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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出书版) 作者: 童亮 第三部-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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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奶奶,我都读高中啦,不是小孩子了。”
奶奶恍然大悟:“哦,对哦。我的外孙已经长大啦!”然后发现新大陆似的用手比量我的身高,惊喜不已。仿佛我不是一天一天长起来的,而是在她面前突然蹿到这么高了。
说到妈妈指盼我有出息,我不由得羞愧不已。在写这些回忆的同时,我的大学生涯也在一天一天的时光流逝中结束了。回想起当初刚刚拿到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父母亲和爷爷奶奶,还有舅舅舅妈欢欣不已的情形,再想想我现在大学毕业境遇窘迫的现状,实在是感觉对不住“有出息”那三个字。现在每次回家,爷爷当着众多乡亲的面炫耀自己有个重点大学生的外孙时,我却感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抬不起头来。
唉,不说这些,还是回到那个清新的早晨吧。
果然如爷爷所说,碗里的蒸蛋吃到一半时,外面“噼噼啪啪”地砸起了豆大的雨滴。我从屋里探头看了看爷爷漱口时踩着的那块石头。那只肥壮的蚯蚓不知啥时候爬到了石头的顶端。可是大雨一来,那只笨得像根木头一样的蚯蚓很快就被冲到了石头底下。
这时,雨中出现了一把黑色油纸伞。那把伞像一个可以移动的蘑菇一样,破开珠帘一般的雨向我们这边走来。
【60。】
“早啊,马师傅!”雨中的伞侧了侧,露出一个肥得冒油的圆脑袋出来。
爷爷放下手中的碗筷,到门口去迎接这位一大早就来打扰的造访者。奶奶见了雨中的圆脑袋,笑呵呵地说道:“哎呀,金大爷,您今天怎么有空来我家呀?我还以为您老人家天天只在家里数钱呢。”
后来我从奶奶那里得知,这个金大爷的儿子在外国留学工作了,年年给金大爷寄很多钱回来。但是金大爷吝啬得很,儿子寄回来的钱都舍不得用。因为那时候的银行系统还不发达,很多人不习惯把多余的钱都存起来,甚至担心信用社骗走自己的钱。金大爷更是如此。他把钱锁在箱子里,到了半夜便起来跟他老伴起来数。有人半夜起来蹲茅坑,金大爷的房子里灯还亮着,就听见屋里传来“一百五十五块,一百五十六块,一百五十七块……”的数钱声,并且夜夜如此。那个蹲茅坑的人开始还以为金大爷家里闹鬼,后来才知道是金大爷自己在数儿子寄回来的钱。
金大爷在门口收了伞,晃了晃沾了雨珠的脑袋,又在门口跺了两脚,把雨鞋上面的泥水弄干净。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金大爷露出一副专心致志的表情。从那个表情当中,就能猜到他半夜数钱的样子。然后,金大爷抬起了头,给爷爷一个近乎谄媚的笑,说道:“马师傅,我来找您是有点儿事的。您不忙吧?”
爷爷给他递上一支烟,然后说:“不忙不忙,外面下雨呢,就是有农活儿现在也做不了啊。来来来,屋里坐。”
“好嘞。”金大爷把他的黑色油纸伞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门前的石墩上,那动作就像一个刚刚化完妆的女子把化妆用品收回到化妆盒里一样。我看了看那把油纸伞,顶上早已破了好几个洞,在雨中打这把伞肯定会“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这么有钱的一个人,居然连把破成这样的雨伞也舍不得换,放在石墩上时也太过小心了,足可见他有多么小气。
奶奶打趣道:“金大爷,您的伞放在这里没有人偷的。何况已经破成漏斗了。要偷也去偷您家里装满了钱的箱子啊。”
金大爷立即晃了晃脑袋,脸颊的两块肥肉随之震动:“我哪里有钱!”
“没钱您晚上数的是什么呢?难道是数谷粒?数家里养了几只鸡?”奶奶笑道。我和爷爷笑起来。
“你们还在吃早饭?哦,那我等你们吃完了再来吧。”金大爷看见我的面前摆着几只碗,连忙说道。
“不碍事。”爷爷拿了椅子让他坐下,“边吃边说吧。对了,你吃过早饭没有?如果没有吃的话,就到我这里将就一下?”
“不用了。我吃过了。我来就是为了问你一点儿事。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讲。”金大爷坐好了,立即露出一副愁容。他的脸本来油光水亮,饱满得很。这忧愁一上来,他的脸顿时就像一个本来很饱满的苹果放得太久了,有些发潮,苹果皮有点儿皱有点儿软。
我看着他发潮的苹果一样的脸,等待他说出要问的事情。
爷爷挥手道:“有什么不方便的!您就直接说吧。我这个外孙也不忌讳这些。”我听见爷爷提到我,连忙朝发潮的苹果用力地点头。
“哦,那就好。”金大爷见我点头,便开始说他遇到的麻烦了。“还是上个月的事,我本来以为过一阵子就会好的。没想到直到现在还是那样。弄得我和我老伴一个月没有睡好觉。你看看我的脸,现在困得不行了。”
我马上去看他的脸,却没有看到一丝疲惫的样子,不过眼睛里倒是有些血丝。从面貌上看,金大爷的年纪跟爷爷应该不相上下,但是金大爷明显会保养自己的身体一些,加上脸胖胖的,所以显得年纪要比爷爷小一点儿。他说话的时候嘴巴有一点点歪,这让我想到中学旁边的歪道士。
爷爷皱眉道:“哦?您一个月没有睡好了?是什么事让您和您老伴睡不着啊?”
金大爷叹了口气道:“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天晚上觉得床边有什么东西爬来爬去,让我睡不安稳。我开始还以为是我自己的错觉,后来问问我老伴,她也感觉到了。她也以为是她听错了,等到我问起来才知道确实有东西在床旁边爬。”
奶奶在旁打趣道:“怕是您家的老鼠和钱一样多吧。下回卖老鼠药的小贩从家门口过去的时候,您掏点儿钱买几包。很快就见效。”
金大爷摇摇头,说:“我不是舍不得那点儿钱。我买过好几次了,可是床边的响动没有消失。再说了,我觉得那个响动不像是老鼠造成的。老鼠哪能造成那么大的动静?”金大爷撇了撇嘴。
“什么大动静?有多大动静?”爷爷问道。
金大爷像是怕冷,丝丝地吸了口气,说道:“那个动静怎么说呢?”他一面伸手抓挠后脖颈,一面思考着怎么形容他晚上听到的动静。
“别急别急,您好好想想。来,先抽烟。”爷爷弓着身过去,划燃一根火柴给他点上香烟,然后在火柴即将熄灭的时候给自己也点上一根。像这样礼节性的抽烟,我是不会说爷爷的。可是爷爷还是做贼心虚地看了我两眼,见我不说话,终于放心大胆地吐出一个烟圈。
金大爷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那个动静吧,说来很奇怪。我现在都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造成的。声音很细,白天根本听不到,但是晚上越来越大,像是什么东西在床沿上爬,并且不止一个东西在爬。听那声音,爬的东西肯定有两个!可我起来围着床转了无数圈,就是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
【61。】
“什么东西在爬?”爷爷问道,“是人还是老鼠还是其他东西?”
金大爷皱起眉头,又挠了挠脑袋,可是挠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怎么形容自己听到的声音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就是有东西!你要问是什么东西的话,我告诉你,我也不知道。”
“这可难办了,你只知道是爬动的声音,却不知道爬动的是什么,我怎么给你解决问题嘛?”爷爷抽了一口烟,在口里鼓捣了半天,才一点一点地吐出烟圈来。“你想想,是老鼠爬动的声音,还是蛇啊猫啊狗啊之类的声音?”
“如果是老鼠的声音,我早就听出来了。我家的猫总喜欢发出咕咕的闷声,就是不爬动我也知道。蛇和狗的声音我也能听出来。但是那个声音跟这些就是不一样。”金大爷为难地说道。
“难道是鬼的声音?”我瞎猜道。
“怎么会呢!”金大爷大大咧咧地挥手道,他显然不把我这个小外孙当一回事。“我听说过水鬼、吊颈鬼什么的,就是没有听说过还有鬼专门来吵人睡不着的。肯定不是,肯定不是。”他话说得太急,刚好吸进口里的烟还没来得及吐出来,于是不小心被烟呛了一口,连连地咳嗽起来。
爷爷忙过去轻轻拍他的后背,打趣道:“我看见过被水呛到的,还没有见过抽烟也能呛到的呢。”
一旁的奶奶也笑道:“金大爷,你这么小气,连吸进的烟都舍不得吐出来啊!真是小气到家了。哈哈。”
奶奶的话让我想到爷爷曾给我讲到的一个故事,这是一个嘲讽小气鬼的故事。话说有个小气鬼,小气的程度超过了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他不但一毛不拔,连上个厕所都舍不得把粪拉到别人的粪坑里,非得忍着憋着到了家拉到自家的茅坑,省下做浇田的肥料。
有一天,这个小气鬼在一条田埂上行走,忽然感觉到要放屁了。他马上强憋住,慌忙往家里跑。可是跑了没几步,他终于忍不住了,“扑”的一声放出屁来。
这个小气鬼心想,这可不行啊,我的屁怎么可以放在别人的田地里呢!我要找回来!
于是,这个小气鬼急急忙忙脱下了鞋子,挽起了裤脚,跑到人家的水田里摸来摸去,想把他的屁找回来。
刚好田埂上还有其他几个人经过,经过的人见小气鬼在水田里摸来摸去,便以为他在找什么好东西。于是,田埂上的几个人马上也脱了鞋子挽起裤脚跑进水田里,学着小气鬼的样子在水田里摸索。
其他几个人跟着摸索到了中午,太阳晒得他们大汗淋漓。其他人终于忍不住了,便询问小气鬼道:“喂,你摸到什么好东西了吗?”
小气鬼心想,我可不能告诉他们我在找我的屁,万一他们知道了先抢到了,那我一个人肯定要不回来。小气鬼便回答道:“我还没有摸到呢,你们摸到什么好东西了吗?”
那几个人感觉被小气鬼耍了,大发雷霆道:“摸到个屁!”
小气鬼一听,恍然大悟道:“难怪我摸了这么久也没有摸到屁的,原来早就被你们几个摸到了啊!快点儿还我的屁来!”
记得爷爷跟我讲这个笑话的时候一本正经,边讲还边模仿小气鬼的动作,真是惟妙惟肖。我听了笑得差点儿岔了气。而后我将这个笑话讲给别人听的时候,却不能做到爷爷那样一本正经。往往还没有讲到好笑的地方,自己就先咧开嘴笑了起来,弄得听笑话的人莫名其妙。
总之,金大爷的吝啬程度跟爷爷的笑话里的小气鬼差不了多少。
金大爷自知自己确实小气,听了奶奶的话不禁脸上微微红了一下。不过他这种人就是这样,人家说他小气的时候知道不好意思,但临到要拿钱了他仍然小气得要命。典型的知错不改。虽然过分地小气不好,但是也不至于遭鬼的报复吧?我不禁对这件事好奇起来。
爷爷说:“你不能说出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床沿爬的话,我确实帮不了你的忙。也许是床太干了,你把床丢到小池塘里浸几天,让木头吃饱了水,也许就不会发出声音了。”
金大爷说:“这床是新做的呀,怎么可能是太干了呢?我老伴还嫌床没有多晒几天,湿气太重呢。”
“新做的床?”爷爷的眼睛一亮。
“对呀,新做的床啊。有什么好惊讶的吗?你们睡的床不都是由新变成旧的吗?”金大爷弹了弹烟灰,漫不经心地说道。外面的雨还在哗啦啦地下,似乎没完没了。虽然现在还是清晨,但是天色好像比刚才还要暗了。看来后面还有更大的雨。南方的这个季节就是这样,下雨下得人坐在家里都会发霉。雨停之后的晚上,如果在路边散步,会踩到很多蹦跶的青蛙或者癞蛤蟆。这也是我对南方夏季的一个印象。
爷爷看着香烟的过滤嘴,回答道:“新床就不一样了。如果是旧床,现在才发生这样的事,那就跟床没有关系。但是如果是新床的话,那很可能就是床本身的问题。”我不知道烟的过滤嘴有什么好看的。他眼睛盯着过滤嘴,但是心思早就飞到别的地方去了。
“床能有什么问题?还不是几块木板几颗钉子做成的?谁家的床还不是这样?偏偏我家的床就发出奇怪的声音?”我看金大爷是错把爷爷当做公堂上的县太爷了,满脸气愤地申诉自己的不公平。
爷爷点点头。
金大爷又说道:“你说猫有灵性,狐狸有灵性,蛇有灵性,我还相信。难道几块木板和几颗铁钉做的床也能找我麻烦?这个我可不相信哦!再说了,即使我再小气,也不可能得罪我睡的木床吧!”金大爷仍像对簿公堂一样,摊开双手做出无辜的样子。
※※※
“说到床,我就有些困了。”湖南同学打了一个呵欠。“可能是今天课程全满的原因吧,明天还有实验要做,我的实验报告还没有预习。”
“那个土地婆婆真是有趣,竟然洞悉了官道中的潜规则,仅凭一张嘴就可以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一同学赞叹道。
另一同学接话道:“这就跟我们传统中的俗话一样。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可俗话又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可俗话又说,有仇不报非君子!俗话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俗话又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俗话说,男子汉大丈夫,宁死不屈;可俗话又说,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怎么说怎么有理。”
湖南同学摇头道:“话怎么说怎么有理,但是人做事还是要讲原则。正是因为土地婆婆是个心肠狭窄的婆娘,所以她未能像土地公公那样享受万代香火。”
古怪木匠
【62。】
“终于到零点啦,你快开始讲吧。”隔壁宿舍的同学拍着巴掌催促。
湖南同学看了看钟表,放下刚刚填完数据的实验报告册。
“现在你们家里的床都是席梦思的吧?就在几年前,我们那里还有很多人要请木匠到家里来做床呢。”湖南同学道,“木匠有功夫深的,有功夫浅的,但是既然把人家请到了家里,可就要一视同仁……”
※※※
“哪个木匠师傅给你做的床啊?”爷爷问道。
要知道,十几年前的农村木匠还普遍存在。假设你想买个床啊、椅子啊、桌子啊什么的,不像现在一样直接去专门的店里付款就可以搬回来了。你必须去请一个木匠师傅来,你自己准备好木料,还要准备好茶饭。木匠师傅带着一个助手或者学徒到你家来,从早上做到晚上,按工作的天数给工钱。如果木匠师傅家远,你还得给他安排好住宿。
木匠在家里干活儿的时候,你可不能怠慢了他。如果他嫌你家的茶淡了饭粗了,也许就降低手工的质量,使你家新制的桌椅用不了多久。所以请木匠到家里来干活儿,一天三餐可少不了肉,主人一天端茶的次数也不能少。
“是易师傅给我家做的床啊!”金大爷回答道。
“易师傅的水平可是非常了得的。他不可能做出质量不过关的东西来。你不会怠慢了他,他故意设个套子来报复你吧?”一旁的奶奶插言道。
“那不可能!”爷爷挥手道,“易师傅的为人我还是清楚的,只要不是太过分,他是不会有报复心理的。再说了,床的质量又没有问题,问题是床沿怎么会有古怪的声响。”
金大爷点点头道:“易师傅不可能这样的。我虽然小气,但是为了床能多用些年,我可是好烟好酒款待他的呢。他临走时还说我破费了呢。他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哦……”爷爷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奶奶又说话了:“金大爷,你是不是只对师傅好,把学徒给忘啦?你的性格我还不清楚吗,师傅多吃的地方肯定是从学徒那里挖过来的。你肯定是让易师傅吃饱喝足,让易师傅的学徒饿肚子了。”
金大爷的脸微微发红,搓捏着双手不好意思道:“哪……哪里能有这样……这样的事情!我对人还不会一视同仁吗?看您说的!”
爷爷立即问道:“易师傅向来不是一个人做木匠吗?什么时候收了学徒?我怎么不知道?”爷爷说完,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奶奶。
奶奶眨了眨眼,想了想,说:“哦,对呀,易师傅不收学徒的呢。他的木匠活儿虽好,可是舍不得传人呢。古话说什么技艺传男不传女。他自己有一个儿子,但是也不让儿子学木匠,说那是下人听使唤的活儿,学了没用。别人的儿子想跟他学学吧,他还舍不得那点儿看家本领。”
因为每个村里几乎都有一个木匠,我们常山村有自己村的木匠,所以我对他们谈论的易师傅不是很清楚。
金大爷手里的烟就要烧到过滤嘴了,他轻轻一弹,将烟头弹到几米开外:“不是吧?他给我家做床就带了一个徒弟呢。”
据金大爷说,他去易师傅家去请做木匠活儿的时候,也没有发现易师傅家有什么学徒的。因为他之前也知道,易师傅不让自己的儿子学木匠,又不舍得将自己的本领传授给别人,所以易师傅做木匠活儿一般是单独行动的。
等第二天金大爷准备好了木料盼易师傅来时,却没有等到易师傅的影子。他们头一天说好了,早上六点开工,下午三点收工。早点开工早点收工,还是算一整天的工钱。一般人请木匠是早上八点开工,下午五点收工。金大爷之所以这样,是可以省下一顿晚饭钱。
六点的时候外面还有蒙蒙的雾水,金大爷等到雾水渐渐化开了还是没有见易师傅提着工具箱赶来。
正在他要出门去找易师傅时,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年轻小伙子。那个小伙子面生,自称是易师傅的学徒,前来金大爷家帮忙做木床。他还说易师傅上午有点儿事,但是中午之前一定会来。
金大爷开始还怀疑,但是见那个小伙子手里提着平时易师傅用的工具箱,便不再询问,直接带着他到家里拿木料干活儿。再耽误工夫,损失的是自己的时间。当时金大爷是这么想的。
那个小伙子拿了木料便开始锯,锯好久开始刨,手脚利索得很。金大爷见他干活儿卖力,速度又快,心里乐滋滋的,便也不再责怪易师傅迟到了。
金大爷为了给家里省点儿茶叶,在小伙子开始干活儿之时就借口离开了,直到中午才回来。
待他中午回来,只见易师傅坐在椅子上打呼噜,而他的学徒正在卖力地刨木头。他见地上已经有了几块成形的木头,便也不说话。
到了吃饭的时候,金大爷借口当初说好了是易师傅一个人来,没有准备足够的饭菜,将好饭好菜好酒都放在易师傅面前。而那个面生的小伙子几乎吃不到什么东西。
易师傅也根本不顾及他那个学徒,自顾好吃好喝一顿,然后醉醺醺地接着打呼噜。那个小伙子显然面露不悦之色,却因为易师傅在场,不敢说什么。金大爷就在心里偷着乐。
第一顿饭如此,第二顿饭又是如此,一直到木床做好,金大爷都只给易师傅好吃好喝,根本不答理那个学徒。那个学徒的话也很少,除了饭桌上偶尔面露气愤之外,就是埋头干活儿,将汗珠流在了一堆一堆的木屑之中。
金大爷看他的速度并不慢于易师傅,心想易师傅可算是大方了一回——把绝活儿都教给别人了。那个学徒如果不是他的亲戚,那么就是交了不少的腊肉和大米。那时候学木匠、瓦匠之类的手艺是不要交钱的,只临到过年过节了要往师傅家里提腊肉和大米就行。爷爷说,他读私塾的时候逢过节便给教书先生拿半块腊肉或者一条大鱼,逢过年就要拿一整块腊肉或者一条大鱼加十升大米。
第四天,木床终于做好了。做工非常精致,金大爷把新木床摸了又摸,非常满意。易师傅拿了四天的工钱,连斧子、钢锯、刨都不收拾就走了。那个小伙子忙在后面收拾工具,一并放进工具箱,然后慌里慌张地背着工具箱走了。
【63。】
金大爷还记得,第四天因为是最后一天,所以收工比较晚。易师傅的学徒背着工具箱离去的时候,已经是霞光满天的傍晚了。
木床做好后,金大爷没有立即更换旧床。金大爷的老伴说,新床的木头还是湿的,要放两天等木头风干了些才能用。不然人睡了容易生病痛,因此金大爷就把湿重的木床立在堂屋里。当天晚上,金大爷的老伴在半夜里惊醒了,拉住金大爷的手把他摇醒。
金大爷睁开睡意蒙眬的眼睛,问老伴道:“你做噩梦了吗?怎么三更半夜把我给闹醒?”
他老伴悄悄地对他说:“老伴,你听听,我们堂屋里是不是进贼了?我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呢。莫不是小偷的脚步声?”
金大爷一听老伴的话,立即竖起两只耳朵细细地倾听堂屋里的声音。等候了半天,金大爷却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
“你是做梦吧?要不就是耳朵里进了渣滓。没有任何声音呀。”金大爷为了确定没有声音,又听了一会儿。“确实没有声音,安心睡觉吧。儿子寄给我们的钱我都藏得好好的,你就别疑神疑鬼了。睡觉!睡觉!”
金大爷的老伴听他这么一说,便以为是自己多疑了,于是打了个呵欠,又陷入了沉沉的梦乡里。
一晚平安无事。
第二天,金大爷把新木床搬到外面去晒,晚上又搬回到堂屋里。他细细地看了木床上雕刻的花纹,觉得那花纹跟易师傅给别人做木匠时雕刻的花纹不一样。不过他没有太在意,说不定易师傅也许厌倦了一成不变的风格,突然心血来潮教给了学徒新鲜的花样。从雕刻的花纹里可以看出,易师傅这个学徒的技艺已经相当高超,其水平已经不在易师傅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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