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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杜邦的祈祷-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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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处都有吧。”
“是啊。说不定到处都有。”就连我也曾经以抢劫未遂的罪名遭到逮捕。
“警察的工作项多到处巡逻。”
“到处巡逻?”
“—旦发生命案,警察首先跑到优午跟前问嫌犯的名字,接著只要揪出那家伙就行了,不是足吗?他们的工作顶多在案发时掌握谁在哪里而已,也就是到处巡逻。”
这跟我知道的警察办案完全不同,简直就像是演话剧或闹剧。不过他说得没错,只要优午在,就可以知道凶手是谁。
“就像名侦探一样。”我低哺。
身旁的日比野凑了过来。
我还是上班族时,经常在通勤的公车上阅读推理小说,因为推理小说比程式设计指南更能让我转换心情。在小说里出现的侦探角色,并不是为了防止命案发生,而是为了解开案情所设计的。案情虽然禽水落石出,但终究救不了任何人。静香曾经抢走我看到一半的小说,然后发表高论。
“你知道这位名侦探什么时候会出现吗?是为了我们啦,他是为了拯救故事以外的我们才出现的,好蠢!”
我也认为这个见解很有意思,名侦探总是站在比故事高一级的位置。这么一来,优午肯定也是站在相同的地位,或许他不是为了拯救我们的故事,而是为了处于更高层次的某个人而存在。
所以,他才会在命案发生前绝口不提未来,他不要阻止命案,
“还有—个叫樱的人吧?”我试探性地间道,
“是啊,如果樱先发现的话,就会毙了凶手。”他接著说,“但不知道樱是以什么标准枪决人的。”
“刚才那个姓小山田的刑警是你朋友吗?”
日比野露出不悦的表情,“从小认识的。”
“你们是儿时玩伴啊?”
“怎么可能。”日比野脸上丝毫不带客气或害羞的表情。
“警察不调查这件事吗?”
“不知道,警察现在大概也慌了吧,以前只要四处看看就好,现在却失去了优午这个依靠,这就跟失去一家之主的家庭成员一样,大家必须讨论接下来的生活方式,像是母亲负责顾店,长男处理农务。哎,应该要调查谁对优午下毒手,但就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啊。”
“喂,日比野。”背后有人出声,我回头一看,是小山田。“你觉得怎样?你觉得优午是被谁杀的?”
他那端正的五官,我越看越觉得像武士。他的口气是在向朋友寻求建议,虽然日比野觉得他很烦,不过他好像没有对日比野敬而远之。
“警察干嘛问我意见。”
“日比野,你觉得怎样?”
“你去问优午啊!”日比野冷淡地说道。“你不是一直在看轰大叔带回来的那些很难懂的书吗?这时候就动动脑吧!”
“我不喜欢看书,我只想获得资讯。”小山田如此回答。
他这么一说,那张刑警的脸也带著知识份子的气质。“知识份子”和“武士”不会相互矛盾吗?
“伊藤,你知道人类到死亡之前的脉搏会跳几下吗?”日比野问我。
“天晓得。”
“是吧,就算不知道,还是可以活得好好的。但是这个小山田竟然告诉我书上有写,还嘲笑我没有知识。”
“是二十亿次。”小山田说道。“而且不只是人类,听说哺乳类都一样。”
“知道那种无聊的事有什么用?”
“有时候有用。”
小山田离开了现场:我定定地看著日比野,他脸上带著落寞的表情走向别处。
离开水田时,我在人群的最后面发现—个肥胖男子,—个挺著大肚腩的男子,他的头发稀疏、眉毛浓密、大约四十岁左右。他的模样跟其他人不同,因而引起我的注意。他拿著一台很大的银色相撬在拍照、不同于其他茫然伫立的人们,他浑身散发出凑热闹的氛围,说起来,那个男人更适合待在龙蛇杂处的都市里,我确信他就是曾根川先生。
在那之后,我和日比野爬上了山丘,那座他昨天带我来过的无名山丘,传说中总有—天会有人带著礼物来的山丘。
天气也不错,若从崖边探出头,还看得到水田里的岛民们,我们一边望著他们,一边坐了下来。
“今年不太冷耶。”日比野说,“都已经十二月了,坐在这里也不会冷到发抖。”
“优午为什么对我们只字不提呢?”我说出憋在心里的话。“昨天不是见到他吗?他不是说他可以预知隔天会发生的事,那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不说自己会被杀呢?”
日比野沉默了好一阵子,彷佛一开口,心里所想的就会从喉咙里溢出来,—发不可收拾。
“我们用简单的方式思考吧。”我主动提议。“优午知不知道自己会死?”
“当然知道啊。”日比野嘟著嘴说道。
“优午知道的话,为什么不说呢?”
“若不是不信任我们,那就是打算默默死去吧。”
我发出低吟,不懂。明知自己会被杀死,却还是不肯不告诉我们?
我又想起了混沌理论。混沌理论认为,初期值的些微差异所造成的影响超乎想像得大。这么说来,说不定是某种资讯在某个环节出了差错。或许是稻草人获得的资讯有点误差,结果在一个半世纪里逐渐扩大,最后让他误判了自己会死亡的资讯。会不会是那样?
混沌具有那样的性质,极小的偏差会导出完全无法预测的结论,是什么在哪里出了错?那究竟是什么?
“会烧掉他吧。”日比野嘟囔了一句。
“咦?”
“他终归是个稻草人,最后会在哪里被烧掉吧:”
“不替他盖一座坟墓吗?”
“伊藤觉得盖坟墓比较好吗?”
“我昨天才来的,连岛上居民的习惯和想法都不知道哩。”
“打个比方,如果在伊藤居住的镇上,大家会怎么做?”
“稻草人原本就不被当作一回事。不过,要是稻草人真会说话?那些电视上的八卦节目肯定会争相报导。”
“八卦节日?”
“一种电视节目。”
我试著想像,那些不负责任却身负使命感的电视媒体人,必然会成天围在那个会讲话又能预知未来的稻草人身边,用麦克风指著他?并录下他的声音,比对声纹,讨论哪位艺人的声音像他,或悄悄地割伤稻草人的木头手臂,测试他是否有痛觉,最后再割下他的头,拿到大学的实验室里化验,研究其中的构造。他们想要将一切摊在世人眼前。
假如优午遭到毁坏,他们将会摆出一副“怎么这么残忍”的表情来告诉观众这件争,他们会很认真地说:“那个稻草人原本是人。”
“究竟是谁做出那个稻草人?又是为了什么?”我问日比野。
“大概是江户时代的农夫吧。”
“是吗?”
“稻草人址是用来防止鸟类破坏农田的道具吧?曾根川曾经笑着那么说过。”
我也想说同样的话,稻草人本来就不会说话或预测未来,只是用来防止鸟类偷吃稻米的人偶。
“那是谁干的好事!?”日比野看著前方说道。
“对了,我刚才看到一个奇怪的男人。”我边回想边说道。“优午身边不是聚集了很多人吗?最后面有一个拿著照相机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好像很了不起,表现得很冷静。”
“穿著咖啡色夹克的男人吗?”
“大概。”
“秃头、矮个儿、鹰勾鼻的男人?”
“思,应该是。”
“那就是曾根川。”日比野的嘴巴扭曲,仿佛在嚼咬著苦涩的东西,“他和伊藤一样都是从岛外来的人。这一百五十年来,他是第一个来这座岛的外人。”
“果然。”我无力地回应。一直以为曾根川是我在陌生国度遇见的同胞,然而在田里看到的那个男人竟是那副德性,顿时大感失望。脑满肠肥、无责任感、狂妄自大,我只是瞥了一眼,却觉得他已具备了所有我讨厌的特性。现实是残酷的,隔了一百五十年才出现的人居然是那个男人,岛民们也觉得自己得不到救赎了。
“老实说,我有点失望。”我同情地说道。
“第一眼看到他时,我马上就知道了,那个曾根川是个落第生。”
“什么是落第生?”
“路上的啊。”
“路上?”
“人生是一条道路吧。”
我佩服地说,这话很有趣耶,他不悦地搓了搓鼻子,仿佛要说,没想到你会说那种话。
我想起了曾经在晚上看过园山,“园山先生晚上也会败步吗?”
“那个疯子向来早起。”
“他会在凌晨三点散步吗?”我记得我看到他的时间。
日比野狐疑地看了我一眼,“那段时间他在家。那男人通常都在早上五点外出。”
我忍住追问下去的冲动。我确实在凌晨三点看到园山。“可是,他会不会偶尔也在凌晨三点外出?”
“绝对不可能。”日比野断言。“正因为不可能,所以才奇隆。那个园山就像一座走路的时钟,会在相同的时间小现在同一个地方。”
“太莫名其妙了。”我半带著笑容说。
“那男人就是那么莫名其妙。”
我不是那个意思。话说了一半,但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就算针对图山先生的散步行程争论,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优午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呢?”
在下山的半路上,我问日比野。
“江户时代结束、进入锁国结束时。”他配合我的步伐,激动地回答我。
据说这座岛正好从那时候与世隔绝,也就是一八五五年。
稻草人、开国与封岛之间一定有某种关联。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我会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死去,只有这一点是肯定的。这世上尽是一些想知道却不了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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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五年是安政二年,德之助狂奔,他在荻岛上唯一的一条宽广柏油路上奔跑,从港口一路往西跑。他气喘如牛,鞋底磨破,斜眼看到了绣球花,路旁依旧是新绿。他穿越绿色与茶色的风景。
远方可见—座钟塔,在涂上白漆的十字架柱上,有一个很大的圆型钟面,德之助已经二十岁,也娶了老婆。即使如此,一旦踢踢地面,又成了—个童心未泯的大孩子。
港口位于岛的最南端,高耸的杉树犹如森林般围绕著港口。
他日送最后一馊西班牙船离去,踏上归途。初夏的太阳正要发挥热辣的本领,下午—点多,经过细长的田埂,他看到禄二郎坐在田边,俯瞰著海边。
“你果然在这里。”德之助一边调整呼吸—边说道。
禄二郎回头。“你去了吗?”
禄二郎是个脸颊瘦削、发质细软的美男子,外型比起造访岛上的西班牙人毫不逊色。最近岛上挽发髯的人越来越少了,但是禄二郎不想改变发型,相较于身穿短袖上衣的德之助,他则是穿着和服。
“去了,刚去。”德之肋说,“贝拉鲁克医生也在船上。”
贝拉鲁克是十年前在荻岛定居的开业医生,纵使全聋,却是个全年无休的好医生。德之助知道禄二郎和他交情甚笃,听说禄二郎曾经偷看过他动手术。
“这下子连最后一个西班牙人也走了。”
“封岛啊。”禄二朗眺望著大海。
“Close my island。”一德之助用别脚的发音说道。
“别说南蛮话。”
“小禄落伍了,这是英语,现在英语比南蛮话更流行。”
两百多年以前,这座岛开放拓西欧的捕给站,来访者多半是西班牙人和罗马人,其他国家的人也越来越多。
“幕府大概会解除锁国政策吧,去年的和亲条约就是前兆。”这并不是德之助的想法,而是荻岛居民一般的看法,荻岛人从来到岛上的外国人口中得知,美国黑船会前来日本。相对于此,荻岛与幕府之间完全没有资讯上的交流。
“开国的同时,这座岛反而要封锁,这是个好政策吗?”禄二郎嘟囔了一句。
“没办法,这里属于仙台藩,但又不归仙台藩管辖。属于幕府政权,却又不归幕府政权治理。很像流放区,可是又不是真正的流放区。”
“这里是支仓大人的领土。”禄二郎说,这里是支仓大人开拓的世界。“我越来越不懂了,所有人都忘了这座岛。既然如此,还有必要封岛吗?”
“这是白石大人的命令,命令永远是正确的。”
“我看到了。”
“小禄明明跟我同年纪,看起来却很老成,因为你把很多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这是遗传自我父亲。”禄二郎板起脸说道。
德之助露齿而笑,因为他非常清楚禄二郎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你那固执的个性是怎么来的?简直比扭曲的瓶盖还要硬。”
“我从来没看过我父亲的笑容,那是一种乍看之下似笑非笑,忽而又一脸正经的表情。”
“他那张脸根本不会笑,牛比他还亲切咧。”
禄二郎听到这句话,脸上的表情一变。
“你说你看到什么?”德之助回到原来的话题。
“你听好了。就像大家所认为的,幕府近期就会取消锁国政策,日本被迫签定不平等条约,疲于应付。”
“那不就像白石大人说的吗?白石大人说,这个国家会因为开放政策变成一条破抹布。如此一来,唯有荻岛与外界断绝往来—途。”
“这只是重蹈日本锁国至今的覆辙,拒绝与外界往来,一切都将停止进步,这座岛会落后,你等着看数百年以后,恐怕幕府不再是幕府,而内陆却会变得朝气蓬勃,到时候,这座岛依旧是现在的模样,跟不上时代。”
那个时代,即使没有攘夷派,还是有不少年轻人预言幕府会灭亡。
德之助撇了撇嘴。“真了不起,小禄居然看得到那么久以后的事。”
“NO FUTURE。”禄二郎突然无意识地冒出一句英语,
德之助没听清楚,反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禄二郎板起脸孔回答。他望著大海,海面上反射著阳光。
德之肋也在他身旁坐下。“你在看什么?”
“船。”
德之助曾经听说,当支仓常长来到这座岛时,这里除了水田以外别无他物,人与人之间甚至没有交集。岛的四周全是流放区,岛上死气沉沉。是支仓常长改变了现况,他陆续带著西欧人来到这座岛。“岛上应该保持宁静,居民们不能离开。”相传他临死前还这么说著。
禄二郎常说:“那是因为支仓大人的遭遇,他不想让内陆的人知道他在这座岛上,所以才想要维持岛上的宁静。”
“那些船只怎么处理?”德之助窥探禄二郎的表情。
“白石大人好像说那也要烧掉。”
“说是要彻底断绝与外办是交流如果还留着船就没有意义了。”
“我不懂白石大人在想什么。”禄二郎在叹息中冒出这句话。
“但你不是讨厌异国文化吗?”德之助仿佛在提出不满。“既然如此,封岛不是正合你意?”
“我并不讨厌,我只是害怕人们沉迷于西欧文化,忘了这座岛的本质,我是怕樱花、优雅的语言、美丽的水田等等被破坏。”
“怎么可能被破坏!?就算是现在来到这里的西欧人也是因为喜欢这座岛原本的风貌,他们不会带来多余的东西,也不会破坏什么。”确实,西方旅客除了衣服之外,几乎可说是空手而来。
“这座岛或者说这个国家的人民常常过度推崇西洋文化,我对那样的事情很不以为然,可是彻底封岛又是另一回事。这完全是两回事。这么一来,这里将会成为一座孤岛,导致无法挽回的结果。水桶里的水若是不流动就会腐臭,道理是一样的。”
德之助听着禄二郎如涟漪般静静地诉说,深感佩服,但还是不忘叮咛:“总这,你造成别违逆白石大人。”
统治这座岛的白石家族,获得与西欧交流所衍生的大部分利益,至今不曾威胁过农民的自由。
不过,目前的情况开始有了改变。
白石身边开始聚集危险人物,怀有国粹主义(注:即一国的国民认为自己国家的文化与传统比其它国家优秀,具有排外性。)或者国族主义思想的人们在白石身边聚集。实际上,也有谣言指出,这些极右派的思想家对于年老的白石鼓吹一些有的没的。
“小禄也知道吧?一群可疑的人聚集在白石大人身边。要是谁敢唱反调,搞不好会惹来杀身之祸。
禄二郎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在回家的路上,他问道:“这座岛上少了什么?”
那是自古以来的传说。德之助从小就绞尽脑汁地思索那个“缺少的东西”,并引以为乐。“根本没有那种东西啦!”
“总有一天,会有人把那东西带来。”
“没有人会带来的。”
“如果是真的。”禄二郎说道。
“那只是传说。”
“就算这座岛真的少了什么,也用不着刻意隐瞒吧。”
“小禄,你喜欢这座岛吗?”德之助突然不安地问道。
“嗯,喜欢。”禄二郎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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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过了几天,德之助和禄二郎未再碰面,没有禄二郎的消息,德之助倒也不担心。
这时候,禄二郎的父亲银藏突然跑来找德之助。当时,德之助正站在自己的田里,拔除稻苗四周的杂草。据说,禄二郎从昨天起就下落不明了。
银藏嘴里正骂着,双眼却红了。德之助知道他是担心得睡不着觉。
然而,德之助的心头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只是轻言安慰了银藏几句,回家以后旋即飞奔出去。
他老婆小雅望着连晚饭也没吃的他,挖苦地问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总之,他显得极度不安,而那不安以最糟糕的形式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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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之助的耳边不断地传来削东西的声音。
太阳一晃眼就下山了。当德之助抵达 San Juan Bautista号时,不仔细看根本分不出码头与水面的交界,他挥舞着手电筒,好不容易找到那艘船。
他凭直觉攀上绳梯,爬到一半跳到另一跳绳子上,终于爬上甲板,他想起小时候为了逃避健康检查,和禄二郎在船上的往事。两人在甲板上躺成大字形睡午觉,晒得一身黑才回家,结果是钟响起吵醒了爸妈,还挨了一顿骂。感觉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他侧耳倾听,发现声音来自船尾一带。他看到一个背影,立刻认出那是禄二郎,但不清楚对方在做什么。他用手电筒照着脚边,发现甲板脏了,是血,斑斑血迹一直延续到蹲着的禄二郎身边。
“啊,你被那些家伙揍了吗?”德之助对他说道。
“你说得没错,那些家伙很可疑。”禄二郎似乎想笑却笑不出来,不住地咳嗽。“我一到白石大人的宅院,马上就被他们包围了,我只是站在大门前,连门都进不去。”
“你要直接上诉吗?”
“我只是想讲道理。”
“没有人爱听大道理。”
“我能做的不过如此。这座岛至今就像个被人遗忘的孩子,忍气吞声地活着。如同支仓大人的忠告一样,从外国来的黑船要求幕府解开锁国政策,我们只要乖乖顺从就好,这座岛不就不会有任何改变吗?还是像以前一样,有西班牙人、也有英国人造访,和内陆的仙台藩及江户幕府持续淡淡的交流,那样不就好了吗?我只想告诉白石大人这些。”禄二郎滔滔不绝地说着,但德之助的不安依旧没有消失。
“你流血了。喂,回家喽!”德之助蹲下来靠近禄二郎,从背后抓着他的肩膀,但禄二郎随即发出惨叫,德之助发现碰到他肩膀右手全是鲜血,禄二郎的肩膀被人狠狠地砍了一刀。
“目光短浅的国族主义。”禄二郎迅速说道。“封锁整座岛,灌输岛民优越性的观念,企图引发一场大骚动。白石大人的身边开始聚集这种疯狂的思想家。”
“你是被那些家伙揍的吧?”
德之助发现禄二郎好像在做什么,用手电筒照着他的身影。禄二郎砍下一根木头,正在刨削,他跨坐在一根粗大的圆木上,拿着小刀正在削木头。德之助刚才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个,禄二郎每动一下,手就流出血来,拿着小刀的那只手发黑,已经推动了形状。
“让我看你的手。”德之助面对着禄二郎说道。
禄二郎满手鲜血,十根手指头的指甲不是被剥掉,就是裂成只剩半截。“喂,喂!”德之助喊道。“喂,这……”
“那些家伙是浑蛋。改变人的意志,干嘛剥指甲,我的意志不在指甲里,也不在他们殴打的脑袋上。”
“喂,去看医生!”
“贝拉鲁医生又不在。”禄二郎淡淡一笑。“这点小伤我还能刻木头。”
“这跟刻木头无关。”
禄二郎沉默了,从德之助的手中抽回自己的双手,继续刻木头。
“这根木头是从船上砍下来的吗?”德之助发现禄二郎在刻的木头看起来好像是船体的某部分好像是砍下了龙骨的木头或是掌舵的木棍?
“我喜欢桦木,反正这艘船迟早要烧掉,既然如此,废物利用也不会遭天遣。”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去年吧,我不是去过内陆吗?” 
“好像吧。”
“当时,我遇到一个长州的男人,他叫松阴吉田寅次郎。”
德之助听过这个名字,不久之前,此人还企图搭上美国船却没成功,他的罪名还传到了荻岛。
“他学过西洋兵法,相当勤奋好学,而且渡江好奇心,我们一起生活了好几天,我知道他很优秀。他最后告诉我:‘禄二郎先生很聪明,但不是一个身体力行的人。我则是行动派。’”
“自以为了不起嘛。”
“其实他说得对,他是个言行一致的人,而我却光说不练,只会出一张嘴,顶多只会自吹自擂。”
“喂,走了啦。”
“我想做个稻草人。”浑身是血的禄二郎说道。
德之助因为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而沉默了。
“我想做稻草人,我想用这艘具有两百多年历史,载过支仓常长的船工;用它船身的桦木制作稻草人。”
“稻草人?”
“那些家伙是浑蛋,他们不该剥我的指甲,除非把我的眼睛挖出来,不然都是白费工夫。”
“禄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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