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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回头望-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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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海同志——”声音低沉带着无法掩盖的羞愧,从我的视角只能看到一缕缕凌乱花白的头发。

“刘师傅!”正准备坐上驾驶位置的孙继海扭过头,看到眼前忸怩不安的中年男人没显得有多意外,只是脸上的表情同情又有些无奈。

“那个——那个,我还是先回去吧。”中年男人扫了一眼卡车上新鲜的莴苣,局促的挑起扁担就想跑,却被疾走上来的孙继海一把拉住箩筐。男人搓着满是黑乎乎泥巴的手掌,想阻止却又不敢动作,那样的怯懦自卑,粗红着脖子,让人心生不忍。

“刘师傅,你的莴苣我收了。这里有一块三毛七,你拿着。”不理会中年男子局促羞愧的样子,孙继海掏出上衣口袋里的现钱,一股脑的全塞进中年男子的手里。

“小海同志,这钱我不能要!”中年男子推拒着手里的钱,朴实憨厚的脸上露出坚定的神色,“我的莴苣根本比不上人家大暖棚里长出来的壮实,你让我收下这钱,是瞧不起我老刘!”看着中年男子憋红的眼眶,孙继海紧紧钳住的手松了。中年男子箩筐里的莴苣瘦小、干瘪,一看就是被冬霜冻伤了的,和卡车上冒着白色浆液的莴苣不可比拟。

“这样吧,刘师傅,我拿回去自己吃,这总行了吧!”孙继海说着就要将箩筐里的莴苣往卡车上倒,中年男子一把揪住箩筐的竹框,干涩布满细纹的眼睑涨得暗红,隐隐的湿气在浑浊的眼睛里悄悄蔓延。

正文 未来的“特色菜”
“既然是小海同志自家人吃的,自然吃不了这么许多。”中年男子夺过箩筐,认认真真的挑挑拣拣起来,“这些比较粗壮——”中年男子话头一梗,似乎想到卡车上那些卖相更好的蔬菜,男子难为情的低下脑袋讷讷的说道,“这些比较嫩,就留下吧。”说着将挑选好的莴苣放上卡车,也不等孙继海给钱,挑着箩筐就打算走。

“钱还是收着吧,赶明儿刘季那小子身体好些了,让他直接来我这里报到!”孙继海不再强求,对于这样一位老实巴交却又让人打心底里敬重的农民,矫情推迟对他而言是一种侮辱。所以孙继海给了钱,却又义正言辞的要求“刘季”赶紧上工。看似严苛的语气,却让眼前的“刘师傅”感动得老泪纵横。

“我替我儿子谢谢小海同志!”“刘师傅”紧紧拽着手里捏得皱巴巴的人民币,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好。懂得生活艰辛的孙继海又何尝不了解眼前男人感激却又苦于没有语言表达的痛苦。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拿那双布满茧子的大手使劲拍了拍中年男子消瘦的肩膀。他相信健康起来的刘季会是一个肯吃苦耐劳的好员工,因为他有这样一位令人肃然起敬的好父亲。

“刘师傅,您知道芦蒿吗?”看着沉寂在激动情绪中的男子,我想这么一位需要钱却懂得取之有道的父亲,其人格难能可贵。而孙继海与刘师傅之间的作为,可以想见这两人绝不是第一次见面,也许曾经也有过同样的状况发生:一个贫穷的父亲,为重病在床的儿子筹集救命钱。可是在这慈善机构几乎没有,民风淳朴,却自尊自傲的年代,给予与施舍,不劳而获是受人唾弃的行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宝宝,刘师傅家三代农民,就是在这长江边上长大的,自然知道什么是芦蒿!”孙继海见我问得稀奇,便替老实巴交,正局促不安的望着我的刘师傅回答道,“每到重阳中秋,家家户户都用高蒿的叶子做糍粑。味道清香甘甜,是我们江南人家最喜欢的小吃甜点。”孙继海回味无穷的眯着眼睛,喉咙不自觉的吞咽着口水。

“现在正是芦蒿抽芽的时节,将我们长江边上野生野长的芦蒿去叶存茎,再伴以精瘦的肉丝爆炒。这道菜不仅清香鲜美,脆嫩爽口,而且营养丰富。有止咳、消炎、去火、化痰的神奇功效。”听到我滔滔不绝的夸赞毫不起眼的野草芦蒿,孙继海和刘师傅全都傻了眼。

我见引诱的效果明显,便再接再厉的鼓动,“现在首都的老百姓都喜欢这道菜,酒席家宴上要是没有肉丝芦蒿,那简直无法招待客人。”我表情夸张的望着刘师傅,那样子好像在惊呼:这么有名的一道菜,难道你不知道?

刘师傅混沌的眼睛里闪过惊异与灼热,但还是将信将疑的把目光投向了身旁的孙继海。而一旁的孙继海则拧着眉,细细思考起来。

我见火候刚刚好,便继续煽动,“传说伟大领袖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时候,曾对这道菜赞不绝口。所以才有后来气壮山河的伟大诗篇:滚滚洪流染碧空,飘飘巨练舞长虹。千山飞跃云追月,万马奔腾唬啸风。”伟人当时是不是因为吃了芦蒿才写出这首气势磅礴的诗句,那就只能留给后世的史学家去考究。

“他就是今年山城县的高考状元,老葛村长家的孙子!刚从首都大学放寒假回来,他说的话自然是错不了的!”这时候的孙继海已经百分之百笃信:这野芦蒿是一道连伟人都吃过的菜!既然连伟人都吃过,那必是好得不能再好的美味佳肴。名人效应的强大渲染力,在这里可窥一斑。就连一向思想前卫,想前人不敢想的李熙卿也不自觉的舒展开眉头,望向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彩。

“恩!恩!恩!”刘师傅望着我,一时间方寸大乱,讷讷的搓着满是泥巴的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摆,只是腆着脸,傻呵呵的笑着。鉴于年轻父亲和耿直爷爷响亮的名头,又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高考状元,还到过首都,这样的人在老实巴交的刘师傅看来,就跟露天大电影里放的“首长”是一样的地位。

“刘师傅,明天早上——,不!今天晚上,你就给我准备几十斤这种去叶存茎的野芦蒿。我带回去给葛村长尝尝,要是果真名副其实,那我们小河村岂不是又多了一道地道的农家菜!”孙继海兴奋的搓着手,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一旁的刘师傅同样激动得满脸通红,愣愣呆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一个劲的龇着裂了缝的牙齿傻乐。

“这价钱嘛,先按新鲜大白菜的价格算。要是正式端上桌,我估计这东西得卖出西洋菜的价格!”孙继海的大胆估价惹得刘师傅激动得直打摆子,天上落下的横财,谁不想!刘师傅飞速的挑起箩筐,也不管竹筐上还搭拉挂着的瘦小莴苣,疯一样的往长江边上跑。

“刘师傅,我刚没听清楚,这野蒿子能值大白菜的钱?”过路人听到孙继海和刘师傅惊惊呼呼的对话,约莫也听出了个轮廓。这时候瞧着刘师傅挑着箩筐,急吼吼的往长江边上赶,也就信了七八成,于是一窝蜂的跑去刘师傅那里探听虚实。

“大伙儿跟着我采野蒿子去!小海师傅说了,收去叶存茎的野蒿子,价格按大白菜的价格算。将来这野蒿子能卖两三毛一斤,连伟大领袖都说野蒿子好吃,好有营养哩!”刘师傅的话让周围人一阵惊呼:乖乖隆地洞!伟人都说好吃,那还错得了!两三毛一斤,那可是青菜白菜的十倍价格啊!

于是乎,我有幸在有生之年看到“揭竿而起”的恢弘场面。

“但愿不要搞砸了才好~~~”效果太好,以至于超乎我的想象。没想到在伟人逝世十余年后的今天,他老人家的号召力还是如此的强大,真不愧写出“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这样气势冲云霄诗句的一代伟大的革命家,政治家和诗人。

“在这次小河村庆祝晚宴上,特意点上一盘,相信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不愧是新近崛起的企业家,心思缜密的李熙卿为推出小河村特色菜“芦蒿炒肉丝”,再一次推波助澜。我相信这二十世纪能卖出十几块钱一斤的野菜,他的药用价值和清新的口感自然都不可小觑。

“谢谢,宝宝!”孙继海轻快的爬上驾驶室,麻利的发动卡车,一系列的动作娴熟而又迅捷,好似那句“谢谢”根本不是出自他之口。看着孙继海微红的耳朵根子,我想他也许从一开始就明白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目的。

“孙叔的车技真好!”是真的好,并不是我胡乱吹捧。那速度,跟射出去的箭矢一样,只听得刺骨的寒风在耳边“呼呼”而过。而我和李熙卿坐在卡车后面,没个遮挡。冷风毫不留情的往我脖子里钻,冻得我直打哆嗦。完全没有心情欣赏路边盎然的杉木树,和田埂上一隆隆壮观的白色大暖棚。

“葛援朝,不是做晚辈的不给你留面子,实在是你做的事天怒人怨,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呼呼~~~”我呵着热气,暖着冻得僵硬的手掌。脑海里被五花大绑,批斗得体无完肤的葛援朝正跪坐在地上,哭天抹泪,磕头如蒜,疾呼“饶命”,那样子“衰”得惨不忍睹。

“听说这几年葛援朝什么本事没见长,倒是把他老葛家爱面子的毛病学了个十成十,我想宝宝可以从这寻找突破口。”蛇打三寸,无毒不丈夫,李熙卿的建议正中下怀。可这“老葛家爱面子的毛病”这话说得怎么感觉连我自己也给削进去了?还没等我有所的反应,李熙卿便一把抓住我冻得僵硬的手掌,塞进他温暖的胸膛。而我在触碰到那颗“噗通”跳动的胸膛,便感觉自己浑身的肌肉都紧张得痉挛起来。

“不要叫我宝宝,我快十八岁了。”脸有些热,紧绷着肩膀,半侧着身子,不敢动弹。眼睛越过隆隆凸起的暖棚,望向不远处绵延的牛头山。那里一簇簇耸立着的绿瓦红砖,虚虚实实的掩映在苍劲的深墨色之中,显得神秘而又幽静。

“等你十八岁以后再说。”李熙卿的回答和十三年前如初一则。我不意外这样的回答,然而此时此刻,我的脸却热得跟烫红的番薯一样,直冒热气。全身的触感都集中到肩膀上,那里李熙卿的修长的手指正悄悄握住我的肩头。只一个暗劲,我便闻到一股沉沉的,属于李熙卿身上的味道。

“只要敢想,其实这个世界不缺乏奇迹。”僵硬着脖颈,后脑勺半悬空,半依靠在李熙卿的肩头上。突然听到他如此感慨,我疑惑的抬起头,看到李熙卿刚毅布满胡渣的下巴微微仰起,顺着他的视线我看到前方一望无际、波澜迭起的竹林海。

“恩!”我就像一只来自南美洲亚马逊热带雨林里一只普普通通的蝴蝶,可是就在我扇动翅膀扎进密林的那一刻,世界因此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像这美丽的小河村一样,她就是奇迹,是小河村人创造的奇迹。”如果这就是结果,那么我从不后悔自己曾在南美洲广袤的原始雨林里留下纷飞的蝴蝶翼。

“不止,这还远远不止。”李熙卿低下头,灼灼的望着我,幽暗的眸子里熠熠生辉。

“不止?”两人靠得很近,我能感觉到李熙卿呼出的白色雾气喷洒到我的额头上。看着眼前朝夕相处的人,我似懂非懂的一遍遍咀嚼“远远不止”的“奇迹”。

“宝宝,熙卿,咱们到了家啦!”严寒里相偎相依,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匆匆流逝。当孙继海的声音响起时,我才恍然:原来到家了。原本急着要与家人团聚的欢乐心情也变得有些紧张,因为我想让家人重新认识李熙卿。

“不用担心,有我!”李熙卿暖暖的手掌有力的握住我拽得紧紧的拳头,他已经不能像十几年前在月亮湾上将“他”整个的握住,但却依然让我感觉到莫名的安心。至今我的耳边依然回荡着秦大叔悲凉凄楚的叹息,“永远不要因为害怕而放弃,没了就永远没了。”

“有什么话留着回家再说,现在领导视察!”孙继海急吼吼的打断我和李熙卿的“深情对望”,也不知道他从驾驶室哪个犄角旮旯里抽出一把崭新的扫帚,将卡车的挡风玻璃,后视镜,甚至连轮胎都没有放过,一通囫囵个的猛擦。

我心下暖和和的熨帖:难道是年轻的老爸和老妈来为我接风洗尘来了。待会儿见到两位朝思暮想的亲人,是要来个美式的热情拥抱呢,还是来个阶级革命同志间真挚的手腕相握?就在我为即将与亲人见面的场景踌躇之时,一声冷哼惊得我差点一脚踩空,跌个狗啃泥。

“呔!混小子,要我说几遍!作为小河村的运输大队长,除了时刻保持高昂的工作热情外,我们宝贵的‘铁老大’也要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要让来我小河村视察的领导、度假的游客,工作的职员吃得放心!”倒握着扫帚的老人家风霜染鬓,却精神魁硕,袖口上鲜红耀眼的“环卫员”三个字向我说明了来人的身份。曾经在孙继海背上唱着悲怆陕北民歌的老人家,似乎只是噩梦里一闪而逝的影像。

“爹——爹,我昨天晚上用清水洗了三遍!一遍打湿,一遍打肥皂,一遍清水过滤,半点马虎眼也没打,我自个给自个洗澡从来只洗两遍~~~”孙继海搁着胳臂,担心上了年纪的范老爷子一扫帚下来,疼痛是小事,在晚辈面前丢份子才是大事件。

“昨天吃了,今天就不吃了吗?!”范老爷子唬着脸,打算在这原则性的问题上好好耳提面命一番,于是继续板着脸,口气严厉,“葛村长把这么重要的采购任务交给你,这是对你的器重!要是你做不好,不仅危害小河村客人的生命安全,更会影响咱们小河村的形象!这是天大的事,不能出半点纰漏!”

回家过年
“是!是!我明白!”孙继海垂手而立,点头哈腰,神情诚惶诚恐。口中信誓旦旦道,“保证不让葛村长失望!时刻维护小河村的光荣形象——”孙继海陡然话锋一转,腆着脸,不好意思的偷偷瞄了一眼范老爷子,“也不给爹您跟儿子小剑丢脸~~~”

“知——知道就好。”范老爷子有些自得又有些难为情的嘟囔了一声,随后转身,故作矜持的将目光望向一旁的我和李熙卿。老爷子眼角皱巴巴的褶痕开始一点一点的舒展,微眯起的眼睛在一瞬间变得炯炯有神,张大的嘴巴里能清楚的看到里面缺了三四颗的后槽牙,“宝宝!你可回家了,范爷爷想死你了。”范老爷子甩开枯瘦的膀子,拽着地上的扫帚就往这里狂奔,身后是被掀起的漫天的黄沙。

“范老爷子!您老身体好~~~”我颤巍巍的迈出直犯哆嗦的小腿肚子,努力挤出“欣喜”的笑容,上前扶住老人家直直冲过来的身体。要不是身后李熙卿抵着,强大的后坐力,一定会把我和老当益壮的范老爷子一起抛到地上去。

“好!好!一切都好!”范老爷子紧紧揪住我的袖子,泪眼朦胧的将我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边打量,还一边连连说着“好”。托着老人家瘦骨嶙峋,却力道十足的手臂,心里暖暖的泛起丝丝血脉亲情。

“爹~~~,那个——,工作要紧。”孙继海涨红着脸,不知道是嫉妒的,还是幽怨的,上前将范老爷子紧紧揪住袖子的手指一根根的掰扯了下来。看到范老爷子“严父”的眼神,孙继海依然毫不退却的解释道,“爹,这次来我咱们小河村参观的可是李固部长特别关照的大人物,是能让咱中国的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的大人物!咱可不能让葛村长失望,不能给小河村丢脸呐!”

“对!对!工作第一,安全第一,形象第一。”范老爷子既羞愧又颇为欣慰的看了眼儿子孙继海,那寄予厚望的眼神里分明写着:儿子你终于长大了,爹终于可以放心了。

“等晚上咱们爷俩得好好叙叙,给我这个一辈子没去过首都的糟老头子好好讲讲那里到底是个什么光景。是不是高楼大厦都戳进了云头里,云雾缭绕的,伟大领袖就住在最高的楼里夜以继日的忙着国家大事。”说到向往处,范老爷子皱巴巴的脸颊上泛起血色潮红,微微眯起的眼睛深深望向瓦蓝的天空中漂浮的朵朵皎洁的云朵。

“咕咚”我狠狠的咽下一口口水,木木的望着范老爷子快速的结束美好的遐想,麻利的操起手里的扫帚,沿着大槐树旁的绿化带,仔仔细细像探地雷一样一点点的趟了过去,就连落在草丛中枯黄的落叶也没放过。

“宝宝,熙卿,你们先回家。我这里还有工作,就不陪你们逛了。”孙继海“轰隆隆”发动卡车,一溜烟的载着满车新鲜蔬菜的大车走了,身后扬起滚滚的黑雾,呛得我喉咙一阵抽抽。被孤零零撂在大槐树底下的我和李熙卿彻底傻眼了,春寒料峭,霜雪冻人,而眼前熟悉的社员大广场却显得异常的陌生,我再一次将惊异不定的目光投向身旁的李熙卿。

“我确信!十三年前的夏天,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看到当时只有四岁的宝宝。”李熙卿的视线从树冠如云的大槐树枝桠间转到眼前空旷的广场上。

不知道年轻爸爸和霸道的爷爷出于什么目的,将这块文革时期用来集会的大广场原封不动的保存了下来。当年那个用来“上工”“下工”报时的大铃铛,和传达上级重要指示的大喇叭依然悬挂在大槐树旁的歪水泥柱上。虽已是锈迹斑斑,却仿佛依然镌刻着那个年代独有的烙印。

“首都大学谈不上世界一流的大学,可在咱们中国那也是一等一的学府。我这次放寒假虽谈不上衣锦还乡,荣归故里,光宗耀祖,那至少也是咱们山城县独一个的‘状元郎’回乡省亲吧!”偌大的社员集会广场,偏偏就只有我和李熙卿两个人大包小包的站在村东头的入口处,那种被遗忘的失落冲淡了“入乡情切”的激动,一瞬间变得拔凉拔凉的。

没见着年轻爸爸和年轻妈妈欣喜的狂奔过来嘘寒问暖,也没见着**爷爷“放不下”的扭曲表情,甚至连只长四条腿,会跑路的生物我也没见着。只有耳边大槐树沙沙作响,远处白色的霜雪隐没在苍翠的绿意之中,平添了几分世外桃源般的幽静。

“也许——”李熙卿不无怜悯的将视线转向身旁的我,低沉的说道,“也许,‘挂红灯笼’的事情小河村人都知道了。”李熙卿的一句话将我瞬间抛进了数九寒冬的月亮湖,冷得人打心底里冒寒气。古老腐朽的族规对待那些犯了错的族人从来都是宁死勿纵的,对于现如今小河村荣誉与发展高过一切的族人来说,‘挂红灯笼’有可能是件顶破天的大丑闻。

“情况会比私奔还严重吗?”上辈子从不看苦情戏,可这不影响我知道有种叫“浸猪笼”“点天灯”的可怖刑法。于是我头皮发麻的望向身旁高大强健的李熙卿,而李熙卿的表情在瞬间的呆滞之后,变得暗红扭曲。

“应该还不至于。”李熙卿肯定的回答让我稍稍心安。可我刚放下心头的巨石,李熙卿又凉飕飕的补充了一句,“自我检讨估计是逃不了的。”

“不至于吧,呵呵~~~,就是一次小测试。”我腆着脸,不自觉的向后挪了挪。自从上次香港之行在李固爷爷面前检讨出了糗,之后我便对这“检讨”相当的抗拒,用李熙卿的话说就是我有心理阴影了。

“至于!而且是当着小河村全村民的面检讨。”李熙卿眼中的同情更炙,而我突然灵敏的感觉到来自村子里一股刺骨的“杀意”。

“凭什么?!”文化大革命都结束十多年了,我看谁还敢把我拉到架台上玩“批斗”。小心我告到李固爷爷那里。“人权”问题可是二十一世纪美国对付咱们中国的一柄利器,咱可不能再在中国近代发展史上留下瑕疵。

“凭什么?!”村东头陡然拔高的一嗓子,硬生生的将我的声音压下,“凭什么?!凭什么批斗我!”

“这不是我说的。”要不是这一嗓子来得蹊跷,还饱含羞愤,我真怀疑村东头正气势汹汹走过来的人是有意鹦鹉学舌,想羞辱于我。

“我知道。”李熙卿安抚似地朝我略微点了一下头,随后一个侧身将我挡在了身后,冷峭的面容冷冷的望向村头气势汹汹的来人。

“建军~~~你等等我!”气喘吁吁的女声带着嗔怪,成功的让前面发疯的蛮牛慢下了脚步。透过村东头稀疏的竹叶林,我隐隐的看到一个魁硕的男子身后紧紧追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千锤百炼的八卦触觉,让我在刹那间捕捉到这其中的“猫腻”,我颇为趣味的朝身旁的李熙卿瞟了眼:有戏!

“呼呼~~~,至于吗?多大的事,就把你气成这样。”女人责备的语气里充溢着一个女人对着心爱的男人时特有的“母性”。渐渐挨近的两个人之间慢慢荡漾开一种甜腻的暧昧,魁硕男子的身影微微不自然的后退了几步,而娇小的女人却像拿到蜜糖的小女孩般将酥软的身体一步步逼近男人。

好猛的女人!咱们小河村什么时候出现过如此胆大开放的女性?我眯起绿幽幽的眼睛询问一旁静观其变,随时准备打酱油的李熙卿。而李熙卿冷峻的神情变得和缓,似乎洞察了某件相当有趣的“先机”,抱着双臂,兴趣盎然的看着竹林中的一对彼此倾慕的男女。

“他们凭什么批斗我?我不服!”堂堂七尺壮汉,委屈执拗的粗梗着脖子。蒲扇大的手掌被女子纤细的手掌轻轻握住。男人紧张的四下张望,刚毅的下巴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男人青涩又害羞的表现惹得女人咯咯娇笑,于是男人越发得不知所措了。

“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值当这么较真?”女人强忍着笑意,嗔怪的瞪了一眼呆呆傻傻的男人。看着倾慕的男子因为自己的笑容像失了魂一样傻乐,女人笑得越发的风情万种。难怪书上讲女为悦己者容,欣赏者与被欣赏者同样令人赏心悦目。

“我看你是没弄懂杨导的指导思想!”女人踮起脚,不顾男人微弱的反抗,用袖摆擦拭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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