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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未央-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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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并不欣赏我,为何要接近我,你又打算如何雕琢?”雕琢二字总我觉得很荒谬。
“太子殿下妄自菲薄了,微臣确实希望能够为大汉教出一位明君,微臣也确实认为太子殿下是一块璞玉。不过,太子这块玉,在石中埋得太深……”
魏蒙说了一半便停住了,他揽起宽阔的袖幅,单手放下茶盏,回到正襟危坐。
我直觉他的下文绝非善意,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请太傅相告。”我狠了狠心逼自己继续听。
“因此,如果说太子是雪山上的一匹神狼,我就要将你拉下神坛,撕下狼皮,剥去爪牙。如果说太子是一把利刃,我就要折断你的刀尖,磨去你的锋锐。如果说太子心如赤子,无所畏惧,我就要为你套上镣铐,缚住手脚。这样,你才能先成为人,后成为君。”
他的表情那样淡然,仿佛说的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为什么?”
我脑中轰的一声炸开,眼前的人如此可怕。
“心中无畏,不足以为帝。刀刃太利,伤人伤己。”
“还有呢?说什么我是狼,说什么要……剥我的皮?”
他沉稳的看着我不说话。
我五指不自觉的握紧,在案上刻下五道曲折的指痕,一时间喉咙发干,心跳如鼓,我撞翻漆案,呼的站起来,匆匆退后就要离开。
“太子殿下,”魏蒙端坐于榻上,“你应该对臣见礼。”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转回身,抬起衣裾,跪在席上,恭恭敬敬的伏身:“学生拜见老师。”
25
25、心跳 。。。
魏蒙来了之后,授课之处不再是石渠阁,而换成了太子宫。
他所描述的形状太过可怕,那番话一直让我心中惴惴,生怕他将我剥皮拆骨,变成他希望我成为的另一个人。如果我变得不再是我,还不如死了好。
不过小心翼翼的防范了一段日子,我发现他似乎也就说说而已,每天的授课生活,仅仅是普通的练字,讲经,以及偶尔习武。
魏蒙和窦婴卫绾的区别大概在于他更重孔孟。仁者爱人,孝悌谨信的大道理不知讲了多少遍。景帝让我跟着魏蒙学,必有他的道理。魏蒙说这样做是对的,那就是对的吧。我乖乖的听着。
魏蒙救过我,我并非不知好歹。况且他的学识见解高于窦婴卫绾,而那些大道理,总不会错。这么想着,我提起的一颗心渐渐放下。
喜好黄老的窦太后自然不满意,但与他谈过一次之后,便不再做任何阻挠。
李当户接手教导句黎湖后,热心的为他寄家书和探听家人的消息,甚至还找机会让他回了一次家。
闲谈的时候李当户告诉我,句黎湖的养父母本来膝下无子,最近生了个儿子,便将心拴在亲生子身上。又加上他二叔的死,令他二婶对他非常敌对。
一家人重逢后没有多少喜悦,反而令关系冷漠了不少。
句黎湖很失望,在宫里虽仍时时写信,寄送钱帛,但提起家的时候,没那么充满希翼和向往了。
魏蒙得知句黎湖之事,竟赞许我做的还不错,又说,我对句黎湖该怎么用就怎么用,只是平时可以多显些仁义。
得到从来不假辞色的太傅的称赞,我骨头都轻了三两。清醒过来我立即转骂自己太贱。他这不过是一顿棒子,一颗甜枣的策略。我怎么就偏偏吃这一套。
而且,静下心来思索,魏蒙的那番话真的只是说说?
我渐渐怀疑这其实是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谋。
一开始以雷霆手段挫我的锐气,用话语吓得我战战兢兢。
实际上却细雨化物于无声。在我疑神疑鬼,生怕他有任何风吹草动的时候,他已经不知不觉的开始改变了我。
最让我恼愤的是,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影响了我哪些地方。我败得真是惨。
转眼是七月,石渠阁的书房我多日没去了。这天下午太傅绶完课,我突然想再去一次,心里总觉得或许遗漏了什么东西。
未央宫的地面余温未消。踏上石阶,进入廊道。接近傍晚,天际遍布红云,红得艳丽深沉。
走廊两旁的花草与藤蔓长势正好。余辉照在浓密的花叶上,打下深深浅浅的重影。
往来的宫女在道旁等我经过。
默然走着,我竟想起不少回忆。
在廊外的那坛花圃里,我曾和刘彘一起用弹弓暗算过窦婴;这个拐角,是小刘舜最喜欢待的地方,我叫他不要来他也不听;四面贯穿的通道,是我和刘彘对殴的常用征地,宫女宦者几次被堵着没法通过;清晨的时候,刘荣常在紫藤缠绕的那一段路读书;再往前是……
我们共同度过五年时光的书房。
韩说候在门口。
书房外室中央的青铜花枝烛台,摇曳着细微的灯火,我进入里间。
书房里一室昏暗。我推开几扇窗,让夕照与室内的冷清混在一起。
前阶端端正正的摆着窦婴和卫绾用过的大案。
台下是十几张略矮的漆案,散乱着两三卷半开的竹简。
我和刘彘躲在立起的竹简下,嬉笑玩闹的场景,恍然历历在目。
出神中,有人从大门进来。那人带着一身斜晖,面容反而看不清了。
可我怎么会认不出。
立太子那晚在披香殿,是我们最后一次共聚。之后我入住太子宫,他回到猗兰殿。那天起,我一直若有若无的避开他。究竟是因为刘荣,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我也不清楚。
然而再见的这一刻,他逆着光的淡淡剪影,几乎将我心中的空缺填满。
原来我所遗落的东西,就是他。
我放下心中纷杂,笑着走上前:“阿彘,你怎么来了。”
“别叫小名了好不好。”刘彻不满的说。他停住步子,看了我一眼又偏开。
“好吧阿彻,我只是有点不习惯。”两人默契的并靠在台阶上的大案边沿。
刘彻望着书房的那一端,说:“你很久没来石渠阁,最近刘寄和刘乘开始过来启蒙了。”
“他们也到这个年纪了啊。”我有些怅然。
室内安静清凉,一排排漆案拖曳出墨色的斜影,窗外有小小的雪白和粉红点缀在翠绿之中,时光仿佛在此刻停滞了。
两人一时无话。四周泛起一种恬淡的寂寞,让我觉得愉悦舒适,而又带着些微的伤感。
回望刘彻的面容,与前次相见没什么变化。
他已经束了冠,黑发整齐的拢于头顶,几缕碎发落在耳后。
脸庞细腻如玉,混合了少年的俊秀与童子的圆润。
此时他低垂着眼帘,额头到鼻尖的曲线,在微光中看起来柔和美好。双唇像是用调淡的花汁勾染的,中央抿出一道浅痕。
深青色矩纹曲裾之下,身形仍显单薄。胸膛随着舒缓的呼吸,微微起伏。
暗香浮动。
我扶着他的右肩,不知不觉凑过去,俯身贴近他的前襟。
“你干什么。”刘彻扭头侧身,脸庞微微泛红。
幽幽的茉莉花香似乎并非幻觉。
我上下打量了刘彻一番,坏笑着提起他的阔袖上沿,拉近鼻尖嗅了嗅:“阿彻,你怎么这么香。你老实告诉我,今天是不是跟哪个宫女鬼混去了?”
“什么宫女不宫女的,你离我远点。”刘彻愤愤的一把拽回袖子,“我刚才去湖边走了走,大概在那里沾的花香。”
我刚要继续打趣,却见他拽回袖子的同时,一卷帛书从怀里掉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几滚。
刘彻微微睁大眼睛。
“这是什么。”我在他动身之前把帛书捡起。
青轴黄幅,中间系了条丝带,诸侯和贵戚通常爱用这种帛书写信。翻转过来,没什么特别,便递还给他。
刘彻没有接,表情很奇怪:“阿越,那是刘荣哥哥来长安路上写的信,阿父说,你愿意看就看。我打算交给你的,一直没找到机会。”
我看着他了然的点点头:“所以都几个月了,你现在才找到机会。”
刘彻大概理亏,踌躇着没开口。
我的心情低落下去,抽掉丝带,一点一点将卷起的书帛打开。
摊开的越多,我的手越沉重。我甚至担心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这封信的重量。
“信里面说了什么?”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你自己看。”他好半天才说。
到卷轴的尽头,终于露出一张薄如蝶翼的白绢。清秀的小篆写道:弟阿越,见字如晤。
还没来得及往下,一阵熏风吹来,白绢轻飘飘的飞起,在空中翻卷。浓重的墨汁透过薄绢,像沾染了淋漓的血。
我滞了一滞,将那如烟如雾的细绢抓住,紧紧捏在手中,几乎把那些墨字揉进掌纹。柔软的绢布从指缝垂下。
只要打开它,就能知道刘荣想对我说什么。
是恨、是原谅、是无奈?是倾诉、是诅咒、是告别?
也或许我是杞人忧天。他在途中根本不知道会遭遇什么,也不知道栗姬怎样了,只是普通的嘘寒问暖,告诉我他即将到来。
可是,看了又怎么样,如果他不知道,我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如果他原谅我,难道我就能开心?如果他恨我、恨景帝,难道我要悔恨一辈子,埋怨景帝一辈子?
过去了的事情,永远无法回头。
如果记着只能带来痛苦,那么不如遗忘。
我缓缓走向书房外堂的青铜灯,将白绢朝着烛火伸过去。
“你不看?为什么,你不是……”刘彻紧跟着出来,惊讶的问。
白绢叹息般的坠落,火舌一燎,便全数燃起来。将字烧成灰烬。
金乌撒落最后一丝余烬,将外堂墙壁的暗红转作清冷。
我觉得憋闷,一挥袖子,绕过烛台,快步走向出口。才动了两步,听刘彻叫道:“阿越!”
衣摆被人抓住,前进不得。
刘彻一下子从身后抱住我,他的衣上带着淡淡的幽香,他的力气很轻,却坚定。
身体瞬间紧绷。转而意识到不是别人。
“不要离开!不许离开!”他像小孩子一样别扭的说。
隔着薄薄的深衣,他的心跳迷茫而惶恐,让我也跟着莫名的酸楚起来。
有一种令人怀念的、奇异的感觉,就像走廊上攀爬的曲折藤蔓,在我心湖中重新恣意的滋长。
我和他从小睡一张床,离得多近都有过,可今天,却仿佛完全不同。究竟是哪里不同?
他将下巴压进我的肩膀,两人的脸颊与耳畔隔着发丝,若有若无的贴在一起,交错着温热的呼吸。
双脚沉重的迈不开步。
我捏紧拳头,心乱如麻。没有转身,也没有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长大了~
明天的更新挪到周日晚上八点三更
26 封王
时光飞逝。
我似乎昨天才感叹刘寄和刘乘开始入学启蒙,记忆里圆圆软软的小刘舜,就长到了封王的年龄。
作为太子,仪式那天,我自然必须到场。
刘舜的封地在常山。
刘舜与我都是王皇后之子,未满八岁。巴掌大的瓜子脸,粉嫩的像桃花瓣,眉色淡淡的,双眸柔和,眼角微微上挑,看起来聪慧可爱。
他头上系着冠冕,耳边两缕垂髫。穿一身庄重华贵的王服,生疏稚嫩而又毕恭毕敬的接过封策和王印,然后转身交给侍立的宦者。
趁间隙,向立于景帝身侧的我眉眼弯弯的一笑。
我也提起唇角。这个年纪最小的弟弟,似乎天生就喜欢亲近我。
待仪式结束,观礼的大臣收回视线,各自围成小圈子,与同僚闲谈起来。
刘舜立即连最后一点庄重矜持的小样子也不维持了,他迈步使劲跨上青龙纹石阶,甜甜的叫着:“太子哥哥……”
我笑了笑,习惯的摊开手等他扑过来。
皇族子弟自幼长在未央宫,不论是前殿还是后宫,与他们而言都是自己家的一部分,不需半分畏惧与拘泥。
刘舜相貌粉妆玉琢,性子又柔顺聪慧,深得窦太后,景帝和王皇后的喜爱,因此阶下的大臣们都识时务的装作没看到他的失礼。
刚上完石阶,他身形一晃,被凸起的龙纹绊了一跤,这下子实打实的扑了过来。
“小心!”我赶紧前进几步阻止他落地,让温软的身子跌进怀里。
“太子哥哥。”他在我前襟蹭了蹭。抬起小脸蛋,鼻尖红红的,润泽通透的双眸盈起薄薄的水雾,表情却异常开心。
这一幕让景帝笑着摇了摇头,他招呼一个宦者附耳说了几句。宦者过来传话道:“太子殿下,皇上说今日没什么事了,让您送常山王殿下回椒房殿。”
我便携这个新任的常山王一起向景帝行礼告退。
现在是九月,接近正午,殿外的天空一碧万顷。几丝浮云横跨未央宫,拖曳在天际,飘逸如白孔雀的尾翎。
本来准备带刘舜乘辇车,他揪着我的衣服撒娇,一定要和我走回去。
我有些怀疑的打量他。即使有层层的王服裹着,他的身子仍细弱的像会在风中飘起来。两条小短腿奋力迈步,然而才下完十五丈高的石阶,胸膛便呼哧呼哧的起伏。
怎么看不觉得他能走完这两里多路。
我叫辇车不远不近的缀在后面,以防他走不动了,使小性子非让我背。
果然,路程走了一半,连石渠桥都还在前面几步,刘舜就拽着我的衣裾蹲到了地上。他微微喘气,累的话都说不连续:書香門第“阿越……哥哥,舜儿想……休息一下。”
“进辇车吧,哥哥陪你坐回去。”我边走边思索着太子宫的事,忘了控制速度,没想到就把他累成这样。
犹记得我和刘彻三人在雪地跋涉上百里的那年,仅仅比他现在大半岁而已。刘舜真是给王皇后和景帝娇惯坏了,柔弱的不成样子,阿娇怕都比他强健些。
刘舜倔强的摇头,自己慢慢站起来,粉红的脸颊出了层薄汗,有些发白:“舜儿还有力气。舜儿就是想和哥哥一起走。好不好嘛。”他可怜兮兮的说。
我哑然失笑,俯身揉揉他的脸:“好好好,这么乖巧的阿舜的要求,我这个哥哥哪里忍心拒绝。哥哥刚才走的太快了,现在陪你慢慢走。”
其实若放在三四年前,我是绝对忍心拒绝他的。
那时候我除了个人的好恶,其余一概不在意。由着性子亲近喜欢的人,漠视进不了我的视界的人。
像刘舜这样的兄弟我有十几个,就算他爱接近我,就算景帝、王皇后和窦太后都喜欢他,我也没有对他投入过半分注意。
现在的这种改变,大概多亏了魏蒙。我本身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好不好,但窦太后是相当喜闻乐见的。她见我最近与众多兄弟和刘氏宗族的人都处得来,常常开心的让我上榻与她同坐,说太子长大了。
我牵起刘舜猫爪般的小手。
刘舜稍稍吓了一跳,脸噌的红了,他扭着身子用力把手往回抽,不过力气像猫儿一样小。刘舜在我疑惑的目光中害羞的说:“哥哥,我……我手心有汗。”
他把手往两边衣服上使劲擦了擦,然后犹豫的,小心的伸过来,眸中带着小小的希翼。
我不禁莞尔,干脆的握着他的手,又给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傻阿舜,你究竟在担心个什么劲。”
刘舜有些不依的咬起下唇。
我牵着他在石渠桥上缓行,桥下的沧河里清澈的流水中飘摇着秋叶。刘舜太矮了,踮着脚也看不见桥下。
他苦着脸走了几步,问道:“阿越哥哥,你知不知道舜儿会什么时候去封地啊。”
“阿舜现在就想去封地了?”我收回视线。
刘舜摇头:“舜儿一点都不想去,舜儿想在长安城、在未央宫呆一辈子。天天跟阿父阿母和哥哥在一起。”
我调侃道:“阿舜现在还小,等你长大去了封地,才知道一个人有多开心自在,哪里像未央宫这般沉闷。恐怕那时候你都不想回来了。哥哥要见你,还得派特使去请才行。”
我也就说说玩笑话,没想到刘舜认了真,眼圈一下子红了。
“才,才不是呢,阿舜最喜欢哥哥了,”刘舜嘟起嘴,泪光莹莹的,“哥哥在哪儿阿舜就在哪儿。哥哥叫阿舜回长安,阿舜才不会赖在封地不走呢。”
他的皮肤本来就娇嫩的吹弹可破,此时眼帘微微泛红,就跟抹了胭脂似地。我赶紧俯□,捻起袖子,轻之又轻的给他拭泪,生怕力气大一点,便破了皮。
“乖,阿舜不哭不哭,是哥哥想错了。阿舜是好弟弟,哥哥是坏哥哥,好不好?”
刘舜脸庞还挂着几串泪珠,听了这话又笑逐颜开,眼睛亮晶晶的:“哥哥才不是坏哥哥,舜儿最喜欢这样的哥哥了。”
两人一步三歇的踱下石渠桥,进入永巷。
终于到了椒房殿,午膳时间都过去一多半了。
那殿基高高的台阶,刘舜就是爬到晚膳也爬不上去。
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我想。
“哥哥!”刘舜惊呼一声,我拦腰把一把他抱起来,大步上行。既然他不愿坐辇车,又一定要跟我一起,那么只能如此了。
这几年在校场的功夫我也没落下。对我而言,他的身子不比一张蒲席重多少。
八条石阶围拱着一块巨大的平台,椒房殿的主殿就在这平台中央。殿门一会儿就到了。道旁的宫女宦者不断躬身行礼。我略点头示意。
27 仁义
“阿舜你怎么这么轻呢,不好好吃东西可长不大呀。”我将他放下,他还一脸呆呆的样子没反应过来。
“两位殿下,皇后娘娘正在等你们回宫用膳呢。”候在殿前的大长秋过来道。
“寡人知道了,你告诉母后,寡人和十四弟换身衣服就去。”我带刘舜回房。廊道上的木质地板走的久了,有一种渗透履底的清凉润滑之感。
往来的宫女和宦者皆衣着素净,垂首趋步。
刘舜的居室还在前面,我们途径一间耳房,不自觉捕捉到两个杂役宫女闲聊的声音。
“唉,别人都以为服侍十四殿下是好差事。殿下一副柔弱宽厚的样子,其实脾气大得很呢。”
刘舜的小手抓紧了我的手。我用目光制止了门口宫女的通报。
“可不是吗,上次有宫女惹得他不高兴,下场可真惨啊。”
“你别说了,我自那天就一直心惊肉跳的。”
“冲着这种下场,你说她们争的是什么啊。”
刘舜抿起淡淡的菱唇,仰头看着我,泪光闪闪,几乎又要哭了。
“阿越哥哥……我,我不是那样的……”
我无奈的把他按进怀里,这个最小的弟弟,简直是水做的,开心也哭,委屈也哭。偏偏又乖巧懂事的叫人心疼。等他抽噎的好一些了,我将他抱起来,轻拍他的背。
门里还在谈论。
“以前我还觉得太子和胶东王的性格很吓人,现在比较了才知道,十四殿下……”
我一脚踹开门。
两个宫女立即噤声,见到我和刘舜,噗通跪下,恐惧之色顿起:“太子殿下,十四殿下……”
“把她们交给永巷令,从严处置。”这两个宫女身份地位太低,我懒得亲自教训她们,对背后的两个侍卫下令道。两个宫女神情凄苦的被带出去。
我一直拍着刘舜的背,抱他进入居室。然后唤宫女给他洗脸。
刘舜的眼睛肿了一点,眼睫低垂。
他在宫女的服侍下脱掉王服,摘了冠,看起来更幼小了。
“阿越哥哥,舜儿生病的时候,脾气是很坏。可是你不要讨厌我。我以后会控制住自己,不乱发脾气的。”他委屈的说。
“哪个刘氏子孙没点脾气,不用太在意。”我上前摸了摸他发烫的脸,捋正他的身体,退后微笑道,“阿舜,坚强一点,胸膛挺直一点。你可是大汉的十四皇子,常山王殿下。惩罚几个宫人还怕别人嚼舌头,这怎么行。只要他们确实该罚,你就没错。”
几个宫女安静而有序的为他穿上月白色常服,系紧腰封。
“嗯!舜儿一定坚强!”刘舜使劲点头,“那哥哥不会因此而讨厌我?”刘舜真是个小孩子,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小脸开心的亮晶晶的。
我笑着摇摇头。
“太好了!”刘舜从榻边跑过来,眼中尽是欣喜。宫女刚系好腰封,带子还抓在手里,一下子扯开了,悉悉索索垂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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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了近四年太子,我宫里多了不少人才。
句黎湖本来资质就不错,得了李当户尽心尽力的教导,更加出类拔萃。
再加上性子好,便入了几个少年属官的眼,围成一伙亲如兄弟的小圈子。大家对他的称呼从匈奴崽子改成匈奴人,最后成了阿黎,并鼓动我给他取个汉姓。
我说,等句黎湖建功立业了,以封地为姓,岂不更有意义。
句黎湖听的有些开心,又有些失望。
年初有几个匈奴王族前来投诚,景帝本来开开心心的笑纳了,并打算封他们为列侯以鼓励匈奴人继续降汉。
没料到周丞相在廷议上跳出来阻止,说他们背叛了自己的君王前来降汉,您却封他们为侯。如果不忠的行为可以得到封赏,那今后您有何立场责备背叛大汉而降外的臣子。
群臣愕然。
周丞相与景帝的冲突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回景帝彻底对周丞相的谏言失去了兴趣,赶他回家养病,眼不见为净。
仔细想想,周丞相对于忠的看法虽然荒谬,却似乎有那么点道理,于是我询问太傅。
我和太傅的关系,一开始确实剑拔弩张。与其说是亦师亦友,不如说是亦师亦敌。
我总想着那天输了一局,必定要找机会扳回来。于是尽心尽力的去学他教的所有东西。期盼在他无意间的话语中寻找到他的弱点,然后藉此狠狠的打倒他,羞辱他。
然而他学识广博,教我又全心全意,从不藏私。慢慢的我就忘了这回事。两人的关系近年来和普通师生没什么两样。
我跪坐在案旁等他回答。
太傅听了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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