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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妞的时间-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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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不知哪里的喇叭放着音乐,时强时弱,断断续续。三胖见这屋比自家的还小,一时间失了脸色,呆坐在行囊上。
“收拾好了么?”二妞的叔问那女人。
“累死我了,能没收拾好吗?!”那女人说着,从一个黑色的小皮包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他。
“嫂子,你们的屋在隔壁,咱先把东西搬过去吧。”
三胖一听来了劲,抡起包就往外走,那女人踩着高跟鞋掀开门帘进了里屋,呯的关了门。
来到隔壁堵头儿的门外,光照不过来,二妞见木头门上镶了一块玻璃,玻璃里面糊着发黄破烂的旧报纸。叔开了门,里面的结构和刚才是一样的,主屋里除了一个很矮的柜子,连窗帘都没有,里屋放着一张木头双人床,一个冒着钉子的木椅,也没有窗帘。
“嫂子,我要去接小宝,你们先歇着。”二妞的叔说完拉上门就走了。
二妞忽然看见里屋的天花板上有个铁钩子伸出来,不只是做什么用的。
二妞和三胖在整栋楼里一直转悠到下班的点,见人们陆陆续续进了大院,有骑车回来的,有走路回来的,有的人提着菜,有的人牵着小娃,还有几个穿运动服背书包的,一回来就趴在一楼栏杆上写作业,写一会儿又跳会儿粉笔格子,又或者踢鸡毛毽子。很快整栋楼里就飘出各种做饭的香味儿,闻的二妞和三胖直吞口水。两人立刻往家跑,刚走到门口看见隔壁叔家大门开着,屋里坐着个小孩儿正看电视呢。二妞知道那叫动画片,几个小人儿叽叽喳喳,特好看,三胖刚想进门,那女人忽然用力关上门,把两人挡在外头。三胖一脸怒气,调头就跑回家,二妞站门外听见里面叽叽喳喳的声音,脑子里想象着刚才看到的那几个小人此刻说话的神情、动作,音乐越来越欢腾,小人儿唱起歌来,就算不看电视机,二妞此刻脑子里也有一幅活灵活现的电视演着。她就站在门口一直听,眼睛望着虚空的地方,随着电视声音变化,情节发展,她还跟着发笑。
接下来几天,二妞只要听见隔壁电视机一响,立刻就搬个小板凳跑到门口坐着。那天,她也这样坐着听电视,听着听着就听见隐约有人在吵架。
“你当初送了那么多‘手榴弹’,还卖了你送我的那块表,好说歹说,求这求那才把他的事儿弄清白!结果他一点儿也不领情!弄出这么晦气的烂摊子如今她们母女来了不算,还要再添一个!我跟你说,你要是敢管他们,我就带着小宝走。”
“一天瞎操心!你咋不问问小宝在幼儿园咋老是被老师批评?你咋不多管管小宝!?”
“我跟你说这事儿,别给我扯别的!你要是不给我保证,我立刻带小宝回娘家去。”
“行了行了!我管的了吗?反正我哥遗嘱咋安排的,我都安排完了,我还管啥!?他们爱怎么滴怎么滴……那三胖是他们农村结下的亲戚,死了爹娘,没人管,她们才带他来的。”
“我给你说!那天我瞧见三胖鬼鬼祟祟站咱家门口,我给你说,要是三胖把咱家小宝带坏了,他们仨立刻搬走!”
“我知道,你别急了。二妞和三胖人家马上也要去上学滴,农村的娃,上两天学就把坏毛病改了,你急什么急!”
二妞把耳朵贴在他们家门上,听得一清二楚。
“你是谁?”
二妞吓了一跳,见一米外站着小宝,他裤子是湿的,脸上有两个红印。
“我是你姐。”
小宝瞥了她一眼,咣咣敲门:“妈妈!”
屋里立刻调小了电视机,那女人出来开门,见二妞站在小宝身后,脸上略有惊愕。
“你咋裤子又是湿的?!”那女人喊道,“你是流尿了还是咋的!”
小宝哇地哭起来:“老师让我罚站……”
“罚站就不能去厕所尿了吗!你给老师说啊!”
“老师走了……呜哇呜哇……”
“你个笨蛋!老师走了你还傻站,站给谁看!?”
二妞缩回家心里正偷笑,见娘正在用捡来的木板木条钉出一张桌子,三胖蹲在一旁扯菜杆儿。
“明天你们就去上学,我送你们去一次,以后你们自己去,自己回。”娘说着,呯呯呯敲入一颗钉子。
这天晚上,二妞正坐隔壁叔门口听电视。见娘扛着一个巨大的箱子上楼,箱子哐当放到地上,娘累得坐在楼梯上歇了好一阵。二妞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儿,自己长得这么慢,啥时候才能帮娘扛这些重家伙。想到这儿,二妞跑回屋里,走到那块三胖从转角垃圾站捡回来的破镜子,镜子是衣柜上掉下来的,足够照到他们俩的全身。二妞瞅见自己比三胖瘦很多,前年三胖还比自己矮半头,这下已经和自己差不多了,可自己却没怎么长高,模样也没啥变化,娘说再过两年要还是这样,怕是要看医生了。
二妞躺在床上,三胖睡外头主屋,床是从隔壁幼儿园要的瘸腿儿床,娘在瘸腿儿下塞了两块砖,稳稳当当。娘还给三胖的床四周弄了个帷帐。咵哒咵哒,二妞听见外头娘脚踩缝纫机的声音,噗噗噗噗缝纫机快速缝合布,过一阵,又听见娘撕扯布料的声音。听着这些重复的声响,二妞昏昏欲睡,她睡着睡着,仿佛又回到了农村宅子的老黑木头床上,耳边是老钟嘀嗒嘀嗒的声音,睡着睡着,好像有人在推她的肩膀,一下,两下,三下……
烦不烦,谁这么讨厌……她用手一挠,挥到什么东西。
“啊啊啊啊啊—————”
二妞的娘和三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二妞夺门而出,尖叫着扑进娘的怀里。这一声惨叫震动了一层楼,门外很快就有人喊出啥事儿啦,咋了……二妞的娘回喊:“没事儿!没事儿!”门外这才静下来。二妞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娘的怀抱,闭着眼不敢吭气……
“咋了?你这是……”娘细声说。
三胖走到里屋瞧了半天:“没看见耗子呀?!”
二妞抬起头盯着娘:“是爹……”
二妞和三胖换了床位,早上起来的时候,两人在大院门口吃了两根油条,顺着马路走了十几分钟,拐了两个弯,过了一趟马路。二妞看见一个挺大的砖砌校门,柱子上挂着一块牌子写着几个红色的大字“XXXXX小学”,正巧那几个住在同院儿的学生就走在前头。二妞见所有人都穿着校服,背个书包,脖子上系个红领巾。进了大门,穿过操场,三栋五层楼高的教学楼齐刷刷的亮着灯,操场上陆陆续续涌入高矮不同的学生。
二妞和三胖被娘交给了一个28岁左右的女老师。两人被安排到最后一排,几十个学生齐刷刷扭头盯着他们。坐定后,不一会儿就打铃了。这些学生都不咋说话,也不闹,二妞和三胖只好入乡随俗,也规规矩矩坐着。老师在硕大的黑板上又写又指,讲的什么内容,二妞还勉强能听懂,三胖是一天书也没念过,更没像二妞这样长期旁听,他坐了不到十分钟就睡着了。
“新同学!”
二妞推了三胖一下。
“你们两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女老师说着,又继续讲课。好容易挨到一堂课完了,三胖早就鼾声如雷了。二妞推醒三胖,让他不至于让周围同学笑话,拽着三胖就往外头走。
“你们俩啥时候穿校服?还有,这学期的伙食费和午休住宿费啥时候交?”
女老师走在前头问,二妞和三胖走在后头,他俩没回答,因为他们根本听不懂那啥费,是啥意思。
“回去跟你妈妈说,最好后天交齐。听见没?”
“恩。”二妞答。过道上几个学生追追打打,倒和村儿里的娃差不多,二妞瞧见几个女生站在外头相互指指点点说着对方头上的发夹,脸上挺臭美的模样。
“你们俩要努力听课,考试成绩太差,会给班级拖后腿的。”女老师说完进了办公室,坐下喝了口水,“你上课打瞌睡是严重的违反纪律,被抓住是要扣分的。你以为是扣你个人的分吗,是扣班级的分……本来班上人就很多了。”
等到中午排队吃饭,好多学生吃到最后都是被逼着往下吞的,如果被发现倒菜会被批评,班级还会被扣分。可三胖还不够吃呢,喝了一碗汤又去添了一碗。很多学生没去拿馒头,三胖一连要了三个,狼吞虎咽,惹来大家低声嬉笑。
宿舍楼每间房都密密麻麻放着上下铺的木头床,有的地方还塞一排木板床,打铃之前,大家都在过道上疯闹,或在床上聊天瞎蹦。只有二妞一个人静静躺在床上,她还在想昨晚的事儿,想着想着她盯着天花板心里一阵发毛。
“嘿嘿!”忽然头顶上窜出个人脸,那人伸手一搓,搓下来一堆沙子,二妞一声尖叫坐起来,慌忙掰开眼睛用嘴往上吹,她爬下床跑到厕所拧开龙头使劲洗眼睛。这天中午,也许是因为眼睛疲惫,她很快就睡着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
所有的孩子都吓醒了,不一会儿值班的老师也跑了进来。刚才往二妞眼里丢沙子的那个男孩此刻坐在床上惊魂失措。
“你叫什么乱叫!又捣蛋!给我下来!到外头去站一中午!看你还捣蛋!”老师拖着那男孩出了门,屋子里所有孩子都翻身睡了。二妞听见那男孩在屋外吚吚呜呜地哭。于是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头这边紧挨着的床铺,床铺周围还挨着其他孩子的床铺,其他孩子睡得安安稳稳,哪儿来什么鬼。
这天放学的时候,二妞远远看见娘站在校门口,还有其他家长,有的骑自行车,有的开小轿车。三人一路回家,谁都没说话,二妞的娘也没问他们学校咋样。三胖自从进了城就变得格外懂事儿,啥事儿都抢着二妞之前干,啥事儿都不多问,也从来没提过啥要求。二妞心里就当他是个弟弟,可有时候,三胖又像她哥哥。
二妞一进门,就看见两套校服摆在饭桌上,三胖喜上眉梢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校服领子内侧还绣上了他们的名字。虽然料子薄点,颜色暗淡点,但八九不离十。
“娘,这哪儿来的?!”三胖问。二妞忽然发现,三胖竟然对自己的娘喊“娘”。这小子自打生下来就从没叫过谁娘,这下,他倒是喊得顺溜,喊得肺腑。二妞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心里却忽然想到昨晚躺在床上看到的情景,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
“找院里毕业的娃要的,不合身的地方都改了。还要了两个旧书包。”
“老师说要交啥费……费是啥……”三胖穿着旧校服在镜子前臭美。
娘没说话,二妞忽然有点失落。她想起村里宅屋后头那片野花坡,还有那些田地,还有三叔那片鱼塘。李大爷家的向日葵密密麻麻朝着太阳,每年瓜子熟了,二妞都能吃上一盆,吃得舌头起皱。
三胖一脸幸福美满,刨了饭就去写作业。虽然课本是改版过,但二妞旁听了一遍又一遍,有些科目,她都能背出哪一课在哪一页上。二妞迅速搞定,三胖只好拿来复制,像抄写这样的作业,三胖对着课本抄写了好半天。
“要是每天都这么多作业,俺要疯了!”三胖抱头大喊,“还好有你在。要不然,老师又要喊我去办公室了!”
三胖话音刚落,二妞见正在洗碗的娘动作停顿了一下。娘的话还是那么少,洗了碗娘又去打窗帘,改衣服了。二妞下楼找看大院的老头儿借了一小瓶儿红油漆,用筷子裹了布条蘸着,在大院进门的墙边写:改衣服,挑裤脚,做窗帘,织毛衣。下面大大的写了个2—10,还画了一个箭头往院儿里指。
“你住2—10?”
二妞一回头,背后站着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婆,一身旧蓝布衣服,脚蹬黑布鞋。
“你是袁国才什么人?”
“他是我爹。”二妞说着,见老太婆脸色不太好看,“咋,你认识我爹?”
“岂止是认识,我看着你爹结婚,看着你爹被批斗,看着你爹吊了梁子,说实话,你爹真是活该……”
二妞的叔正好回家撞见,“嘿!疯婆子又胡说啥!”,他拽起二妞就往院里走。
“这婆子自己死了儿子就疯了,见谁都胡说,你可别听她乱讲!懂不?”
二妞回头看,老太婆居然站在大门口啜泣,那身子像是被抽干了血,又白又干又小。
“叔,我爹到底咋了?”二妞问。
袁国全眉头一紧:“没咋,你爹就是生病去世了。有些事儿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我已经长大了。”
“你还小,要等到我这么大才能明白。”
二妞冷声道:“到时候你们都死了,我问谁?”
袁国全心一惊:“你咋这样说话,要是被你姨听见了,她可是要发火的!以后不准这样没礼貌了。”
袁国全见二妞盯着自己,眼神异常冷峻,好像当初那些质问国才的人,心里一颤:“你爹就是犯了错误,犯了错误就要被批评,被教育,你爹就自责难过,后来生病就去世了。”
“哦。”
二妞觉得叔是个懦弱的人,吊梁子就吊梁子,有什么不敢说出口的,昨晚儿躺床上,就亲眼瞧见爹挂在天花板的铁钩子上,脚晃来晃去,打在自己肩膀上。二妞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这事儿,她不想别人用另类的眼神看自己,虽然现在已经不可避免的有了苗头。比如学校里,有个同学就问自己是不是袁国全的女儿,问完了,就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盯着二妞看。
三胖睡里屋,一点儿异常也没有,二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到了爹,更不知道先前看到的黑布鞋,虾兵蟹将是啥意思。总之,这一切都没那么简单,一定有它的道理,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二妞还参不透,搅不清。那日,姨和叔吵架,好像说的就是关于爹吊梁子之前的事儿。
“明儿我和你姨都要晚回家,你接下小宝。”
说完,叔关了门,二妞听见小宝在转台,电视机里只传出雪花屏幕的噪音。
那是无数张脸,密密麻麻堆在电视机雪花屏幕里,忽隐忽现,他们张牙舞爪地飞出来,落到地上变成人。二妞正专心看电视,瞧见这情景吓得瘫坐在地上。那群人,每个人都有七八张脸,头上4张脸,身上手上都是脸,每张脸的表情还不同,但都狰狞愤慨,虎口大张,口水飞溅,他们围着二妞怒骂狂斥,波涛汹涌滔滔不绝,二妞想捂着耳朵,他们不让,于是伸出无数双手死死按住二妞的手和头。二妞张嘴想喊,可喊不出,伸腿儿想蹦却站不起身,那无数张脸铺天盖地凶神恶煞,仿佛千千万万罗刹恶怪,要将她撕了分吞。
“二妞!别怕!有爹在呢。”
二妞一仰头,见爹挂在天花板上,脚穿着黑布鞋,身体被无数张脸撞得晃来晃去,他低着头,瞪着眼睛,却挂着笑。二妞喊不出来,逼得浑身一股热汗,胸口的火炎蓬勃高涨,忽然她憋足一股劲头,挥起拳头猛地砸向电视机。轰隆一声震天响,二妞被一个惊雷给吓醒了。
“爹。”她喊了一声。
一个闪电照得屋里通亮,眼泪从她眼角滑了出来,在枕头上浸出一滩护城河。
三胖在走廊罚站,冷风将他推来推去。他想不通,跟自己一样考30分那个同学咋不罚站。憋了一阵尿,他正想偷偷去厕所,女老师忽然出来叫他回去。
“把错题全部改了,一会儿交给我看。”
女老师把试卷拍到三胖身上,推他快点回座位。二妞等三胖坐下,立刻抽出自己的试卷挪到三胖面前。三胖见女老师埋头改着别的试卷,于是照着二妞的修改错误。其他改好试卷的同学排着队等着女老师批改,三胖改完了也排了过去。
“你这根本不对!重新改!”
女老师眼睛翻出个白眼,厉声呵斥。前几个同学灰溜溜的回去,终于轮到三胖了,他自信满满的把试卷递过去,正想着中午的饭菜。
“你这道题没都没改,跑上来做什么!浪费我时间啊!”女老师忽然一拍桌子,冲三胖一阵怒吼。“还学会偷奸耍滑了!”说罢,女老师猛推了一下三胖,三胖像不倒翁一样晃起来。
“叫你全部改完,这么简单的都改不来啊!”她抓起三胖往前推耸,三胖撞到前排的桌子,把同学的书撞到了地上。她又往前猛的一扯,把三胖直接甩到了地上。
三胖刚才憋的那泡尿被这猛力一推呼啦就流了出来,藏青的裤子瞬间深了一片。女老师看着愣了一下又冲三胖吼:“你为什么不改?!”
“我改了的。”三胖爬起来指了指试卷。她盯着看了半天把试卷往三胖脸上一挥:“在哪儿呢?!你还说谎是不是!”
三胖又指了一遍,她眼睛转了一圈,嘟囔道:“谁叫你改在括弧上,看都看不见!别人都是改在空白处!”
课间做操的时候,恰好轮到三胖要参与领操。全校学生齐刷刷站在操场上,所有人都盯着主席台,三胖和另外几个同学站在主席台上,面对着操场上密密麻麻的脸。三胖找不到二妞在哪里,但他知道二妞一定在看着自己。好在,她不在第一排,看不见自己脸上湿漉漉的泪。
主席台上方挂着红旗,红旗两旁分别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和“因材施教,德育树人”。二妞远远看着三胖,他湿着裤子,在冷风中做操。


第三章 半个馒头
更新时间20121029 20:34:59  字数:9579

 半个馒头
二妞披着毯子坐在走廊里,栏杆积了一夜雪。到了周末,大院儿里很冷清,只听见娘脚踏缝纫机的声音。
三胖被叔介绍到肥皂厂去包装肥皂,周末两天能拿两元。二妞就在街对面租书店里帮工。租书店旁边是个录像厅,有时候二妞就偷偷溜过去,拉开门,掀开厚厚的遮光布,屋子被短暂射入一道光,仿佛是进了另一个天地。屋里伸手不见五指,只能看见前头四四方方的画面,还有时不时走动的黑人影。每次从录像厅里钻出来,二妞仿佛从一个世界跨到了另一个世界。陆陆续续,看了几十部电影,有时候重复播放的,她连台词儿都背下了。从租书店到录像厅,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看看电影,周末的时间打发得很快。
二妞手里端着《资治通鉴》,蜷坐在门坎上,瞧见三楼西面那家的姑娘穿着一身粉色的新裙子,头上扎着红色的新发夹,脚上穿着白色新袜子,红色新皮鞋,正蹦蹦跳跳往外走。她见二妞正看着她,挺得意地转身而去,二妞一直看着她消失在拐角,才把视线又回到书上。
“我瞧你很喜欢看电影,叫什么名字?”
一个大脑袋出现在书后头,二妞吓得往后一仰。那人一把拉住二妞笑了起来。
这男人约莫二十出头,白衬衣套了一件灰毛衣,黑布裤子,脚蹬一双旧回力鞋。他戴了一副近视眼镜,头发乱蓬蓬的。
“我隔壁放录像的,余疆。”他说着一屁股坐到门坎上,摘下眼镜伸了个懒腰。
二妞没说话,捏着书,看马路。
“你住对面是吧,在刘大爷这儿勤工俭学吧。念小学吗?”
“恩。”
“真是小学生啊。你咋不回家看动画片,天天往我这儿钻?”
二妞回头看了一眼刘大爷,瘫坐在藤椅上打鼾,眼镜都滑到胸口了。
“你也是学生?”二妞冷声问,合上书站了起来。
他没见过这么死气沉沉的小学生,倒像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顿时觉得好奇。
“你要是喜欢看电影,可以去我家,我家好多呢。录像厅里放的都是很普通的,没啥艺术含量。”
“那为啥不在录像厅里放?”
“一般人只要自己看不懂,他就理所应当觉得是电影不好看,掏了钱又没看过瘾就不会再来了呀。”
二妞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就像有些人明明自己长得条件太差,还怪娘的衣服没改出她想要的效果。
“其实,我妈是个演员。”他说着,扭头看着二妞,“我觉得你挺像个演员。”
“像谁。”
“我不是说你像谁,是说你有做演员的潜质。我从小看我妈演的电影儿,经常去她们那儿,见过好多演员……”
二妞把资治通鉴塞入书柜,给借书的人登了记,见那个余疆坐在门坎上抽起了烟。
“我这儿学生多,你到一边儿去抽,行不?”
他立刻站起来避到墙角去了。下午的太阳从对面屋顶斜着穿过来,照在他身上,照进他周身的烟里。她忽然觉得他的动作和感觉像极了进城路上,那个理发铺门口的男孩。她忽然想起那天理发铺里传出的歌声:“你问我何时归故里,我也轻声地问自己,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此刻脑海里回荡着这首歌,配上他站在光里的身影,二妞觉得美极了。她忽然想起那年在向日葵田野上,看见欢笑奔跑的三胖,他逆着斜阳,手里挥着向日葵,瓜子儿飞上了天。
“二妞!吵起来了!快回来!”大院儿里跑出来一个婆子冲她大喊。她一个箭步穿过马路冲进大院儿,三步两步爬上楼去。楼道里一个女人正嚷嚷:“你们这屋死过人咧!怎么不做丧服啊!我还要穿这衣服去国外演出咧!弄成这个样子,你到底想怎样啊!?”
二妞走近,见那女人一边指着娘骂,一边抖着手里的白裙子,那上面不知怎么的竟洒了一大滩发黄的水渍。
“大姐,我赔你这裙子,您别生气了……”
“不行!你赔得起吗你!必须去派出所!”
二妞听见隔壁小宝家的电视机开得很大声,门关的死死的。
“大姐,我再给你做一条一模一样的,要么赔给您……您别生气了……”
那女人的手臂仿佛上了发条,说一句就抖一下,那白裙子就在她手里上蹿下跳,和她飞扬跋扈的眉毛一样激动。
“你做得了吗你!瞧瞧你这话说得倒轻松!就你这破机器,破手艺!画一个还差不多!”
“那好,画一个你就走人。”
二妞一回头,余疆站在她背后,他走过来把烟头往墙上一摁,周身阴森森的,他慢慢卷起袖口,二妞见他左手臂上纹着一大片黑色的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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