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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分机-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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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道该怎么回应他这句话。弗雷泽指着下游方向说:“听着,各位。那边不远处有一条比较深的运河,通往西印度港口的泊地。现在河道水位这么低,如果运气好,就可以通过那条河道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港口内部。”

“你的意思是,从河边的烂泥里走过去?”马洛里问。

“不行!”布莱恩喊道,“肯定有别的办法可想!”

弗雷泽摇摇头,说道:“我非常了解这些港口。周围都有八英尺高的围墙,上面有非常锋利的刺网。当然有货物出入通道和铁轨接入口,不过肯定会戒备森严。斯温很会选地方,这里接近于一座现成的要塞。”

布莱恩还是摇头。“难道斯温就不会安排人监视河道吗?”

“他当然会,”弗雷泽说,“可是试问,不管是斯温还是其他人,面对这样恶臭的淤泥,有几个人能眼睁睁地始终保持警戒?”

马洛里点点头,表示同意弗雷泽的说法:“他说得对,伙计们。”

“可是这样一来,我们浑身都会沾满臭泥巴!”布莱恩继续反对。

“我们又不是糖人,没那么娇气。”马洛里嘟嚷着。

“可是我的军装啊,内德!知道我这身行头花了多少钱吗?”

“那咱俩换吧。我用蒸汽车换你这身衣服。”汤姆对他说。

布莱恩看看自己的小弟,做了个痛苦的鬼脸。

“那我们就脱了外套上吧!”马洛里下令,第一个把外套脱了下来,“就当我们是农民,在苏塞克斯的美好清晨去收拾芳香的干草。把城里穿的漂亮行头都藏到垃圾堆里头,动作快些。”

马洛里把上身衣服脱光,卷起裤管,手枪塞进腰带里,弯腰爬下河岸边的矮墙,半滑半跳,下到了奇臭无比的污泥里。

其实这里的河床又干又硬,简直像砖头一样。马洛里哈哈大笑。其他人也随后开始准备,布莱恩动作最慢。布莱恩用上过光、打过蜡的皮靴一脚踢走一块破盘子。“我真是个该死的傻瓜,”他说,“居然会听你们的,把军装全脱掉!”

“可惜了!”汤姆还打趣他,“你那顶漂亮帽子里的锯末恐怕再也洗不干净了。”

弗雷泽现在已经摘掉了硬领,只穿着一件白衬衣,一条裤子,裤子式样还挺入时,是猩红色丝绸做的。他肩挎一条灰白色羚羊皮肩带,上面有一把转管手枪。马洛里注意到,在肩带和衬衫以下,弗雷泽还包扎着厚厚的绷带。“伙计们,别扭扭捏捏的。”弗雷泽当先引路,“有些人一辈子可都在泰晤士河的污泥里讨生活。”

“那是些什么人啊?”汤姆问。

“泥地拾荒者,”弗雷泽告诉他,“每年冬夏两季,他们都会把衣服卷到腰间,趁着退潮蹚进泥地里捡那些煤块啦,生锈的钉子啦,任何能卖钱的垃圾都要。”

“你是在开玩笑吧?”汤姆问。

“大部分都是小孩,”弗雷泽平静地继续讲述,“还有不少是年老体弱的妇女。”

“我不信,”布莱恩说,“如果你告诉我说这事儿发生在孟买或者加尔各答,我也许还会相信真有其事,但不可能发生在伦敦!”

“我可没说那些可怜的家伙是英国人,”弗雷泽说,“泥地拾荒者大多数都是外国人,贫苦的难民居多。”

“那还差不多。”汤姆松了一口气。

他们不声不响继续向前走,尽可能减少呼吸。马洛里的鼻孔已经堵塞,喉咙里有一大块浓痰——这反而是好事,不容易闻到臭气了。

布莱恩还在嘟嚷,他的自言自语声伴随着大家的脚步声:“我们英国就是对该死的外国难民过于友好。要依着我,就把他们全都转运到得克萨斯去……”

“这里的鱼都死光光了吧,嗯?”汤姆说着,弯腰拣起一块硬得像瓷片一样的泥巴,让马洛里看里面嵌着的一坨鱼骨头。“看哪,内德……跟你发现的化石一个样!”

走了几码之后,他们遇见了障碍物,这是挖泥船拖出的一道沟,半沟都是淤泥,上面飘着一层死白色油脂,有点像煎香肠剩下的油渣子。别无选择,他们只能跳下去,趟水前进,到对岸再上去。倒霉的布莱恩还失足摔倒了一次,起来之后浑身泥污,一边甩掉手上的泥巴一边破口大骂。马洛里估计他用的是印度语。

过了那条沟以后,硬泥层也开始变得难走起来。很多被晒干的泥巴踩上去就会滑开或者碎裂,下面就是黏稠的泥汤,臭烘烘地冒着气泡,但是到了运河接入港口的地方,运气就更加糟糕。这里的运河河沿是用熏黑的木料打桩筑成的,上面挂满了黏糊糊的、附着油污的绿色苔藓,比水面足足高出十五英尺。而这里的水已漫过了整条运河的宽度,全都是令人胆寒的灰色污水,看上去深不见底,上面还漂着一腿深的铬绿色漂浮物。

看来他们已经陷入了绝境。“现在我们往哪边走?”马洛里沉着脸问,“游过去?”

“绝对不行!”布莱恩大声说,他两眼通红,非常激动。

“那么,爬墙?”

“我们爬不了,”汤姆哼哼着说,他绝望地看了一眼黏滑的木桩,“现在几乎连喘气的力气都没了!”

“那里的水,我都不愿用它洗手!”布莱恩大声说,“尽管现在我满手臭泥!”

“住嘴!”弗雷泽说,“斯温的人肯定会听到你们说话的声音。如果他们在这里发现我们,就会像打狗一样用枪打死我们!闭嘴,想想办法!”

“上帝啊,这是什么味儿啊!”布莱恩大叫着,完全不理弗雷泽的警告,他看上去快要崩溃了。“这比运兵船可怕多了……比俄国人的战壕还难闻!上帝啊,我在英克曼见过他们埋葬臭了一个星期的俄国士兵尸体,那都没有这么臭啊!”

“马上闭嘴!”弗雷泽小声说,“我听到上面有动静。”

是脚步声,一群人正在走近。“他们发现我们了。”弗雷泽绝望地说,他望着光秃秃的墙上面,一手握住手枪,“我们已经是穷途末路……伙计们,死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

但就在转瞬之间——那几个瞬间的动念是如此之快,简直如电光火石,通常而言,这样的瞬间在人的生命中都无关紧要,可是马洛里的脑子里却突然涌现出灵感,像阿尔卑斯山的狂风一样倏尔传遍全身。

“不要,”他向其他人下令,语调如钢铁般坚毅,“不要抬头看,我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

马洛里开始唱一首歌,歌声朗朗,醉态可掬:

圣地亚哥的爱人热情如火,

让我抛开旧日情……

吻我吧,吻我吧,热烈的吻我。

破莉和梅格,内儿和凯特。。

“快跟上,伙计们!”他欢快地鼓动大家,酩酊大醉似的挥着手。汤姆和布莱恩完全摸不着头脑,只好半途加入合唱,声音颤抖,荒腔走调。

再见啊再见,年轻的姑娘,

我们的船儿要驶向远方!

“下一段!”马洛里放声喊道。

在维拉克鲁兹我到处留情,

告别了简妮和卡罗琳……

“喂!”墙上面传来粗暴的喝问声。马洛里装作很吃惊的样子抬头,看见了好几个人的上半身。有五六个劫掠者在他们头顶的围墙上,每个人都背着步枪。喊话的那个人蹲在木桩顶上,头脸上都包着手绢,手绢像是名贵的佩斯利涡旋纹花呢材质。他手里拿着一把闪亮的长筒手枪,看似漫不经心地把枪横在膝盖上。裤子是白色鸭绒材料,看上去一尘不染。

“喂,岸上的朋友!”马洛里伸长了脖子,过度热情地张开双臂问候大家,却险些仰倒,“请问这位英俊的绅士,可有何事让在下效劳?”

“这可真令人费解呀!”那位首领说,他拿腔捏调,好像自己是一位把智慧的珍珠摆在猪仔面前的哲人,“谁知道这些伦敦人能醉到何种程度,谁知道他们到底灌下了多少猫尿才会落得像眼前这四只小鸽子一样。”他提高了嗓门喊道,“难道你们不觉得下面很臭吗?”

“当然臭啊!”马洛里说,“可是我们想到西印度港口一游!”

“为什么?”这句话问得很冷。

马洛里粗鲁地笑着:“因为里面有很多我们想要的东西,不对吗?我说得有道理吧?”

“你是说想要干净的亚麻布?”另外一个人笑问。上面传来哄笑声,夹杂着咕哝声和咳嗽声。

马洛里也笑了,拍了拍自己裸露的胸膛:“当然想要了!你们哥儿几个帮帮我们成吗?比如说扔根绳儿下来给我们之类!”

领头的人仅露的那双眼睛眯了起来,握紧了手枪枪柄:“你们根本就不是水手!行船的水手从来都不说‘绳’。他们总是说‘索子’!”

“我是啥人,跟你有嘛关系?”马洛里气呼呼地冲着那人粗声叫喊着,“给我们根绳儿!或给我们一把梯子!你要愿意,弄个热气球来也成!不帮忙就滚你妈的蛋!”

“对极了!”汤姆插了嘴,声音有些颤巍巍,“谁又要你们来多事!”

领头那人转过身,带着他的手下一起消失了。“动作快点儿!”马洛里吼道,想抢在他们走远之前再努把力,“你们可不能独占那么多好东西!”

布莱恩摇摇头。“上帝啊,内德,”他小声说,“刚才可真是太危险了!”

“我们装作是劫掠者混进去,”马洛里小声说,“我们伪装成醉酒的流氓,做出一副无恶不作的样子!我们混入敌人的队伍,然后去找斯温!”

“要是他们问我们问题怎么办,内德?”

“装傻。”

“喂!”墙上传来刺耳的叫声。

“又干吗?”马洛里凶巴巴地喊着,抬头往上看。这次是个骨瘦如柴的蒙面男孩,约莫十五岁左右年纪。他跨坐在木墙顶上,手里拿着步枪。

“拜伦爵士死了!”男孩喊道。

马洛里哑口无言。

静寂中,汤姆嘶声问道:“谁说他死了?”

“是真的!那个老杂种已经翘了辫子,完全死透腔了!”男孩轻松地笑着,把步枪举到头顶,沿着木桩墙头上方走了几步,一跳就消失了。

马洛里这才说得出话:“消息肯定是假的。”

“没错。”弗雷泽同意。

“反正可能性不大。”

“这是无政府主义者一相情愿的幻想。”弗雷泽说。

空虚而长久的沉默。

“当然,”马洛里拽着胡子说,“万一这位伟大的演说家真的死了,这也就意味着……”他说不下去了,头脑中突然一团混乱,但是其他人还在等着马洛里发号施令,大家都静默着,期待着。“嗯……”马洛里说,“拜伦爵士的死,肯定意味着一个伟大时代的结束!”

“其实也可以完全没有任何特别的意义,”弗雷泽反驳说,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坚定,“党内有很多才华出众的人。查尔斯·巴贝奇还在世!还有布鲁奈尔爵士……再比如亲王大人,阿尔伯特王子是位沉稳可靠、思虑周全的人。”

“拜伦爵士不可能已经死了!”布莱恩冲口而出,“我们不过是站在臭烘烘的烂泥里,相信着一个同样臭烘烘的谣言。”

“都闭嘴!”马洛里下令道,“我们就是需要晚些再做出结论,等到我们有足够有力证据的时候。”

“内德说得对,”汤姆点头说,“首相大人自己肯定也希望我们这样做!这是科学的求证方法,正是拜伦爵士一贯倡导我们坚持的……”一条涂有柏油的粗绳沿着墙慢慢递下来,绳头上打着一个大大的绳扣。无政府主义者的小头目,那个衣着讲究裹着花呢手绢的家伙,把一条腿担在木墙上,一肘顶在膝盖上托着腮:“朋友,你们可以坐到绳扣上,”他说,“我们会把你们吊上来!”

“非常感谢!”马洛里说。他欢快而充满自信地挥挥手,坐到了绳扣里。

上面开始起吊之后,他把沾满污泥的鞋子抵在肮脏油滑的木桩上,一步步挪动脚步,上到顶端。

小头目再次把绳扣丢了下去:“先生,欢迎你,加入人类先锋队的八月中队。请容许我先做一下自我介绍,我是黑斯廷斯侯爵。”自称侯爵的人鞠了一个躬,然后摆了个姿势:下巴上扬,戴手套的手握拳顶在屁股上。

马洛里才明白,这家伙居然是认真的。

侯爵这样的头衔本属于激进党人执政之前的时代,而现在却来了一个年轻的冒牌货色,还带了一群心如蛇蝎的小喽罗!现在,马洛里就算是看到一条幼年蛇颈龙从泰晤士河面上探出头来,都不会更加吃惊了。

“伙计们,”年轻的“侯爵”拖着长腔说,“给我们这个臭烘烘的朋友喷点儿科隆香水!要是他敢轻举妄动,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毙了他?”有人白痴似的抢答道。

侯爵大人装模作样地畏缩了一下——演员做出这样的姿势,通常就是表示看到了品位过于低下的人。一个戴着偷来的警盔和破烂丝绸衬衣的男孩,用玻璃瓶往马洛里裸露的脖颈和后背泼洒科隆香水。

第二个坐在绳端上来的是布莱恩。“你穿的是士兵的裤子,尽管上面全是泥,”侯爵评价着,“同志,你是逃兵吗?”

布莱恩默不做声地耸耸肩。

“你在伦敦的小小假期过得好吗?”布莱恩像个傻瓜一样点头。“给这个臭气熏天的家伙换一条裤子,”侯爵下了令。他打量了一下自己所辖的六人小分队,这些人正在笨手笨脚地往下放绳子,满腔热情,有如五月节的拔河选手。“施利贝尔同志!你跟他的个头差不多……把你的裤子脱下来给他穿。”

“呃,可是侯爵大人……”

“各取所需。施利贝尔同志!马上把裤子脱了。”

施利贝尔笨拙地脱下裤子奉献了出来。他没穿任何内衣裤,一只手紧张地向下拽着衬衫下摆。

“我的天哪,”侯爵尖刻地说,“怎么什么小破事儿都得我操心?”

他指着马洛里说:“你!去站在施利贝尔刚才的位置上拉绳子。你,当兵的,从此以后,你再也不是压迫者的帮凶,而是一个完全自由的人!快把施利贝尔的裤子穿上。施利贝尔同志,别那么扭来扭去的。你身上没长任何可耻的东西。你现在可以走了,马上到公用物资处去领新衣服。”

“谢大人!”

“叫我‘同志’,”侯爵纠正他说,“找身好看的衣服,施利贝尔。给我们多带些科隆香水来。”

下一个上来的是汤姆。把他拽上来的时候马洛里也帮了忙。匪徒们晃来晃去,背得乱七八糟的步枪非常碍事。那些都是统一制式的维多利亚滑膛枪,重得要死的单发老古董,现在通常都发放给殖民地的本土士兵使用。另外一种影响暴乱者行动的东西,就是他们携带的菜刀和自制警棍之类的玩意儿,胡乱别在抢来的高档衣服上。他们裹着花花绿绿的围巾,穿着汗湿的丝绸衣服,斜背着军用子弹袋,看着更像是土耳其民兵,完全不像英国人。其中两个都还是半大孩子,另有两个人肥胖笨重、贼眉鼠眼,已经喝得晕头转向。而最后一个人一直让马洛里特别好奇,这是个沉默寡言的瘦削黑人,衣着也毫不起眼,只是普通的绅士随从装束。

黑斯廷斯侯爵打量了一下汤姆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汤姆,先生。”

侯爵又问:“那他呢?”

“内德。”

“他呢?”

“布莱恩,”汤姆说,“我不太有把握……”

“那么请问,底下那个老是黑着脸的家伙叫什么?我为什么觉着他那么像一个臭警察?”

汤姆犹豫了一下。

“你不知道他名字?”

“他从来没跟我们说过真名,”马洛里插嘴说,“我们就管他叫‘大师’。”

侯爵瞪了马洛里一眼。

“大师是我们今天才认识的,先生,”汤姆口齿流利地表示歉意,“我们也不能算是很亲密的朋友。”

“那么,我们就把他丢在下面别管了。”侯爵建议。

“还是把他拽上来吧,”马洛里不同意,“他很有头脑。”

“是吗?那你也很有头脑吗,内德同志?看起来,你根本就没有你装出来的那么笨。你甚至根本就没有喝醉。”

“那就分我一瓶酒,”马洛里大胆回应说,“要是你们正在瓜分抢来的东西,那么我还想要一支步枪。”

侯爵注意到了马洛里的手枪,然后翘起他蒙面的脑袋对马洛里使了个眼色,就好像两人都意识到了什么可笑的事儿一样。

“一切都会有的,我性急的朋友。”他说着,挥了挥戴着手套的小手,“很好,把他吊上来吧。”

弗雷泽坐在绳扣里,也被吊了上来。“啊,大师,”侯爵说,“可否告诉我,您是哪宗哪派的?”

弗雷泽解开绳子,站起来。“你觉得呢,老大?难道我长得像该死的贵格派教徒?”

周围响起了下流的笑声。弗雷泽做出一副酷爱哗众取宠的样子,摇了摇他戴着方格花布口罩的头。“不是,”他说道,“我才不是贵格教徒,我是吸裤子的人!”

笑声戛然而止。

“裤子吮吸者,”弗雷泽坚持说,“就是美国穿黄袍的狂热主义者宗派之一……”

侯爵突然插嘴,精确到令人心寒:“你是不是想说,泛社会主义者?也就是,一个宣扬萨斯奎哈纳慈善主义的人?”

弗雷泽傻愣愣地盯着侯爵。

“我说的,是柯勒惠支教授和沃德华兹大师所提出的乌托邦思想。”侯爵不依不饶地继续说,语调中微微有些阴狠的感觉。

“也行吧,”弗雷泽呜呜哝哝地说,“反正是两人中间的一个。”

“这位热爱和平的泛社会主义者朋友,你那条背带和那把手枪看起来怎么像是警察用的?”

“警察身上抢来的呗,你有意见?”他停顿了一下,“一个死掉的警察!”

周围又是笑声一片,夹杂着咳嗽声和议论声。

马洛里身边的男孩碰了碰年长一些的一名劫匪说:“亨利,这臭气熏得我头昏脑涨!要么咱们赶紧走吧?”

“这得侯爵说了算。”亨利说。

“你问问他呗,”男孩怂恿亨利,“他老嘲笑我……”

“都听着!”侯爵说,“朱庇特和我,现在要陪这几位新伙伴去公共仓库,你们其他人留在这里,继续在岸边保持警戒。”

另外四个人颇为不满地哼哼唧唧。

“不许偷懒,”侯爵责备着他们,“你们都清楚,所有同志都要轮流来河岸边警戒,跟你们都一样。”

侯爵带领着那位黑人朱庇特,沿着河岸带路。马洛里非常震惊,因为这家伙居然就大摇大摆背对着四名带枪的陌生人,他要么是傻得冒泡,要么就是勇猛到了彻底无所畏惧的地步。

马洛里和汤姆、布莱恩还有弗雷泽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现在四个人都还带着自己的武器,无政府主义者们甚至连武器都没有收缴。现在只要一眨眼的工夫,就可以从背后用枪打死他们的向导,也许连同那个黑人,都可以一起干掉。不过这样背后开枪的确很下流,尽管也许是战争中不得不做的选择。可是其他人都在犹豫不决,马洛里意识到,他们都在等着自己作出决断。现在,这次冒险已经开始听他指挥,甚至连弗雷泽都已经把他的生命作赌注,押在了爱德华·马洛里的好运气上。

马洛里紧走几步,跟黑斯廷斯侯爵并肩前进。“大人,请问您的公共仓库里都有些什么呀?我想,应该有很多抢来的好东西吧。”

“是有很多值得希冀的东西,我的劫匪朋友!但是这些不用你操心。内德同志,跟我说说,假如所有抢来的东西都是你的,你会怎么处理它们?”

“我想,那要看抢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了。”马洛里小心翼翼地说。“你会把它们搬回你的窝点,”侯爵总结说,“然后把它们大打折扣,卖给销赃的犹太人,然后把换来的钱拿去买酒喝。过了一两天酒醒以后,发现自己已经进了大牢,有个臭警察在你的脖子上踩了一只脚。”马洛里挠挠下巴问:“那么,您又会怎么处理他们呢?”

“当然是物尽其用!我们会把这些东西用到能够实现其价值的事业上。我这么说的意思,是把它们分发给伦敦城的普通百姓、人民大众、受剥削的人、流着汗水工作的体力工人,是他们创造了这座城市的财富。”

“您这说法倒是挺稀奇的。”马洛里说。

“革命不是抢劫,内德同志。我们要做的是查封、没收、解放!你和你的朋友们来到这里,无非是贪图些华而不实的身外之物。你们想要的,也不过是待会儿尽可能多拿走一些东西,可如果这么做,你们又到底能算是人呢,还是只懂得一味偷窃的喜鹊?为什么就只能想到自己口袋里那几个臭钱呢?你们可以拥有整个伦敦,这个现代的巴比伦!你们可以拥有未来!”

“‘未来’是啥?”马洛里问,顺便回头看了一眼弗雷泽。弗雷泽戴着面罩,但掩不住眼睛里流露出的厌恶表情。

马洛里耸耸肩。“爵士大人,麻烦您告诉我,这个‘未来’,一夸脱能卖多少钱?”

“我跟你说过了,别再叫我爵士,”侯爵毫不客气地说,“面对一位资深革命者,一位人民战士,最值得骄傲的称呼就是‘同志’。”

“请原谅,我记住了。”

“你一点儿都不傻,内德。你不可能错把我当成激进党的爵士。我可不是什么小资产阶级贵族知识分子!我是一名革命者,是拜伦暴政及其全部所作所为的死敌,以我全部的热血和信仰与之开战!”

马洛里粗声咳嗽着,清了清嗓子。“那好吧,”他变换了全新的语调,话锋尖刻凌厉了起来,“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占领伦敦……你不是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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