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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分机-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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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需要缝补的东西吗?”海蒂问。

“没有,谢谢。”

“那就读点儿广告吧,”海蒂说,“我最讨厌那些人为战争唱赞歌。”

报上的广告有:来自法国利蒙治的哈维兰瓷器;文·玛丽安尼牌法式壮阳药,药效由大仲马先生倾力证明,配有多位社会名流撰写的使用心得、照片和签名,详情可以向牛津街代理处查询;电解银硅化抛光剂,永不磨损,永不老化,独一无二;新时代自行车摇铃,拥有独一无二的美妙铃声;巴利博士的钾盐矿水,可以治疗布赖特氏病并改善某些人的结核病体质;古尔尼“大管家”型袖珍蒸汽发动机,可以安装在家用缝纫机上。

最后这件东西引起西比尔的注意,但并不是因为广告里说这种机器可以将缝纫机速度提高一倍,运行成本仅为每小时半便士,而是因为广告后有一幅插图,演示这种装饰优雅的小型锅炉,可以用蒸汽或者煤油驱动。查尔斯·埃格蒙特曾给他的老婆买过一台。这种机器配有一根橡胶管,可以通过窗户探到室外,以此来排出多余的蒸汽。但是西比尔幸灾乐祸地听说,就是这根管子把埃格蒙特夫人的房间变成了土耳其浴室。

读完报纸,西比尔就睡下了。后来,她被海蒂那张弹簧床有节奏的晃动声惊醒,那时已是半夜时分。

加里克剧院昏黑一片,积满尘土,冷气袭人。乐池、包厢和一排排破旧的座位都空着,空气潮湿,有一股石灰味儿,舞台下一片漆黑,米克·拉德利就在那片黑暗里。

米克的声音从她脚底下传来:“西比尔,你见过影像差分机的内部构造吗?”

“我见过一次,”她答道,“在一家音乐厅的后台,在贝斯纳绿地那边。我认识那个管事的小伙子,他是个程式员。”

“是你的旧情郎?”米克问,他的语调显得很尖刻。

“不是,”西比尔赶紧解释,“我只是在那里唱唱歌而已……也挣不到什么钱。”

西比尔听到米克在划火柴,划了几下才点亮了一段蜡烛。“你下来。”他用命令的口气说,“别像只呆鹅一样站那儿一动不动,好像你的脚脖子多迷人似的。”西比尔两手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走下湿滑陡峭的楼梯。

米克伸手在一面高大的舞台镜后面摸了一下。那是一大块镀银的玻璃,装在破旧的木框里,下面装着轮子,还有一副油烘烘的扳手。米克从镜子后面拎出一个防水帆布包,轻轻放在地上,他蹲下来把它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沓打过孔的卡片,那些卡片用带子和红纸捆扎在一起,包里还有其他捆成一团的东西。西比尔注意到,除了这些卡片之外,隐约还有一个木盒。

米克很小心地摆弄着这些卡片,像对待《圣经》一样爱惜。

“东西放在这里跟放在房间里一样安全,”他说,“你只需要伪装一下,明白吗?……在外包装上面写一些胡诌八扯的说明,比如说‘节欲教育课程,第一二三部分’。这样一来,那些小贼无论如何都不会把它们偷走,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他拿起厚厚的一沓卡片,用拇指拨弄着,让它们发出清脆的声音,就像赌徒把玩崭新的扑克牌一样。“为了这些东西我花了不少钱,”他说,“请了曼彻斯特最优秀的影像师,花了好几个星期才做好。当然,我是总设计师。这可是很有意思的东西,丫头,很有艺术价值,风格独特。你很快就可以看到了。”

他把帆布包合上,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把那沓卡片放进外衣兜里。然后弯腰从一道墙缝里拽出一段粗玻璃管,并用特制的镊子夹住玻璃管一端,它裂开了,发出气密装置特有的“啵”声。管中是一块新鲜的生石灰。米克哼着歌儿,把石灰倒出来,小心地灌进石灰灯的托盘里。那是个盘子形状的东西,很大,由熏黑的铸铁和闪亮的马口铁片制成。米克打开一根管子,闻了一下味道,点点头,又打开另外一根管子,用蜡烛点着。

刺眼的强光突然直射进西比尔的眼睛,吓得她大叫一声,米克咯咯地嘲笑着她。石灰灯里冒出的气体咝咝作响,炽热的蓝色火苗在她的眼前跳动。“现在好多了。”米克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把点燃的石灰灯放在舞台镜面前,然后开始调整镜面方向。

西比尔眨着眼睛四处张望,加里克剧院的舞台逼仄狭小,湿气很重,弥漫着一股鼠臭味。这里像是丧家犬和流浪汉的藏身之所,脚下随处可见破旧、发黄的海报,上面广告的是那些像《下流杰克》、《伦敦黑帮》之类俗不可耐的剧目。角落里还有一条女式内裤被塞在墙缝里。西比尔此前有过舞台表演的不幸经历,她可以想象的到内裤是怎么跑到这种地方的。

她的视线沿着蒸汽管道和粗铁丝移动,最终停留在那台亮闪闪的巴贝奇差分机上面。那是一种袖珍型号,播放影像用的,个头比西比尔要矮一点,跟加里克剧院其他东西不同的是,这台机器看上去洁净如新,还垫在四块桃心木块上。它周围的房顶和地面都特别粉刷过。蒸汽计算机是一种精密仪器,她早就听说这东西不好伺候,不懂得爱惜它们的人最好就不要买。在米克的石灰灯的照耀下,差分机上的几十根铜柱反射着光芒,那些铜柱上下两端都结结实实地固定在插孔里,用光滑的螺母拧得很紧,同样闪闪发光的还有无数操纵杆、连接臂和成千上万的齿轮,所有的部件都那么精密、清晰,带着一股淡淡的亚麻油味道。

这么近距离、长时间地看着眼前这台机器,西比尔慢慢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像是一种饥渴,或者是一种诡异的贪欲,就好像她看到的是……一匹可爱的骏马。她想要得到它,也许不需要真正拥有,但至少要在一定程度上占有它……

米克突然从背后抓住了她的胳膊。她吃了一惊,却听到米克说:“它很可爱,不是吗?”

“是的,它……的确可爱。”

米克还抓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伸到她的宽边帽下面,抚弄她的脸颊。随后,他用指头抬起西比尔的下颏,审视着她的面容。“它让你的身体产生了某种感觉,不是吗?”

米克狂热的声音让她有些害怕,欲火已经在他的眼眸里燃起了。“是的,米克,”她赶紧乖巧地说,“我的确有感觉……可是说不清楚。”

米克把她的帽子向后一推,帽子就挂在脖颈后面了。“但是你并不害怕。是吗,西比尔?有我型男米克在这里保护着你呢。你的确有一点点战栗。你会喜欢这种感觉。我们会把你培养成一名程式员。”

“我能做到吗?女孩子也能做这种事吗?”

米克笑了。“难道你没听说过埃达·拜伦女士吗?她是英国首相之女,也是差分机世界的女王。”米克放开西比尔,他张开双臂,外衣也随之敞开,一副舞台表演的架势,庄严宣布:“埃达·拜伦,巴贝奇大师的挚友兼门徒!而查尔斯·巴贝奇勋爵正是差分机之父,我们这个时代的牛顿!”

西比尔不失时机地说:“人家埃达·拜伦可是个贵妇人!”

“要是让你看到拜伦夫人日常交往的那些人,肯定把你吓一跳。”米克说着,从衣兜里取出一沓卡片,把外面的包装纸撕开。“哦,我说的不是跟她在镶金嵌玉的花园里喝下午茶的那些人。在数学领域内,埃达的确是你们所说的那种聪明绝顶的人……”他顿了一下,又说,“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她无与伦比。我知道蒸汽科学会有一些年轻的程式员,他们才思敏捷,足以让拜伦女士相形见绌。但是埃达是个天才,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什么是天才?”

“天才,什么是天才?”西比尔回应着,她痛恨米克语调中那份轻浮的自以为是。

“你知道解析几何学是怎么诞生的吗?有个名叫笛卡尔的家伙,看到他家房顶上落了一只苍蝇。在他之前,至少有几百万人看见过房顶上的苍蝇,但是只有勒内·笛卡尔因此创立了一门科学。时至今日,工程师每天都在运用他的科学发现,但是如果没有这个人,我们到现在还是会对解析几何一无所知。”

“苍蝇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西比尔追问。

“埃达也曾创立一门学科,足以与笛卡尔媲美。不过现在还没有人找到这门学科的用途。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纯数学。‘纯’,你知道这个词儿的意思吗,西比尔?就是这种知识无法用于现实世界。”他笑着搓了搓手,“谁也没办法用它。”

米克那种兴奋劲儿让西比尔越来越烦躁,她反唇相讥道:“我还以为你痛恨那些贵族呢!”

“我痛恨贵族阶层的特权,因为这不是他们应得的,不公平。”米克说道,“可是埃达女士的生命和汗水,都消耗在现实世界灰暗烦琐的事务中,她的声望并非来自她的贵族身份。”他把那沓卡片插入差分机旁边的银质插槽里,然后转身,抓住西比尔的手腕。“你父亲他早死了,丫头!我说这个并不是为了伤害你,但是卢德派已经是一团死灰。噢,没错,我们曾在街头游行,呼喊着口号,为劳工权益抗争等等……听起来挺好,小丫头。不过在我们印制政治宣传册的时候,查尔斯·巴贝奇却在勾画蓝图,他的蓝图正在塑造这个世界。”

米克摇着头说:“拜伦勋爵的人,加上巴贝奇的追随者,就是现在的工业激进党。他们已经拥有了整个大不列颠!傻丫头,连我们都是他们的私产——整个地球都被他们踩在脚下,欧洲、美国,所有地方。上议院从上到下都是激进党人,要是那些资本家和知本家们不点头,维多利亚女王连根手指都不敢动。”米克指着西比尔说:“现在去对抗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些激进党人是在公平条件下取得了胜利,或者说至少公正到可以持续的地步,如果你足够聪明,你就会加入他们,成为其中一员。现在根本就不可能发动聪明人对抗这个社会体系,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一切都非常合理,根本没有需要被推翻的理由。”

米克拍了拍胸口,继续说:“这并不意味着你我只是孤家寡人。而只是要求我们脑筋动得更快,要瞪大眼睛,张开耳朵……”米克摆出一副拳击手的姿势,手臂弯曲,双拳紧握,一只拳头在面前防护,然后把头发向后一甩,得意扬扬地冲西比尔笑着。

“对你们男人来讲当然没问题,”西比尔反对说,“你们可以为所欲为。从前你是我父亲的追随者……当然,那时候像你这样的人有很多,有些人现在已经做了国会议员。可是,女人一旦堕落,一辈子就全毁了,你不明白吗?女人一旦失足,就一辈子难以翻身。”

米克直起身,皱起眉头看着西比尔。“其实我想让你注意的,恰恰就是这一点。你现在要成为上流社会的一员,可是还保留着站街女的思维方式。等你到了巴黎之后,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你的底细!这里的警察和大人物当然清楚你的公民编号,但是编号也不过是一组数字而已,你的档案只是一沓卡片。对于清楚门路的人来讲,想改变这些编号也非常容易。”他冷笑着,而她却非常吃惊。“我同意你的猜测,在伦敦这边,做这样的事情的确不易。不过在路易·波拿巴统治下的法国,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在时尚气息十足的巴黎,生活可以自由自在,变化多端,尤其是对一位巧舌如簧、花容月貌的女冒险家来讲。”

西比尔轻咬自己的指节,眼睛突然感觉到灼热的刺痛。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石灰灯散发出的酸性烟雾?在政府的计算机系统里得到一个新的编号,这意味着全新的生活,从零开始、没有过去的痕迹。出乎意料地发现这么大的自由空间,反而让西比尔产生了难以自抑的恐惧感。尽管这个变化本身已经足够让人不知所措,但是更让她感到恐惧的是米克可能会要求她付出的代价,这家伙总是喜欢做交易。于是她故作镇定地问:“真的吗?你真的可以篡改我的编号?”

“到了巴黎,我可以给你买一个全新的公民编号。就跟那些法国人说,你是阿尔及利亚人,或者是美国难民。”米克抱起双臂,“我得提醒你,这不是什么承诺。你想得到什么,就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你不会耍我吧,米克?”她慢慢地说,“因为……因为如果有人可以帮我那么大的忙,我会真心实意地对那个人特别、特别地好。”

米克把手伸进裤兜,重心转移到脚跟,色迷迷地看着她,柔声问道:“要么你现在试试?”西比尔颤抖的语调好像激起了他心中的某种欲望,从他的眼神里就一览无余。那是一种渴望,一种隐藏着的欲望,西比尔隐约能感觉到,他想做的就是……让她这条鱼儿把钩吞得更深一些。

“我当然可以对你很好,如果你也好好待我,让我做你的学徒,把我当做一起探险的女伴,而不是什么傻头傻脑的风尘女子,骗过以后就丢在一边。”西比尔觉得泫然欲泪,这一次更加难以自已。她眨眨眼睛,勇敢地抬起头,任由泪水在腮边滑落,盘算着这样子效果应该会更好一些。“你不能让我抱那么大希望,再把这希望化作泡影,不是吗?那么做太下流、太残忍。你要是那样,我就从伦敦桥上跳下去,死给你看。”

米克望着西比尔的眼睛,说:“别那么哭哭啼啼的,小丫头,好好听我说话。要记住,你不是专为我米克享用的漂亮妞——我承认自己有那份欲望,就像所有的男人一样。但是如果我仅仅想要那个,到哪儿都可以得到满足,根本没必要找你。我看重的,是你颠倒是非的口才,还有沃尔特·杰拉德先生遗传下来的那份胆略。将来你就是我的学徒,西比尔,而我就是你的导师。将来这就是你我之间关系的基调。你要忠于我,服从我,诚心诚意对我,不得背叛,不得冒犯;而我会教导你,负责让你过上舒心的日子。只要你忠心不二对我,我就会慷慨大方对你。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米克。”

“那我们一言为定?”

“好的,米克。”她笑着回答。

“很好。那么,现在你跪下来,双手合十,然后……”米克把西比尔的两只手摆成祈祷的姿势,“你发誓,就说你,西比尔·杰拉德,在众圣徒和天使见证下,以上帝、众神和国王的名义,以六翼天使、四面天使和全见之眼的名义发誓,终身服从米克·拉德利,做他忠实的仆人,愿上帝为证。你愿意这样发誓吗?”

西比尔愤怒地瞪着他问:“有这个必要吗?”

“有。”

“你不觉得这是罪孽吗?在众神面前发这样的誓愿,发誓的对象是你这样一个……我是说……你和我又不是在缔结神圣的婚约……”

“你说的那是婚约,”米克不耐烦地打断说,“我说的是招收学徒的誓言。”

西比尔觉得自己别无选择。她把裙子撩起来,跪在米克面前粗粝的地板上。

“你愿意这样发誓吗?”

“我愿意,愿上帝为证。”

“那就别那样苦着脸。”他说着,把西比尔扶起来,“跟有些誓言比起来,你发的誓已经算是比较温和的了。”他让西比尔站好,又说:“如果你心中还有疑虑和不忠的念头,就让这个誓言帮助你把它们清空。现在,把这个拿去。”他把烛火飘摇的蜡烛交到西比尔手中。“去把那个醉鬼经理找出来,告诉他,我现在就要把锅炉点燃。”

当天晚饭是在阿盖尔餐厅吃的,那家餐厅在干草市场街,距离劳伦特舞蹈学院不远。阿盖尔餐厅设有包厢,想要避人耳目的客人有时候会在那里整整待一个晚上。

西比尔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也要了包厢。米克当然不会因为带她出现在公共场合而觉得羞耻。羊羔肉吃了一半的时候,侍者带一个人进了包厢。这是一位身材壮实的小个子绅士,红头发上面涂着润发香脂,紧绷的天鹅绒马甲上挂着一根金链子。他体态圆滚滚的,衣服毛茸茸的,像毛绒玩具一样有趣。

“嘿,科尔尼。”米克随口招呼着他,连刀叉都懒得放下。

“晚上好,米克。”来人回答。他的语调很怪异,说不清楚是哪里人,就像是长年周游四方的演员,或者在城里贵族家庭待久了的外省人,“我听人说,你有事儿找我。”

“没错,科尔尼。”米克既没有向他介绍西比尔,也没有请他坐下。这让西比尔感觉很别扭,“是个小角色,台词不多,所以不难记住。”米克从衣服兜里取出一个信封交给来人,“你的台词,你登场的时间,还有给你的预付费用。加里克剧院,周六晚。”

那人干笑着接过信封说:“有段日子没去加里克剧院表演了,米克。”他向西比尔眨眨眼睛,二话不说就转身出去了。

“他是谁啊,米克?”西比尔问。米克已经在吃他的羔羊肉,从白镴罐子里用勺子挖着薄荷酱。

“一名演员,”米克说,“豪斯顿讲演的时候他会在加里克剧院跟你演对手戏。”

西比尔被说得一头雾水。“演戏?跟我演对手戏?”

“别忘了,你是一名探险家学徒。西比尔,探险家就要扮演各种角色。给政治演说加点料,总会有不错的效果。”

“加料?”

“不用担心,”米克好像突然失去了胃口,把盘子往旁边一推,“明天还有足够的时间排练。现在,我给你看样东西。”他站起来,到门口把门闩上。回来后,他从自己椅子边的地毯上拎起那个防水帆布包,放在西比尔面前。阿盖尔餐厅的亚麻桌布很干净,但是已经打满补丁。

这个帆布包一直都让西比尔感到好奇,并不是因为米克总带着这个包——带着它从加里克剧院出来,去了印刷厂查看豪斯顿将军演讲的海报,然后又到了阿盖尔餐厅——而是因为这东西非常廉价,完全不符合米克一贯的奢华风格。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让型男米克带着这样一个破包到处奔忙?而他本来可以从阿伦商店买到新潮得多的东西,可以买那种真丝面料的,带着锡金扣的埃达方格纹时尚行李箱,那才更适合米克的身份。而且西比尔很清楚,豪斯顿将军演讲用的影像卡早就从包里取走了,因为她曾经留意到,米克已经把那些卡片用一沓《泰晤士报》包起来,塞进剧院镜子后面去了。

现在,米克打开防水包破旧的拉链,打开包裹,取出一个细长型的抛光红木匣,木匣边角还镶着闪亮的铜边儿。西比尔暗自猜测,这里面装着的会不会是望远镜,因为她在牛津街的科学仪器商店里看到过望远镜装在类似模样的匣子里。米克对待木匣的态度极其小心,谨慎到近乎可笑的地步,像是被招来挪动教皇骨灰的小神父一样。儿童般的好奇心控制了西比尔,让她完全忘记了那个叫做科尔尼的演员,以及米克安排的加里克剧院那场令人担心的“对手戏”。现在,米克的神情举止有点像魔术师,他把闪亮的神秘红木匣子放在桌布上,西比尔甚至期待他会挽起袖子让大家看:看这里,什么都没有!这里,看清楚,也没有!

米克用拇指掰开木匣上几组小小的铜锁扣,还煞有介事地停顿了一下,渲染神秘气氛。

西比尔不觉屏住了呼吸。难道他给自己买了一份礼物?用来纪念她的全新地位?或许是一件有秘密含义的标志物,因为她已经成了一名探险家学徒?

米克掀开了花梨木匣的盖子,闪闪的铜镶边也被打开。

原来里面只是些扑克,从头到尾装得满满当当,足有好几副。西比尔感到很泄气。

“你绝对没见过这样的东西,”米克说,“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米克拈起靠右手最近的那张扑克给西比尔看。不,那不是扑克,尽管大小和形状很接近。这种卡片是用奇怪的乳白色材料做成的,不是纸也不是玻璃,薄薄的,有点反光。米克用拇指和食指挤压卡片的两头,这东西很容易弯折,但只要一松手,就又恢复了原样。卡片上有大约三十个密密麻麻的圆形小孔,每个小孔都跟珍珠纽扣一样大小。卡片三个角都略呈浑圆形,第四个角按照一定的角度剪掉。在被剪掉的角附近,有人用浅紫色苯胺墨水写了一个编号“#1”。

“这是加了樟脑的植物纤维素做成的,”米克说,“遇火即燃,简直像是魔鬼的杰作。不过要说用在拿破仑机上,这种材料可以说是再好不过了。”

拿破仑?什么拿破仑?西比尔有点摸不着头脑地说:“这些是某种影像卡,对吗,米克?”

米克非常满意地笑了。看来西比尔蒙对了。

“你有没有听说过拿破仑大帝型计算机?这是法兰西学院最强大的计算设备。伦敦警方的差分机跟它比起来,简直就像个玩具。”

西比尔装出一副认真研究盒子里的东西的样子,她知道这种姿态会让米克满意。尽管这盒子做工精细,而且盒底那平滑的木板上还铺了一层绿色衬垫,可说到底,那也不过是个木头盒子而已。盒子里有很多这种薄薄的乳白色卡片,可能有几百张。

“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米克?”

米克笑了,看上去很满意的样子。他突然弯腰吻上西比尔的嘴唇。

“别急,别急。”他直起身,把卡片放回去,合上盖子,扣上搭扣。“每个组织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只是猜测,没人能说清楚这一小堆儿卡片输入计算机之后运行的结果到底怎样。它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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