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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龙御用-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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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从窗外铺洒近来,照在身下人铺散开来的乌发上,乌丝如墨色的锦布,在如水的月光下随着两人的动作微微颤动。眼前的这副身躯,似乎要静静地融入这柔和的月光中了,身子淡淡地反射着月色,如同下一刻就要羽化成仙,从钟离的眼前消失不见一样。
卿可见明月照万家,但我只希望月也好、星也好,都只照着你一人。
皇帝微睁着双眼,不知道是愉悦还是难耐,他双腿环上钟离的腰,直起身体在钟离唇上落下一个吻。
〃钟离……〃
皇帝的喘息声中溢出破碎的只言片语,〃如果一开始……遇到的……是你,该多好……〃
最难预料不过缘分,最难控制不过感情。
谁能参透同朝君臣,一朝相见,再无法相忘于江湖?
相见恨晚,相爱更迟。
终于能将所爱拥在怀中,共待天明,这是怎样的福分怎样的幸运。
只愿今生今世,再不错过,再无相离。此生足矣。
钟离俯下身去抱住皇帝的身子,两具身躯紧紧相贴,口唇相接,身体交合,两人的心跳重叠在一起,两人的体温融合在一起。
帷帐轻轻地随晚风飘动,烛光摇曳,月色朗朗。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这只是一个平凡至极的夜晚。

作者有话要说:




、背水

钟离醒过来时,皇帝静静地躺在自己的胸膛上,钟离轻轻一动身,皇帝便支起身体,对他轻轻一笑,说:〃睡得好么?〃
钟离笑道:〃美人在怀,温香软玉,怎会睡不好?〃
皇帝嗔怒似地看他,忽而又笑了。
钟离看了一眼窗外,只见日已高升,已经不早了,暗道一声糟糕,问道:〃什么时候了?〃
皇帝眨眨眼睛,笑道:〃如果你想问乾之的话,他已经来了。〃
钟离苦笑,〃怎么不叫我起来?〃
皇帝只是轻轻地笑着,没有说话。钟离也没有留意,迅速地从榻上下来踩上便靴,匆匆洗漱一番后将用惯的短匕首藏在袖中。
〃钟离。〃皇帝突然唤了一声。
钟离抬起头,皇帝突然伸出手搂上钟离的脖子,双唇印了上来。
皇帝突然的热情让钟离有些吃惊,钟离怔了一下抱住皇帝的肩回应这个生涩的吻。两人很快又吻得气喘吁吁了。
皇帝轻咬下唇,眼中透着羞色,钟离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朗朗笑起来,在他脸上重重地亲了一下,笑道:〃娘子不舍得相公出门了吧?相公答应娘子,今晚早早地回来陪你。〃
皇帝瞪着他,脸颊绯红一片,心下懊恼,昨夜什么荒唐事都做尽了,今日听他说这些话,怎么还会觉得如此不好意思?
钟离对他笑了笑,转身打开门正要出去,皇帝又叫了一声,〃等等……〃
钟离回头疑惑地看他。皇帝眉头微蹙,面色有些白,默了好一阵才叹了一口气,道:〃昨晚做了一个梦。”皇帝顿了一顿,接着道:“梦到你我均是两鬓斑白,一方闲庭,荷花遍地。 〃
钟离有些诧异看他,一会儿后朗然笑了,说了一句〃等我回来〃,转身踏出门去。
皇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双腿脱力般软倒在榻上。
这世事,真是讽刺极了。
等待了八年又八年的幸福,好不容易得到了,却不得不亲手斩断抛弃。
是造化弄人,还是天命本该如此?老天见不得人幸福,便要将幸福悉数扼杀么?
皇帝静静地想着,有人走进房内。
〃老爷。〃一名女子唤道。是槐亭。
皇帝抬起眼,眸子里宁静又镇定,〃找到人了么?〃
槐亭有些踟蹰地道:〃找到了,就在城南的一所宅子里。但……〃
皇帝点点头,道:〃事不宜迟,走吧。〃
屋内的柳原四使相互换了一个眼色,纷纷跪倒在地上,槐亭高声道:〃老爷请三思!贼子的目的就是用太子殿下为饵,引老爷前去,老爷若是去了,就是中了贼子的圈套啊!请老爷……留在这里,我等誓死将太子殿下救出,请老爷静待佳音!〃
皇帝淡淡地笑了,道:〃太子在他们重兵看管之下,你们如何救他?〃
槐亭顿了一下,唐宁接着道:〃但就算老爷去了,他们也不一定会放松太子殿下的看守。〃
皇帝摇摇头,道:〃那宅子不大,他们关着太子一定不想引人瞩目,所以看守的人不会多。我若是去了,他们首先要看住我,必然要调派看管太子的人来看守我。这样,你们才有机会接近太子,知道吗?〃
槐亭知道皇帝心意已决,咬咬牙,蓦然垂下泪来。
皇帝轻轻地笑了,〃你们是我最能干的部下,这么多年来,我能给你们的太少了,真对不起。〃
柳原四使齐齐拜倒在地上,〃为老爷效力,是我等的荣幸。〃
钟离随着陆皖柯策马向远离京城的方向走去,钟离心里疑惑,却见陆皖柯一脸心事重重不愿多说的样子,一直也没开口问。直到一路行至了乐县,钟离才忍不住问道:〃陆大人,太子究竟在哪里?他们怎么会将太子关在这么远的地方?〃
陆皖柯仍在想着自己的事,钟离连唤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陆大人,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钟离感到有些不对。
陆皖柯对他挤出一个苦涩的笑,接着盯着钟离的脸看了半晌,缓缓道:〃仔细看来,你确实有一点儿像你父亲。〃
钟离好一阵才意识过来他在说钟雪麟——另一个自己。
〃你知道么?皇上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陆皖柯恍恍惚惚地看着前方,声音也是飘飘忽忽的,〃以前的皇上,野心勃勃,剑拔弩张,虽然面上软弱昏庸,但内里比谁都看得清楚想得透彻。为了巩固朝政,皇上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他甚至害死了他的妻子 ……那时候,连我也有些害怕,不知道他下一步又要做出什么来。但是你父亲死后,皇上就变了。〃
陆皖柯默了下来,似乎在回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方才说:〃你可能也听说过……皇上病得很严重,那时太医院里人人胆战心惊,却就是治不好。不为什么,因为皇上得的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而能治这病的人已经死了。”
钟离知道皇帝病了,但如今听得缘由,还是在心中暗自悔恨。
“但皇上始终还是好转了过来,感情的事能伤人,却是害不死人的。但从那以后,皇上就不一样了。他收起了剑弩,没有了野心,也更难接近了……直到你出现。〃
陆皖柯看向钟离,眼神里有哀伤的情绪,〃朝中早已有了风吹草动,表面看起来是太平盛世,但这下面的水又混又深,错根早就埋下,越拖就越是错得无可救药,如今暗潮涌动越来越猛……这水之深,连皇上也无能为力!你知道么?你是钟雪麟的儿子,皇上不想让你淌这趟浑水,想方设法让你远离这一切,可你却……哎……〃
钟离越听越是心惊,难怪皇帝对自己这么排斥,想方设法让自己远离漩涡中心,还把自己安排到赵桓夕身边,赵桓夕掌握兵权,他身边理应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你早就知道皇上的身世?〃钟离问道。
陆皖柯看他一眼,道:〃我父亲是两位皇子的太傅,三皇子字鉴安,五皇子字长昀。我于是从小就和两名皇子一同读书。失火那日,几乎所有于此事有关的人都死于火场,连我父亲也不能幸免……那场火事之后,几乎所有认得两位皇子的人都死了,除了我。”
“那场火事中,五皇子被人掳走,三皇子却受了重伤,闭门修养了一年。十多岁的孩子那个时候变化最大,一年的时光,再见时就变得连我也差点认错了……可能是因为我是那场灾难中唯一幸存下来的人,再见我时,他告诉我,说他不是先帝的孩子。真是可笑,这么轰动的皇子劫掳案,居然掳错了人,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但事已至此,为了保全三皇子的性命,只有将错就错了。我和他那时也都还是十多岁的孩子,经历了这么大的事,还要骗这么多心思比针还尖的大人,不仅如此,最困难的还是骗先皇……这根本是想也不敢想的事。从那时起,鉴安……他就不再是个孩子了。〃
钟离听得有些愣,尹少卿和夫人等了十年的计划,竟然会弄错?这简直是场闹剧、笑话,不可思议。
陆皖柯笑笑,道:“错了这么多年,我知道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钟离看着陆皖柯怅然的笑,有种难言的苦楚和焦虑在胸中蔓延,他警觉地问:“等着一天?这是什么意思?”
陆皖柯悲哀地看着他,缓缓道:“这是他不得不去弥补的错。钟离,你懂么?他背着这个错误活了这么久,害死了你的父亲,害死了很多人,他早就决定了要赎罪,背着太多的债,即使苟且偷生,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他不想让你知道,他要救你,他想让你好好活着,你还不明白么?”
钟离当然明白,他记得八年前的雪夜,幽幽荷花香,漫天棉花雪,皇帝的眼神落寞又怅然,他说,因为朕而死的人太多了,朕的臣子,朕的士兵,朕的百姓。但朕不能停止战争,也不能停下徭役,赈款年年都不够,索求无度的臣子数不尽数……死去的人的面孔,整夜整夜地出现在梦中,问着朕为何要让他们去死?为何死的偏偏是他们?丧子之父向朕要他们的儿子,寡妇要她们的丈夫。朕的身上有太多血债,但朕要拿什么去还他们?
但他有什么错?他不过是做了一个帝王不得不做的事。
他想起皇帝早上那个苍白的笑,脆弱得仿佛马上就要破碎一般。那竟是他在和他告别。
什么庭前闲坐,赏花看月,什么合榻而眠,共待天明,竟全都是骗人的么?
钟离惨白着一张脸,挥起马鞭,一鞭甩在马背上,马儿嘶鸣一声,扬起前蹄往京城驰去。
一匹马从斜里刺出,横在钟离的马前。
“明知是死路,你为何还要去?你这样做,岂不是辜负了皇上一片苦心么!?”陆皖柯看着他,满腔的苦楚。
陆皖柯又何尝不痛苦,何尝不难耐?那是他自幼的伙伴,鉴安把这个秘密只告诉了他一人,为了报答他的信任,他便将他视为绝不可背叛的知己,一生都愿为他付出,即使是献出生命也未尝不可。
然而那孩子身穿太子的白龙衮袍,握着自己的手,温润如水地说,你没有错,为什么要死?错的是我,若有惩罚,就让我承受吧。
陆皖柯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心道,你没有错,五皇子也没有错,救子心切的尹少卿也没有错。那错的,究竟是谁?
钟离双目充血,眉目中即是着急又是痛苦,他开口,声音沙哑又带着恳求,“我一定要去找他,乾之,你应该知道的,爱的人死了,一个人孤独地活着,比死了还要更加痛苦。”
陆皖柯一愣,思绪飞回到八年前,玉门关前那片修罗地狱般可怕的战场,他看着萨罗浴血的身影消失在飞扬的沙尘之中,他是多么想冲上去告诉他,他要和他一起,同生亦或是共死。
八年了,那人的音容笑貌已然逐渐淡去,他渐渐地遗忘了那人的模样。但思念从未减少过一分一毫,痛苦也在与日俱增。
被钟离恳求地看着,陆皖柯突然淡淡地笑了,说道:“在城南秋千胡同一所老宅里,宅子前有一株桃花,很好认。”
钟离愣了一下,接着扬手对陆皖柯郑重地抱拳,“多谢!”
陆皖柯淡淡地道:“不要谢我。我可能是在送你去死。”
钟离笑道:“即便我死了,我仍然感激你。”
陆皖柯莞尔,道:“你果然很像你父亲。”
钟离对他颔了颔首,一拉马缰,马儿一声嘶鸣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生死

有道是生而为人,悲喜相伴,人生谁能料,堪悲处、身落柳陌花丛。
世情梦幻。复作如斯观。自叹人生,分合常相半。
人生如梦,聚散分离,朝如春花幕凋零,几许相聚,几许分离,缘来缘去岂随心。
很多东西,一旦错过,就再难以挽回。
乌云聚集在头顶,城池堪堪欲摧,不闻喧哗不见繁嚣,一切都静悄悄的。
钟离策马疾驰,马蹄踏在石板路上,激起一串急促的鼓点。
城南秋千胡同,滚滚浓烟正从那里涌出,推着车的商贩和怀抱婴孩的妇女老人从浓烟中冲出来,惊呼声尖叫声被滚滚的爆炸声湮没。
老宅前的那株桃花被火焰点燃,灼灼桃花,苒苒火苗,火焰到处艳色桃花迅速枯萎成灰,碾落成泥。
钟离压制住内心恐惧,大骂一声翻身下马,冲入火场之中。
“钟大人!”一名女子叫道。
钟离回头看去,槐亭立在身后,以湿帕捂脸,对钟离招手道:“老爷在这边。”说完一转身,身形隐入火中。
钟离踩熄衣角上的火星,蒙上口鼻,跟着槐亭从一方小洞钻进屋里去。
除了槐亭,小太子琉奚、唐宁、海棠以及一名钟离没有见过的女子也在屋内,这屋里虽然还没有完全烧起来,但热浪正滚滚从小洞涌进来,木制的窗棱和布匹上已经燃起一些火苗。
简陋的卧榻上横躺着一个人。那人身上素白的缎子长袍染红了一大片,他的脸比冰霜还要惨白,他的眸子失去了光泽,如同没有生命的玩偶。
钟离胸膛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破碎了,遍地的晶莹。
“鉴安……”钟离冲上去,抚上皇帝脸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
皇帝混浊了的眸子闪动了一下,接着缓缓地转动,看向了钟离。
不知是不死上天的怜悯,失明了八年的眼睛,居然在弥留之际,奇迹般地恢复了,眼前的男子有着熟悉的面孔,那脸庞已被泪水浸湿。
皇帝嘴角牵动了一下,似乎在浅浅地笑,“这眼、这眉、这鼻子、这嘴……这么熟悉,我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你……究竟是谁?”
随着皇帝的动作,胸膛上的伤口哗啦啦地涌出了更多的血。
“做了承诺了却不来兑现的是你么……?答允了要活着回来却违诺的是你么……?”
皇帝定睛在钟离的脸上看了许久,泪珠顺着眼角流入发丝中消失了。
“啊……你是钟离。我对不起的人……”
“这一次,总算到我……来做坏人了。”
“对不起……与你约定要……多年之后一同……赏月观花……庭前饮酒……”
“让我……任性一次,当作……没说过,好么?”
钟离的眼前似乎被什么蒙住了,皇帝的面孔逐渐变得模糊,“不行……不行!我不答应!你自说自话,我决不答应!”
钟离低声吼着,取出短匕首在自己的手臂上隔开一道深深的口子,将血导入皇帝的口中。
皇帝的血混着钟离的血从皇帝的嘴边溢出,皇帝的眼睛逐渐黯淡下去。
“不行!不行!不要睡!鉴安,你听我说,我一定能救你,我说过的,我是神仙,你记得吗?淮昌是我,八年前在火场中救了你的白龙也是我,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救你,你要挺住,好么?!”
胸膛疼得似乎要炸开一般,一半火热一半冰冷,不知道是丹封的作用还是心痛。
钟离的声音冲入皇帝已经混沌的大脑中,皇帝的眼睛瞬间明亮了一些,看向钟离的眼神中有百般情绪在涌动。
皇帝轻轻地笑了,“原来……果真是你,难怪……这么像……”
皇帝的手轻轻地捏了捏钟离的手心,“真是造化弄人……”
丹封越来越炽热,像三根火烫的针在胸膛里穿刺。钟离仍在努力地发功,想要以此来换回皇帝的性命。
皇帝的眼中逐渐趋于空虚,仿佛在看向一片虚无,他轻轻地开口,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当此去,人生底事,来往如梭,不过是,逸雨相逢,一场涵梦。”
岁月如歌,红尘一梦,漫漫人生,往事一曲,朝朝岁月。
不过是,逸雨相逢,一场涵梦啊……
手中紧紧握着的手终于软了下去,柳原四使齐齐跪倒在地上,小太子琉奚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钟离呆呆地握着皇帝的手,手心里的温度一点一点地退下去,钟离的心也就随着这温度一点一点地粉碎了。
“鉴安?”钟离轻声唤道。
皇帝安静地躺在榻上,就如同平时睡着了一样,眉心微蹙。
“不……”
好疼……好疼……
心是不是没有了?否则怎么会这么疼?
“你在开玩笑,是不是?你说话啊……”
钟离记得他许许多多的样子,身穿明黄色衮袍时的威仪万千,面对满朝文武时的淡然自若,指着地图统筹谋划时的叱诧风云,褪下君王伪装时的落寞恐惧,看见美丽风景时的一眼惊艳……
他从没想过这具脆弱但温暖的身体会在自己面前逐渐冰冷,他从没想过这张笑容落寞的脸会变得如此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了一样。
眼泪像关不住的水阀,从眼眶一滴滴落下。
这一切都是错误。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钟离掌心的朱色印记在隐隐发热。
命中的劫数,由刍来破。
钟离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这就像某种本能,即使没有人教过,但到了那个时候,就知道该怎么做。
钟离举起短匕首,轻轻地划破了手掌心的皮肤,血珠从伤处渗出来,一颗一颗连成一丝,顺着朱印的轮廓,渐渐的,血迹凝成了朱砂印记的图案。
霎时间天旋地转,瓦砾纷飞,钟离忙伸手去抓皇帝的手臂,但眼前的景色却如同从井下往上看一样,一切都在飞快地旋转着,面前的一点光明越来越小越来越远,钟离伸长了手臂,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靠近皇帝一步。
最终,眼前的一丝微光也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刍

身体好冷,似乎凉气从每一个毛孔钻进去,一直通到五脏六腑一样。
钟离张开嘴,却听见“咕噜”一声。
接着,他意识到自己在水里。钟离奋力扑腾着往上游,没多久就从水面上探出了头。
“湖里有人!”有人在远方喊道。
钟离晃了晃脑袋,甩开湿淋淋的头发,看见身边一簇簇的粉色荷花,水下一条条花色锦鲤绕着自己的身子游来游去,时不时上来啄上一口。
一阵嬉闹声传来,湖边多出了几个身穿华服面庞精致如雕琢的小孩儿。
一个孩子指着钟离大笑起来,“哈哈!脑袋只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一群孩子笑起来,突然一人惊呼道:“啊!是禹笙!”
钟离一惊,朝那孩子看去,只见他粉嫩的脸蛋上两枚水晶般剔透的明眸,柔软的头发梳成一个髻戴着黄玉的金冠,更显尊贵。虽然年纪还小,但已经能看出是个精致秀气的孩子了。
很快,一艘小木船慢悠悠地朝钟离划来,一名侍卫将钟离拉上船,往池边划去。
孩子们迅速围上来,刚才嘲笑钟离的孩子又忍不住大笑起来,指着钟离笑道:“偷鱼大盗!”
认出钟离来的孩子朝那孩子瞪了一眼,道:“小晋,禹笙是客,不要失礼。”
被叫做小晋的男孩吐了吐舌头一脸的不情愿,钟离看了他一眼,不禁失笑,自小就这般精灵古怪,难怪以后会变成那样一副乖戾残虐的模样。
钟离道:“长昀,好久不见。”
长昀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笑了笑又做出一副嗔怒的表情,“一年了,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我了。”
身边一个穿着淡蓝色锦服的男孩笑道:“自古男子多负心薄幸,说的就是这般吧。”说完,他像模像样地整了整衣袖,向钟离抱了一礼,道:“我叫陆乾之,乾是乾坤的乾,久仰。”
钟离看着他那副小大人的样子,想到他在朝上指点江山的模样,觉得着实有趣,遂笑着做了个抱拳礼,道:“见过三皇子、五皇子、小世子、陆小公子,在下禹笙。”钟离朝那个一直寡言寡语的孩子看去,只见他低着头鼓着嘴,似乎在怄气。
长昀拉着钟离的手,笑得灿烂如桃花,他说:“禹笙,好不容易把你等来了,你可不准再走了!”
钟离笑笑,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长昀有些奇怪地看他,“八月廿一日。”
“什么年份?”
长昀看了他半晌,突然笑了,“你不是神仙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今年是庚癸年啊!”
钟离暗暗心惊,果真来到了这天。
远方走来一名身穿朝服的中年男人,几个孩子见了他,立刻收敛了许多,向他施了个礼,陆皖柯唤了声“父亲”,皇子们唤道:“太傅。”
长昀拉着钟离的手,向那男人朗声道:“太傅,这就是长昀说过的仙人,禹笙。”
那男人抚着短须呵呵地笑了,向钟离抱拳施礼,道:“久仰久仰。在下陆甄。五皇子殿下常与在下提起阁下,说阁下上天下地无所不能,还能幻化为龙……这事可是真的?”
钟离一张千年龙脸也不由得羞红了一些,歉然地笑笑,道:“孩子的无忌之言,岂可当真?”
陆甄再一次抚须长笑,从袖中掏出一本《尚书》,对长昀道:“五皇子殿下怎可与凡家俗子相提并论?皇子殿下是将来要称王为帝的人,每出一言都必须思前想后,否则怎可为天下人所效仿?帝王所做的事,就是天下的规范;帝王所说的话,就是天下的真理。这话可是孟老先生所说的,五皇子连孟老先生的话也不听了吗?”
长昀眨巴着水亮的眼睛,看了看陆太傅又看了钟离,钟离对他使了个眼色,长昀露出委屈的表情低下头,轻轻地答道:“长昀知错了,长昀不该乱说话。”
陆甄欣慰地点头,把《尚书》放在长昀手中,“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五皇子殿下做错了事,也要受惩罚。这话是前代哲人说的,五皇子可认同?”
长昀低垂着头,眼睛里水汽逐渐积聚,简直要泫然欲泣了。
“长昀知道了。”长昀声音低低地说。
陆甄抚着胡须,对钟离笑道:“在下现在正要进宫面圣,阁下是皇子殿下的相识,便劳烦阁下督促皇子殿下的功课了。”
钟离本来就因为害长昀抄写而心怀内疚,赶紧答道:“荣幸之至。”
陆甄道:“在下今夜再来。告辞。”
陆甄浩然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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