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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洞-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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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
黑洞
张成功
黑洞——广义相对论所预言的一种暗天体。
其边界是一个封闭的视界面。外来的物质能进入视界,而视界内的物质却不能逃出去,因此,远处的观测者无法看到来自黑洞内的辐射。黑洞与外界仍有引力作用。考虑到量子效应,黑洞中的质量也可转化为辐射。黑洞的质量愈小,其温度愈高,辐射愈多。
——题记
序章
2000年4月30日是个星期天。在这一天,海滨城市天都新开张了两座星级酒店和六家洗浴中心。三环通了车。全市医院里又生了一千三百五十八个孩子。
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发生着无数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情:
在这一天,有些人结束了他们暗无天日的生活,获得了新生。绰号“黑头魈三”的天都市“黑帮老犬”、“菜刀队”的头目肖云柱,在服完十年的劳役之后,一脚踏入了新生活;
也是在这一天,天都市颇有名气的两个陪侍女郎周玲玲和王芳,突然得到了她们生命中第一笔巨额的财富;同样是在这一天,有着十五年工龄的市棉纺一厂优秀职工、会计师王丽敏,被通知成为最新的一批下岗职工中的一员。
然而,对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天都海关新任缉(禁止)处长贺清明而言,这一天绝对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日子。历史将证明,这一天贺清明所作的决定,以及这个决定引发的一系列事件,将彻底改变这个城市未来十年甚至更长时间内权力结构的组成,并使天都这个中国的中型城市一举成为全国瞩目的中心……
第一章

码头上集装箱林立。贺清明在众多下属的陪伴下从集装箱前走过。他瘦削的身躯在高大的集装箱下显得有些单薄;但步履坚定沉稳,双臂摆动得果断有力,富有节奏感。他的眼睛直视着前方,几道细细的鱼尾纹从眼角延伸到白净的脸颊处,和紧绷的嘴角连在一起,给人一种严肃刻板、精明而又内向的感觉。这是他上任以来首次对货品进行审检。
他在一个体积比较大的集装箱前停住脚步,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文件夹,然后敲了敲道:“把它打开。”他身后的下属面面相觑,无人动手。他转过头略略有些诧异地问他们是怎么回事。一个科长看手中的单据,“应该装的是普通电子原件。是龙腾集团的。”他把“龙腾集团”四个字咬得很重。然后便欲引领贺清明往前走。
龙腾集团?贺清明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说过这个公司,于是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重复说:“打开。我看看。”
“这、这是龙腾集团的。龙腾集团的箱子一般免检。”科长不得不明确提示。
贺清明怔了怔,然后不以为然地说道:“谁说的?谁规定的?”
下属们都眼皮一耷拉,不吭声了。
贺清明看了看集装箱上的标识,又核对了一遍表单,提高声音道:“打开!”
科长和其他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脸上显出为难的神情。贺清明皱起了眉头。“怎么,要我自己动手吗?”
科长忙道:“不是,不是。”他转脸朝后,“阿强,把箱子打开……”
跟在后面的被唤做阿强的工人跑上前来,把箱子上的铅封拆开,打开集装箱的大门。门开后,贺清明的眼睛瞪大了。科长和其他几个关员同样吃惊地睁圆了双眼。只见集装箱中的铁架子上分两层固定着两辆崭新的黑色奔驰轿车。贺清明慢慢转过身,沉声质问:“这就是你们说的电子原件吗?”
科长和所有的人全都目瞪口呆。
贺清明厉声喝道:“所有龙腾集团的集装箱,开箱验货!”
周玲玲和王芳扭动着腰肢走进金碧辉煌的天都酒店。她们是酒店的常客,和来往的服务员轻佻地点头打着招呼。王芳朝前台的一个熟识的男孩挑逗地努了努嘴,那男孩也马上以同样的动作回应。周玲玲在摘下墨镜的同时,掠了掠披散下来的金黄色刘海,然后把一片口香糖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着。王芳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手袋,手袋里隐约可见一个牛皮纸信封。她略略有些紧张地扫视着周围。当然,她不可能发现,在大堂的咖啡座中,有一个戴着太阳镜看报纸的男子,正从报纸的一侧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上去吧,姐。”周玲玲扯了扯王芳的衣襟。王芳轻轻“嗯”了一声。两人慢慢走到电梯间门口。周玲玲摁亮了指示键,王芳不安地四处张望着。电梯的指示灯显示电梯正从十八层迅速地下降。
这时,王芳突然对周玲玲说她要去一下前台,然后就跑向大厅。
王芳气喘吁吁地在前台站定,对刚才跟她调情的男孩说:“大力,你值班呀?”
“姐,又有生意了?”被叫做大力的小伙子一表人才,非常帅气。
他笑着过来,不无戏谑地说。
王芳摇摇头。“别乱说。大力,麻烦你帮我把这个东西存一下。”她说着用身体遮掩住自己的手包,从里面抽出那个牛皮纸袋子,纸袋上写着地址和收件人。大力问她是什么东西,该不是定时炸弹吧。王芳笑得有些勉强,说:“大力,如果你下班前我还没下楼,你替我把东西寄出去好吗?”大力说当然没什么问题,只是以后得有点表示。王芳捏了捏他的肩,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说了声行,到时候试试你是不是真的大力。两人都前仰后合地笑了起来。
大堂中那个装做看报纸的男子,见王芳在调情,于是转头去看另一边,发现周玲玲嚼着口香糖正百无聊赖地在电梯口等待。他站起身,将报纸扔到椅子上,快步走了出去。王芳从大力身边跑开,又回头抛出一个飞吻。大力掂了掂牛皮纸袋,顺手放到了柜台底下。
周玲玲看着跑过来的王芳,埋怨说:“你怎么什么人都想招?
大事情还没办呢!”
“好了呀,别 嗦……”王芳边说边拉着周玲玲走进电梯间电梯在一层层上升。两个神色紧张的女孩儿对视着,呼吸急促起来周玲玲忍耐不住了,声音发抖地问:“姐,要是……出事了……怎么办?”“没事。这对他们应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最多轰走咱们。大点胆子。再说我有准备。”王芳说罢,从手袋里拿出一把剪刀。周玲玲脸上的表情更加紧张了。
电梯在十二层停住。她们走出电梯间,顺着走廊前行,在尽头停步,抬头看到了客房门楣上的1230牌号。周玲玲身子抖了抖,点点头。王芳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伸手摁响了门玲。
门开了。一个高大壮实的穿西装的男子站在门口,问道:“是周小姐和王小姐吗?”
“是的。”在前面的王芳边回答边往房间里瞅,她奇怪地发现室内沙发、地板和床上全铺满了塑料布与白布单。“张总呢?”她身子往后缩了缩反问道。
“张总陪朋友办点事情,很快就回来。”那男子向房间里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进吧。”
王芳和周玲玲迟迟疑疑地跟着男子进了房间,腿似乎有些发软地迈不动步子。
“张总委托我全权处理他与你们之间的事情。”男子返手关上门,逼视着她们。“东西呢?”
是吗?王芳故作茫然的样子。“什么东西?”
唰!男子从门后提出一个黑色皮箱。他单腿跪地,摁出密码,只听“啪”地一声,箱盖弹开,露出整整齐齐的一沓沓百元大钞。
“一百万,你们点点!”男子站起身,微笑着说。
“啊?”周玲玲和王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们伸出手触摸着这厚实的钞票,禁不住尖叫起来。
“对不起。”男子又把箱子关上了,“张总的东西呢?”
“在这儿,你把箱子给我。”王芳掏出个黑皮本子晃了晃。
男子把箱子递给了王芳。
王芳把箱子交给周玲玲,吩咐道:“玲玲,你到门口去。”
周玲玲手哆嗦着,提起箱子就往门口走。
王芳把黑皮本子丢给男子。“跟张总说,他讲信用,我们也讲信用。”
男子接过本子翻了翻,点点头道:“张总让我谢谢你们。”说着,他把黑皮本塞进西服口袋。顺着这个动作,他从西服中掏出了手枪,顶在王芳的额头。王芳顿时魂飞魄散,可是后悔已晚,她看见了扑面而来的死神。只听“噗”的一声闷响,她往后便倒。周玲玲惊呆了,她把箱子一扔,转身扑向门把手,但还没跨出几步,后脑的长发便被一把抓住。男子把她拖向沙发,她发出惊恐的尖叫,拚命地挣扎着。枪响了,她也是头部中弹,血喷在了白布单上。她晃悠了两下,便颓然倒地。男子匆匆地用塑料布卷起两人的尸体,塞进一个巨大的行李箱。
他费了很大的劲,终于把尸体收拾停当,然后拿出自备的毛巾擦拭门上的血迹污渍,用刷子清除地毯上的血渍,最后他将所有的毛巾塞入一个塑料袋。
电梯门开了。衣冠楚楚的黑大汉若无其事地拉着硕大的行李箱出现在电梯口。他向门口的几个侍者招了招手。两个侍者跑过来,使出吃奶的力气,搬着行李箱摇摇晃晃走向停在门口的本田车。

半山坡上的檀山寺,卧在绿树丛中。悠远深沉的钟声在山间回荡,愈加显得空灵幽静。石阶旁铺满了五彩绚丽的野花,一阵春风吹来,花枝随风摇曳起舞。
古刹的庭院中,一位消瘦文雅颇有学者风度的男子,有些空寂落寞的样子,站在一棵高高挺立的古槐树下。一位面沉如井的老僧缓步向他走来。他无动于衷,双眼微眯,似乎深深地陶醉在这早春晚钟的逸韵中了。老僧在他身边站定,并没有去惊扰他,只默默地捻着佛珠。
这是他二十几年的习惯了。每到人生的得意或者坎坷关头,他都会到檀山寺来。听一听沉沉的钟声,看一看遍地的绿树红花,闻一闻那安神清脑的佛香。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佛门净地可以洗去尘世间的污秽,所有的欢乐或烦恼,在这里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深信在这里所得到的人生感悟会永远使他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聂明宇:省十大青年企业家之一,龙腾国际商贸有限公司董事长,天都市委常务副书记聂大海的公子,颗在天都政治经济舞台上迅速蹿红的新星……
他是檀山寺最大的香客,所以,每次来这里,住持都不敢怠慢,除亲自迎迓之外,还要陪着他上香。
聂明宇终于睁开了双眼,向住持微微点头。住持心领神会,引导着他步入大雄宝殿。聂明宇点燃一炷香,慢慢地插在了堂前的香炉中。
住持这才开口道:“聂施主,今日又有事烦心了?”
聂明宇对住持笑了笑,刚刚不久前发生的一幕便又在他眼前晃动起来:
他坐在董事长室的老板桌后,微笑着对一脸局促的老鸨道:“告诉我,那个黑本子的副本在哪里?”老鸨显出诚恳。“聂老板,真的没有。两个黄毛丫头哪懂这些。再说,就昨天的事,时间她们也来不及呀!”他点点头。“好。你知道那本子里是什么吗?”老鸨摇摇头,惊恐地看着他。他的脸上一直挂着笑。“那你知道她们背着你来敲诈公司吗?”老鸨更加惊恐地摇头。他从老板桌后站起身。
“那你也来替她们出头?”老鸨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他看着老鸨,从抽屉里拿出一捆百元大钞,摔在写字台上。“算了,拿回去吧,把她们稳住。以后不要再找这里麻烦了。”老鸨稍稍定了定神,连忙摆手。“聂老板,钱我是万万不敢要的,我就是替她们求个情。孩子不懂事,您大人大量,抬抬手放了算了。您能见我我己经万幸了。我保证今后什么事也不会有了。”他从桌下的纸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老鸨。“嗯,没想到你还挺义气。咱们以后交个朋友!”
老鸨受宠若惊地接过矿泉水,灌了几口,然后不住地点头。可是点着点着,头就抬不起来了,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口鼻流血,身体痉挛了几下,不动了……他笑得更欢了,不知不觉出了声……
聂明宇在住持的陪伴下,漫步在青翠欲滴的竹园里。西天的晚霞,燃得正艳。
龙腾公司大楼矗立在市区西郊,在夕阳晚霞的照耀下,金色的铝合金幕墙光芒四射,甚是壮观,颇有鹤立(又鸟)群之神姿。
三楼走廊里,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挪动着胖胖的身躯,跟在一个瘦得像麻秸秆似的小伙子身后。
“阿三,你他妈的慢点行不行!”中年汉子有些发喘。
阿三放慢了脚步,转过脸来。“张总,董事长怎么忽然不见了呢?刚才不是和那两个丫头的老鸨在谈话吗?”
“操,谁能老见着他呀?他既然自己喜欢处理男的,咱们就别问。我只管那边的事,处理好女的就齐了……”突然,手机响了。
他打开接听。“嗯,我是张峰。妈的,你怎么回事?约好几点,现在几点了?”
旁边的阿三嘟嚷:“我离开天都酒店时,眼看着她们上了电梯,竟然到现在还没弄利落,真是笨熊!”
说话间,张峰带着手机,和阿三已走出了公司大门,在路边的奥迪车旁停住。阿三钻进车,打火启动。张峰却没有上车的意思,对阿三摆摆手阿三又从车里跳了出来。
手机里传出瓮声瓮气的男声:“老大,市里面堵车,要不早搞定了。”
张峰对着手机提高了声音:“赵志刚,你别七个八个地给我找理由,我不听你的废话,东西拿到没有?”
阿三竖着耳朵在听。奥迪车顺着漫坡悄悄滑了下去。
“拿到了。”赵志刚的声音很兴奋。“一根毛都没少,我把这两个鸡埋好后,就给您送过去。”
张峰长出一口气。“拿到了就好。不多说了,我在你的折子上存了二十个,完事后去广州歇两月。”他压低声音。“深一点,把屁股擦干净。”
奥迪车歪歪斜斜顺着坡渐渐加快,在路人的惊叫声中冲向街头,一位巡警急忙迎上前去,试图拦阻。但奥迪车旁若无人,根本不听招呼,在路人的尖叫声中继续往前冲,最后终于在路边杂物的阻挡下戛然而止。车门在冲撞中打开,巡警走上去正要发火,却见车内空无一人。他抬眼向坡上望去,看到了正打电话的张峰和凑在旁边的阿三,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张峰收了电话,突然发现轿车不见了。“怎么回事?车呢?妈的,这一眨眼,就被人偷了?”
阿三左右看看。“不会吧。谁敢到这公司门口偷车?”
张峰疑疑惑惑地观察着斜斜的下坡,突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
上。他一回头,脸差点吓绿了。一个警察正站在面前冲着他冷笑。
张峰张口结舌:“你……你……”
这位巡警是市公安局原刑警支队支队长刘振汉,约四十岁左右,精瘦的身材,黝黑的一张小脸,两道漆黑的浓眉横在凸起的眉骨上。再加上那身新式黑色的警服,还真有点黑包公的味道。只是比戏台上的包公小了一号,也少了许多的威武劲。他对张峰笑笑:“紧张什么?张总,干啥坏事情了?”
张峰松了口气:“刘支队。嗨!我正琢磨事呢,你可真把我吓着了……”
刘振汉拍拍张峰的肩膀。“别叫什么刘支队,我现在已经不是支队长了。”
张峰一愣。“哟,怎么了?刘支队高升当局长了?”这时他才发现,刘振汉身上穿着巡警的服装。一辆巡警专用摩托停在旁边。
“这,这是咋回事?”
刘振汉调侃道:“领导考虑到我脑子不好用,腿脚还灵巧,就派了这活儿,物尽其用嘛。”
“哎呀,这不是屈才了么?要不,把这身皮脱了到我们公司来吧,聂总一直给您留着位置呢!”张峰说着巴结地递过烟去。
刘振汉把香烟推回去。“别,别拉拢共产党干部,我可不吃你们这套。刚才溜下来的那辆轿车是你的吧?”他说罢指了指坡下。
张峰抬眼望去,只见奥迪车正被警车拖着往坡上爬。他转脸盯着阿三,厉声道:“你说怎么办?”
阿三头一缩,不敢吭声。
刘振汉摆摆手道:“算了,小孩子吗!下回记住拉手刹,要不,会出大事的。我回去写个报告把事结了就完了。”
张峰直作揖:“那今天晚上算我的。又麻烦你老哥一回,我代聂总谢了!”
刘振汉把车钥匙扔给阿三,对张峰道:“别了。我这刚到巡警队,还是注意点好。聂明宇呢?”张峰犹豫了一下。“聂总好像又去檀山寺了。您知道,他干什么都不要人跟着。您要不要通个电话?”他递过手机。
“够有兴致的。”刘振汉推回手机,眯起眼睛抬脸看看远处晚晖中的檀山山顶。“算了,不打扰他的修炼了。”

一辆黑色本田车停在一片长满荒草的海滩上。看不见人,却能听见不远处深坑里的刨土声。在坑边摆着那个硕大的行李箱。
赵志刚猛地蹿上土坑,抹了把脸上的油汗,展直了身体朝四周巡视着。海边一片荒芜,半人高的蒿草中间是车轮压出的两条小道。远处翻翻腾腾的海浪发出有节奏的“哗哗”声,圩内青青的芦苇在如血的残阳中随风摇曳。
赵志刚收回目光,看着脚下,自言自语道:“这儿风水不错,早点投胎吧!”说着话,他蹲下(禁止)子,将行李箱奋力一掀,落入坑里。
然后他挥动铁锹,迅捷地往坑里填土。
掩埋好尸体,赵志刚将毛巾等物倒进一个沙窝里,浇上汽油,点上火。大火熊熊燃烧,不一会儿,带血渍的毛巾等物化作了一团灰烬,海风吹来,四散飘开。
当他认为没有任何遗漏之后,驾车离去。
聂明宇缓步走出寺院的大门,拾阶而下,在平台的石栏杆旁停住。他凝视着远方在夕阳笼罩下的市区建筑物,双眉微蹙。住持慢慢捻动手中的佛珠,轻声问:“聂施主心事颇重,不知老
衲当问否?”
聂明宇回脸看看住持,道:“是的。我是有事要请大师指点迷津。”
可聂明宇并没有接着往下讲,却把脸扭向了迷蒙的市区。他这次的确是带着心事来的。最近他接连遇到了一系列难题:首先是“黑皮本”事件,其次是父亲聂大海在即将被任命为天都市市长的紧要关头,一封匿名信送到了省委组织部,内容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市委副书记的公子聂明宇大肆走私贩私,请组织调查。匿名
信的结尾署名是“一个老共产党员”。这封简短的匿名信效力惊人,不但父亲的任命被搁置下来,而且原本跟龙腾公司合作关系良好的几家银行也开始缩手缩脚。他深知,这些问题的出现肯定有很复杂的幕后背景,如果不能处理好这次的危机,自己的事业,自己奋斗了十几年建立起来的龙腾集团,可能将毁于一旦。于是,他来到了檀山寺,希望能在这儿理清纷乱的思路……
山脚下,张峰的奥迪车驶到聂明宇的凌志车旁停下。他打开车门对阿三说:“就这里等着吧。再上前就该挨骂了。”
阿三点点头,熄火。张峰正要下车,手机响了。
他缩回腿,看看来电显示,连忙摁下接听键。
“是刘关长呀!有什么指示?”天都海关副关长刘建义的声音很清晰。
“兄弟,大事不好了!”张峰一激灵。
“怎么了?”
“你们那三十六辆奔驰被扣了。”刘建义声音急促。
“啊?”张峰大惊失色。
“但有没有搞错,不是交待过了吗?”
“我是吩咐下面给你们免检了。但是今天是贺清明去查的,不知道为什么他非要看你们的箱子,结果……嗨!”“那怎么办?”“我再想想办法,你别急。”
“这种事能不急吗?我的刘大关长!立案了没有?”“已经立了。我尽全力弥补,你也赶紧通知聂总。”
张峰慢慢合上手机,对阿三道:“妈的,这下麻烦了。快上山去找董事长!” 阿三不无担心地说:“他会骂人的。”
“就是杀人也得去,这种事耽搁不得,快!”张峰擦了把脸上的冷汗,大声道。
阿三只好发动着车,驶上盘山道。
寺院门前的平台上,住持对聂明宇道:“我佛慈悲为怀,聂施主定将逢凶化吉。阿弥陀佛!”聂明宇点点头,深鞠一躬。他正要再说点什么,看见张峰沿着石阶快步走了上来,顿时皱起了眉头。
“董事长……”张峰看了看旁边的住持,欲言又止。
聂明宇瞥了张峰一眼,不耐烦地问:“谁允许你上来的?”
张峰低声嗫嚅:“呃,怕那个老鸨……”
聂明宇神情一凛,张峰连忙噤声。
聂明宇转身向住持道:“大师,我告辞了,有空再来拜访您。”
住持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请施主走好。”
山风陡起,暮色渐沉。聂明宇满脸阴郁地跨上凌志车,眼睛微闭着坐下。张峰坐到驾驶位子上,缓缓开口道:“别怪我不放心,您看,事又来了。这也是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这个贺清明刚刚上任就亲自到港口看货呢,而且偏偏要开咱们的箱子……”
“我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出了问题就找借口。”聂明宇依然双眼微合,仰靠在座椅上。
张峰不说话了。
聂明宇睁开眼,问:“贺清明的个人资料你拿到了没有!”
“刘建义说晚上给我……”
聂明宇打断;“防患于未然!防患于未然!而你呢?总是亡羊补牢!”他看了看垂下头去的张峰,语气缓和了些,说:“立即安排和这个贺清明见一面,看看到底是尊什么佛!”

市委会议室里亮起了灯光,会议已进入尾声。主持会议的是常务副书记聂大海。因为市委书记兼市长钱涛去中央党校学习,所以,市里的工作由他主持。他清了清嗓子道:“这十件直接关系到人民生活和出行的问题,一定要在下个季度内全部解决。大家看还有没有什么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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