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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4·普瑞尔-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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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凌晨才一身落魄的样子从外面回来,满身酒气,双眼通红。
——我在给他一耳光的时候,他都没有作声,眼里的泪水也是忍着没有落下来。我也可以听见他咬牙忍耐的声音。我比谁都了解我这个儿子。平时似乎很随和的样子,其实个性比谁都倔强。
傅小司告辞的时候看了看院子里可怜的宙斯,然后说,我先把宙斯带回家养一段时间吧,现在这里也没人有心情照顾它吧。
傅小司把宙斯拴在大卖场门口的栏杆上,然后进去买狗粮。出来的时候看到暮色里宙斯蹲在马路边上看着来往匆忙的车,周围有很多的人对宙斯投过去好奇的眼光,这么大并且这么漂亮的牧羊犬怎么会这么邋遢地被拴在路边呢?宙斯专注地趴在地上盯着马路远处,安静地等待,而傅小司看着宙斯的背影突然心里一阵又一阵来路不明的难过。
在回家的路上傅小司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那个时候宙斯还是条很小的狗,宙斯几乎是和他们两个一起长大的,从弱不禁风到现在站起来比小司还要高。那些过去的岁月全部重新回来,他和陆之昂一起牵着宙斯去爬过山,也拖着宙斯去河里游过泳,买过各种各样的狗粮,换过三个不同大小的狗屋,最后一个狗屋是他和之昂用木块和钉子一锤一锤地敲打出来的。那些前尘往事从心里深处涌动起来往喉咙顶。傅小司突然停下来拍拍宙斯的头,宙斯乖巧地仰起头来用湿漉漉的舌头舔了舔小司的手心,然后小司一滴眼泪砸下来。这条暮色里喧嚣的马路无声地吸收着傅小司的那滴眼泪,发烫的地面容纳着他的悲哀并且迅速地朝着地心深处下降。小司蹲下来抱了抱宙斯,然后擦干了眼泪,他想,最后哭一次吧,再也不要哭了。
夏至·暖雾·破阵子(5)
当小司站起来准备回家的时候,宙斯突然大声地叫起来。
前面一群飞扬跋扈的男生里面,最清晰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白衬衣,瘦高的个子,手上提着个啤酒瓶。在看到傅小司的一刹那,那只握着酒瓶的手突然收紧,指关节发白,甚至可以听到那些细长的手指关节咔嚓作响。
傅小司的眼睛比什么时候都没有焦点,脸上是寒冷的表情。他拉着兴奋的宙斯一动不动地站着,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陆之昂,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傅小司看着站在面前的一群流里流气的小混混心里很是愤怒。其中几个傅小司也认识,因为是他在浅川一中初中部念书的时候就被开除出去的问题学生。那个勾着陆之昂肩膀的人叫武岳,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所有的人几乎都讨厌他。
——你这几天就是跟这种……人在一起么?
本来是想说“这种混混”的,不过傅小司还是维持着一些理性。因为在这段时间,他也不想对陆之昂发火。
陆之昂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坐在路边的栏杆上,手握着瓶子一下一下无意识地敲着栏杆,他的头发垂在面前,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倒是武岳走过来一抬手就掐住傅小司的下巴,“你讲话给我讲清楚点,什么叫这种人,哪种人?!老子知道你是傅小司,傅小司了不起啊?”
傅小司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听到骨头撞击骨头发出的沉闷声响,然后一个背影闪过来出现在自己面前,陆之昂一拳用力地打在武岳的脸上,在武岳痛得哇哇乱叫的时候,陆之昂把啤酒瓶朝着栏杆上一敲,然后拿着尖锐碎片的酒瓶朝着那些因为吃惊而张大了嘴的人指过去,说,我心情不好,要打架的就过来。
陆之昂看着傅小司一声不响地在房间里找着各种处理伤口的药和物品,光着脚在地板上来来回回,看着他的下巴上靠近耳朵下面泛出的一块淤青心里一阵一阵地感到心疼。他咬着牙在心里咒骂,妈的武岳用力还真狠。尽管自己从小到大就经常和小司打架,甚至打到满地打滚,可是依然不能忍受别人对小司动手。所以今天看到武岳掐着小司的下巴的时候陆之昂心里瞬间就火大了。而现在,尽管很多话想要讲,可是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憋到最后也只含糊地问了句“痛不痛?”
——当然痛你他妈让我掐一下试试看。
果然没有好声气。这也是陆之昂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过小司还能朝自己发脾气,证明气得不算厉害。从小一起长大陆之昂算是了解他的脾气的,真正生气了的话是绝对不会和你说一个字的。所以陆之昂的内疚感轻了一些。
——不过话说回来你还真的很不会打架啊,好在有我,不然你就不止下巴青一块了。
——我手上拉着你家的狗!你拉着条狗去打架试试!
……
傅小司并没有因为陆之昂语塞而停止,他继续斜着眼睛瞪他说,而且!你也不看看谁挂彩挂得多!说完之后把找出来的棉花纱布酒精碘酒双氧水创可贴云南白药等等一大堆东西朝他扔过去。然后自己倒在沙发上揉下巴,心里在想,娘的武岳这个王八蛋力气竟然这么大!
陆之昂摊开双手做了个“OK你赢了”的无奈表情,然后开始用棉花蘸好酒精清洗伤口。傅小司看着他笨拙的样子也只能叹口气然后起身去帮他清洗伤口。
拨开头发才看到头上有道很深的口子,傅小司拿着酒精棉球都不敢用力,那些红色的肉和凝固的血让小司心里揪得难受,因为他知道这道口子是因为陆之昂跑过来帮自己挡了那个砸下来的酒瓶而弄出来的,喉咙有点哽咽,特别是在陆之昂不自主地抖动的时候。小司知道那是因为酒精碰到伤口的关系。
——痛你就叫,在我面前你装个屁。
语气是没有波澜的平静,掩饰了其中的心疼。
——我是怕我爸听见,要是家里没人我早叫翻天了……喂你轻点啊!
傅小司把棉花丢到一边,看着陆之昂说,你也知道怕你爸听见。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跟那样的人混在一起。
陆之昂低着头,也没怎么说话,因为自从渐渐长大之后,他都不太敢跟小司顶嘴,说不上来为什么,就觉得小司平时太具威严。如果是在平时,他肯定就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可是现在,因为心情沉重,所以也就只是沉默着不说话而已。
傅小司转身走出房间,回来的时候端了杯水来,他看着不说话的陆之昂心里有些难过,但也有些生气。特别是看到他跟武岳那种人混在一起的时候。他把水递给陆之昂,然后说,你这样自暴自弃,你妈妈会恨死你的……
陆之昂刚听到“妈妈”两个字就把手一挥,“你不要提我妈妈!”可是一挥手刚好打到小司递过来的开水,抬起头就看到那一整杯水从傅小司肩膀上泼下去。陆之昂手足无措地站起来,因为他的手碰到了一点水,仅仅一点就非常地烫了。他望着傅小司面无表情的脸突然慌了手脚。
傅小司什么也没说,尽管肩膀被烫得几乎要叫出来。只是一瞬间心里有一些悲哀穿堂而过。男生的感情应该就是如此隐忍吧,再多的痛苦都不带任何表情地承受,顶着一张不动声色的侧脸就可以承担所有的痛苦和难过。
那天晚上傅小司住在陆之昂家里,他躺在客房的床上一直睡不着,眼前还是反复出现陆之昂那张悲伤的脸。
夏至·暖雾·破阵子(6)
肩膀的疼痛时不时地在神经里出没,用手碰一下就是烫伤的热辣感。“这个笨蛋”。似乎也就只能骂句“这个笨蛋”而已。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傅小司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枕头边上放着的烫伤用的药膏。那一瞬间他觉得嗓子里有什么东西堵得难受。他可以想象陆之昂晚上悄悄地走进来放下药膏,或者也会带着内疚的眼神看看熟睡的自己。然后坐在地板上对着熟睡的自己说一些平时里无法说出的话,或者也会软弱地哭。然后再悄悄地关上门离开。
傅小司走到阳台上朝外面望去,阳光灿烂,带着夏天独有的灼人的明亮,而太阳底下,陆之昂拿着水龙头在帮宙斯冲凉。他的脸上再一次地充满了笑容,尽管没有以前的灿烂,但是却显得格外平静,而水花里的宙斯也显得格外高兴。
傅小司闭上眼睛,然后听到在高远的蓝天之上那些自由来去的风,风声一阵一阵地朝更加遥远的地方穿越过去。他想,这些突如其来的伤痛,也只能依靠时间去抚平了吧。只是经过如此伤痛的那个笨蛋,会变得更加勇敢,还是变得更加容易受伤呢?
不过无论如何,这个漫长的夏季终于结束了。
1996年9月7日 星期日 晴 夏天终于结束了
开学已经一个星期了。可是却依然感觉不到任何的改变,或者说是很多的东西都在不知不觉里变化了,可是却因为自己太过茫然的眼睛没有发现而已。
可是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去打量着那些刚刚升入浅川一中的孩子们。应该是老人的心态了吧,看着他们竟然会在脑子里回荡出“青春”两个字。真见鬼。而仅仅在一年多以前,我也是这样好奇地看着新的学校大门,看着无边无际的香樟,看着学校光荣榜的橱窗里那些升学毕业的学长学姐们名字后面的一所又一所名牌大学而张大了嘴巴一直惊讶。
而现在,竟然要在放学的时候和那些刚刚进来的小孩子们抢着食堂的座位,抢着车棚的停车位置,用同一个游泳池,每个星期一站在同一个操场看着升旗手升上国旗,曾经喜欢的林阴道被他们用年轻无敌的笑声覆盖过去,曾经用过的画室里出现了更多会画画的人。有时候真的觉得好沮丧,而且这种沮丧特别莫名其妙。
教室被换到了二楼,依然是中间的教室。只是谁都知道这是个临时的教室,因为在开学一个星期结束之后就会决定最后的文理分科。而大家就会进入新的班级,和新的同学成为朋友,有新的座位,有新的置物柜,有新的值日轮流表。然后逐渐开始遗忘以前的事情。
然后逐渐开始遗忘以前的事情。当我写完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有点难过。因为这一个星期以来傅小司和陆之昂都没怎么说话,其实小司本来话就不多,我也早就习惯了,可是陆之昂的那种灿烂的笑容真的就凭空消失了。有时候看着他平静地骑着车和小司一起穿过学校的校园,看着他安静地穿着白衬衣靠在栏杆上,或者说是在游泳课上一言不发地在泳池里不断地来回,我都恍惚觉得是另外一个傅小司。
小司告诉过我他妈妈的事情,可是我什么也帮不上忙,甚至不敢在他面前提起,怕一瞬间气氛就失控。所以也就只能在看到他沉默的时候一起沉默,在他安静的时候一起安静。
有时候我都在想,会不会陆之昂的人生就从此改变了呢?在他以后的十年、二十年,甚至更加漫长的岁月里,他还会像以前没心没肺地笑吗?他还会戴着两个小辫子的帽子摇头晃脑地耍赖么?他还会对着每一个路过的女孩子吹口哨么?
想到这里我竟然会觉得心酸。
在写完上面一段话之后我去阳台上站了一会儿,现在继续写。而刚刚,当我站在阳台上朝着黑暗的夜色里望出去的时候,心里真的突然对未来没有任何的把握。远处的楼房透出星星点点的灯火,在浓重的黑暗里显得格外微茫。已经到来的高二,即将到来的高三,那些曾经传说中无数次出现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片段来回地出现在脑海里,轰轰作响。像是梦境里经常出现的那列火车,在有规律的铁轨撞击声里,又像是有人拿着刀,找准了我们最弱最防不胜防的部分温柔地刺进去,然后拉出来,血肉模糊,然后再刺进去,一直到最后痛苦变得麻木,现在变得模糊,未来变得没有人可以知道结局。
我突然有点想哭。
小司以前跟我讲过一个天使的故事,具体我忘记了。可是我还记得那个故事大概是说,每一个人都有一个一直守护着他她的天使,这个天使如果觉得你的生活太过悲哀,你的心情太过难过,那么他就会化身成为你身边的某一个人,也许是你的朋友,也许是你的恋人,也许是你的父母,也许是你仅仅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这些人安静地出现在你的生命里,陪你度过一小段快乐的时光,然后他再不动声色地离开。于是你的人生就有了幸福的回忆,即使以后你的道路上布满了风雪,可是你依然可以想起曾经幸福的事情,你就可以依然勇敢。所以那些默默离开我们的人,其实都是天使回归了天国,比如那些离开的朋友,那些曾经给过你帮助的陌生人,那些曾经爱过最后分开的人,他们都是善良的天使。也许你有段时间会对于他们的消失感到伤心或者失落,会四处寻找他们去了哪里,到了什么国度,可是到最后,你都会相信,他们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安静而满足地生活着。于是曾经的那些失落和伤心都将不复存在,时间是最伟大的治愈师。
夏至·暖雾·破阵子(7)
我有时候也在想,小司和之昂会是天使么?有时候都觉得他们不像人间的男孩子,没有普通男生的邋遢与聒噪,也没有故意的耍帅和出风头,他们安静地出现在每一个清晨和黄昏,安静地笑或者微微地皱起眉头,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掩盖他们身上的光芒,甚至有时候我都会想,当他们两个人站在人潮汹涌的街头,你不用费任何力气,都可以找到他们。
还有遇见,遇见也是一个天使吧。有时候都觉得这样的女孩子,已经坚强到了让人心疼的地步。咬着牙在漆黑的夜晚里走路,也有风雪,也有沼泽,也有反复出没的让人恐惧的梦魇。很多个晚上遇见都会给我讲她在酒吧发生的事情,比如某一天某位客人突然送花给她说她唱歌真的很好听,说老板这个月又给她加了薪水因为越来越受到客人的欢迎,或者说有男孩子专门从一个很远的城市赶过来听她唱歌,因为他的朋友告诉他,在浅川有一个很会唱歌的女孩子,这甚至让青田都有点微微地吃醋呢。她对我讲起她的梦想像是一个孩童在描述她玻璃瓶里五彩的糖果。她说总有一天她要红遍全中国,成为全国最红的明星,她要每一个人听到她的歌就觉得充满了力量,她要让每一个哭泣的人都会因为听到她的歌声而变得勇敢,并且可以继续以后艰难而漫长的路。她要让每一个坚强而善良的人们在经历黑暗和丑恶的人性的时候还可以在她的歌声里找到温暖和勇气。在遇见对我描述这些的时候,我总会看见一些微弱的光芒从她的身上散发开来,在浓厚得如同海水一样的夜色里发出微波的光晕,像是从小到大看过的夏日夜晚的萤火虫。而我也明白,这些微弱的光芒,总有一天会让遇见华丽裹身,总有一天会让遇见变成最为华丽的燕尾蝶,在所有人的目光里光芒万丈。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深深地相信着。
1997年12月18日 星期四雪寒冷让人觉得无望
无论如何,寒冷总是让人无望。
这是我今天在语文书上看到的一个句子。在课间去水房冲咖啡的时候我就在不断地回想着这个句子。每到冬天在开水房前排队的人就会排成长龙。我靠在墙上反复地想起这句话,心里一瞬间有了一些无法言说的触觉。手上小司和我的杯子发出微微的热度,像是隔了无比久远的夏天。我都很诧异语文书上会出现可以在我心里激起波澜的话。因为好长一段时间以来,我都是做着无数的语文试卷,机械地背着所有古文的意义,丝毫觉察不出任何的美感,在看到一句优美的诗词时,我第一个反应不是文字组合的瑰丽,而是它的下一句究竟该如何背诵。做完一张语文试卷,然后翻到参考书的最后几页对答案,然后自己给自己打分。
而这样无望的日子,似乎已经持续了好久。
我都发现自己好久没有写过日记了,再翻开以前的日记竟然觉得一切都恍如隔世。就在我依然觉得自己还是刚刚进入浅川一中的小丫头的时候,时间竟然不知不觉的快要走过三年了。我知道下一个夏天到来的时候,我们就会像学长学姐一样,离开这个长满香樟和回忆的地方,散落在天涯。
我们毕业了。这是一句残酷的话,可是每个人都必须要说。
其实回忆起来我都觉得诧异,不知道什么时候时间变得行走得如此迅速。就在我们不断地在寝室的那张硬木床上睡去醒来的过程里,年华就悄悄地离开了。
高三的日子很寂寞,每天都是做不完的试卷。并且身边只有傅小司一个人,然后回首高一的岁月就会变得有点哽咽。
七七因为家里的关系而且美术加试又好,所以已经保送上海美术学院了,所以她经常都不来上课,有空就会呆在家里画画,并且给我写信。而陆之昂在理科班,他和遇见一起留在了三班,而我和小司选了文科在七班上课。而小司也因为学习的压力而没有继续为杂志画画,而我也没有对他说起这个事情。只能在很多个晚上翻着以前祭祀的画而感伤,那些杂志带着陈旧的气味一本一本地堆在我的面前,像极了我同样陈旧的过去。
有时候上课我都会突然产生错觉,似乎我旁边就坐着遇见,她安静地趴在桌子上睡觉,阳光洒在她的头发上,眉头微微皱起来,梦中似乎也很倔强。而身后就是傅小司和陆之昂,小司在桌子上画着花纹,而陆之昂则在旁边睡觉。我一回过头去就可以看到那两张看了无数次的英气逼人的脸。
可是再眨一下眼睛,一切都回到现实。小司在教室的另外一边,很多时候当我穿越过各种各样的面孔朝他望过去的时候都可以看见他很严肃地望着黑板,然后飞快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有时候看着他的侧脸会有些伤心,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是因为知道这样的日子太过短暂,马上就要毕业吧。有时候也会听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钢琴声,不知道是不是陆之昂在弹奏呢。
而毕业了会是什么样子呢。我也不敢想象。以前听很多人说过,毕业就是一窗玻璃,我们要撞碎它,然后擦着凛冽的碎片走过去,血肉模糊之后开始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
傅小司有时候也会想,时光怎么会突然加快了速度,似乎前一瞬间一切都还停留在一九九六年的那个炎热的夏天,而再过一个瞬间,已经是一九九七年的年末,十二月,浅川已经下过好多场大雪,圣诞节的气氛越来越浓重,街道上都可以看见商店里挂出的各种礼物各种圣诞树和各种漂亮的小天使,闭着眼睛也可以听到一九九八年一步一步地朝着他们走过来的声音。
夏至·暖雾·破阵子(8)
很多时候傅小司独自穿越教学楼和操场之间的那条林阴道的时候都会恍惚地想起很多高一的事情,而高二,似乎整个就是被跳空掉的。似乎生命里凭空地少掉了一九九七。而一九九七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呢?以至于自己一直到现在都还耿耿于怀。
其实是清楚的。记得比谁都清楚。只是刻意地不要去想起。
一九九七年发生了什么呢?一九九七年香港回归,整个中国热闹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但是一九九七年也有亚洲金融风暴,天空也似乎并不是完全那么灿烂。一九九七年还有中国的海军军舰首次航行访问全球。而此类种种,对于傅小司或者立夏来说都不具有太大的意义。而具有意义的是什么呢?
是一九九七年文理分科的时候,陆之昂对自己说,小司,我要留下来念理科。
是一九九七年遇见对立夏说,立夏,我不想再考大学了。我走了,但是我会永远想念你。
一九九七年学校新建的文科楼投入使用,于是从那个时候起理科生和文科生开始在两栋不同的大楼里上课,中间隔了一个空旷的操场。
而到现在,傅小司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和陆之昂一起把自行车停到车棚之后然后就挥手说再见,然后各自走向不同的教室。
而一九九七年改变的还有什么呢?是太多还是太少?傅小司想不明白,也就不太愿意费心思去思考了。很多时候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时间去思考其他的东西,在高三这种水深火热的世界里,学习就是一切。
只是每天陆之昂和傅小司还是会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很多的时候陆之昂下课都会比傅小司早,因为七班的老师出了名地会拖堂,而且文科的考试比理科频繁,浅川一中的文科在全省都是很有名的。很多时候陆之昂放了学就会背着书包穿越过操场,从理科楼走到文科楼,然后在小司的教室外面等他放学一起回家。
有时候立夏朝窗外望出去的时候就会看见陆之昂戴着耳机安静地坐在走廊上的样子,阳光缓慢地在他的身上绕着光圈,偶尔可以听到鸽子起飞的声音。在陆之昂抬头的时候他也会对着走神的立夏笑一下,然后调皮地做一个“专心上课”的像是老师教训人一样的表情。只有在这种时候立夏才会觉得陆之昂像是高一的样子,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可是谁都知道陆之昂的变化,立夏知道,遇见知道,七七知道,全校喜欢陆之昂的女生都知道,可是谁都没有傅小司感受到的深刻。
而这种变化是融解在这一整年的时光中的,像是盐撒进水里,然后逐渐逐渐溶解最后完全和水融合得看不出一点痕迹。在上学的路上,在陆之昂安静地坐在小司的教室外面等待他放学的时刻里,在偶尔钢琴教室里传出来的陆之昂的寂寞琴声里,在冬天和夏天的长假中,在抬头和低头的间隙,在一条又一条的手机短信里,在日落时分回家的寂静的路上,傅小司一天一天地感受着他的转变,心里有一些难过,像是一漾一漾漫出来的潮水。
而陆之昂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了呢?是安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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