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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细雨中呼喊-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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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她一直耿耿于怀。我的母亲死前反复叫道:“不要把便桶拿走,我还要用。”还有:“脚盆还给我……”母亲的喊叫罗列了所有被孙广才拿走的物件。 
母亲的葬礼比我弟弟孙光明的要阔气一些,她是被安放在棺材里埋葬的。葬礼的整个过程,父亲孙广才被安排到了我从前的位置上,他也游离到了家人之外。就像过去别人指责我一样,孙广才由于远离葬礼同样遭受指责,虽然他和寡妇的关系已被人们在内心确认。我父亲看着安放母亲的棺材抬出村口时,他神情慌乱地问一个村里人:“这老太婆死啦?”后来整个下午,村里人看到孙广才在寡妇家中若无其事地喝酒。然而这天半夜村里人都听到了来自村外毛骨悚然的哭声。我哥哥听出了那是父亲在母亲坟前的痛哭。我父亲在寡妇睡着以后偷偷来到坟前,悲痛使他忘记了自己是在响亮地哭喊。不久以后,我哥哥就听到了寡妇的训斥声和简洁明了的命令:“回去。”父亲呜咽着走回寡妇家中,他的脚步声听起来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一样犹犹豫豫。寡妇昔日蓬勃的情欲随风消散以后,正式接纳了孙广才。孙广才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年里,表现出了对酒的无限热爱。他每天下午风雨无阻进城去打酒,回到家中时酒瓶已经空空荡荡。我可以设想父亲在路上喝酒时的浪漫,这个躬着背的老人在那条尘土飞扬或者雨水泥泞的路上走来时,由于酒的鼓励,我父亲像一个少年看到恋人飘散的头发一样神采飞扬。 
孙广才是由他无限热爱的酒带入坟墓的。那天他改变了长期以来路上喝酒的习惯,而在城里一家小酒店里度过了他心醉神迷的时刻。当他醉醺醺回家时,在月光下步入了村口的粪坑。他掉下去时并没有发出惊恐的喊叫,只是嘟哝了一声:“别推我。”翌日清晨被人发现时,他俯身漂浮在粪水之上,身上爬满了白色的小虫。他葬身于最为肮脏的地方,可他死去时并不知道这些,他就完全有理由在寿终正寝时显得心安理得。 
孙广才那天晚上掉落粪坑之后,另一个酒鬼罗老头随后醉意朦胧地走到那里。他的眼睛在月光下迷糊不清地看到孙广才时,并不知道漂浮在粪水之上的是一个死人。他蹲在粪坑边研究了半晌,迷惑不解地问自己: 
“是谁家的猪?”随后他站起来喊叫:“谁家的猪掉到……” 
罗老头没喊完就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然后小心翼翼地对自己说:“别叫唤,我偷偷把它捞上来。” 
完全被酒控制的罗老头,轻飘飘地窜回家中,取了一根晾衣服的竹竿和一根麻绳后又轻飘飘地回到原处。他先用竹竿将孙广才抵到对面坑边,然后拿着麻绳绕到那里,扑在粪坑边,将绳子系住孙广才的脖子。他自言自语: 
“谁家的猪这么瘦,脖子和人差不多。” 
接着他站起来,将绳子勒在肩膀上往前拉着走去。他嘿嘿一笑,说道:“摸起来瘦,拖起来倒是很肥的。” 
罗老头是将孙广才拖上来以后,俯下身去解绳子时才看清是孙广才,孙广才咧着嘴面对着罗老头。罗老头先是吓一跳,接着气得连连捶打孙广才的脸,他破口大骂: 
“孙广才呵孙广才,你这条老狗,死了还装猪相来骗我。” 
随后罗老头一脚将孙广才蹬回到粪坑里去,孙广才掉落后激起的粪水溅了罗老头一脸。罗老头抹了抹脸说: 
“他娘的,还要捉弄我。”出生 
1958年秋天,年轻的孙广才与后来出任商业局长的郑玉达相遇在去南门的路上。郑玉达在晚年时,向他的儿子郑亮讲叙了当初的情景。风烛残年的郑玉达那时正受肺癌之苦,他的讲叙里充满肺部的呼呼声。尽管如此,郑玉达还是为当初情景的重现而笑声朗朗。作为农村工作组的成员,郑玉达到南门是去检查工作。年轻的郑玉达身穿灰色中山服,脚蹬一双解放牌球鞋,中分的头发在田野的风里微微后飘。我父亲则穿着对襟的衣服,脚上的布鞋是母亲在油灯下制作出来的。 
我父亲孙广才在半个月以前,将一船蔬菜运到邻县去卖。卖完后孙广才突发奇想,决定享受一下坐汽车的滋味,就一人先回来。空船则由村里另外两个人摇着橹送回来。脸色通红的孙广才在接近南门的时候,看到了穿中山服的郑玉达。于是这位城里干部便和农民孙广才交谈起来。 
那时田野上展现了乱七八糟的繁荣,一些青砖堆起的小高炉置身于大片的水稻秧苗之中。 
郑玉达问:“人民公社好不好?” 
“好。”孙广才说。“吃饭不要钱。” 
郑玉达皱了皱眉:“怎么能这样说。” 
然后是孙广才问郑玉达: 
“你有老婆吗?”“有呵。”“昨晚还和老婆一起睡吧?” 
郑玉达很不习惯这样的询问,他沉着脸严肃地说: 
“不要胡说八道。”孙广才对郑玉达的态度毫不在意,他告诉郑玉达: 
“我已经有半个月没和老婆睡觉。”他指指自己的裤裆,“这里发大脾气啦。”郑玉达扭过脸去,不看孙广才。 
我父亲和郑玉达是在村口分手的。郑玉达往村里走去,我父亲跑向了村边的蔬菜地。母亲和村里几个女人正在菜地里锄草,我年轻的母亲脸蛋像红苹果一般活泼和健康,那蓝方格的头巾一尘不染,母亲清脆悦耳的笑声随风飘到父亲心急火燎的耳中。孙广才看到了妻子锄草时微微抖动的背影,向她发出了饥渴的喊叫:“喂。”我母亲转过了身去,看到了站在小路上生机勃勃的父亲。她发出了相应的叫声:“哎。”“你过来。”我父亲继续喊。 
母亲脸色红润地取下头巾,拍打着衣服上的泥土走来。母亲的漫不经心使父亲大为恼火,他向她吼叫: 
“我都要憋死啦,你还不快跑。” 
在那几个女人的哄笑声里,母亲身体抖动着跑向父亲。 
父亲当初的耐心无法将他维持到家中,一到村口罗老头家敞开的屋门前,父亲就朝里面喊道: 
“有人吗?”确定里面没人以后,父亲立刻窜了进去。母亲却仍然站在屋外,父亲焦急万分地说: 
“进来呀。”母亲犹豫不决:“这可是人家屋里。” 
“你进来嘛。”母亲走进去后,父亲迅速把门合上,将墙角一把长凳拖到屋子中央。然后命令母亲: 
“快,快脱。”我的母亲低下了头,撩起衣服解起了裤带。可是半分钟后,她充满歉意地告诉父亲: 
“裤带打了个死结,解不开。” 
父亲急得直跺脚:“你这不是害我吗。”母亲低下头继续解裤带,一副知错的模样。“行啦,行啦,我来。” 
父亲蹲下去,使劲一扯裤带。裤带绷断后父亲的脖子也扭伤了。我父亲在他情欲沸腾的时候,竟然还能抽出时间来捂住脖子嗷嗷乱叫。我母亲急忙用手去推搓父亲的脖子,父亲勃然大怒地喊道:“还不躺下。”我母亲温顺地躺倒,将一条腿拔出来搁在秋天的空气里。她的眼睛依然不安地看着他的脖子。我父亲用手捂住脖子爬上了母亲的身体,在长凳上履行起了欲望的使命。罗老头家的几只鸡喔喔叫着满怀热情地也想加入其中,它们似乎是不满意孙广才独吞一切,聚集到了他的脚旁,用嘴啄起了他的脚。这应该是全神贯注的时刻,我父亲却被迫时刻费力地挥动他的脚,去驱赶那几只缺乏礼貌的鸡。鸡被赶开后又迅速聚拢到他的脚旁,继续啄他的脚。父亲的脚徒劳地挥动着,当最后的时刻来到时,父亲沉闷地喊叫一声: 
“不管啦。”然后是令人毛发悚然的呻吟声,父亲的乐极呻吟只进行了一半,由于鸡啄脚引起全身发痒,父亲在此后发出了格格格格,听了让人头重脚轻的笑声。 
一切都结束以后,父亲离开罗老头家,去找郑玉达。母亲则提着裤子回到家中,她需要一根新的裤带。 
父亲找到郑玉达时,郑玉达正坐在队委会的屋子里听取汇报。父亲神秘地向郑玉达招了招手。郑玉达出来以后,父亲问他。“快不快?”郑玉达不解,反问他:“什么快不快?” 
父亲说:“我和老婆干完那事啦。” 
共产党干部郑玉达脸色立刻严峻起来,他低声训斥: 
“走开。”郑玉达在晚年重提此事时,才发现里面隐藏着不少乐趣,于是对我父亲当初的行为,他表达了宽容和谅解。他告诉郑亮:“农民嘛,都是这样。” 
我父亲和母亲那次长凳之交,是我此后漫长人生的最初开端。我是在割稻子的农忙时刻来到人世的。我出生时,正值父亲孙广才因为饥饿难忍在稻田大发雷霆。父亲对当初难忍的饥饿早已遗忘,但对当初怒气冲冲的情景却还依稀记得。我第一次对自己出生情形的了解,就是从父亲酒气浓烈的嘴上得到的。我六岁时的一个夏日傍晚,父亲满不在乎地将当初的情形说了出来,他指着不远处走动的一只母鸡说: 
“你娘像它下蛋一样把你下出来啦。” 
由于母亲已经怀胎九个多月,在那些起早摸黑的农忙日子里,母亲不再下地割稻子。正如母亲后来所说的,那时—— 
“倒不是没力气,是腰弯不下去。” 
母亲承担起了给父亲送午饭的职责。于是在令人目眩的阳光下,母亲大腹便便地挎着一只篮子,头上包一块蓝方格头巾,与中午一起来到父亲的田间。母亲微笑着艰难地走向父亲的情景,在我后来的想象里显得十分动人。 
我出生的那天中午,父亲孙广才几十次疲惫不堪地直起腰来眺望那条小路,我那挺胸凸肚的母亲却始终没有出现。眼看着四周的村民都吃完饭继续割起了稻子,遭受饥饿折磨的孙广才,站在田头怒气冲冲地喊爹骂娘。 
母亲是下午两点过后才出现在那条小路上,她的头上依然包着那块蓝方格头巾,脸色吓人的苍白,走来时身体因为篮子的重量出现了明显的倾斜。 
已经头晕目眩的父亲,看到蹒跚走来的母亲,似乎感到她的模样出现了变化,但他顾不上这些了,他冲着走近的母亲吼叫起来:“你想饿死我。”“不是的。”母亲的回答轻声细气,她说:“我生了。” 
于是父亲才发现她滚圆饱满的肚子已经瘪了下去。 
母亲那时能够弯下腰了,虽然这么一来使她虚弱地面临剧烈的疼痛,可她依然面带笑容从篮内为父亲取出饭菜,同时细声告诉他:“剪刀离得远,拿起来不方便。孩子生下来还得给他洗洗。本来早就给你送饭来了,没出家门就疼了。我知道要生了,想去拿剪刀,疼得走不过去……” 
父亲很不耐烦地打断她的唠叨: 
“是男的?还是女的?” 
母亲回答:“是男的。” 
 
  第二章 友情
   
苏家从南门搬走以后,我就很少能够见到苏宇和苏杭,直到升入中学,我们才开始再次相见。我惊讶地发现,这对在南门时情如手足的兄弟,在学校里显露出来的关系,竟有点像我和孙光平那样淡漠,而且他们是那样的不同。 
那时的苏宇除了单薄外,已经很像一个成年人了。苏宇当时穿着一身蓝色的卡其布衣服,衣服在他身体迅速成长后,显得又短又紧。有一次苏宇没穿袜子,裤管因为短而高高吊起,让我清楚地看到了他暴露在外的脚脖子。苏宇进入高中以后,便和其他男同学一样,不再背着书包上学,而是将这天所学的课本夹在腋下。他和别的同学不一样的,是他从不大摇大摆地走在路的中央,他总是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在路的最边沿。最初的时候,苏宇并没有引起我的关注,倒是苏杭,头发梳得十分光滑的苏杭,双手插在裤袋里向女同学吹口哨时,他的风流倜傥简直让我入迷。我的这位同班同学拿着一本发黄的书,轻声细气地向我们念着书上的话: 
“黄花姑娘要吗?价格非常便宜。” 
他给我们这些在生理上还一知半解的同学,带来了社会青年的派头。我当时异常害怕孤单,我不愿意课间休息时一个人独自站在角落里。当看到苏杭在众多同学簇拥下,站在操场中央高声大笑时,我,一个来自农村的孩子,胆怯地走向了操场。那时我多希望苏杭冲着我响亮地喊叫: 
“我们早就认识了。”我走到了他的身旁,他没有去回忆南门的经历,但他没有让我走开,于是我仍然欢欣地理解成他接纳了我。 
他确实接纳了我,他让我和他们一起,站在操场上高声喊叫和欢声大笑。而在夜晚的时候,在昏暗的街道上,他会将自己嘴上叼着的香烟轮流地传到我手中。我们一群同学跟着他,在街上无休止地走动,当有年轻的姑娘出现时,我们就和他一起发出仿佛痛苦其实欢乐的呻吟般叫声: 
“姐姐呵,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战栗地和他一起喊叫,一方面惊恐地感到罪恶正在来临,另一方面我又体验到无与伦比的激动和欢快。 
苏杭让我们明白了晚饭之后走出家门,比呆在屋中更有意思,哪怕回去后会遭受怎样严厉的惩罚。同时他也教会了我们应该爱慕什么样的女孩子,他反复教导我们不能用学习成绩的优劣去衡量女孩,而应该从胸部的发展情况和臀部的大小去选择自己的爱慕。他灌输给我们衡量女孩的全新标准,自己却喜欢上了一个班上最为瘦小的女同学。那是一个长着圆圆脸蛋的小孩,扎着两根往上微微翘起的小辫子。她除了那双黑亮的眼睛外,别的我们实在看不出还有什么动人之处。苏杭迷上这样的女孩实在让我们吃惊,当我们中间有人问他: 
“胸部?她的胸部在哪里?屁股又是那么小。” 
苏杭的回答是一个成熟男子的回答,他说: 
“你要用发展的眼光去看,不出一年这女孩的胸部和屁股都会大起来。那时她就是全校最漂亮的了。” 
苏杭追求的方式直截了当,他写了一张充满甜言蜜语的纸条塞在女孩的英语课本里。于是在那个上午的英语课上,这位女中学生突然发出了让我发抖的喊叫,然后呜呜地像风琴一样哭了起来。在我眼中应该是勇敢无畏的苏杭,那时候脸色如同死人一样灰白。然而一旦离开教室,他就迅速地恢复了以往的风流姿态。那个上午放学的时候,他竟然吹着口哨,走到了那个瘦小女孩的身旁,和她一起走去,还时时回过头来向我们做鬼脸。于是那个可怜的女孩又开始哭哭啼啼了,她身旁一个丰满的女同学这时候出来主持正义,她挺着胸脯插到他们中间,同时因为气愤而低声骂了一句: 
“流氓。”我们看到苏杭一下子转过身来拦住这个丰满的女同学,他当时的脸色与其说是恼怒还不如说是兴备,他终于获得了一个表现自己勇敢的机会,我们听到他虚张声势地喊道: 
“你再说一遍。”那个女同学毫不示弱,她说: 
“你就是流氓。”我们谁都没有想到苏杭挥起的拳头,竟会真的打向那个女同学丰满的胸脯。那个女同学先是失声惊叫,随后捂着脸哇哇哭着跑开了。我们走到苏杭身旁时,他一脸惊喜地摸弄着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告诉我们刚才那一拳打上去,这两个手指感觉软绵绵的。另三个手指没有得到那种美妙感受,所以他对它们就不屑一顾。然后他感叹道: 
“意外收获,真是意外收获。” 
我最初对女人的生理有所了解,完全依赖于苏杭的启蒙。我记得一个春天来临*囊*晚,我们一群同学跟着他走在街道上。他告诉我们,他父母有一本很大的精装书籍,书上有一张女人阴部的彩色像片。他对我们说:“女人有三个洞。” 
那晚上苏杭神秘的口气和街上寥寥无几的脚步声,让我的呼吸急促紧张。一种陌生的知识恫吓着我,同时又诱惑着我。 
几天以后,苏杭将那本精装书籍带到学校里来时,我面临了困难的选择。显然我和其他孩子一样激动得满脸通红,可是放学以后苏杭准备打开那本书时,我彻底害怕了。在阳光还是那么明亮的时刻,没有胆量投入到这在我看来是冒险的行为中去。所以苏杭说应该有一个人在门口站岗时,我立刻自告奋勇地承担了下来。我作为一个哨兵站在教室门外时,体会到的是内心欲望的强烈冲击,尤其是听到里面传来长短不一的惊讶声,我心里一片尘土飞扬。 
我失去了这一次机会,就很难得以第二次。虽然后来苏杭常常将那本书带到学校里来,可他从没有想起应该让我也看一看。我知道自己在他眼中是无足轻重的,我只是众多围绕着他的同学中的一个,而且是最为微不足道的一个。另一方面也是我总克服不了内心的羞怯,没有主动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直到半年以后,是苏宇向我展示了那张彩色图片。 
苏杭有时候的大胆令人吃惊。那张彩色图片只向男同学出示,使他渐渐感到腻味了。有那么一天,他竟然拿着那本书向一个女同学走了过去,于是让我们看到了那个女同学在操场上慌乱地奔跑,跑到围墙下面后她呜呜地哭了起来。苏杭则是哈哈大笑地回到了我们中间,当我们胆战心惊地提醒他,那个女同学可能会去告状时,他一点也不慌乱,还反过来安慰我们:“不会的。她怎么说呢。她说苏杭给我看了那个东西,这话她说得出口吗?不会的,你们放心吧。” 
后来无声无息的事实证实了苏杭的话是正确的。苏杭在这件事上冒险获得成功,导致了他后来在暑假间更为大胆的举动。在那农忙时节的中午,苏杭和一个名叫林文的同学在炎热的阳光下,游手好闲地走在一条乡间的小路上。我可以想到他们一定是在用最下流的脏话,来表达各自对某位女同学的喜爱。林文在那段时间里之所以成为苏杭最好的朋友,是因为他曾经拿一面小镜子在厕所里窥视女同学。可是林文的大胆行为并没让他看到什么,倒是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当苏杭也想试试镜子的作用时,林文以过来者的老练劝阻了他,对他说:“在厕所里照镜子,只有女的才看得清楚男的,男的根本看不清女的。”就是这样两个人走在了乡间,他们在进入一个村庄时,只听到一片蝉鸣没听到别的任何声响,那时能够下地干活的人全在田里割稻子。他们走在树叶下面,所进行的话题使他们的身体比那个夏天更加热气腾腾。当初金光灿烂的阳光无边无际地铺展开去,仿佛是欲望泛滥成灾以后的情景。两个躁动不安的少年来到一处飘出炊烟的房屋前,苏杭走到那屋子的窗前,朝里张望了一下,随后林文就看到了他神秘的招手。林文的兴致勃勃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凑到窗前所看到的情形使他大失所望。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太太正坐在灶前烧火。但他立刻发现苏杭的呼吸变得杂乱无章了,他听到苏杭紧张地问:“你想看看真的东西吗?” 
林文明白了苏杭打算干什么,他指指那个烧火的老太太惊讶地问:“你想看她的?”苏杭的笑容有些尴尬,他发出了激动的邀请: 
“我们一起上。”能将镜子的用途延伸到厕所里的林文,在那时却迟疑不决了,他说:“这么老的女人?”苏杭脸色通红地低声喊叫: 
“可那是真的。”林文无法说服自己与苏杭一起行动,可苏杭因为激动流露出来的紧张不安,让林文感受到了心惊肉跳般的兴奋,他说:“你上,我替你站岗。” 
当苏杭越窗进屋前回过头来朝他不知所措一笑时,他就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比苏杭更有意思。 
林文没有站在窗前,苏杭扑到那位老太太身上去的情景,他可以在想象中轻而易举地完成。作为一个哨兵,他认真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他离开窗口几步,从而能够更清楚地看到是否有人朝这里走来。接着他听到了一种来自于身体倒地的声响,仿佛还滚动了一下,接着是几声惊慌的嗯嗯声。虽然这位年届七十的女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太太明白过来以后,让林文听到了一个苍老和发怒的声音: 
“畜生,我都可以做你奶奶。” 
这话使林文失声而笑,他知道苏杭的冒险已经成功了一半。接下去他听到老人仿佛忏悔般地喊叫: 
“作孽呵。” 
她无法抵抗苏杭的猛烈进攻,她的气愤因为年老力衰只能转化成对自己的怜悯。就在这时,林文过早地看到了一个成年男子朝这里走来,这个赤裸着上身,手提一把镰刀走来的男人,让林文心惊胆战,他赶紧跑到窗口,于是看到跪在地上,拚命扯着老太太裤子的苏杭,而那个垂暮女人则抚摸着自己可能扭伤的肩膀,口齿不清地嘟哝着什么。得到林文警告后,苏杭那一刻像一头得了瘟疫的狗一样,从窗口翻身出来。然后两人拚命地向河边跑去。苏杭不停地回头张望,他始终看到一个手握*兜哪腥嗽对蹲防础A*文在逃命的路上,耳边一直响着苏杭绝望的声音: 
“完了,这下完了。”那个中午,他们两人将那条通向城里的道路弄得尘土滚滚,他们把肺都跑疼了。他们满嘴臭气浑身泥土地跑回到了城里。中学老师里,举止优雅的音乐老师给我留下最为深刻的印象。他是所有老师里唯一用普通话讲课的,当他在风琴前坐下来教我们唱歌时,他的神态和歌声令我入迷。很长时间里,我都用喜悦的目光去注视他,他与众不同的文雅成为我心目中成年以后的榜样。而且他也是老师中最不势利的,他以同样的微笑对待所有的同学。我至今记得他第一次来给我们上课时的情景,他身穿白色衬衣和藏青的长裤,夹着歌谱走进了教室,用广播里那种声调庄重地说: 
“音乐是从语言消失的地方开始的。” 
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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