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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堂 作者:高和-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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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责任,到那个时候就只好把书记洪钟华也拉上,拉上了洪钟华,治什么病都能公费报销。根据他对洪钟华的了解,洪钟华应该不是那种推卸责任的人。上车之后,尽管傍晚的天气仍然十分炎热,司马达还是把车窗摇了下来,没敢再开空调。

在小女孩的指引下,司马达来到了城市中心的石头巷。这里是老城区,城市的管理者们现在把眼光都盯向了那些新开发区,这些老城区的背巷就成了破旧不堪的贫民窟。巷道很窄,汽车无法进去,司马达只好把车停在巷道口跟着小女孩走。巷道活像一条曲折蜿蜒的肠子,地面铺着蹉跎不平的青石板,路面坑洼不平,没有路灯,全靠路两侧老旧建筑门窗缝隙偶尔泄漏出来的昏黄灯光照明。两旁的老旧建筑把天空裁成了窄窄的一条,天空看上去活像一条锈蚀的烂铁皮。空中密布着零乱的电线、电话线、网线和晾衣绳,仿佛是手艺不好的大蜘蛛织成的烂蛛网。女孩儿在一座砖混结构的老房子狭窄的门道前面停下了步子,再次叮嘱司马达:“叔叔,你千万别告诉我妈妈。”

司马达故作轻松地承诺:“你看你,小小的年纪怎么这么啰唆,叔叔已经保证过了,绝对不会不讲信用。对了,我还没顾上问你叫什么?”

女孩儿说:“我姓周,叫小燕,燕子的燕。我妈妈姓李,叫李桂香。”

司马达告诉她:“我姓司马,叫司马达。”

周小燕回头问他:“那你们家的老祖先是司马迁还是司马懿啊?”

司马达跟在她后面上楼,老式木质楼梯踩上去咯吱咯吱乱响,活像老年病人沉重的呻吟,仿佛随时随刻都会承受不了重压而轰然坍塌下去。司马达小心翼翼地用脚试探着楼梯蹬,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小燕走:“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就像你姓周不见得就是周文王的亲戚一样。”

周小燕咯咯笑了:“司马叔叔你不懂啊,周文王和周武王都不姓周,那是他们的国号,他们姓姬。”

多亏楼梯道黑暗,不然此时司马达的脸一定能让人看到红成了一块大柿饼。司马达说:“叔叔确实不懂,叔叔是当兵出身的,没有上过大学。”

周小燕笑嘻嘻地说:“这是常识,用不着上大学就知道。”

司马达诚心诚意地说:“小燕批评得对,今后叔叔一定抓紧学习,像小燕一样好好读书。小燕,你在学校一定是好学生吧?”

周小燕说了一句所有孩子在大人打听他们学习情况的时候,用来应付大人的常用词组:“还可以吧。”

两个人边说边爬到四楼,四楼有四个门,小燕家正对楼梯。小燕脖子上挂着钥匙,钥匙塞在衣襟里头,掏出来打开门请司马达进去。这是一个两居室,房间和所有摆设的共同特征就是两个字:破旧。墙壁活像白癜风病人的皮肤,有些地方还有下雨从外墙渗漏的雨渍,让人联想起小孩子用过的尿不湿。照明用的是已经可以送进博物馆的白炽灯泡,为了节电,最多只有十五瓦,昏黄的灯光似乎压缩了空间,让人觉得这套房子空气稀薄。狭窄的过道停放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还有一些破纸箱、烂酸菜缸、煤气罐等杂物,小燕提醒司马达:“叔叔小心点,别碰着了。”然后冲房间里面喊:“妈,我回来了。”

李桂香在房间里扬声问道:“你怎么才回来?你跟谁一起回来的?”

小燕说:“我到同学家复习功课去了,司马叔叔来了。”

司马达连忙应声:“大姐,是我,给洪书记开车的司机。我可以进来吗?”

李桂香说:“可以,没关系,你进来坐。”

小燕把司马达领到了外间屋,外间屋摆了一张折叠饭桌,围着桌子摆着几张凳子。屋角摆放了一个20世纪80年代流行的高低柜,柜子上摆了一台20世纪80年代流行的14寸电视机。李桂香步履艰难地从里间屋蹭了出来,昏暗的灯光下更显得憔悴、疲惫。见到司马达她赧然一笑:“那天的事实在对不起,我们确实怕交不起医药费,只好……噢,等我身体好一些找到工作,欠医院的医药费我一定还上。”然后对小燕说:“燕子,去,饭热在锅上,赶紧吃,你这么晚才回来,浪费了多少火。”

司马达连忙说:“你别想这些事了,明天我带你到医院看病,你的病不治好,不能出去上班,哪儿来钱供小燕上学。”

小燕从厨房端出来一盘炒土豆丝,土豆丝的边上摆着两个馒头,她把盘子放到桌上让司马达:“叔叔,你还没吃饭吧?一起吃吧。”

司马达看着这简单的饭菜,心里觉得疼,虽然他自己也不富裕,可是他和他周围的人,确实没有谁会把这种简陋粗食当成一顿饭的。他看看狼吞虎咽的小燕,孩子显然很饿了,不然现在的孩子哪有啃着馒头就土豆丝吃这么香甜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有条件,谁会让正在长身体上学的孩子仅仅用食物充饥根本不考虑营养呢?司马达又说了一遍:“你明天还是去看病吧,医药费不要担心,我给医院说你是洪书记的亲戚,他们不会催你交医药费的,如果催,我就先垫上,以后有了钱慢慢再还。”

李桂香连忙谢绝:“这怎么行?那天在医院的医药费还没结我们就跑了,丢人死了,再接着欠,还冒充人家洪书记的亲戚,怎么好意思?”

司马达有些着急:“那你就这么熬着?病也不治,班也没办法上,小燕怎么办?”他想挑明了说你这病可能就是那天坐空调车落下的,可是现在还没有明确的结论,仅仅是自己的猜测,就硬憋住没有说:“你还是抓紧到医院检查一下,总得把病因彻底查清楚吧?万一你有个什么,小燕怎么办?”

司马达三番两次提到小燕,李桂香的眼圈红了,挣扎着坐在小燕对面,看着小燕津津有味地吃饭,沉默不语。

司马达想问问她丈夫怎么了,转念想起上一次在医院问起这个话题,李桂香避开了,好像不愿回答,就忍住了没问。他没问,李桂香却主动说了:“说起来我们小燕也可怜,她爸爸上班的工厂破产倒闭了,职工大批下岗。谁也没想到在国有企业里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说下岗就下岗了。她爸爸当时就懵了,傻了一样浑浑噩噩地往家走,路上让车给撞成了重伤。车跑了,到现在也没抓住肇事司机。她爸爸住院抢救,单位说他下岗了,又是回家的路上出的车祸,不算公伤,一切费用自理。那一年小燕才刚刚五岁,家里没有几个钱的积蓄,我就只好变卖家当,除了这套房子没卖,剩下的东西基本上都变卖了,到头来还是没有把她爸爸留住,唉,那些年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我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一场噩梦啊。”

司马达问她:“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李桂香惨然一笑:“没工作,到处跑着找工作。前年市政府把我们厂卖给外国人了,说是搞什么资产重组,引进外资,结果我们这些中年职工都下岗失业了,厂子每个月给三百五十块钱的生活费,也只给三年,过了三年就啥也不管了。三百五十块钱,比最低城市生活保障线还低,根本无法生活。我一参加工作就在生产线上工作,除了装配线上的工作,别的我啥也不会,到了这个年龄再想重新找工作真比上天还难啊!现在像我这种人太多了,满大街都是,所以找工作就更难了。”

司马达知道,李桂香的遭遇只不过是现今中国无数个城市贫苦居民中的普通一例而已,他自己的亲哥嫂就是李桂香的同类,不同的是李桂香的丈夫死了,所以境遇更惨一些。这些事情靠他一个司机根本不可能解决得了,尽管他是市委书记的司机,也照样解决不了,因为连市委书记都解决不了。于是他还是把话题拉回到自己能解决的问题上来:“大姐,你看这样好不好,明天你还是到医院检查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医药费的问题你别考虑,我先给你垫上,你以后有了钱再还。”

李桂香疑惑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疑问,嘴张了又张,话却问不出口。司马达知道她想问什么,便回答说:“大姐,你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也不是我学雷锋,现在这世道,想学雷锋我也学不起,太贵了。我总觉得你这病会不会跟那天跟坐我们的车有关系,对了,你给我说说你的病到底是什么症状。”

李桂香说:“不会,坐一趟车怎么会得病呢?再说了,即便跟坐了你的车有关系那也不怨你,你当时还不是为了救小燕吗?这病也没什么,就是浑身的骨节酸疼,硬挣扎着活动活动还能好一些,如果在床上躺久了,身上就跟僵了一样动都动不了。”

司马达问:“你过去有没有这个病?”

李桂香说:“过去没有啊,我从小劳动,身体还好,这么多年我能带着小燕熬下来,靠的就是身体好啊。”

司马达起身告辞,口气却是毫不含糊的坚定:“大姐,我别的话也不多说了,为了小燕,你明天必须去医院,我请假过来接你。”

李桂香还想推辞,司马达却已经走了,临出门又叮嘱了一句:“明天一大早我就过来接你,明天早上你别吃早饭。”

司马达驾车来到街上,街上车水马龙,行人熙熙攘攘,街灯、霓虹灯五彩缤纷,最近市长万鲁生拼了命地推行所谓的夜景工程,规定全市所有高层建筑上都要装上彩灯,仅仅安装费用就耗资一个多亿,如果再把电费算上,那就成了天文数字。老百姓骂声一片,说这是劳民伤财,市长给自己脸上贴金,跟中央号召建设节约型社会的方针不符。可是万鲁生像中了邪,好像专门要向党中央叫板,鼓足干劲闹着要上马。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反正又不花他自家的钱,装彩灯、耗电费都由老百姓负担,让上面来的领导一看,铜州市晚上都这么繁华,比不上华盛顿、香港,起码不比国内其他那些大都市差多少,白天黑夜都足以证明他这个市长政绩卓着。路灯、广告霓虹灯再加上万鲁生的夜景工程,把城市的夜空变成了印满尿渍、斑驳陆离的旧尿褯子,城市的居民再也看不到明亮的星辰和寂静如洗的夜空了。有些居民夜间家里被夜景工程照得如同白昼,而且那种灯光还一闪一闪不停变换颜色,活像闪电或者电焊机的弧光,让人无法入眠。市民投书报社、电视台请求市里给他们一个能够安眠的环境,报社、电视台谁也不敢声张,老百姓气得骂娘却也无可奈何。司马达置身于繁华到粗俗的都市夜景里,刚才在李桂香家里看到的情景成了反差强烈的对比,让他觉得迷茫,他一时竟然有些分辨不清,到底李桂香家里的贫穷窘困是真实的生活,还是眼前这繁华粗俗的夜景才是真实的生活。

第五章 在官场活出本色,比活着本身更难

1

车轱辘终于盼回了局长何茂泰,其他几个副局长也陆陆续续地回国了。现在的官员好像屁股上都长了慢性痔疮,治不好,坐不住,只要有机会都爱往外跑,跑的还都是着名风景旅游区或者着名大都市,国内跑遍了就千方百计地朝国外跑。所以,几个局领导能够全全乎乎按点上班,一个不差地都在本地待着,还真是难得。

他出车祸是局里的大事,局领导们还没有回来就已经知道了,因为每一个局领导都有自己的人通风报信。所以,每一个局领导回到局里见到他第一件事情就是对他发生车祸表达衷心的慰问,口气和内容都好像事先统一了口径:“太危险了,今后一定要小心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车轱辘对这种姿态性的慰问毫不领情,他估计,这些人八成都在心里暗暗懊恼这场车祸他怎么会活下来。因为在局里他排位老二,他死了,别人自然而然会依次递进,当官从成长型态上来说,跟困难时期排队买猪肉没什么不同,基本规则是先来后到,有本事不讲理的就可以加塞。

车轱辘最着急的还是赶紧买新车,别的都是假的。把财政局的张副局长搞定以后,他买车的心情就更加迫切了。所以当局长通知召开局务会议的时候,他一改往日总是姗姗来迟有意无意让别人等他的恶习,早早捧着他那个高级保温杯来到局会议室等候。更新坐车的报告他早就让局办公室拟好了,局办公室主任卫骏在这件事情上没有理由设置障碍,也知道挡不住,所以也就不屑于在这件事情上为难他,反正也不花自己家的钱,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在官场上只有初出茅庐的笨蛋才会干,卫骏可不是初出茅庐的笨蛋。

局务会固定成员是局党组成员和不是局党组成员的副局级领导,外加办公室秘书做记录。不固定成员就是汇报工作或者有任务需要安排的科室、直属企事业单位的头头。今天是局领导们回家团圆的第一次局务会议,要研究讨论的事情很多,人到齐了以后,何茂泰便宣布开会。局长何茂泰是一个非常注重形象的人,年过五十还打扮得油头粉面活像酒吧间里的老鸭,整天忙忙碌碌很难在局里见到他的身影,谁也说不清他在忙什么,但是,需要表现他是一把手的时间、场合他绝对落不下,别人都说他这方面有特异功能。就像今天开局务会,他肯定到场主持会议,他不在,就不能开局务会,即便开了他也得想尽办法退单。何茂泰坐定之后,动作夸张地数了数一目就可以了然的几颗人头说:“前一段时间大家都到外面出差,很辛苦啊,很多中央和省上的重要精神大家都没有机会坐下来学习,今天好不容易人齐了,先完成学习任务,再研究局里的工作。郭组长,你先传达一下中纪委、省纪委和市纪委全体扩大会议精神吧。”

局党组成员、纪检组长郭小梅便照本宣科地念中纪委会议、省纪委会议、市纪委会议发下来的文件和领导讲话。郭小梅念完了,局长何茂泰又开始亲自传达市委书记洪钟华和市长万鲁生近期在市里一些会议上的讲话精神,精神传达得差不多了,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下面还要商量几项应该由民政局办理的重要工作,比如如何解决铜山区老年活动中心最近出现的问题。

据铜山区居民举报,那里的老年活动中心成了老年赌徒的集散地,很多老年人聚集在那里打牌赌钱。市里责成民政局出面会同下属的老年管理机构对铜山区老年活动中心进行整顿查处。车轱辘急着讨论他的购车报告,对这种事情厌烦透了,何茂泰刚刚介绍完情况,他忍不住诅咒那些不安分的老东西:“这些老东西,不老老实实在家等死,还赌什么?这种事情公安局都管不了,我们怎么管?”

他说得倒也是实情,公安派出所对参与赌博的老年人也查处过,查到谁谁就耍赖,不但不缴纳罚金,还得公安局养起来,稍不留意就要犯心脏病、高血压、老年痴呆,要死要活的,把警察吓得要命,生怕真的死上一两个黏包赖。后来公安局干脆不再管了,上报市里,说这是老年群体的问题,够不上刑事案件,也没有明显的危害社会治安,主要还是思想政治工作和管理体制存在问题,结果市里就又把这件事情压给了民政局。

局长何茂泰说:“你没看市里发的市委、市政府联席会议的会议纪要吗?这是会议纪要对我们下达的工作任务,谁敢拖延不办?”

郭小梅也表态发言:“车局长这么说不合适,谁都有老的时候,怎么能让人家在家里等死呢?我的意见,还是责成老龄委活动指导科下去会同铜山区老龄办的人认真调查一下,针对这些老年人的精神需求对铜山区老年活动中心进行整顿,加强对棋牌娱乐室的管理,增加一些适合老年人的健康的文化娱乐活动项目,引导老年人积极投身到健康有益的文化娱乐活动中去。”

郭小梅是个一本正经的认真人,在局里的人事关系上也比较超脱,说话直率却没有什么坏心眼儿,人缘比其他几位头头好,又是女同志,车轱辘一般情况下不跟她计较。尤其是现在,他要更新配车,还要经过在座的几位冤家举手同意,如果郭小梅发难,她是纪检组长,搬出纪委有关规定为难他,他就很难如愿以偿地更新自己中意的车,所以,郭小梅直通通地反驳了车轱辘,车轱辘不生气也不敢生气,反而乐呵呵地说:“你看你这个人,我随便说了一句话你就批评我这么一通,好好好,我不该说让老人家们等死,我检讨。我同意小梅同志的意见,先让老龄委活动指导科的人下去调查调查,然后有针对性地拿出一个整顿改革意见。”

何茂泰问其他人:“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大家”都不会为这种事情耗费脑汁,纷纷把脑袋当成拨浪鼓摇晃:“没意见,同意。”

何茂泰示意卫骏:“做个会议纪要传给老龄办,让他们办。”

卫骏连连点头活像鸡啄米:“好好好,我明天就办。”

接下来又开始讨论殡葬管理科提出的铜州市陵园改建寻址计划;福利中心提出的老年公寓民营化改革方案;福利院孤残儿童收养工作的资金缺口问题;过去的收容所改变职能成为救助管理站之后的管理问题……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到了下班时间,正经事情还没讨论完,车轱辘急不可耐地想把自己的事情端出来,坐立不安,把那个价值两千多块的高档保温茶杯翻过来倒过去地摆弄,好像暴发户买了名牌货向旁人卖弄。一会儿又点根烟却不抽,举在手上看那一缕缓缓上升的青烟,活像傻瓜在给哪路神仙烧高香。从开会肚子里就憋了一泡尿,却又不敢离开会场上厕所,怕他一离开卫骏插空提出他的报告别人又否决他的要求,结果尿脬里那泡尿有如茶壶里沸腾的开水体积越滚越大,涨得他坐卧不宁,表情扭曲,看上去好像在挤眉弄眼演小品。

何茂泰惊诧地盯了他好几眼,实在忍不住了问他一句:“老车,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他只好说:“没什么,挺舒服啊。”

好容易盼到议程完了,何茂泰按照惯例跟各位与会者客气:“今天的会议效率很高啊,压下来的事情基本上都办完了,看看大家还有什么需要说的没有?”

别的人纷纷摇头,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开会的人都各有各的事情,有的有应酬,有的有约会,有的急着回家,何茂泰正要宣布散会,车轱辘抓紧时间提自己的事情:“唉,卫主任,我让你拟的报告搞好了没有?”

卫骏是那种笑眯眯的蔫坏,使坏能把人坑死,拍马又能把人拍晕。车轱辘催他提买车的事,他心里清楚得很,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公开出面反对,公开反对最终反对不了还得让车轱辘恨他半辈子。好在不管车轱辘配不配新车,不会损害他卫骏的个人利益。潜意识里他也盼着尽快给车轱辘把车配上,让他继续疯狂,下一次再出事最好能轮到车轱辘自己。卫骏心里转着这种恶毒念头,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好了,您吩咐过的第二天我就拟好了,一直等着局务会讨论呢,唉呦,报告还在办公室放着,我过去拿。”说着抬屁股跑了。

卫骏跑回办公室找来了秘书已经写好的报告,他懒得审阅这种报告,照本宣科又怕有不妥的地方,便直接说:“前段时间车局长到省里开会的路上,发生了车祸,那台车报废了,现在需要更新一台车,我根据车局长的指示拟了一份报告,今天提交局务会讨论一下。”

郭小梅说:“这有什么讨论的?按政策办就好了。”

她的意见代表了与会者绝大多数人的想法,买不买车,买什么车,谁也不会太在乎,关键花的不是自己的钱,自己有车坐就行,别人有没有车坐、买什么车他们没必要关心。

卫骏说:“报告打上去了还得过财政局这一关呢。”

车轱辘按捺不住冒了一句:“财政局那边不会有问题,这属于正常更新。”

第三副局长李有禄却有自己的想法,眉不抬眼不睁幽幽地说:“是不是该明确一下事故责任?”李有禄配的是一台别克,虽然车是新车,但排量只有1。8,比不上过去车轱辘的本田雅阁,心里一直不舒服,所以他这一次要争一下,但是又不能明说自己想换车,便用了迂回战术。

车轱辘说:“事故责任不是我们说了算的,那得由交警队说了算。再说了,这跟买车是两回事儿,车毁了,报废了,保险公司也赔了,按政策就应该更新一台车。”

李有禄不好对付,说出一番恶狠狠却又让人难以反驳的道理:“这怎么能说没有关系呢?如果都这样,车毁了不管是谁的责任,马上换台新的,那我明天把我那台车推到沟里摔个七零八落,不也就能换台新车了吗?”

车轱辘有些气恼,脸板得像一张皮鞋底子,说出的话也像是用皮鞋底子往人脸上抽:“那你就推嘛,最好连你一起下去,你老婆还能得一笔保险呢。”

李有禄火了:“你这是什么话?这是开局务会,不是老娘们吵架,有理讲理,没理也别放屁。”

车轱辘当然不会示弱:“你才是放屁,不但放屁,还放屁漏稀屎。照你那么说,我是为了换新车故意出车祸了?这种事情谁也别笑话谁,你也是天天坐车的人,小心你哪一天也跟魏奎杨一个样儿,别说换新车,换个新老婆也睡不上了。”

李有禄蹦了起来:“咳,这天下还有没有道理可讲了?你的车超速,惹了那么大的祸,车毁人亡,还有功了?在座的哪一个心里没数?那车到底是谁开的还有一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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