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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妙锦传-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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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是伤心欲绝,可无论如何碽妃也想不明白朱棣为何如此对待她,于是揪着胸口痛不可当地问道:“棣儿为何这般狠心呐……?”

    “欲成其谋,必先出师有名。那孩子这般处心积虑,无非是想抹掉妹妹这庶出的名分,以谋他日谎造嫡出的名头。故而,你、我、还有皇上但凡有一人健在,他都不敢轻易做出那等篡夺之事来。而今伪装孝子蛰伏,不过是在窥等时机罢了。”

    事到此时,碽妃已难抑满心巨痛,悲伤之情顿如洪堤崩溃,一头伏在炕几之上撕心裂肺地悲啼起来。望她那般形状,马皇后沉寂半晌,道:“如今,本宫命不久已,惟愿妹妹善待自己,好生活着……”

    碽妃紧紧握住马皇后的手,哀求道:“娘娘,让臣妾随您一同去吧……”

    “莫说这般浑话!为我大明不致他朝生灵涂炭;为那孩子有朝一日能回归良知,止戈自省;为了你腹中这未出世的孩儿;也为本宫临行前这番苦心托付……本宫求你都好生活下去!”言罢,马皇后亦是泪如雨下,“本宫临走前,定会安排人好生护着你。此外,妹妹且放宽心,本宫已留下遗旨嘱咐太子,来日登极定会侍你如我。本宫更会告诫与他,善待兄弟,燕王无逆,不可做出手足相残之事。请妹妹相信本宫之言,也相信太子之德。”言罢,马皇后朝碽妃拱手欲行拜礼,“本宫拜托了!”

    “姐姐!”碽妃凄痛阻拦道,“您叫妹妹情何以堪呐……”随即,二人抱头痛哭。

    话说马皇后自寿昌宫出来已是弦月钩檐。

    小轿行至半路,马皇后掀开轿帘问道:“朱福,此时到了何处?”

    朱福挑着灯笼回应道:“回娘娘,说话儿就到坤宁宫了。”

    “停轿,本宫想下来走走。”

    “娘娘,您的身子……?”

    “放心,本宫还能吃得消。”

    听她这般说辞,朱福知会了抬轿的太监,随即那轿子便着了地。

    马皇后搭着朱福腕子出了轿,吩咐那两名小监道:“你们先行一步就是。”二人得令,又顾看了朱福一眼,听其道了声“去吧”方才安心抬着轿子离去。

    “娘娘,您要是觉着累了,就知会小的一声,小的来背您。”

    “好。”她应了声又望了一眼檐头的月色,道:“说话又快到中秋了。”

    “可不是吗?再过七日就是中秋佳节了。”

    马皇后一声叹息,借了苏东坡的词句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呀……”言到此处,便无了下文。

    朱福知她是在借那词句抒发满心惆怅,但为了对方不至那样悲观,还是擅改一字接了下句:“诸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听闻此言,马皇后住了脚,一声长叹又作笑谈:“是啊……诸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这‘人长久’不过是古往今来,世人的奢望罢了。心是希望树,梦是三春花,纵活百岁,到头来还是苦苦挣扎……”

    朱福相对一笑,“娘娘……莫要这般悲观。您好好养着,不去熬心劳形,定会好起来的。”

    马皇后一声长叹:“六魄凡胎十月生,一枕黄梁百年极——只恐她们等不了太久了……”

    朱福一惊,问道:“他们?他们是谁?难道是有人想害娘娘性命?”

    马皇后自知用错了言辞,但有些事又不能明言,于是便笑着慰解道:“傻孩子,想取本宫性命的是岁月,是天数,也是本宫这颗早已疲惫不堪的心。”

    “娘娘,您就听小的一句劝,别再牵念太多。只要您好起来,凡事不都可迎刃而解吗?”

    “累了,真的累了……”

    “小的有一言想说,还望娘娘莫要怪罪。”

    “只管说来便是。”

    “是。不知娘娘今日对碽妃娘娘所托之事可有十分把握?”

    马皇后又是一声长叹,道:“本宫何来的把握?不过是任随变数而独尽人事罢了。不过,碽妃品性本宫还是信得过的,其心之诚如你之忠。此等关系天下众生与我王朝安危之事,本宫若不信忠诚之人,还有何人可与托付?将来之事若未能如我所愿,当是天意使然,本宫又岂能怨天尤人?”

    人常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在朱福看来,毋庸说主子之事事事关己,仅凭他耳边这席话语,就足可见其将来之任有多重大。于是他仅凭那话中一丝讯息,速速将灯笼放于一旁,伏首跪地,请命道:“小的虽然不才,但自幼承蒙娘娘教诲,恩同瀚海,此生难偿。娘娘对小的若有何嘱托,还望明示。小的定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他朝业满,小的定当追随娘娘而去……”

    从那腔气里听得出,那般倾诉虽是区区小奴之情,却也不失悲壮。望其形,听其言,马皇后顿感些许慰藉。其后虽是沉声而言,却也颇为动情。

    只闻她道:“你如此忠贞,在本宫心中与我义子无异。朱福小儿,但听本宫懿旨。”

    这一言,更使朱福感彻五内,忙再做叩首,一声泣语:“小的听旨。”

    “本宫死后……”

    “娘娘!”这个“死”字顿时刺痛朱福的心。

    “不许哭!”马皇后依旧沉声,“本宫死后,皇上自会着你去东宫赴职。务必代本宫辅佐好太子和炆皇孙。要常嘱其行,善导其恭;勤尽忠言,力塑其贤。他日太子登极,更要紧随左右,洞观是非,以助其明辨忠奸。你可牢记?”

    “小的定当至死不忘。”

    “此外,还要勤使人前往寿昌宫顾看好碽妃母子,其日常享用当如本宫在时周全。”

    “小的明白。”

    话已至此,马皇后自从袖袋里摸出一纸信笺。交与朱福道:“本宫这里另有一番详嘱与你,来日诸事可从其中寻求应对之法。切记,凡事莫急,因时而动,因人而宜。”

    朱福跪接书信,含泪道:“小的谨记……”随后,又是一通叩首……

    贤后诸事未尽,且看下回赘叙。
………………………………

第〇二三回 皇后君王互怼酬诚 内侍贱妾相谑攻心

    书接上回。

    话说,马皇后主仆二人回到坤宁宫时,已近戌时。一进坤宁宫正殿,就听闻暖阁里传来朱元璋的咆哮和婢女的悲啼。

    “快说!皇后去了哪?”

    “回皇上,娘娘临走时确实说去御花园了……”

    “可那御花园中却为何不见皇后人影?”

    “蠢奴才!还不如实道来,是要本监把你们拉出去砍了不成?”

    这是庆童的腔调。

    “庆公公这是要砍了谁呀?”马皇后隔着门槛力作扬声质问。

    说话间,二人便进得门来。但见两名侍婢正伏地颤抖,周遭里散落一地零乱。

    暖炕上,朱元璋正两眼火舌,怒不可遏。

    见马皇后进了门,一旁的庆童顿时勾身纳腹,退在一侧见礼:“老奴见过娘娘。”话音落时,又忙举步前去搀迎,谁料竟被朱福一个看似不经意的拦挡晾在了一旁。

    马皇后也并未正眼瞧他,直是面无惊澜地朝那两名宫女吩咐:“都先退去吧。”

    朱福听言,忙去拾起地上的物件儿,趁机给那二人使了眼色,低声催促:“还不快走?”

    二人领会话中之意,便也借机草草拾了身旁零碎,起身与朱福一并撤出了暖阁。

    但说朱福,举步间又回头暗瞄一眼庆童,一丝匿哂(1)之色也被对方夹进了眼皮里。

    “庆公公,可还有事代皇上讯问本宫?”马皇后冷冷一问。

    庆童乍听这般利言箭语,顿时惶恐无措,慌忙陪罪:“老奴不敢,老奴不敢。”又转头望了一眼朱元璋的神情,留下一句“老奴告退……”说完,便借躬拾杯盏之举,埋头退出门去。

    却说此时的朱元璋,正一腔怨气,背倚山墙,一臂斜撑身子,另一臂勾肘搭于膝上,气呼呼地打趣道:“皇后果是人如其姓,如今已是卧厩之马,却也一刻不得安闲。”

    听他这一说,马皇后缓步至暖炕前,故作调笑,道:“皇上当真是一刻也离不得为妻?还是怕拴不住为妻这不得安分的蹄子?”

    她手撑炕沿欲行落座,那形状却显力不从心。

    朱元璋连忙起身探臂前去将其扶住,其间还一再嗔怪道:“慢着点儿……看你这般逞能。”待马皇后坐定,又朝门外唤了声“倒杯茶来……”

    却说这会儿,阁门外,那庆童正欠身立在门旁,竖着耳朵拿着暖阁里的动静。听朱元璋这一唤,忙欲转身出去请茶,回身时竟见朱福端着早已备好的茶水朝这边而来。于是便伸手去接,却被朱福一个看似没留神的举动避开了,直惹得庆童灰呛呛满心晦气,气汹汹盯着那副骨头飘进阁去。

    朱福来到二人面前,欠身奉茶。

    朱元璋竟亲自伸手从盘中捏过茶盏送至马皇后手中。

    这等情形,平生未见,直看得朱福心中一阵欢喜。

    竟不料,耳边又响起朱元璋的讯问:“说吧,去了何处?”

    朱福佯装一怔,分不清朱元璋是在问谁。

    这一问,也听得阁外的庆童一丝暗笑,暗中幸灾乐祸:本监倒是要看看你如何作答。

    朱元璋到底在施问于谁,马皇后岂有不知?于是缓缓将茶盏搁在一旁炕桌上,笑眉笑眼地对朱福道:“还不快据实回禀去了何处?”

    朱福得令,又佯作老实:“回禀皇上,奴才陪娘娘游过御花园,顺道去探望了碽妃娘娘。”

    此般回复顿如静水投石,在朱元璋心中击起一片不小的波澜。然而,其中百般滋味,千种情结顷刻间只能纠结成一通吹胡子瞪眼,言不由衷地质问:“朕几时曾准你等前去探望?”

    马皇后眸中示笑,反问道:“皇上几时说过不准为妻前去探望?”

    “你……”朱元璋话欲出口,却又因一时未能寻到合乎情理的措辞而咽了回去。

    透过对方那般色厉内荏之态,马皇后岂能不识其真实想法?于是她又转头对朱福旁敲侧击:“记着,今后勤提醒着本宫,再不准枉费工夫去做那惹皇上不悦之事。”

    朱福瞄过一眼朱元璋,又与马皇后四目相对,心中暗笑却未言语,当即躬身欲行离去。

    “等等。”马皇后道。

    朱福住了脚,“请娘娘吩咐。”

    “都到殿外候着去,有何需要本宫自会传唤。”

    朱福已然明白马皇后话中之意,于是应了个“是”字退出阁门。回身时,正见那庆童灰溜溜跨出殿门,那形色又招来朱福一丝暗嘲。

    话说,暖阁内沉寂良久,朱元璋终于开了口,问道:“皇后可是在怨朕?”

    “是……”马皇后朝其轻轻推过炕沿上的茶盏,阴阳怪气地嗔怪,“为妻一界女流,岂有大丈夫那等气度?”

    “朕不过是担心皇后身子……”

    “皇上忧挂之心,为妻焉有不知?可皇上就不担心碽妃腹中那即将出世的孩儿?”

    听她这般一说,朱元璋目现怔色,又陷沉闷之中。

    见他那般神色,马皇后故作一声叹息,“也难怪,皇上这般狠心,为妻何必徒劳?”她深知,其实单凭这话就足已按住朱元璋软处。于是她一面佯作无奈地摘下髻上金银配饰,一面长叹,“半世来苦乐人寰,终落个‘与我何干’?”

    “你呀……”朱元璋一面起身靠过其背后,亲手为其摘下金钗玉簪,一面三分嗔怪十分调笑,“朕以为这后宫妃嫔,惟皇后不会有这等怨言。而今看来,爱妻对朕早已积怨成渊了……”言罢,但见其将那配饰放于马皇后手中,顺势将她揽入怀中,一番耳鬓厮磨,深情不语。

    马皇后微闭双眸,淑然一笑:“因此说,还望吾皇能以包容天地之心,海涵我等小气的妇人呐。”

    朱元璋问:“爱妻如是小气,何来后宫众妃个个对你敬重有加?试问古今君王,哪个有朕这般福气?”

    马皇后抿嘴一笑,反问:“皇上可是真心话?”

    “朕何时哄骗过你?这普天之下,唯皇后可令朕托付此生,安放此心。”

    “那……皇上可否愿再听贫妻一席交心之言?”

    朱元璋扶转其两肩,与之四目相对,道:“让朕猜猜是何交心之言,如何?”

    马皇后点头笑映。

    朱元璋沉吟片刻,暗措了词藻,目如止水:“皇后要说的可是她腹中龙裔?”

    马皇后淑然一笑点头:“正是那可怜的孩儿。”见朱元璋沉舒郁结之气,她继而进言,“皇上乃圣明之主,应知母虽有过,然孩儿何辜之理……”言到此处,她欲言又止,静观朱元璋神色。

    朱元璋在静听,点头一丝叹息:“皇后但说无妨。”

    “皇上如怜龙裔之幼,今后当尽量善待其母。就当是以忧怜百姓之心,也不至枉负皇上此生与那孩儿父子之缘。”朱元璋未语,默然凝眉。此时,但听马皇后说了下话,“另有一事,还望恕为妻僭越之罪。”

    “何事?”

    “为妻未得皇上准许,已将您先前预赐皇子之‘安王’封号与那‘楹’字名讳转赐与碽妃孩儿。”

    朱元璋顿时皱眉,一番沉吟,道:“安王……朱楹?那不是当年朕为崔惠妃腹中孩儿所定名号?”

    “正是。”

    朱元璋满目不解,问道:“当年那孩子尚未降世就已夭亡,不知皇后以其名转赐与碽氏腹中龙裔是何因由?”

    马皇后握过朱元璋双手,却道一席抚慰之言:“皇上可还记得两年前坛祭前夜那一场梦魇中,社稷坛上那救驾的门楹?”

    一听此言,朱元璋脑海之中顿如雷霆过目,噩魇骤现。当年那场惊梦触发的心悸之色顿时聚于眉宇之间。当即追问道:“皇后明言,意欲为何?”

    马皇后轻拍他双手,只是静然一笑,缓言了八个字,既解了转赐“安王朱楹”名号之意,又消了帝王心中恐惧:“家院邦垣,有楹乃安。”

    这八个字顿使朱元璋心中犹如万丈天光破云来,千里重霾豁然开,更使他如获至宝,连声叫好:“好!好!甚好!家院、邦垣,有楹乃安!”

    乍看这个八个字,不难理解,本是:无论是小家庭院,还是大国城垣,需要这门楹方可确保安泰。细细想来,也在朱元璋胸中树起了一座可保心安的门楹。

    片刻过后,朱元璋似有疑虑地说道:“只可惜,尚难断定那孩儿是男是女。”

    马皇后笑说:“必定又是一位皇子。”

    “皇后如何这般确断?”

    马皇后玩笑道:“这便是我等妇人的本事了。贫妻毕竟是过来人了,如今皇上膝下已有二十一位皇子、一十四位公主,见得多了,自然深谙预判之术。”

    朱元璋扬声笑应:“是,是,是……”

    见朱元璋这般神采,马皇后道:“贫妻已得碽妃应允,待那孩儿降世将过继与崔惠妃教养。皇上且看如何?”

    “这……?”

    “如今吾皇成命已下,碽妃禁足之令难改。然那冷宫之地,碽妃戴罪之身,皆不宜教养皇子,皇上当为孩儿他日立身的名分着想才是。况崔惠妃自当年滑胎,至今尚无子嗣……”

    马皇后话未说完,就见朱元璋点头回应:“如此安排也不失为周全之举。毕竟这孩儿乃是借用其子之名号,当慰其心吧。”

    马皇后点头,会心笑对,道:“崔妃为人宅心仁厚,对那孩儿定能视如己出,善导其行。”

    朱元璋满目和悦,反拍马皇后双手道:“皇后至仁,诸事周全,此事由你着令安排便是。”

    马皇后慰然笑对,附和道:“贫妻领旨谢恩。”

    朱元璋忙探臂相扶,喜中故搀三分嗔气:“免了吧。此事你等既已先斩后奏,犯不着再跟朕佯作恭维之势了。”

    二人相视而笑,倍觉亲昵……

    再说次日,一早,朱福便携着马皇后一席口谕和三五宫监,并一驾车轿出了宫来。

    此行,开道魏国公府。

    虽说自上次至该府迎那谢夫人刚过百日之期,然那府邸门面已然改换新貌。

    朱福一行人马过了夫子庙西街,驶入该府门前行道时,只见那偌大个宅门盛势入目,与这行道两端新添的两座棂星门遥相呼应。

    朱福举目望时,但见头上本是两座汉白玉石雕砌的牌坊,高有三丈,阔有五丈,六根桓柱一字排开,桓身雕的乃是“麒麟浴火啸天纹”,共擎起三块吊角重檐大石牌额。居中的牌额最高最阔,上头雕的是朱元璋御笔亲书:敕造(2)大功坊。

    却说那正门左右两桓上各有一联,联中分述:

    『威武安邦,宏慈御筑宁国第一府;

    忠义传家,隆恩圣授旷世无双臣。』

    阅到此联最后一字,朱福目现笑意,心中不免暗叹:圣恩浩荡如悬刀向首,这“无双之臣”必有众矢之寒呐……

    再说另一头。

    魏国公府环碧山房内,孙氏正与菩萨上了香火,回身携增寿、蔓儿这一双儿女伏地叩拜。

    三人拜毕,孙氏提携儿女起身,竟见那蔓儿翻起白眼,噘着嘴巴丢下个“哼”字,猛地甩开孙氏手臂自顾往外走去。

    “嗳!你这孩子……”孙氏朝其无奈唤道。

    这时,耳边又响起徐增寿的声音。那话中亦是满腹牢骚:“这日日来拜就连孩儿都烦,何况小妹一个两岁的丫头……”

    “休要胡说!”孙氏回头顾看了一眼案上的文殊菩萨像,忙将手搭着徐增寿的肩向外走。行进间,低声道:“蔓儿不懂事,你还不懂吗?”

    增寿辩解道:“孩儿真个不懂,娘亲到底在忧挂何事?整日都要拉上我们来磕头。”

    “你……”孙氏急赤白脸,话未出口,就见那周嬷嬷牵着蔓儿进了门。

    她一面跨进门槛,一面与孙氏匆匆对视了一眼,神情之中似有急事通禀。

    孙氏心照未宣,自顾朝门外唤道:“来人。”声音落时,两名婢女寻声入了门来,又听她吩咐,“带少爷和小姐去进早饭。”

    徐增寿听她这样一说,立马雀跃而去,拉过蔓儿的手往外跑去。二人叽叽喳喳,乐得不甚快活!直引得两个婢女连呼带唤,追将出去。

    “慢着点儿……叫人不省心的东西。”孙氏一番笑骂,见那四人远离了视线,便回头问向周嬷嬷:“何事?”

    周嬷嬷略作盘营,神情里喜忧莫测,回说:“朱内侍来府了……”

    “朱内侍?”孙氏一时竟未想起所指何人。

    “就是那位……”周嬷嬷眉目一勾,“皇后娘娘的贴身太监。”

    “是他!”孙氏大惊,脸作红云重重疑,眉若惊蚕深深锁。半晌,才支吾一声,“在哪儿?所为何事?”

    周嬷嬷摇头皱眉,回说:“老身也不清楚。这会子正在府门外候着呢。那阉货一招面儿就阴阳怪气,吹胡子瞪眼的。只说是娘娘娘口谕,宣夫人入宫晋见。”

    孙氏顿陷迷惑,疑惑半晌竟未言语。倒是周嬷嬷盯其面容唤了声“夫人”,她这才努力收整心神,强压满心惶惑道:“没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说罢,草草抚抚鬓头,举步朝门踱去。

    周嬷嬷紧紧贴在后头,询问:“夫人可否换身衣裳?”

    “毋庸费此周章,若令那阉货候得久了,难说又会生出何等事来。”言毕,径直朝南院而去。

    且说这会儿,朱福正于府门外踱着步子朝里观望。间歇之间,遥见孙氏主仆二人匆匆而来,便立马提整衣衫,扬起脖子,挺胸而立。

    少时,那孙氏便跨出门来,故作平常,朝他施礼道:“妾身见过内侍。”

    朱福缓步回身,面无表情道:“孙夫人,久违。身子骨可曾好些?”

    孙氏埋头暗瞥其足,话中有话:“蒙内侍惦念,自前些时日,得内侍亲传娘娘赐方,妾身据此疗养,如今已颇见好转。”

    此番答复并不在朱福先前所料,一时竟惹得他暗作一声冷笑。又上下扫了孙氏一眼,换作一脸阴冷之笑,抬手示意道:“既是如此,那就劳请夫人上车吧……”他话止之时,随行的宫监已从车轿另一侧掀起了轿帘。

    孙氏抬头打量一眼,略显迟疑,还是硬着头皮迈上轿去。其间,自顾回头望了一眼周嬷嬷。

    周嬷嬷忙转向朱福,欠身试问:“公公,不知可准老身同往?”

    朱福冷眼瞧向那婆子,勾眉挑目之中,瞳子里竟射来轻蔑一笑。随即阴阳怪气道:“嬷嬷常随夫人身后,自当料理好‘身后之事’为妥。再者说,这宫中何来您老席位?还是静候佳音吧。免得徒劳……”

    这“身后之事”惊得轿里的孙氏顿时瘫坐于轿凳之下,一时间背撞轿壁,“扑通”一响。也着实惊得那周嬷嬷两腿瘫软,险些栽了跟头。

    朱福的耳朵拿着轿内的动静,隐隐一丝嗤笑,转头闷咳一声,朝轿内拿起腔调扬声:“孙夫人,您可坐稳了。”随即又于臂弯搭下拂尘,朝的引马的宫监施令“打道回宫。”

    眼见那车轿缓缓而去,周嬷嬷半晌未敛惊魂。只觉着两腿越发抖得厉害。如斯立在原地里,筛了半晌糠,又自顾猛锤胸口一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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