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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妙锦传-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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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那车轿缓缓而去,周嬷嬷半晌未敛惊魂。只觉着两腿越发抖得厉害。如斯立在原地里,筛了半晌糠,又自顾猛锤胸口一股阻塞之气,转身勾勾欠欠进入府去。
却说,这进宫的人马一路悠悠前行。每进一步,都使得轿内孙氏平添一分窒息之感,毕竟此行祸福犹未可知。
如此行程煎熬了有些时候,她终于按压胸口,努力收整心神,掀开轿帘,探出头去故作平和地朝轿外说:“朱内侍,此行少说也有数里,仅凭脚力应是劳苦。何不同乘而往?”
朱福闻声,并未回头,一面自顾朝前溜达,一面旁敲侧击道:“鄙人未到那等身价,岂敢窥望这等礼遇?”
孙氏深知朱福那话敲打为何,然而为从他那里为此行福祸探出一点口风,还是晃悠乌珠,暗压十分恨意,故作七分笑容,接茬道:“内侍终日相伴上尊左右,自是深知规矩仪礼。不似妾身这等卑贱之人,竟不懂个进退行止的分寸,处事的体统。丢了自家颜面是小,倘若稍有不慎触了贵人肝火,何时轻送了性命也未可知。”
朱福听那妇人如此攀谈,竟惺然一笑,背过手去。行进间一面环顾沿街的景致,一面顺着那话头一番剜剜戳戳:“孙夫人所言极是。这人呐,无论身处何时、何地、何事,都得掂量清楚自个儿分量几何。常言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那燕雀再大,哪个翻了天?蝼蚁再硕,哪个覆了地?蛆虫不安屎溺,又有哪个吞了石头?”说着瞧向孙氏,投来一丝难以解读的笑意,“夫人说可是这个理儿?”
这席言语顿时戳中了孙氏痛处。一字一句,无不在其心头灼出个“下贱”的烙印。然而,此时心中纵有百般痛、千般怒、万般恨都只能强忍作一脸陪笑。
且看她半拈帕子,掩面“咯咯”一笑,随即又是一番违心的迎合:“内侍倒会说笑。可内侍就算再以为自家出身是何等卑微,又岂能这般妄自菲薄?”
她这一说,直惹得随行的几个小宫监个个忍俊不禁,却又纷纷将眉眼转向别处。
朱福自知被那厚颜的婆娘拿了笑柄,心中自是不快。然而,为不使对方这么快探到实处,立马盯视其双眼“哈哈”大笑起来,扬腔爽气道:“看来本监这席话,足可令夫人笑到此路尽头了……”言罢转身,笑声又起。
孙氏深知,朱福那话中有威慑之意。却依旧强顶着腔气,使笑声渐缓渐息。
随后,又见她掩面窥其身骨,不免一番暗揣:这阉货牙口虽见十分尖厉,却还是未能裹紧矜持的皮囊。看来此番入宫,绝非是面见阎罗。可恨这没根儿的东西,一通乱吐那没根的舌头。后头的事,伺机应对就是……
她这般想来,便不由得隔着帕子抚抚胸口,渐落悬心,越发镇静起来,整整大衫襟,揉揉太阳穴,踏实坐定。
就在此时,只听得朱福扬声唤了个“停”字,那车轿便戛然而止。
这一停,使得孙氏本已着地之心顷刻又悬至咽喉。沉寂半晌,自顾掀开轿窗帘子,询问:“朱内侍,可是到了皇宫?”
“说到未到,暂停为妙。”朱福那声气似笑非笑,并未回头,而是举头朝街西北望去。
孙氏闻声,正欲下轿。可透过窗子细瞧去,竟见那本是一座盛气不凡的豪门大宅。
说那宅子盛气,首当述其门楣。堪比孙氏自家宅院更胜几筹。那门面高大森严,本是三间兽头大门,两头各蹲一只大石狮子。门头金瓦重檐,门上朱漆金环。一门居中高耸,双双紧闭;另有左右两门侧立成腋,各有禁军把守。
孙氏看得眉头微蹙,试问:“竟不知这是谁家庭院,那等绝世奢华?”
朱福回头黠目一笑,反问:“此宅比邻贵府,孙夫人竟浑然不知?”
“妾身自嫁与魏国公,一直随夫君远居北平,就算如今已回金陵二年有余,却也是终日深居府邸,从未出府半步。故而不知。”
“看来夫人真不知这天下尚有完胜贵府之宅邸?”说罢,朝随行人等施令,“行得近些,让夫人看个清楚。”
车轿应声而起,渐行渐近,直至那府正门前。孙氏抬头望去,那门面牌额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龙兴甲第。
正门两楹上各纵一联,联中道:
『奉天承运,当不负黎民齐家一人大;
矢志躬行,方可见圣主荣国日月明!』
明眼的人不难看出,这两联分别藏了尾,且每联后三字均用了拆字会意之法。
不看便罢,这一看,孙氏顿时瞠目结舌。旋即慌然起身下轿,又匆匆行至丹墀之下,朝那府门伏地叩首。
朱福立在一旁,盯视其行过大礼。打趣道:“看来夫人‘不出府门不知府外之大’一说本是自谦的客套罢了。”
孙氏终于明白:朱福先是止步令其远观个迷糊,后至府前使其近瞧个通透,定是别有用心。于是,忙照实回说:“内侍此言实令妾身惶恐之至。妾身此前曾听夫君提及此宅,当年蒙圣上眷顾,欲将先前所居吴王府邸赐与我夫,但我夫深知此处乃龙居之第,但凡俗子微臣俱为福根尚浅之人,皆难受享,故而大谢以辞之。妾身方才得见这‘龙兴甲第’匾额,猜想定是此邸。只是不知此邸竟与我府仅隔一街之遥……”
“原来如此。”朱福听此一说,仰头故叹:“只是可惜呀……”
“内侍何出此言?”
“魏国公明智忠贞,其英名竟险些毁于蛇蝎妇人之手。”
这话听得孙氏眉心一皱,却立刻借着那副不安之态,假作情急。一番黠思诡言,瞬间将朱福那话中暗箭踢得一干二净。
且听她假作糊涂,避己而言他:“那罪人谢氏乃是乱臣余孽,上蒙皇恩,不思报偿,却生祸国之心;下受我夫抬爱,不思感戴,又犯辱门之罪,此人十恶乃成我徐家满门之大辱、世代之憾恨,今后我等上下妇人时刻以此为儆,恭身赎罪就是,恳求内侍莫要再扫我徐府颜面才是……”说着,便悲悲戚戚流下泪来。
她这一通腔势,着实将朱福推进了犄角之中。
而朱福则越发确认马皇后断定得分毫不差:这妇人果真深怀百种技艺、千般心机、万般变化。而今细想,前后与之交集未出三回,只怕如今领教的不过是其身上的凤毛麟角而已。此时,事未过半,就险些败下阵来,唯恐有负主子吩咐。幸好,皇后早有预见,尚可应对一二。
旋即,只见他面无表情,难辨阴晴道:“夫人可知于这甲第门前悲啼,当治何罪?”
这一言,顿使孙氏惊慌失措,“这……”话一出口便欲跪其身。
“好了……夫人既知其过,过会子自到皇后面前告罪便是。请上轿吧?”
此刻,那孙氏已然半作惊狐,草草拭了颊上泪痕,凄凄楚楚,憋憋屈屈上了车轿。
她身子刚坐定,就听朱福下了行令。透过轿窗,她盯着朱福脑袋咬了半晌后牙槽。
旋即,又泪眼顾看过府门上那幅楹联,一时间竟想起自家门前“大功坊”上那幅御联,方才明白这般行程,分明是要她看个透彻:即便她夫君徐达被捧作古今“无双臣”,也不要忘了上头还有个举国“一人大”。
所谓贵贱,说到底,不过只是那帝王翻手一片云,覆手一阵雨罢了!
此事未完,下回再述。
………………………………
第〇二四回 马皇后随珠认凤冠 燕王妃悔泪别京都
书接上回。
话说朱福突然抵达魏国公府宣令孙氏入宫,一路上孙氏惊愁交错,悬心难定。如斯在路上煎熬了个把时辰,那车轿总算是到达承天门外五龙桥头。
此时,朱福下令住了脚,又在前头带路,引领孙氏入了宫门。眼见宫墙森森,壁垒重重,孙氏勾勾欠欠,踽踽向前,每行一步忧心更悬一丈。因此,不免暗中左顾右盼,直引得朱福连连催促。
又过近半个时辰,二人在坤宁门外止了步子。
“得,到了。”孙氏举头望时,朱福正对她吩咐,“孙夫人,在此跪等上谕吧。”
孙氏听闻,略见迟疑,末了还是乖听其令,俯身跪地,伏首候命。
朱福大步入了坤宁门,跨进门槛时回头望其一丝冷笑,那般形状亦被孙氏窥个丝毫不落。然此刻这颈上人头毕竟搭在人家台阶下,因此还是把隐忍苦噎下喉咙,龟缩得越发乖俐。
却说这会子,只见燕王妃怀抱襁褓自远处而来,相距十丈开外就止了步子朝这头打量起来。其间还微蹙眉头向随行的侍婢低声吩咐:“代本宫仔细瞧瞧,那下跪者可是本宫娘家三夫人?”
一旁的侍婢得令,匆匆向前跨出几步,待看了个究竟又匆匆掉头返至燕王妃面前,回说:“回王妃,正是魏国公府上三夫人。”
燕王妃不免眉目深锁,暗揣起来:娘娘此时召我入宫,却又宣来三姨娘,不知那袖里暗掐的是哪般指尺……算了,稍后一问便知。
她这般盘算,便匆匆举步朝孙氏而去。可不曾想,待其行至孙氏几步之外正欲开口询问时,竟被朱福隔着门槛别了舌头:“哟,王妃,您可来了。”
孙氏听闻朱福那话,不免抬头暗中窥去。这一眼,正与燕王妃四目相对,一时间,千般不安交织着百种疑惑。
此刻,又见朱福一面朝其躬身请安,一面探臂朝里相迎,言语可见急切:“王妃,快里头请吧,娘娘已候多时了。”
燕王妃听得出,朱福所以这番话语定是不想使二人有任何搭言。于是便渐忍满心疑问,这档口又见朱福再次唤引,不得不掉转目光,随之入了坤宁门。
刚跨进门槛,就听她向朱福问道:“母后这两日病情可有见好?”
“回王妃,好了许多——可这脾气……”朱福一面言语,一面佯装下意识回头顾看一眼孙氏,接茬对燕王妃一番叮嘱,“这会子,她老人家正在气头上,还请您……”
燕王妃借机探问:“不知是何人触了母后心灶?”
“这……小的不知。”朱福故作一脸为难,“不过,依小的看,过会子见了娘娘,您还是慎着点为妙。”
见他这般神色,燕王妃略显迟疑,转而却回以一丝笑意,顺势故作领情:“多谢内侍提醒,本宫慎言多听便是。”
孙氏耳朵里拿着那二人那番言语,腔子里那颗原本就惶恐不安的心,此时又顿添几分惊寒。故而,整个身子也变得越发紧绷。
却说那朱福引领燕王妃进了坤宁宫。一进门槛,便见马皇后端坐于大殿凤座之上。虽是常服加身,却见几分尊仪。
“儿媳给母后请安……”燕王妃怀抱襁褓欲施礼,却不想被马皇后一句“免了”蜇回原地。
不难听出,那言语一反常态,当中气令相加。待她抬头看时,又见马皇后容颜外笼罩一丝怒气,并未直视她。这使她渐感一丝不妙,毕竟自嫁入皇家以来,从未见过她那般气色。再回想此时孙氏正跪于坤宁门外,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就在她略感惶惑之际,只听马皇后问:“你怀中抱的可是洪嫣孩儿?”
听闻对方语气略含冷厉,燕王妃毕恭毕敬回说:“回母后,正是其女。”
马皇后刻意兴叹:“可怜那洪嫣,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啊……”说罢,手撑条案慢慢站起身来,又朝朱福吩咐道:“朱福,将那孩儿接下来,差人送往寿昌宫。”
朱福领命:“是。”说罢,便探手从燕王妃怀中接纳那孩子。
燕王妃顿显迟疑不解。此刻,但听马皇后冷冰冰叮嘱:“就与碽妃说,本宫将孩子送与她抚养,以慰来日她膝下清冷。”
朱福接过孩子,朝其回复道:“遵旨。”
燕王妃静待后话,而未作言语。倒是马皇后下面这话令她顿感些许不妙。
马皇后道:“别忘了告诉她,这孩子名叫‘红鱼’,此名是本宫所赐。名中所用之‘红’乃是用了其父姓氏之义,其母姓氏之音……记着把那孩子胸前莲纹玉坠给她看,到时她自会明白。”
这话,令燕王妃当即目露惊色。
朱福暗窥她一眼,转头对马皇后道:“小的定会一字不差转与碽妃娘娘。”
马皇后瞟了燕王妃,自对朱福交待:“速去速回,待会儿门外那位还得为本宫招呼着。”
朱福得令退去。马皇后自案头摸起一把剪刀,旁若无人地芟剪起那株“绛纱笼玉”枝头残花败叶。生生将燕王妃抛在一旁,苦不自在。
如斯苦熬半晌,终于听闻马皇后冷冷抛来一句“既然无话可说,就退去吧。”
“母后……”燕王妃当即跪地伏首,“母后若觉儿臣有何过错,还望您责罚便是……”
马皇后一声冷笑:“过错?你凡事步步为营,滴水不露。本宫若非揪出个一失二过,岂非是地龙身上挑骨头?”
燕王妃星眸闪烁,一派气虚之态,回说:“母后慧眼如炬,不遮微尘。儿臣有错自是难逃母后法眼。”
马皇后苦笑,看似自嘲,却另有所指:“好一个目光如炬呀!自以为睁眼所向满堂明,低头竟见咫尺灯下黑。”她一面冷笑,一面双手拂拢案几上片片残叶,口中又是一番失望的催促,“如今你已在京逗留百日有余,再热的茶饭也该凉透了。速回北平去吧,那里山高皇帝远,本宫瞧不见,任你纵情施展。”说罢,缓缓撑起身子,满身倦累地步下凤台来。
这话顿使燕王妃心如刀绞,颜面扫地。当即扶住其膝,望其哭诉道:“母后,儿臣知错。万求母后责罚……”
马皇后仰面轻叹,未作言语。但听燕王妃从实道来。
燕王妃苦诉:“儿臣不该隐瞒洪嫣与人偷情实情。其实儿臣早已觉察此中端倪,只是那人始终装作毫无相干,那洪嫣偏又紧闭牙关,儿媳苦无真凭实据,又怕此事刮连我父名节,这才出此对策将洪嫣母女二人带回京来听凭母后发落。”
马皇后摇头一问:“而你可知他为何要佯装与此事毫不相干?既已做实,纳了洪嫣为妾便是。”
燕王妃回说:“那洪嫣毕竟是父皇下赐我父之婢,他竟与之私通,尽扫我皇家颜面。因此,这般盘桓当是怕父皇得知实情,重责于他。”
马皇后又是摇头,无奈冷笑:“事到如今,你却依旧顾己而言他,当真以为本宫老迈不堪了吗?”
燕王妃怔颜怔色:“儿臣据实相告,不敢欺骗母后。”
“他怕扫尽我皇家颜面是假,以情色勾当诱使洪嫣监视你父才是真!逆子贼谋,可耻可恨!”
燕王妃道:“儿臣愚钝,确实未想到这般深处。”
马皇后仰面长叹:“本宫倒是希望你是真未想到。”燕王妃听闻,竟无言以对。俯首盯视她那般神色,马皇后一声轻叹,“如今看来,倒是本宫之错。身为女人,嫁夫从夫,迟早都是要暗衔春泥筑私巢的。更何况你本非寻常女人。”说到这儿,她狠咬牙槽,“燕王的女人!只可惜洪嫣那个蠢丫头,至死不知,她不过只是你夫妻对弈的一枚棋子罢了!”
燕王妃悲伤泣语道:“儿臣与她又有何异?”
“你可是在埋怨本宫?”
“儿臣不敢。”
“这些年,本宫可曾授意你监视燕王半分?又可从你口中探听燕王何事?”
“母后从未有过。”
“那你应知,当年本宫极力将你婚配燕王,本是想以你才德善导其心,辅正其行。”
“儿臣明白。”
“而你今日却何出此言!”
燕王妃悲伤,反问中倒出一地苦水:“母后可曾想过,正因此婚乃母后您极力指配,才致儿臣多年来一直难得燕王以诚相待?本是连理,却心隔重山。身为人妻,竟不得夫君真爱之心,无奈只得似个奴婢一般,终日里察言观色,曲意逢迎……此等悲哀,母后可有同感?”
这话着实触了马皇后痛处。
“大胆!”她当即暴怒,一时间气通灵台,一手颤巍巍指其面门,一手力按自家额头,摇遥晃晃,身形难立。
“母后……”燕王妃见状,起身欲搀扶其臂,竟被她挥袖旁在身后。只得泪眼相顾其一步一挨地踱上凤台。
未出五步之遥,马皇后努力站稳身子,背对她沉寂半晌,随后仰面长舒一口悲愁之气,沉沉道来:“这般说来,足见你是何等深爱于他……这也是我皇家妇人之哀。凡事岂可皆听凭自尊使然?本宫始终以为你心如我……”燕王妃啜泣不语,此时忽见马皇后转身指其面颊怒斥道,“然,你可知这自尊之心藏抑太久,难说不会渐生阴毒之举?其中分寸你又是如何把握?”
燕王妃听闻此言,惶恐再跪,泣语申辩:“妙云自十五岁蒙恩嫁入皇家,始终效法母后淑德,事事俱学母后宽宏,何敢妄生阴毒之心?”
马皇后力压怒火,反斥:“莫要这般说辞。你我交心多年,本宫可曾教你暗弄手段,算计于人?”
燕王妃眉头微蹙,渐觉不安,却未敢直视马皇后,只是顺势硬着头皮伏首回说:“母皇之言,令儿臣惶恐……”
此时,竟听马皇后朝殿外扬声宣道:“呈上来吧……”
话音落时,只见朱福怀抱一个官皮箱跨进门来,后头还跟来一男子。
二人入得殿来,那人立马于燕王妃身后朝马皇后叩首问安:“小的卢妃巷衣冠匠人冯禄给皇后娘娘请安。”
那话听得燕王妃心中一惊,下意识回头暗瞥一眼。
“抬起头来……”冯禄得令,抬首相望,马皇后又令朱福打开那官皮箱,并朝冯禄相问,“你可认得此物?”
在场者纷纷瞧去,朱福挪开箱盖之时,里头是一顶九龙四凤冠。燕王妃定神细视,越看越显焦虑难安。那般神情,尽收马皇后双眼。
这会儿,冯禄在侧回道:“回娘娘,此乃九龙四凤冠,乃彰显皇后娘娘凤尊之宝。”
“此物可是出于你手?”
“回娘娘,确是出自小的之手。”
“母后……”燕王妃听这般询问,情急难耐,却被马皇后抬手令其止住。
随后,又听马皇后追问:“你可记得当日是何人前往令你所造?”
“小人记得。那是两年前,宫中一尚衣局女侍前往小的铺子,说是专门为娘娘出席社稷坛祭所制。”
马皇后默然冷笑,问:“当日,那女侍可曾出示符牌?”
“有的。小人当日已依规拓了符印。”冯禄一面说,一面自袖袋内掏出一纸拓了符印的字据,交由朱福手中,并由其转呈与马皇后之手。
马皇后草草看过一眼,又将那符印交给了朱福,令道:“依这符印对照当日“宫志”给本宫好生彻查,当日是你尚衣局哪个女侍领取此符。”
朱福领命:“是。”
此时,燕王妃已成惊弓之鸟。然而,此事还未完。
又见马皇后手指那冠额正中一颗青玉宝珠问道:“此珠何来?”
“回娘娘,此珠乃是当日那侍女交与小人之手。”
马皇后问:“你可知,这是何物?”
“此乃随珠。但凭其成色而断,此物定是世上难觅之物。”
“果真好眼力。”马皇后目光转向燕王妃,那话却又似说与冯禄,“身为匠人,得见此宝,当是你生年之幸,此物乃是‘陨随’。”
冯禄听闻,大惊。不由得定睛细看而去,那神情仿若此生得见,虽死无憾。
而此时的燕王妃却已似跪于炭火之中一般焦灼,欲看而胆寒。
却说这“陨随”当真是世上无双之宝。乃来自于寰宇之外,系星辰陨落而得。因其有星辰夜明之性,且比凡间随珠贵重千万倍,故而得名。
马皇后言毕,刻意朝朱福使了眼色。朱福领会,欠身引那冯禄退出殿去。随即,殿门咿呀而阖。燕王妃亦随之如泥滩地,难撑其身。
马皇后缓步至凤案前落了座:“曾几何时,你淑德持重,甚得本宫怜爱。特将这举世无双之宝私赐与你。”
“母后……”燕王妃愧泣,一时间自惭形秽。
马皇后一声失望的冷笑:“而今日,你竟将这宝珠嵌于这凤冠之上,想来倒也不失为绝世之作。若非当日本宫命人前往你父府邸宣旨,得见谢姨娘佩以此冠,只怕此生是无此眼福喽……”
燕王妃哽咽道:“儿臣私造宝冠,已铸成忤逆大罪,请母后赐妙云一死。”
“本宫若有心治你死罪,又岂会在此多言?倒是你,今日当好生自省才是。你对那谢姨娘切齿之恨,本宫早有察觉。本宫若无猜错,在你心中,一直认定你生母张氏当日服毒而亡,皆是因谢姨娘逼迫你父休她所致?”
燕王妃苦泪纵横,哽咽点头。
“糊涂!你母乃是皇上下旨敕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岂是你父轻易休得?那谢氏愚笨不懂,你母那等聪慧之人怎会不懂?况当年其膝下你姐弟二人尚未成年,身为人母又岂肯因区区家事轻生自绝?”
马皇后一语惊醒梦中人,燕王妃恍然大悟。喃喃道:“难道……我母之死,绝非轻生所致,而是被她下毒谋害致死?”
马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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