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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妙锦传-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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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问,顿使吕嫦安恍然惊觉:原来马皇后令那孙氏跪于坤宁门外,竟是别有用意。想到此处,她当即汗颜垂首,如实回道:“母后神机,儿臣惭愧。”

    马皇后道:“既是如此,足见你颇有些远见。那魏国公虽是一世良将,却终将难逃老朽。据本宫所知,近来其常常身受疮疾缠身,恐是老骥堪忧啊……一旦他故去,其膝下诸子必袭勋爵。然府中主妇者,唯那孙氏尚在,而你今日伺机绸缪,可是正因如此?”

    “儿臣惶恐……”

    “既安此心,何言惶恐?”马皇后一声沉吟,似有调侃,“只是在本宫看来,那孙氏之行止用心,倒与你颇有几分相似。”

    吕嫦安再显愧色,一度颔首,不知何言以对。但她心里明白,马皇后这一言,应是在暗点那孙氏品性居心绝非善类。

    “故而,本宫今日势必要狠狠杀杀她蓄谋不端的苗头,以为你将来好做。”

    吕嫦安似有不明。

    马皇后道:“照直说了吧——那孙氏本就是个伺机图谋之人,因此本宫才要摁她些年头,想必她自会趁机于你这里寻找出头的门径。你大可向她半敞门户,他日你凤台高坐,且再提她一把,令其知威而思恩,方可为你所用……”

    吕嫦安疑惑:“恕儿臣愚拙,此人既非善类,何故费此周章?”

    马皇后摇头,反问:“你可安心日后那徐府上下尽成燕王羽翼?”

    吕嫦安顿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连声道:“母后圣明!”

    马皇后无奈摇头:“话说回来,本宫之所以留你性命,也是因你尚有几分手段。而太子与炆儿皆是仁善寡谋之人,皇上与本宫又都老了,一朝撒手,惟愿儿孙能接得住。望你日后能代本宫善加护佐。”

    吕嫦安听闻此方,再度哽咽:“父皇与母后皆为天人,怎可轻言垂老?”

    马皇后一叹,“生虽偶然,死却必然。如若不然,何事自然?”

    “万求母后莫再轻念。”

    “好了……事到如今,本宫对你已无他赠。但有三言,你必须给本宫牢记于心。”

    “儿臣恭闻母后训言。”

    马皇后言辞俱正,道:“第一言,虽出吕氏,莫学吕雉。稳坐后宫,内外无事。”

    “儿臣此生唯君是尊;唯夫是从;唯子是命——致死不违!”

    “好。”马皇点头,“第二言,虽姓双口,难抵众口。欲对敌手,化敌为友。”

    “儿臣定然留心阅世;凭心近人;小心处事——力循此道。”

    马皇后点头,道:“甚好。第三言,虽有深谋,当积厚德。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儿臣谨遵圣母真言;谨施仁善之德;谨守忠恕之道——日必三省。”

    马皇后终于舒了一口气,一面闭目点头,一面挥手道:“去吧……”

    吕嫦安再度叩首,“母后恩同山岳,儿臣叩谢母后再造之恩……”

    “但愿你好自为之……”

    吕嫦安起身后,俯身将那食盒放进了门槛内,又诚心朝马皇后施以大礼,转头拭泪而去。

    且说她前脚迈出坤宁宫,就见那雪鹤自门旁递来一块浸湿的帕子。吕嫦安再度与其对视时,雪鹤视而不惊,眉目中似有暗示。吕嫦安很快便神会到此中深意,于是便微微点头,接过此物,静静敷过泪眸。

    一番收整,主仆二人皆似云淡风轻,又互寻了些莫名的笑态,朝坤宁门外而去。

    见二人步出坤宁门,那孙氏便忙不迭欠身施礼。

    正值她垂首之际,霜鸾向前一步,将手中阳伞擎向了吕嫦安头上,以伞盖半遮住吕嫦安容颜。

    此时,但听吕嫦安朝孙氏递来一席和蔼的话语,声色竟毫无半点方才的悲伤之态,“听闻孙夫人素日里痴于佛法,这与本宫志趣甚是相合。来日闲暇,尽管来我东宫坐坐,也好互诉些心得。”

    孙氏听闻,忙将身子深欠几分,一通巴结:“承蒙太子妃抬爱,妾身幸甚之至。”

    吕嫦安温婉一笑:“来日方长,容后再叙。”

    “妾身恭送太子妃。”

    目送吕嫦安一行人等渐渐远去,孙氏心中已然吃定:来日,那人定是一株探手可及的抓靠。一想到此处,她渐渐提整心气儿,昂起了头颅。

    再说坤宁宫暖阁内。

    朱福刚从马皇后手中接过一封尺书,又静听她几句吩咐,转身出了阁门。

    此时,偌大个殿阁终算落得片刻清静。马皇后孤身背门而坐,面上老泪纵横,口中缓缓倾道出一番凄凉的话语:“雄英,我可怜的孙儿!皇祖母对不住你呀……可怜你这尚未经事的孩童,竟不知这偌大个皇宫,虽说有数不尽的红楼高阁,却到处都深藏着吞金噬血的权谋……”言至于此,泪水早已打湿了她的衣襟。这百已半百的老人,平生初次哭得这般凄厉,“你若怪,就怪皇祖母一人吧……皇祖母不求你能明白我的苦衷,只愿你来生莫要投生我皇家来,只管做个自在的寻常孩子。从今后,任你哭哭笑笑,肆意嬉闹。你若有灵,就请保佑我大明从此少些腥风血雨吧……雄英,我的心头肉啊……莫泣、莫怕,皇祖母很快就来保护你了……”至此,她已痛不欲声。但见她突然按住胸口,一阵呜咽。顷刻,一口鲜血喷溅而出,顿致面前那盆香魂枝摇叶动,花染残红。

    此番悲痛欲绝之状着实令人黯然垂泪。至此,且听一曲《朱楼梦引》,以述其心:

    『此生何解?倾耗我一腔心头血。最怕香销,奈何金枝玉叶一朝顷谢。

    试问东君,浑似那日梦中春晖欲灭,复送何人,再入我朱楼宫阙?』

    言转另一头。片刻之后,坤宁门外。

    遥见朱福摇摆而来,孙氏立马提整衣衫,敬候宣令。竟不料,那朱福近得身来,却朝其笑声笑气道:“孙夫人,皇后娘娘今日已感乏累,特命杂家传话,请您先回府吧。”

    “这……?”孙氏听闻,眉头顿皱,十分气恼直溢到目间三分。

    朱福见状,当即横眉立目相问:“瞧夫人这般形状,可是有何不满?”

    听闻此言,孙氏这才意识到竟无意露了心迹。于是,慌忙收整心气儿,欠身之间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内侍莫要折煞妾身。妾身只是自早起就渐感身子不适,正恐见了娘娘会令她老人家觉着晦气。”

    朱福笑问:“哟,看来今日请夫人来此,倒是娘娘思考不周了?”

    孙氏畏首:“内侍真会说笑,就算您给妾身浑身的胆子,妾身也不敢怀此心念不是?”

    “既是如此,那得请夫人速回府去好生调养是好。”朱福言罢,又朝身后唤道,“马和……”

    直到这一刻,孙氏才发现朱福此番出来,竟还尾随一位小童监。这小童监身高不过五尺,年纪十岁有余,生得眉清目秀,略显些憨厚之态——通史之人应知:他,便是后来七下西洋的三保太监,郑和。

    这小童滴溜走近前来,煞有介事地朝朱福拱手回道:“小的马和,悉听福掌事吩咐。”

    “就由你引路,送孙夫人回府吧。”

    马和拱手领命:“是。”

    朱福搭他肩头,问道:“此行的途径你可清楚?”

    马和拍拍胸脯,信誓旦旦道:“福掌事放心,小的早已熟记于心。”

    “好。”朱福拍拍马和肩膀叮嘱,“记着,那脚蹼莫要走得太疾,让孙夫人把这沿途的风光看个究竟。若带错了路,本监可要拿你是问。”

    “福掌事,您就情好吧!”言罢,只见他朝孙氏探手示意,“孙夫人,请吧。”

    孙氏打量一眼这小童,又回头顾看一眼朱福,见他正朝自己投来一丝莫名笑意,便强颜施以别礼,转身随马和去了。

    却说这二人兜转了好些时候,终于出了皇宫。待行过外五龙桥时,孙氏竟发现,在此等候的车驾早已换了形制。

    早上来时,还是一乘马拉的车轿,转眼的工夫,已然换作了仅由两员脚夫肩担的步舆。

    面对这般情形,孙氏已气得浑身颤抖,心中不住暗骂那些“欺人的主儿”。这关头,耳边又传来马和催请,她最终还是硬撑那副筛糠的骨头上了步舆。

    这四人,一路缓缓前行,自出了洪武门,孙氏渐渐发现,这回府的路径又是不同来时。又过些时候,步舆跟随马和驶向秦淮南岸,刚下文德桥,就抬头望见前方一巷口人影攒动。

    孙氏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狐惑,朝马和问道:“小内侍,请问前方是何处?”

    马和并未回头,而眼望前路,兴致勃勃地扬声道:“回夫人,那便是乌衣巷了。”

    听他这般回答,孙氏顿如蛇虫灼了尻尾,竟险些从步舆上头栽下来。那劲头直�得两个脚夫也随之一番踉跄,咿呀半晌,方才稳住步子。

    “夫人莫怕。”马和笑眉笑眼宽慰道,后来之言,又似温习过多遍,“虽说这巷子前些时日刚有人横死,然其沿途倒是别有一番景致的。”

    孙氏手捂胸口,深舒一口气,强打面皮上挤出一丝苦笑:“小内侍真会说笑,这青天白日的,又行在天子脚下,有何怕的?”

    听她这般说辞,马和竟然憨憨痴笑起来。

    孙氏满腹狐疑,问道:“小内侍何事痴笑?”

    马和搔搔耳朵,眯缝两眼回说:“皇后娘娘说的果真没错。”

    “娘娘说什么?”

    “她老人家说夫人本是崇佛扬善之人,鬼魅都要惧你三分,这世上就没有夫人怕的。”言到此处,马和竟于袖袋里掏出一封尺书来,转交于孙氏,“故而,她老人家特地亲修此书,特命小的转交与夫人。请夫人代劳,过会子途经那谢姨娘当日杖毙之地时,照这尺书所言默念几遍。一则是为超度那谢姨娘亡灵,二则也是为这巷内良善不被阴魂所扰。”

    至此,孙氏才算真正将今日此行悟个通透:一早入宫时,打朱元璋旧邸门前经过,为的是要她明白“上有君威,应躬顺为臣”;而此行回府,偏又打这乌衣巷内穿行,更是要她清楚“下有阴魂,当老实做人”!

    孙氏闭目沉思良久,缓缓拆阅那封尺书,竟见上头洋洋十数言,乃为一词,名为《诫花令》。其中字句明说是述与那已毙的谢氏度文,细看时却分明是在与她对话:

    『扪心若无贼,何故蹙娥眉?

    譬如园中花,无疾劲风雷。

    好花应时节,好景自相随。

    背道博熙景,时至命不回。

    尔今留一线,当思莫与违。

    朝拭蒙秽心,夕省百千回。

    霑恩看荣枯,衔悔泪当垂。

    汝门四华三者逝,掐指尚缺谁?』

    细细阅毕,孙氏已然看得双手乱颤,心神难定。

    单看那文题,虽只三字,却是“诫令相加”。再细品这词中所言,孙氏顿感似被扒去一层皮。尤其最后那句“汝门四华三者逝,掐指尚缺谁?”更是一番赤裸的警告:这徐府张、谢、孙、贾四位夫人之中,如今已有三位死于非命。如不及时收手戴罪自省,难说哪一日,自家性命定会去与他们凑个齐全!

    此刻,孙氏才算真正意识到:何为命不由己;何为体无完肤;何为苟延残喘……

    然而,世人应知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抑或“猪狗不舍屎溺”之说。对孙氏这等阳奉阴违、五毒入髓的妇人而言,其此生坚信的永远是“无脸无皮,举世无敌。任人扒皮,此信不移。”故而此时,那些正人君子口中常说的“士可杀不可辱”,到了她这儿,自然抵不过那句“好死不如癞活着”。

    “孙夫人……孙夫人?……”马和见其目中渐露一丝狞獝,追唤半晌,孙氏才回过神来。手中那一纸尺书已然被攥得褶皱斑斑……

    欲知后来事,下回自有知。
………………………………

第〇二七回 皇后归期君王恸情 锦气冲霄荧惑现异

    话说此时,已是八月二十四。秋意微凉,皇宫上下笼罩着异样的不安。

    因为时至今日,马皇后已是病入膏肓,身无回天之力。

    秋月已缺,初上重檐。寿昌宫内,暖阁。

    暖炕上,碽妃刚刚照料红鱼入睡。见侍婢雨燕手握一幅卷轴匆匆跨进门来,便立刻焦急地询问:“快说,皇后娘娘此时如何?”

    雨燕难耐伤怀,回道:“听刘院判说,怕是熬不过天明了……”说着,便悲泣起来。

    碽妃听此厄讯,险些栽倒,幸得雨燕及时搀扶,方才立稳身子。雨燕小心扶她落了坐,整个人若有所失地滞讷半晌,毫无语言。一番茫然四顾,忍不住垂下泪来。

    旋即,又强撑待产之身欲行举动,痴言痴语道:“去坤宁宫,本宫要去坤宁宫。”言语间,已见急泪横流。

    雨燕慌忙连扶带阻,悲泣道:“娘娘,不可。”

    “为何不可?为何不可呀……”碽妃泪目圆瞪,抓住雨燕臂腕,似个无措的孩童追问道。

    “此刻皇上因对她那顽症苦无对策,厉怒正盛,而您尚被皇上禁足,故而娘娘一再叮嘱小的转告您,为您腹中龙裔着想,万不可去触那雷火。”

    碽妃悲啼,“娘娘至仁,谁人可及?圣母至恩,何以为报啊……?”说罢,举步又欲出门。

    这档口,雨燕当即跪地,紧抱其腿,哭劝道:“娘娘不可呀!皇后娘娘知您必会如此,故而特将肺腑之言题于您亲笔所绘这《花王献寿图》上,望您只当睹物如见其人,交心就好。”说罢,她忙将方才遗落的画卷从地上拾起,复又起身于桌上摊开。

    碽妃急不可待,俯身细看时。竟见那画作已被精工装裱,这亦是其平生画作当中,唯一裱褙之作。这当中,所用材料乃是高丽御制的金丝绫,上头以豆针技法遍绣朵朵山踯躅。

    眼见这般用心,碽妃更见潸然。泪眼之中,又见画中原本留白处,写有马皇后所赠亲笔诗,题为《题赠故人》:

    『汝将长生寄花王,奈何花王命不长。

    尤羡此株正华年,代我枯身诉衷肠。

    而今欲去作飘蓬,前后忧顾两茫茫。

    何处可托生时愿?谁人替我续金床?

    今把长生寄故人,莫把余生度彷徨。

    当知汝身非草芥,沉心静对风雨狂。

    守得梦里昆仑在,才有桓楹成栋梁。

    纵舍踯躅踏歌去,回首千山是霓裳。』

    看罢,碽妃越发感激涕零,泪滴如似珠坠断线一般,打湿画卷。

    一个将去之人,竟对她一个禁足的罪人如此心心念念,苦口相嘱。可见在马皇后心中,这“故人”二人所寄厚望之深。尤其最后那两句,更是不失为铭心之语。句中借赋她日前所作那首《撷梦太虚》,深嘱她善用余岁,善待此生。

    性情之人终被情谊所使。碽妃当即朝那画卷跪地叩首,哽咽道:“臣妾谨遵圣母慰劝,定会善待此生,不负重托……”

    再说另一头。

    此时坤宁宫,朱福正引一众皇族宗亲朝暖阁而来。行进间,他还回头朝身后众人低声提醒:“诸位主子,万望轻寂些……在这儿候着便是……”

    这一众听闻,纷纷跪地候宣。这其中不乏太子朱标、太子妃吕嫦安、皇孙朱允炆,另有嫔妃和年幼的皇子、公主数十人。凡在场者,个个悲痛不已,却不得不力压悲声,面对阁门伏首幽泣。

    暖阁内。

    马皇后背靠在朱元璋怀中,面带一丝浅浅的笑容,气若游丝道:“皇上……”

    “爱妻……朕在,朕在……”朱元璋脸颊紧贴马皇后额际,闭目含悲,眉头深蹙,以那面颊在其额头际缓缓摩挲。

    “为妻不能陪皇上走完……这段路了……你可会怪罪?……”

    “怪!朕怪你太过狠心,撇下朕孤零老朽……”朱元璋垂泪,“朕怪自己,这些年只顾着朝前奔走,却忽视了爱妻早已疲惫不堪……朕更怪身为一国之君,此时竟是这般无能……”

    马皇后无力抬手,轻抚朱元璋面颊,泪眸却瞧向桌边,那是两株已然凋败的花木:一盆绛纱笼玉,一盆碧萼香魂。其间,对朱元璋宽慰道:“皇上莫要这般自责……”‘花落花开自有时’……为妻得蒙皇上如此厚爱,此生足矣……”

    朱元璋抬手紧紧捂住她的手,涕语:“莫要哄朕。朕此生对你亏欠太多……朕知道,在你心里,朕就是你的全部,并因此为朕倾注了一生的真情和心血。可朕能给你的却太少太少,而今想来,朕心甚愧呀……”

    马皇后淡然一笑,道:“皇上乃是一国之君,是天下人的主心骨儿。臣妾若非与天下人争个独宠于一身,此去将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啊?”她渐感气息虚弱。

    朱元璋泪已成河,那手也攥得更紧了,“与朕做这一世的夫妻,真是苦了你呀……”

    马皇后泪光里漾出知足的笑意,轻抚其面庞,浅笑道:“不苦……不苦……这会子,为妻满心都是……甜的——只是皇上……臣妾走后,万望珍重才是。这后宫还是得有个人代臣妾……”

    她尚为言尽,就被朱元璋打住:“朕意已决,今后绝不会再立新后。在这宫中,只有一人堪当朕的皇后,那便是你马秀英。”

    “皇上……”

    朱元璋紧紧地搂住她,由衷道:“爱妻难道让朕把心撕碎了给你看吗?”

    马皇后泪悬耳际,紧依其怀。此番深情,致使两人沉浸良久。

    这时,但见朱福轻手轻脚迈近前来,轻声禀道:“皇上,诸位皇子、公主以及妃嫔们都已在暖阁外候着了……”

    “知道了。”朱元璋又转向马皇后,“爱妻若有何嘱托,唤他们进来便是。”

    谁知,马皇后却缓缓摇头,道:“为妻看不得他们个个悲戚的样子……”他将手指向了炕几上头的一只匣子,对朱福吩咐道:“本宫要对每人说的话,都在那儿。过会子,对照上头的名讳,交给他们便是。”

    “是。”

    “许是为妻太过贪心,到这会子,还没看够咱这个家呀。真想再去走走……”

    朱福看向朱元璋,道:“皇上,要不小的这就去备驾?”

    朱元璋却说:“毋庸费此周章,朕背着皇后即可!”

    “皇上,不可。”马皇后婉拒。

    “有何不可?”朱元璋含泪笑说,“难不成是笑朕老了,背不动你?”说罢,便起身将其搀扶而起。

    “皇上……”

    “嗳……莫要多言,随着朕走便是。”回身又见朱福提着马皇后的云头舄,欲为其穿上,于是伸手纳过舃子,“朕来……”

    在朱福眼中,这君王素来暴厉惯了。此番柔情,平生初见。一时间,竟引得他也随之一通头涔涔,泪潸潸。

    一切就绪,朱元璋朝马皇后探出手臂,畅然道:“咱们走。”

    马皇后摇头笑拒:“皇上,莫要失了体面……”

    “嗳……真龙负凤而游,这便是最大的体面。”言罢,朱元璋未容分说,硬是将马皇后背上身来,“想去何处瞧瞧,就跟朕言语一声。”

    朱福连忙上前接应:“皇上,就让小的来背娘娘吧。”

    朱元璋一面望外走,一面说:“朕背了一辈子江山,难不成连自己的女人都背不动吗?”话音落时,那步子已跨出暖阁来。

    见这般情景,阁外男女老幼纷纷上前涕呼,但见朱元璋横眉立目下了令:“都给朕远远地跟着,莫要搅了朕和皇后兴致。”

    众人听令,纷纷退至两侧,暗暗拭泪。

    朱元璋背负马皇后,出了殿门。迎面正撞见宗泐率数十僧人于丹墀之下候见。

    宗泐施礼:“贫僧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泐公,诸事但与太子商定就是。”朱元璋言罢,自顾背着马皇后朝坤宁门外去了。朱福提灯,在前引路。

    殿内众人相继鱼贯而出,远远跟随其后。

    等行于最后一级丹墀时,太子朱标住了脚,未等宗泐施礼,便先施礼拜求:“大师,但求神佛度我母后!”

    他这一求,顿使宗泐犯了难。只听宗泐一席悲悯之言:“太子切莫折煞贫僧。”

    “大师,求您设法救救我皇祖母吧……”

    宗泐俯首看时,只见朱允炆正扯其僧袍泪眼相望。

    “是啊,大师。您乃大德神通之人,定会有法子的。”说这话之人乃是吕嫦安,但见其拂袖拭泪,泣语哀转。

    宗泐沉思片刻,说:“非是贫僧不与相助,倒是这命中寿数俱为司命所属,贫僧亦是无能为力呀。”众人听闻,个个无望悲啼。此时,但听宗泐说了下话,“不过,如今尚有一法,不知可否一试。”

    太子朱标连忙拉过其手,道:“大师快说,是何法子?”

    “文殊宝锦。”

    “文殊宝锦?”

    “正是。此物可驱灾疾,可避邪祟。”

    “这文殊宝锦尚在何处?”

    “正在宫中。”宗泐道。

    朱标闻说,立马转头问向庆童,“庆公公,可知此物现存何地?”

    庆童回说:“回太子,此时就供奉于太庙之内。”

    宗泐听闻,沉舒胸中之气,暗暗摇头。

    “那还不快去取来?”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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