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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妙锦传-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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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忙回说:“父皇放心。”

    “必要时,自去唤锦衣卫来,给朕细细地搜!就算把这皇宫翻过来,也要寻回宝锦!”

    “儿臣领旨。”

    宗泐忙道:“圣上,若因佛宝而伤人命,岂非佛祖之过呀?”

    “泐公放心。”朱元璋故作爽笑,明有所言,暗有所指,“太子比朕仁慈得多。”言毕,回头对朱标夫妇冷言,“速速去查。”

    “是。”二人纷纷向朱元璋和宗泐施了别礼,宗泐一一还礼后,二人方转身离去。

    “泐公莫要多礼,但坐无无妨。炆儿,回仙楼读书去罢。”朱元璋让道,转头又吩咐庆童,“服侍小王爷上楼。”

    庆童得令,立马十分精心,万分体贴地牵了朱允炆小手,二人同样施过别礼双双朝仙楼方向而去。

    他俩转过锦屏,迈上台阶,庆童提醒其当心,可朱允炆却一面上楼,一面眨巴眸子问道:“庆公公,您老的手心为何湿凉的?”

    这一问,突如其来。一时间,这庆童竟不知如何作答,忙不迭敷衍:“公……公公年岁大了,时有体虚之症,手脚时常渗汗。”

    “哦。可是……”朱允炆欲言又止。

    庆童忙问:“可是如何?”

    “我皇爷爷比您还大两岁呢,他为何不似你这般呐?”

    庆童暗压满心虚气,回说:“皇上乃是万岁之身,他老人家的年岁再大,那身骨也康健着呢……对了,小王爷难道真不记得丢失宝锦那会儿,究竟何人在侧?”

    “记得,我不说!”

    这话顿时拧得那老奴心头一阵惊绞,慌忙蹲下身来,抠住其双肩追问:“你记得何人?”

    “庆公公,您抓疼本王了。”朱允炆撅起嘴巴道。

    这一提醒,庆童方知自个儿乱了方寸,失了仪态,于是立马收整神色,皮笑肉不笑地问:“老奴一时情急,还望小王爷恕罪。”

    “无碍的。可是公公为何情急?”

    “您想啊,宫中失了佛宝,连皇上都怒了,老奴能不急吗?”

    “不就是一块大个儿的帕子?有什么了不得的?非要搅得宫中上下人心惶惶的?”

    “是是是。”

    “我不说,是因为那几个奴婢经常陪我玩耍。我了解他们,他们都很善良,肯定不会做出那种鸡鸣狗盗之事来的。况且,当时在场的人多得是,如果我说了,皇爷爷若找不到那物件,拿不准一怒之下还会伤了他们性命。你说呢?”

    “是是是,小王爷仁善,此乃仁爱之举……”

    “所以说,公公务必要替我保守秘密哟。你要是能替我守口如瓶,我也可以把你当成朋友。”

    “这……”庆童佯作犯难。

    “你答不答应嘛?”

    他故作迟疑了一会儿,又作一副迫不得已的诡态点了头。

    这时,朱允炆露出了笑模样,伸出手指道:“那好,咱们拉钩钩。谁要食言谁是癞虾蟆。”

    庆童一直顾虑万一哪日朱元璋一命呜呼,自家这司礼监秉笔大总管之名,只怕迟早都会因江山易主而落旁人之手。到那时,莫说贫贱,哪怕死活都是任人摆布的。更何况,在他心中,一直深埋着一个惊天的阴谋,正随着时间的推移缓缓酝酿着。不想今日,眼前这小子竟主动向他敞开了大门,道是天公作美,使他渐觉大梦越发美妙起来。

    于是他又是挤眉弄眼,又是故弄着满脸褶子,抬手勾住那孩子小指,呵呵答道:“好。拉钩钩,谁要食言谁是癞虾蟆……”

    只说,自那日起,锦衣卫奉命于皇宫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抄了个遍,也未见得这宝锦踪影。至于此物究竟落于何处?尚在何人之手?想必诸位看官早已明了,唯有那当局者身如台上一尺烛,未见足下方寸黑。

    再说此时,大殿内,朱元璋与宗泐二人还在攀谈。

    宗泐浅笑说:“恕贫僧失礼,尚有一言,不知圣上可能入耳?”

    朱元璋笑道:“听大师这话,定是一席难以中听之言喽……无碍的,朕岂会不知那‘良药苦口’与‘忠言逆耳’之理?但说无妨。”

    “那宝锦再是神作,圣上也不该将其奉入祖庭啊……”

    朱元璋听闻,瞬间一怔,追问道:“泐公何解?”

    “有道是‘佛居法坛、神坐道台’此谓各有其位。而今圣上却因一时兴起,将那佛宝奉入祖庙瞻仰,在贫僧看来,此举大为不妥呀……”他欲言又止。

    朱元璋急问:“泐公既开尊口,只管说来一听,有何不妥?”

    宗泐问:“圣上可信那因果之说?”

    朱元璋一息长叹,道:“从前未信,如今老了,倒是越发信了。泐公既已开诚,望请布公。”

    宗泐直言不讳:“当年圣上入我佛门而中道废戒,本就欠那时修行一个圆满。而近日,你偏误将那佛宝奉入祖庭,恐是有‘祖欠而后偿’之兆啊。”

    朱元璋沉吟片刻,又问:“大师莫不是说,那佛宝怕是会引渡朕之儿孙中某一人剃度为僧,代朕还愿?”

    宗泐点头,合掌念道:“阿弥陀佛。当年有求佛门处,还愿须把佛门入。若求明断来日事,惟向因果寻定数。”

    这帝王耳闻得老僧诗颂,眼前竟忽地闪现出两年前那场惊梦之中,一少年救驾时手把云磬、劝退众鬼的身影来:

    少年身立社稷坛下,朝众鬼劝道:“尔等退去吧!我已向佛祖祈旨,愿用我金尊大宝、九五荣华再换我王十八年春秋。”

    他那神魂沉浸其中,许久未能自拔。倒是那宗泐问说:“圣上此时想的可是两年前那一场梦魇?”

    朱元璋匆匆回过神来,当即紧抓宗泐双手,满眼苦不自胜,连声说:“泐公渡我,泐公渡我呀……”

    宗泐轻拍其手,安抚道:“来日之事来日讨,莫把今日付烦恼。那儿一生对三宝,总比杀身好。”

    朱元璋听此慧语,顿时大悟,忙起身欲行大礼拜谢,却被宗泐扶住:“使不得,使不得。贫僧自去,万望尊上以今日为期、苍生为念,方不负天命宏授、此生大任。”

    朱元璋扶臂相送,赔礼:“日前宝锦一事,弟子实在汗颜。泐公放心,弟子定会寻回那佛宝,以补此过……”

    宗泐再次轻拍其手,笑说:“宝锦一事莫要强求。此物曾先是在尊上梦中现身,而今又于现实中几番辗转……贫僧相信,此中自有缘法。说不准又会牵出多少交集来呐……”

    “话虽如此,可此物寻不回,怕是要泐公在那主人面前作难了。如是哪日来寻,弟子愿与全力补偿。”

    宗泐笑说:“那人物如今不过三岁,还是个只知玩乐、无心金玉的年纪。”

    “这倒令弟子更加惭愧喽……”

    “莫要这么说。细想,尊上与那孩子也不失为有缘之人呐。”

    “甚是。”

    “这世上啊,有缘未必谋面,无缘何来牵连?若非同是局中人,纵是老死不碰弦。”

    朱元璋爽性大笑:“乐公不光大智,更有大才呀!”

    “不过怡情小弄之吟,尊上过奖。”

    “是泐公过谦才是。”

    二人不知不觉已行至亁清门外,立足作别前,朱元璋开了口:“弟子这里还有一事需劳烦泐公啊。”

    “皆是分内,何言劳烦?吩咐便是。”

    “您老也知,皇后自薨逝至今已两月有余。诸皇子服丧之期已满,明日朕便要打发他们回藩地去了。然服孝之行恪不可怠,朕想请泐公代朕于你天界寺中挑十位德修高上之僧,分与诸王随侍左右。一来可辅诸皇子为皇后诵经祈福,二来也可力导其心,善导其行。”

    宗泐未假思索,回说:“这是扬法普渡的好事,贫僧定然全力促成。”

    “那就有劳泐公了?”

    “哎……不劳不劳……”

    “泐公好走。”

    “尊上留步。”

    二人各施礼术作别后,各回各处。

    只说,宗泐步下丹墀时,竟见姚广孝早已在三步之外等候。见宗泐前来,立马迎上前去搀扶。

    宗泐道笑说:“方才皇上所言,你可听得清楚?”

    姚广孝回道:“弟子并未听见何事。”

    宗泐竟道:“道衍啊,这佛门第四戒就是不可妄语。”

    姚广孝依旧硬着头皮装糊涂,“弟子不敢,还请师尊授教。”

    宗泐一声叹息:“既非池中物,怎安莲台心?你的时机来了,当去自去。寻你前程非凡梦,还我门中真清净。”

    那话,若换作旁人多半都会难以心安,可到了姚广孝这等既有修行,又有野心之人这儿,却不过如同鱼啃石头鸟啄钢,落个嘴破舌头伤。

    此程,二人再未作任何言语。

    却说这姚广孝自打一回天界寺,便匆匆打点行装,又连夜苦思出一纸蜜言,直至三更方美美睡去。

    翌日辰时,虽是初冬天气,却依旧旭阳当空。奉先殿外,法坛高筑,声乐洪鸣。

    众藩王、公主携家眷齐集殿下,以行离京前告拜之礼。

    另有僧、道两家大德、侍者和文武百官分列左右。

    姚广孝亦在其中,暗窥众王之态。

    一时间,众人垂首而立,以敬哀礼。其间,宗泐手持金钵,从诸藩王及其家眷背后缓缓走过,行进间一一朝每人背上掸水洒净,以授佛金。

    随后,宗泐登坛,坐定莲台。只听唱仪官高宣:“哀毕!众卿跪拜,恭闻圣谕。”

    届时,洪音又起,但见大殿檐下,一众奴婢簇拥太子朱标鱼贯而来。

    众皇子见殿上来者并非朱元璋而是朱标,皆感错愕。但闻年幼的潭王朱梓对齐王朱榑嘀咕:“七哥,为何不见父王?而是他来充大给兄长们送行?”

    朱榑低声道:“说什么呐?人家本来就是老大。”

    这档口,鲁王朱檀低声接茬道:“连我都能想到的碴子,两位哥哥竟想不到?”

    “怎讲?”

    “这不明摆着吗?都是父王的意思。这是在敲着锣地告诉咱,用不了多久,大位就是他的。”

    “你个尿窝小子,懂个什么?”

    殊不知,那三人的话,早被前头的朱棣听得真真的。那耳朵拿着后头,眼睛却盯着前头,至于这心里头作何盘算,实难妄揣。

    “都安分点儿。”朱棣旁边的周王朱橚低声喝道。引得朱檀直对他翻白眼,吐舌头。

    这会儿,但见丹墀上头的朱标开了口:“诸位兄弟姊妹,今日由王兄代父皇为你等饯行,并在此转述父王口谕,望与恭听。”

    众王大有交头结耳之势,倒是那朱棣与其他几位年长,且懂些事理的藩王率先跪地恭闻其详,一帮年幼的尚不知所以,但听朱福拿起腔气高宣“诸王跪闻圣谕”方使诸子女一一叩首。

    且说此刻,朱元璋就隔着窗子端座在大殿之内,耳听门外种种,再次叹道:“仁慈有余,威震不足。仍需历练呐……”见一旁,朱允炆手撑下巴望着他,不觉一笑,拍拍那个小脑袋。

    随后,又听朱标奉旨宣道:“自尔等母后仙逝,诸子女千里迢迢归服丧孝,恪尽至诚,朕心甚慰。而今服丧期满,诸子欲回藩地,朕却不忍相送。儿女大了,为父老了,如今越发见不得骨肉分离之觞。思来想去,特命太子代表此心。古来有云‘长兄如父’。从后,太子之言即为朕意,尔等必与恭闻!”言罢,朱标抬手,将那圣旨交与朱福手中。其形容也越发有了底气。

    至此,朱棣率先大呼:“儿子谨遵父兄之命!”此言一出,众子皆从。

    ……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第〇三一回 野和尚出仕篡度牒 罪解元进京引传奇

    书接上回。

    话说诸藩王离京当日,太子朱标代朱元璋为众子饯行,并转达朱元璋口谕,以示告诫。独说朱棣听闻此言,似有不甘。

    而殿外诸子的呼应之声,朱元璋听个一字不落,却一直闭目未作言语。

    此时,但听朱标继续说道:“父王另有三言,兄代为转述。一者,诸王皆为我皇室脸面,治藩当以民为大,以法为天,以国为家。社稷大任为其首,父子情义次之,万不可养尊处优,荒时废务。若有为害一方者,朕定斩不饶,以慰天下!”

    众子齐应:“儿臣谨遵父皇训诫!”

    “二者,凡朕予藩地者,皆示为尔等一席立椎养家之所。‘儿大分家’之说,民间古已有之。如今既得家业,当知感戴,安守本分方为正道。兄弟间往来当以手足之情为念,若因觊觎兄弟家业而生逆谋篡夺之心者,家法逐之,国法除之!”

    诸王再应:“儿等不敢!”

    众王千人一面,战战兢兢。唯见朱棣,暗盯朱标两脚,眉间似有不甘之状

    至此,朱标再次转达朱元璋第三句诫言:“三者,自我大明建邦至今,父皇颇重教化兴邦之法。国邦欲想长盛不衰,须取儒、释、道三家大成,共导万民之信受。先有应天府学儒学馆应时而立,广育良才;后有僧录司、道录司广弘从善修心之义理;不久前,又得慧昙、宗泐二位大师不远万里,相继于西方取回《庄严宝王》、《真空明义》、《文殊》三经,此等皆属我大明之幸事。今日,父皇特着僧录司拔荐大成僧者五十,但凭诸王挑选随侍,并赐每王伴读内监一名。一来为辅佐诸王时常为母后诵经祈福,二来督导诸王修身养性,以承正气。”

    诸王齐声再应:“儿臣谢父皇恩赐。”

    届时,朱福高宣:“谕毕,平身!众僧奉度牒列仗,但请诸王验牒拔选。”

    一时间,五十余僧者站成两列一字排开,个个手托度牒,等待相看。这些僧者,老少各半,高矮肥瘦各有差别。形容俊朗者可见八九,相貌平平者为数不少。然,多是慈眉善目,心如止水之状。唯那姚广孝,一双三角虎目,二道鹰翅浓眉,准头三分厉气,印堂十分神威。

    僧者之多,远超藩王人数,而那藩王中以貌取人者大有人在。

    如此一来,这选僧倒颇像是相面、选美,一时间,人人如同走马观花,挑肥拣瘦,嫌老弃丑。秦王挑了高的、晋王选了白的、周王唤了灵的、楚王提了静的、齐王引了壮的、潭王领了笑的、鲁王牵了小的……偏偏都到了姚广孝那里,一见他那般鬼煞之相,都是满脸晦气地避开了。

    未出一刻工夫,十几个皇子多半遂了心意。唯那朱棣一路翻看僧者手中度牒,旋即顾看一眼,再寻下家。如此略过大概二三十僧,便来至姚广孝面前。单说他了无兴趣地摸过这和尚手中度牒翻开来看,竟顿时一怔。只见那牒中所书并非僧者名号、出身何门、师从何人,反倒是一首小诗入了法眼。诗中道:

    『何山对古刹?何山月似钩?

    法身捐白帽,戴与山王头。』

    乍看,此令似是僧者咏物抒情之作,诗中古刹、新月、法身、山王皆属佛者绘境之物。诗文大意不过为:何处山前朝向古庙?何处山顶月似吴钩?捐了这僧人之身换作一顶白帽子,把它戴到心中最高的那座山头去。

    但细细回味诗意,却别有洞天。前两言不过同用了一个“何”字依次略改了南朝陈徐陵的《出自蓟北门行》中一句“燕山对古刹”和唐朝李贺《咏马》中那句“燕山月似钩”。因此,这二言俱为明知故问,答案自然明了,皆乃“燕”字,正是朱棣封号。

    这分明就是在暗示朱棣,面前这和尚就是奔他来的。诚心可见!

    至于后两言,乍看似有山头罩雪之象。然其隐意,可惊天地。姑且不说这“白帽”有何特别,单说这“山王”,本是佛门用语,即为法象中最高之山。结合头二句,在姚广孝心里,这“山王”当然就是燕山了。更是暗指诸王如山,燕王当首。偏偏后两句又以哑谜中惯用的拆字之法,为这“王”戴上了一顶“白”帽子。诚心可见!

    不难看出,这和尚盖世的才智和巧取的本事十分了得。居心可见!

    朱棣又是何等精明之人?此中深意自然通达。于是缓缓抬头细看过去,竟见那和尚天仓上府满红光,螣蛇寿带笑微扬。鱼尾奸门威不露,左右悬壁平四方。

    再说朱棣,看过此人,那神色更是满心惜爱映福堂,平空喜上左右厢。暗将达意汇通衢,豪气直冲兰台上。

    二人四目相交须臾,朱棣自把那度牒装进袖袋,若无其事地去了,这姚广孝便相距三步跟随其后。

    众王遴选僧毕。朱福又作唱仪,请诸王侍僧至法坛受领《庄严宝五》、《真空明义》、《文殊》经宝抄本,宗泐授法。

    众人本以为,至此诸事应毕。却不料,随后奉先殿门瓮声而启,朱元璋携朱允炆步出殿来。后头又跟随礼部尚书刘仲质和十余个须髯皆白、手捧锦册的老儒,并相继于朱元璋身后一字排开。

    那阵势直惊得众人纷纷伏地叩拜。

    此时,但听礼部尚书刘仲质奉旨高宣:“诸皇子听训!奉天承运皇帝,训曰‘朕自奉天命授受,建邦至今已一十五载。十五年里,国邦渐兴,正如少年初成。国邦兴乃得益于天下归心,少年成则仰赖于父母恩德。人心尽失者必遭永世之唾弃,父母尽逆者必负千古之骂名。纵览古今,横观天下,唯外化人心内戴祖德者方可望大成。然试问古今天下,可见一人忘祖德负慈恩而得人心乎?因此,自古拔君举贤首看孝廉,袭位传家仁孝当先。朕立储君,一奉首重孝悌之圣训,二遵当立嫡长之成规,故得内外上下之同拥。诸儿可有异议乎?”

    诸王畏首齐应:“儿臣谨遵父皇圣训。”

    训文继续道:“若知圣训,当知朕望。有负朕望,必得朕弃。”

    诸王个个噤若寒蝉,齐应:“儿臣不敢。”

    “而今朕既立太子,诸儿应知大统之谓何。皇后奠期,朕布此训,他日朕崩,此训亘存。若非太子一脉再无后继,他王宗裔绝无可继;若有背此警图谋豪夺者,纵得其位,亦不受皇族与天下公认。生若自立山头,死当自立坟头。即便厚颜近我门来招惹祖宗嫌弃,亦会尽遭后人刨坟掘墓!”

    诸子悲啼,大呼:“儿臣万死不敢……”独见那朱棣最为不堪。

    “今有朕亲书《大明皇储并藩宗世系族谱》着命礼部颁与诸王。在此,谱中另有三规布公天下:一者,自二世起,每系每代子孙之名皆依木、火、土、金、水五行之序为部首而取,只要五行不灭,大明王朝不止;二者,自三世起,每系后世子孙字辈皆须依序取用御赐明文,每系御赐二十字,又分五言四句,轮回取用,惟愿四海五湖,朕子孙无数;三者,此谱之中,各支系名前用字钧无雷同。凡世人皆可依字认宗,以辨藩王血脉,真皇正统!钦此。”

    诸王纵有满心不平,也只能齐声叩谢隆恩。

    这一席旨意,可谓是绞尽脑汁,煞费苦心。然而,却只看见了“五行相生”,忘了“五行相克”。到最后,就连后世烟花柳巷里也常有戏文笑谈:

    『区区一族谱,字字心血煮,彻道出这君王老父多少辛苦?人常言,伴君如伴虎。焉知这虎生虎子也非福。勤敲山,猛挥斧,细看哪个虎崽胆敢抖身骨?奈何终老朽,有朝难威武。趁个威风在,铁笔擂天鼓。效法昔人百家姓,儿孙字辈下工夫。一字一烙印,留与世人数。谁承望,国破家亡时、虎落平阳处,尿腚小儿也竞比个谁姓朱来谁是主!』

    只说随后诸王依序至丹墀之上,由诸位老臣为其颁发族谱,而后又饮了饯行酒,将近午时方才散去。

    说,此番归程,朱棣除了有僧人姚广孝随往,还有一名伴读的小太监——马和……

    言转另一头。

    又数日后,陕西真宁寨子村,景家宅院。

    这院落虽不算阔绰,却也算是雅居之所。但见四围竹篱圈出一方小院,院内三间草庐,屋上正是炊烟袅袅,大有南阳诸葛家院之风。院前八尺园门,左右各书一联。联中道:

    妙居福地,闲来怀抱群山景;

    锦绣文章,乐时情荡满河清。

    楣上横批:河山永住。

    此时正进腊冬时节,眼见得群山罩雪,如入天宫。又兼个清风吹玉,别样意境。

    只见草庐屋门轻启,竟跑出个灵巧的娃娃来。

    那孩子身披一领银色的雪裘踏边儿连帽云锦小披风,脚穿明红帮子绣球玲珑舃。自打迈出门来,就如雀跃一般欢跑起来,那笑声好似银铃回响,又如天籁婉转。

    前头还没住脚,后头就又追出个人来。

    那人正是景清,一身的棉布长衣,头戴圆顶毡帽,脚蹬皁布靴。他一出门,便像个苍鹰一般张开双臂朝那孩子连呼带唤:“妙锦,爹来了……哈哈!”

    妙锦闻声,回身见他那副古怪模样,掉头便跑,步子和笑声也越发欢实了。一面跑,还一面笑道:“爹,你快来追我呀……追我呀……”

    “坏丫头……你别跑……”

    这一遭下来,父女俩便在雪地里兜起了圈子,嘻笑声不绝于耳。

    忽地,那孩子脚下一滑,一头扑倒在雪地上,可声腔里却依旧还含混着笑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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