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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妙锦传-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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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坏丫头……你别跑……”

    这一遭下来,父女俩便在雪地里兜起了圈子,嘻笑声不绝于耳。

    忽地,那孩子脚下一滑,一头扑倒在雪地上,可声腔里却依旧还含混着笑气儿。这会儿,景清已赶到身边,一头在其身边扑倒,哈哈笑道:“这回可叫爹捉到你了。”

    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物躺在雪地上,仰望瑞雪飘零,脸上却洋溢出无限喜气。

    “妙锦,来,陪爹咏一咏这雪?”

    “好呀。”妙锦点头,眨巴一双大眼睛,思忖片刻,眸子里渐现一丝黠气儿来,于是缓缓爬起身来,忽然朝景清头顶扬去,欢咏,“雪儿白,雪儿白,好似爹爹头上白。”声落时,撒腿又跑。

    “好个坏丫头!”景清翻过身来,也捞起一捧雪来,在后边追边扬,接茬咏道:“雪儿飞,雪儿飞,白头爹爹骑马追。”

    “雪儿飘,雪儿飘!”

    景清再次捞起一捧雪,接了下文:“那人变作白玉雕……”说完,两手一扬,一捧白雪飞撒而去——却不料,这一捧雪不偏不倚,正着萧氏面门。

    见那情形,这父女二人双双停了脚,面面相觑,惊愕半晌。

    他二人抬脚正欲溜之大吉,竟听萧氏喝道:“站住!”二人的脚悬在半空里,一时间不知进退。这时,又闻萧氏开口一通数落,“两个疯癫绛头,终日里就知漫天撒野!我看你们是越发没个章法了。”说罢,不知从何处抓个竹板来,一面在掌心里抽抽打打,一面又发号施令,“还不乖乖过来,家法伺候。”

    二人听闻,撇起嘴巴,互看一眼。但见景清略挑了眉头示意,那妙锦瞬间领会。稍作屏息,二人放马便跑。

    萧氏扑了个空头,在身后晦声晦气笑骂:“两个没心肺的冤家!望哪儿跑?饭菜都好了……”

    却说这父女俩刚跑到院门处,竟被一群来者挡了出路。

    抬眼看去,那干人个个具显威仪,十之八九都是陌生面孔,唯独熟识的便是个六旬老者——本族族长耿太公。

    这等场面着实惊了那孩子心气儿,于是她立马抓过景清手掌,怯怯躲向其身后。

    “诸位官爷,这便是本省解元景清。”

    那为首的手把腰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并未作何回应。

    倒是那耿太公赶忙为其引见道:“景清,此乃皇上派来的锦衣特使,快来见礼。”

    景清欲施礼,却听那为首的特使抬手说:“免了。景解元,听旨吧。”

    此令一下,景家三口连同那耿太公一应跪地,伏首听旨。

    旨中所言,俱是苦口衔刀,令人不寒而栗。“朕今闻‘真宁儒生景清两度乡试均拔头筹,却不知何故辞拒进京会试之行’倍感迷惑而无措。故特遣锦衣卫不远千里来护请尊驾进京,以向汝讨要个说法。钦此。”那人宣过圣旨,又再讽剌催促,“景圣人,请吧。”

    “这……”景清一语未完,便被提臂而起,欲行带离。

    直惊得萧氏与妙锦忙扯其衣襟,并听那萧氏朝锦衣卫哭求道:“大人!我相公何罪之有啊?”

    “若问何罪,进京一审便知。”言毕朝手下施令道,“带走!”

    萧氏奋力跑上前去,横臂相阻道:“不许带他走!”

    “你这悍妇,还不让开?”

    “你们若要带他走,就从我身上踏过去!”

    “不知死活的东西!”那为首的顿时目现厉怒,当即欲抽腰刀。

    倒是耿太公见事不妙,立马上前苦口相劝:“官人息怒,官人息怒啊。景家内人,还不让开?”

    “不!素闻朝廷专养这些鹰犬,制造无数冤假错案。我相公这一去,叫人如何是好啊?”

    “娘子!住口!”景清喝道,因生怕惹恼锦衣卫,以致殃及满门,便慌忙央求起那为首的,“官人,我娘子素有失心疯魔之症,莫要与她计较。只管带我去了便是。”

    “相公!”萧氏咆哮。

    景清含泪怒吼:“退下!照顾好妙锦……”转头又朝那孩子道,“妙锦,一定要听娘的话。”

    妙锦哭泣点头,却不肯松手。硬是被景清甩开,大步自去,引颈长吟:“雪如星,驾西风,此去大路朝向东!”

    妙锦泣语接道:“雪如沙,任风刮,一路遍开晶莹花。”

    萧氏哀号,欲去追阻,硬是被耿太公拖将回来。

    一时间,这母女二人抱头痛哭,不知所措,苦得耿太公不知如何是好。

    景清被锦衣卫带走后,萧氏母女二人哀痛不已。直急得那耿太公一再摇头自语:“这景清也是,两度高中却拒不进京,而今却落得个自讨苦吃……”

    萧氏抹了一把眼泪道:“太公,我要随他一起进京……”

    “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随他一起进京。”

    “哎呀……此去金陵,足有三千里路呐,况这寒冬腊月的,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就算丢了这条命,我也得去。”

    “一个妇人家,又带个孩子,使不得,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小妇人一定到那金銮殿上为我相公讨个说法。”

    “哎呀……那景清本就是个一根筋的偏僻性子,偏又娶了你这么一个执拗婆娘……”言毕,那耿太公又是一声长叹。

    “太公……”

    “也罢,也罢,老夫不拦你。”说罢转身,气呼呼道:“带那孩子打点好行装,我自去族里为你母女安排车马。”

    “谢太公。”

    那老头儿背手而去,却摇头叹气哼起《叹世》中一席唱词:“笑他卧龙因甚起?不了终身计。贪甚青史名?弃却红尘利,寻一个稳便处闲坐地……”

    此后,萧氏携女进京寻夫自然不在话下。而此卷《锦缘录》也于此处告结。

    『前情细言二十万,

    是非结果未与断。

    欲知后来何人事,

    且看大明妙锦传!』
………………………………

第〇三二回 凄童血书痛揭贼谋 辣妇铜钗怒绝贼根

    话说那萧氏携妙锦追赶押解景清进京的人马,一路兼程,不肯懈怠。却因途中风雪交加,苦行三日,这车马也不过刚驶出五郎关来。

    此程饥餐渴饮,渐渐使人苦不堪言。萧氏母女暂得车轿以避风雪,尚无大碍,倒是轿外那驱车的小厮越发抱怨起来。无奈之下,萧氏命其暂寻个去处歇脚。正当苦无着落之时,竟见路边茂林深处正有炊烟升腾,三人一时欣喜在望,沿一道丈把宽的盘山小道逶迤行去。

    车马驶进那路深处,终见一间低矮的茅舍坐落于四围木篱之内,那木篱看似年久失修,隔三差五,歪七竖八,已然破落不堪。又见东头篱角似有长鬃异兽猛扒篱木,时而立身状如黑罴,时而弓腰又似野豘。

    见此状,那小厮立即揽住缰绳,顿使车马踌躇不前,并下意识自身旁摸过一把佩剑来。

    这会子,轿内萧氏开了口,问:“耿家五哥,可是到了。”

    “我看咱还是另寻个去处罢了。”

    这小厮虽是被唤作“五哥”,实则不过就是个十八九岁的毛头小伙子。

    “为何?”萧氏一面问,一面从轿中探出头来。耿五哥指与她看时,这萧氏亦是目露惊色,顿时捂住胸口道:“惊煞了奴家心胆!那是何等禽兽?”

    妙锦闻声,竟也好奇地探头出来,却被萧氏当即捂住双眸,责备道:“小孩子家,看个什么殃头?”说完,又将那孩子塞进轿去。随后,又转向耿五哥欲吩咐其掉转马头离去。

    却不想,这档口,竟见那物立定身子,朝这头观望而来。见耿五纵马欲去,竟扬手与他招呼:“老乡,可是遇到难处?”那声音浑实粗犷,原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听言语和声气,倒也觉着憨厚实诚。

    萧氏定睛再看,道:“吓死奴家了,原以为是个吃人的东西,哪想竟是个汉子。”随即,又对耿五哥言语,“只管放马过去就是。”

    而耿五哥却越发谨慎起来,放眼一番周遭情景,含含混混道:“我看……还是算了罢。”

    萧氏听他这样一说,反倒嗤鼻嘲笑道:“大小七尺的爷们儿,胆子竟不及秤盒儿度量。”

    耿五哥手掐马鞭,朝周遭一通比划:“你瞧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话未说完,又被萧氏打断。但见她指向那茅屋和那人,打趣道:“那倒不是村店?只说你怯懦便是。歇也是你,行也是你。尿窝的小子……”这一席话,直引得妙锦在里头咯咯作笑。

    耿五哥被她这一激,腔子里顿时涌出几分血气,急赤白脸辩解道:“去就去,若有何事,只说是大嫂子缘故。免得又着俺爷爷棍棒。”说罢,当即挥鞭驱驰而去。直惹得萧氏吆喝“慢着点儿。”

    未出片刻,车马已来至那院落十步之外,先前于篱下招呼的汉子已然迎出院门来。却说那人:

    身裹野罴黑棕袍,虎背熊腰八尺高。左脚低来右脚高,两手粗皴脸也糙。青皮眼罩箍左目,络腮胡子油卷毛。

    天意有道:冤家路窄——那人,不是别个,正是两年前于盘蛇堰劫杀贾氏的凶徒聂无羿。只可惜,今日这三人,要么不知,要么不识。

    再说这聂无羿别腿拖脚迎上前来,未开口时先抠了马嘴上的辔头,方才一面打量来者,一面咧嘴寒暄:“老乡许是风雪疾程迷了路途?”

    见他那副窘困模样,耿五哥略舍了戒心,露了憨态。忙不迭跳下马车,拱手施礼道:“兄台见礼。小弟携家嫂及兄女欲往金陵。连日兼程,奈何天寒雪阻,车上妇幼难耐其苦。故特来借故舍歇个行脚,不知可否?”

    聂无羿一面听耿五道来,一面趁机窥瞧车轿帘子。又闻对方那般说辞,心中已然拿定几分虚实。于是,忙作仗义之态,一面暖言热语道了声“寒窑陋舍,能得兄台及家小不弃,已感荣光,何必客套?”一面抬手往院里相迎。

    稍顷,车马进了院子,住脚后,萧氏携妙锦下了车来,又朝聂无羿施了见礼,道:“无奈叨扰,还望海涵。”说罢,便忙牵了妙锦前来施礼,“锦儿,快来给伯伯问好。”谁知那孩子不见则罢,一见便怯生生躲到了萧氏身后去。

    萧氏见孩子那般不情愿,忙周旋笑骂:“瞧你这点出息。”言毕,转头又朝谢无羿一通寒暄,“小女自幼未曾出来见过世面,失礼了。”

    且说这聂无羿暗瞟了萧氏模样,虽非美人,行止倒也不俗。细盯过那孩子,又是个讨人生爱的可人儿。心中已然有了暗算。邪妄之处,渐渐想入非非。

    “兄台,可有茅房?小弟想先行个方便。”耿五哥唤道。

    这一唤,方使得聂无异的邪心暂归了正位,于是其忙朝院外一处林子引道:“粗陋之所,比不得深宅大院,兄弟自便就是。”言罢,转身在篱角处抱起一堆木板来。

    萧氏这才明白,原来方才远瞧时只见他那扒篱之态绝非走了眼。看样子,他定是想把这篱板充作柴禾烧了。于是心中,便隐隐生出一点芥蒂来。

    聂无羿抱了篱板起了身,见萧氏与那孩子略有几分不自在,心下私揣:许是有所畏惧。

    于是便又在三步外放下篱板,故弄周全地道了声:“夫人先候片刻,小人自取些草料来替您将这马喂了。”

    “有劳。”萧氏示笑点头。聂无羿蹒跚去了。她自顾打量起那茅舍来,只见那屋上的窗子已用木板封锢住了,萧氏猜想:许是这隆冬时节怕山里风大,撕破残窗也未可知。

    这时,只见那耿五哥颠颠悠悠跑了过来,忙道:“何劳兄台?小弟动手便是。”

    “这有何劳?”话音落时,那聂无羿已抱了一堆干草来,自觉热情洋溢,十分豪爽。可萧氏未动声色,将目光打聂无羿手上移向了取草之处——那原本是一堆柴草丘,此时仅剩些碎草屑子。

    “只怕那一抱蓬草也不过是燃那木板的引柴罢了。八尺男儿,竟不知拆篱取火何等寒碜。若非好吃懒做之流,也定是个败家的根苗。”萧氏这般想着,便笑吟吟引他作答,“哥哥长年居于此处,可曾觉着孤苦?”

    聂无羿本借背身喂马之机,预谋后来行事。萧氏这一问,顿使他一怔,正欲寻思如何作答,竟听耿五哥打碴子道:“大嫂子……”

    “啊……”萧氏故作恍然大悟,忙歉声歉气朝谢无羿道,“小妇人随性惯了,还望哥哥莫要见怪。”

    聂无羿故作爽气,忙回头笑应道:“夫人哪里话?俺不过山野村夫,若拘泥言行,反倒觉着不够爽快。实不相瞒,先父本是这里扎根的猎户,自俺一出娘胎,就整日与这山中的狼虫鸟雀言语,年头久了,便也惯了。若说孤苦,也是有的。自打去岁我家娘子惹了暴疾亡故,竟也凄迷了月余。好在她为俺留下个始龀小子,终日有那活宝腻着,这才渐觉有些生趣。”言罢,他仰首一丝轻叹,故以三分洒脱强掩七分酸楚。

    听他那话儿,萧氏不免心生一丝惭愧,心下暗想许是自个儿太过审慎,反倒动了小人之心。

    这会子又听闻聂无羿开了口:“您瞧我,真是……”言语间摇头自惭,“失态,失态。”说完,忙抬手将这三人往屋内请。

    萧氏承让,又忙知会耿五哥道:“快去车上把食盒取来。”

    “嗳……”耿五哥忙去照做,片刻,提那食盒跟上前来。

    说话,四人已来至门口,聂无羿抬手掀了棉布帘子,萧氏引了妙锦先进门去,余下二人相继入内。萧氏本以为,这落魄猎房居所比不得夫人持家那般规整,竟不想进得屋来,倒也可分辩出几分居家的条理来。入眼的虽是一张破了漆皮的条案和几把掉碴的椅子,摆置倒也不失章法。

    这本是个二进的格局,方寸的堂屋里,左手一门,依旧挂着棉布帘子,里头应是一间暖室。三人正顾看时,只闻聂无羿朝里间儿一面唤着“快出来,来客人了。”一面把客人向里头招呼,“屋内炉火正旺,更暖和些。”

    三人举步望里去时,竟见一七八岁小儿搁里头掀了棉布帘子相迎,而三人进屋时,那孩子竟手扯帘角半遮小脸,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打量来客。乍看竟是个模样标致的女儿,眉头自带五分羞怯,目光更显五分无辜。头上以红绫束了两髻总角,右耳窝里一颗香头大的朱砂痣分外抢眼。那神色想是惧生,却有些许期待;想是亲近,又似有些许犹疑……

    萧氏与妙锦正欲细瞧时,又闻那聂无羿抢前一步,阻断二人目光,朝那孩子惺惺唤道:“难熟的皮子,还不叫人?”说罢,随手打孩子手里扯了棉布帘子。回头又满脸堆笑朝萧氏三人呵呵一笑,“山里娃子,见不得生,见笑……”随后,又一面将萧氏等人望炕上让,一面招呼那孩子去提了茶壶来。

    那孩子很听话,溜溜奔向屋北一个矮脚柜子,俯下身去一通翻找。但瞧那处,柜旁还有一只木笼,里头关着一只野猴儿。而那孩子自打开柜子起,就似是在犹豫何事。这时,但听聂无羿没好声气地催促道:“麻利着点!难不成连碟碗都不认得了?”

    孩子听他那般叨促,忙从柜里揽了几只大碗来,转身匆匆朝炕头来。行进间,还不住窥向来客。

    临近时,又见他于炕边炉子上提了一只铜壶。然而,当他转身时,竟有一只碗从怀中滑落下来,在脚边滚了一圈后,又撞向炉角,随即碰下块指甲大的碴子来。见那情形,妙锦忙蹦下炕来欲去帮他拾起,却不料聂无羿先她一步,拾了那碗,回头朝那孩子怒目道:“没把儿的耙子,连个茶碗都搂不住。”正说着,又一把夺过水壶,捎到炕上,转头又打那孩子怀里抠出茶碗来撂在炕上,回身揪了孩子领子喝道,“快去外头把木柴抱来。”

    那般举动,直惊得妙锦立在一旁呆看。

    “嗳,小孩子家家,怎能干得了那个?”耿五哥下了地,“我来便是。”说完便欲出门去代劳。

    他还未到屋门处,却被聂无羿探手拦道:“嗳……来者是客,岂有劳驾之理?”说罢,指向那孩子面门道了声“还不快倒茶水?”言毕,自顾掀了帘子出去。

    聂无羿对那孩子种种行止,尽使这三人略感不适。两个大人相视一眼,稍有会意。耿五哥朝那孩子一笑,自倒了茶水。又见萧氏抬眼倾听了帘外动静,抬手招呼他道:“那可人儿,快到这儿来,让我好好瞧瞧。”这话刚出口,就见那孩子小手被妙锦牵起,跟着妙锦犹犹豫豫地来到萧氏面前。

    这会子细看,这孩子生得真真是个好胚子:明眸晃晃梨花泪,肤色莹莹似荷蕾。眉头三分西子恙,却把玲珑换凋蕊。唇似玛瑙细雕琢,鬓同蒹葭初长穗。三尺仙胎清骨瘦,百转风姿可像谁?可怜生是男儿身,奈何眼前女儿美。

    萧氏一面牵那孩子小手,一面掫开食盒盖子,从里头捏出一碟点心来送于他吃。却不想,孩子看她那般亲切,竟未言语。抬手又将她身子朝旁边推去。

    萧氏不明其意,便赶忙顺势挪开位子。随后,又见孩子抠开铺在炕上的席子边缘。萧氏望时,下面已露出炕缝来,再作细瞧,缝中竟探出一角白绢头。

    那孩子耳朵拿着外面的动静,又以两指用力抠住绢角,瞬间便从泥缝里扯出一块似是带字的白丝帕子。转头,又不声不响地塞进了萧氏手里。

    在场者面面相觑,全都搞不明白那孩子是何用意。正欲摊开帕子看个究竟时,忽听见外头有了动静。孩子便忙推萧氏双手,示意她尽快把帕子搁好。

    萧氏会意,便连忙将帕子塞进袖袋去。回过头时,见妙锦正眨巴眼睛望向他二人发呆。萧氏忙抚了她的小脑袋,随手端过点心吩咐这丫头说:“锦儿,端了去,请小哥哥尝尝。”

    妙锦自顾瞧了一眼萧氏袖管,回头又打量一番那孩子。见其目光同盯在萧氏袖子上,便去牵过他的手,相继靠到萧氏身旁去了。随后,妙锦则掏出自己的丝帕来,煞有介事地抹了抹自己的小手,又帮那孩子擦了又擦。然后,打碟子里轻轻捏起一块点心,朝那孩子嘴里送去。

    那孩子怔了神儿,半晌没有开口。萧氏见状,笑盈盈地让道:“只管吃吧。”

    说话间,聂无羿已怀抱篱板迈进屋来,并朝那孩子使令道:“跟着俺去林子里瞧瞧,应是有鸟兽伏了套子。”见那孩子溜溜过去,便抠着他肩膀朝耿、萧二人呵呵一笑,“今晚上,给诸位尝尝俺这山里的野味。”

    萧氏早留心他那手劲儿和孩子神情,便忙呼应道:“莫要麻烦,我等已备了干粮。”说着,便抬手轻拍食盒盖子。

    聂无羿见她这般推辞,略怔,转头又故作盛情款意:“哎……何来麻烦?夫人这寒糕冷食,哪比热热乎乎吃上一顿。俺这山里除了虽无好玩意儿拿来待客,可若连汤带肉的炖上一锅来,也不致因招待不周落个没脸不是?”说着,便拎过那孩子欲出门去。

    这档口,萧氏朝那耿五哥暗递了眼色,耿五哥会了意,便一脚蹦下地来,唤道:“兄台!这等捉禽捕兽之事,岂能使个娃娃去做?小弟随你走一趟!”说罢,硬是将那孩子扯了回去。

    聂无羿听他如此一说,含含混混一时没了应对,未等他再寻来由头,耿五哥就推他道:“嗳……去吧,去吧。”说着,一面向外走,一面勾肩搭背将他挟出门去。帘子落下瞬间,聂无羿又回头朝里头狠盯一眼,那孩子见了,便吓得畏畏缩缩,满目惊悸。

    萧氏见状,忙不迭摸过炕沿上的佩剑追将出去,二人未出外屋门,她便掀起帘子唤道:“五哥,把这带着!”

    耿五闻声,回头顾看一眼,笑说:“带它何用?”说着拍拍胸膛,“小小禽兽,能耐我何?”言罢,又瞧向聂无羿,尽显一番信誓旦旦之状。

    萧氏见他未明其意,硬是赶上前去。“哪个不知你功夫了得?若是个獐子豺狼也就罢了,倘若贪上个大虫猛罴,看你还敢逞能?”说罢,硬是将宝剑塞了过去。

    正值交接之时,萧氏暗捏了耿五腕子一把,耿五会意,嘻嘻哈哈笑道:“也好。有了这玩意儿,说不准过会子还真给嫂子拖个皮子回来。”说罢,转身随聂无羿出门去了。

    且说萧氏隔着门缝见二人朝院门而去,忙又回了里屋来。一进门,便忙唤那孩子,询问道:“孩子,快过来。你叫什么名字。”这一问,那孩子竟哽咽起来,顿时令萧氏感到一丝不妙。又忙为其拭泪,“好孩子,别怕。你叫什么名儿?”而那孩子依旧哽咽不语。

    这下可急坏了萧氏,更急得一旁的妙锦追问道:“娘,小哥哥怎么只会哭?难道他哑了不成?”

    “不许瞎说。”萧氏道,回头再看那孩子时,只见他正在朝妙锦摇头,还支吾开了口,“我会……说话……”

    “那我娘问你,你却只知道哭?”妙锦坐在炕沿上,欠身牵过他的手,“快别哭了,是我失礼了。”一面说,一面为他抹起泪水来。

    透过泪花儿,那孩子倍觉眼前这小人儿甚是亲近。只说他:眉心一点胭脂红,恍若新莲出水容。两弯黛眉衔春色,更显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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