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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调查师 作者:永城-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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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是燕子的电脑,她从美国带回来的。燕子还没回来。眼看又到午夜了。
老谭按下开关,屏幕亮了,花花绿绿地更换着图案,好像电影开场前的推片。推片终于过了,却并非老谭熟悉的画面。难道每台电脑都不一样?老谭在屏幕上仔细寻找。好在那蓝色的“e”还在,老谭小心翼翼地一点。
屏幕上果然冒出一个大方框,上面只有”sohu”没有“Yahoo”。还是不一样。
老谭试着输入“tm1954”和他的密码。那窗口并没什么反应。
老谭又试着按了些键,突然又冒出一个窗口来:“午夜恶魔——深夜劫车掠财,专找奔驰宝马。”老谭心中一惊,仔细读下去:深圳刚刚破获的一个杀人劫车团伙,专挑单独驾驶豪华车的女性下手,在僻静的时段和街道,故意和对方发生剐蹭或追尾,等对方司机下车查看事故情况时,趁机劫车杀人……老谭忽地从沙发上站起身。窗外夜色正浓。
老谭一屁股坐回沙发上,自言自语道:“鬼知道是不是在医院!担心她做什么?管得了今晚,也管不了以后的!”燕子独自走向医院大门。
老方明天一早就出发。Steve到现在仍无回复。燕子不担心实地调查成本太高,大不了把自己的时间分给老方。眼看就要年终评定,只要老方的业绩有所提高,Steve就有理由让他多留一年,他的女儿就离大学毕业近一年。
至于燕子的奖金,即便再多,老谭也未必稀罕。老谭就只希望她把工作辞了,回芝加哥做个安分的谭太太。十二点半了。老谭还在家发脾气。不然不会没再打电话来。燕子掏出手机。没有未接来电,“已经过了午夜了。还不赶快回家?今晚怎么突然又来了?却有个未读短信,来自133035***33不是提醒你好多次了?太晚了不安全医院走廊里没人,也没声音。除了燕子自己的脚步声。
医院的大门已在眼前。燕子加快脚步,走进露天停车场。停车场昏暗而空旷,两三盏并不明亮的路灯,在寒风中瑟瑟发着白光。
燕子快跑几步,来到宝马车跟前,正要按下遥控器,黑暗中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挡在燕子面前。
燕子失声尖叫。
“做什么?我是鬼吗?围上!”老谭把一条毛茸茸的大围巾,按在燕子肩上。
下午四点,老方抵达万沅县梨山镇。
从大同城到梨山镇,三个半小时的盘山路,盘的都是光秃秃的黄土山。汽车抵达万沅镇,老方几乎变成出土文物。幸亏老方没穿好衣服,本来就没多少好衣服,实地调查也不能太显眼。最好和当地群众一样,生活水平中下。有钱人一般不会总在街上闲逛。
老方以前常出差,像万沅这样的小镇,去过不下四五百个。GRE初进中国的几年,他调查了不少侵权及盗版案。生产冒牌服装箱包、假药、劣质汽车配件和盗版音像制品的工厂,大多分布在类似的小城镇里。那才是真正的反欺诈调查,调查目标不仅是骗子,还是罪犯、地头蛇,甚至黑社会。而走访的目的,并非了解运营情况,而是采集有力证据。那种工作并非儿戏,一旦露了马脚,生命都有危险。
因此对老方而言,“晚餐”这种尽职调查项目,也就比伸懒腰麻烦些。无非是打听打听工厂的情况,资产多少,业绩如何,谁是老板。普通工人都能回答。
尽职调查的实地走访,一般可分三步:第一步,到现场了解情况。公司周围的环境是否复杂.有没有小商店或者小饭馆,是否便于结识工厂里下班的工人;公司的安保体系如何,有没有摄像头,保安看得严不严,公司大门口是否热闹,陌生人能不能停留太久,如果拍照或张望,会不会引起注意;还有就是公司的垃圾如何处理,垃圾车每天几点从哪里经过——弄一两袋垃圾翻翻,有时也有不少收获。报废的产品或发票,带地址和姓名的信封,都有可能成为有利线索。
第二步,设法发展线人。所谓线人,顾名思义,就是能提供线索的人。线人未必是奸细,因为线人未必知道自己在做线人。线人可以是工人,或者中低层的小经理。普通工人虽然从事低级工作,知道的事情却未必少:产量好不好,废品多不多,劳工关系如何,最近是招人还是裁人,老板人缘好不好,名声怎样,家里都有什么人,有没有包二奶……工人有的是时间观察,也有的是时间交流。
不论什么事情,到了工人嘴里,传播得比互联网快。
第三步,正面拜访。所谓正面拜访,就是假扮订货商、推销商或者投资商,直接以采购、合作或者投资的名义,堂而皇之地走进公司去。生产规模、流程、产品、仓库、管理、账务,能记则记,能拍则拍,趁机顺些样品或下脚料。正面拜访的难度最高,危险性也最大,不仅需要充分了解行业和产品,还需沉着冷静,胆大心细,且需更换不同的调查师来完成。执行过前两步的调查师,往往已给目标公司里的某些员工留下印象。如实在来不及换人,则需彻底改变形象。这属于高难度的实地调查,资深的高级调查师方可完成。至于到底需不需要第三步,则视具体情况而定。
老方到达梨山镇,先到万沅机械厂了解周边情况。
梨山镇并不大,解放路笔直穿过小镇中央。而万沅机械厂,就坐落在小镇边上。工厂大门果然挂着两块牌子,一块是“万沅机械厂”,另一块是“大同永鑫煤炭机械有限公司”。
工厂占地不小,有些灰色和红色的砖楼,起码三四十年了。工厂大门大开着,有不少工人进出。门边有个保安室,里面只有一个保安,并不盘查进厂的人。大门外很繁华,遍布饭馆和小店,行人如织,很适合发展线人。
老方找好住处,再回到工』大门。五六点的光景,天色渐暗。老方径直走进路边的一家小超市,站在靠窗的货架前挑选饮料。过不多久,厂门口热闹起来,走出一群工人,刚刚下班的样子。不少工人走进一家小饭馆。老方把手中的绿茶结了账,又到报摊买了一份报纸,随后也走进饭馆,找了个空座位坐下。点了啤酒和小菜,边吃边看报纸。
工人们分坐几桌,各聊各的话题,偶尔有几句跟工厂相关,都逃不过老方的耳朵。两个多小时之后,天黑透了。工人们陆续结账走人,只剩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工,喝着最后一口啤酒。老方笑眯眯坐过去:“这位大哥,自己一个人喝酒呢?”“你是谁?”那工人略带醉意。
“我啊,嘿嘿!我来梨山镇出差的,跟你打听点儿事儿?”“你要打听啥?”老方抬手招呼老板娘:“给来瓶山西大曲,再来两盘炒菜!”工人抬手要拦,老方笑道:“嗨!就两口酒,有啥了不起的,咱回去能报销!”工人说:“你要打听啥?要帮不上忙,可不敢喝你的酒。”“大哥,您在厂子里干几年了?”“二十年了。”“您干的是啥工种?”“车铣刨磨,咱全干过。”“嘿!巧了!”老方喜道,“大哥,不瞒您说,我从张家口过来的,我们那边新建了一个机械厂,专门做矿山机械的,想找几个有经验的老师傅,过去带带年轻的,您帮得上忙不?”那工人想了想:“多少钱?管住不?”“每月两千,包吃包住,年底分红。”老工人低头琢磨。大曲上了桌。老方斟满了酒,送到工人面前:“来来,大哥,不管成不成,先干一杯!不成的话,您帮我介绍别人,我们公司给您介绍费!”那工人拿起酒杯:“这条件还有的谈么?”“有啊,大哥,要不然,您先跟我聊聊,您现在在厂子里都干些啥,待遇咋样?”
一个半小时之后,老方回到旅馆,把老工人的话记在笔记本上。
第二天中午,老方再次来到工厂门口。这回他换了一身装束。黑色咔叽布夹克,金丝边的眼镜。今天他是省民政局扶贫办的科员,来梨山镇调查退休工人的生活状况。据昨晚那位老工人说,梨山镇的下岗工人可不少,机械厂一年多前破产重组,只留下一些最骨干的工人,其他都是新招的合同工。下岗工人们只得到微薄的补偿,不少人都生活困难。以扶贫办的科员身份,走访几位下岗工人,想必能了解更多机械厂的情况。
老方再次径直走进杂货店。午饭时间,有不少工人进出厂门。正如老方所料,工厂周日也在生产。老方买了一瓶矿泉水,从商店里走出来,正打算上前去找人搭讪,面前突然闪出两个身穿皮衣的男人。其中一个说:“身份证给我看看。”
“呵呵,有什么事儿吗?兄弟?”老方满脸堆笑。
“我们是警察。你配合点,把身份证拿出来!”老方掏出身份证,递给其中一人:“出差路过,来看看朋友。呵呵。”那人接过身份证看了一眼,递给同伴。两人互相点点头。其中一人对老方说“方先生,跟我们走一趟吧!”四个小时之前。朝阳把窗帘染成金色。
燕子穿着睡衣,赤足走进客厅。老谭盘腿坐在地毯上,皱眉瞪着手提电脑,好像做不出作业的小学生。
“咦?”燕子绕到老谭身后。电脑买了三年,还从没见老谭碰过。
“做什么?不能碰么?”老谭瞥一眼燕子。
“能碰,当然能。呵呵。”燕子后退一步,抱着胳膊看着。电脑屏幕上是搜狐的网页,大小不一的方框,正纷纷闪烁。
“这个烂东西!”老谭显然束手无策。
燕子站着不吭声。
“做什么?看我笑话么?”老谭怒目而视。
燕子耸耸肩,转身要走。老谭又叫:“我要我我的email!怎么搞?”半分钟之后。燕子跪在老谭身边,屏幕上是Yahoo的网页。
“你的用户名是什么?IoginID?”“Tan1954。”“密码呢?password?”“我自己会!不用麻烦大博士!”燕子站起身。老谭对着电脑说:“早餐在餐桌上。牛奶凉了就在微波炉里热一热!”
燕子赤着脚下楼。过了一会儿又跑上来,手里拿着半块曲奇饼干:“下雪了!昨晚下的!”“噢?”老谭向窗外张望。燕子把饼干塞进老谭嘴里:“出去走走?”“神经病!”老谭边嚼边说,用力把电脑合上。
清晨的朝阳公园,银装素裹。
燕子身穿白色貂皮大衣,手持银色皮夹,分外惹人注目。老谭从衣柜里把貂皮大衣翻出来:“几万块买的,为什么不穿?”老谭并不懂时装。燕子以前也不懂,老谭的香港朋友们才是专家。自从认识燕子,老谭每年都要托朋友买时装和皮包送给燕子。不能不要,老谭会生气。结婚后,燕子有的是时间研究时装杂志。她这才发现,老谭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钱。
既然老谭要买,不如自己直接动手。经济衰退,芝加哥的名品店比香港便宜,别人买的未必穿得出门,比如这白色的貂皮大衣。
燕子的确美,好像T台上的模特。
湖面结了冰。貂皮大衣适合走秀,却不足以抵御西伯利亚的寒流。燕子缩在老谭的胳膊底下,像只瑟瑟发抖的小狐狸。老谭皱着眉,把燕子拉进湖边的咖啡馆。没有其他客人。桌子上有份晨报,不知是谁留下的。老谭拿起来翻了翻,眉间的皱纹又深了些:“很多人买了楼,发现合同是假的,卖房的根本不是开发商!现在骗人的事情好多喔!”“所以才需要我们。呵呵,我们就是专门揭穿骗子的。”燕子眨眨眼。老谭抬起头:“你做的那个事情,怎么样了?”“我的事情?”燕子一愣,“哦!你说我的项目?”“我还能说什么!”老谭耷拉着脸,“上次不是说不好做么!什么档案拿不到?”“没关系。呵呵,已经用上秘密武器了。”老谭惊道:“什么武器?你们还有武器!?”“你别这么紧张,呵呵,我说的秘密武器,是我上回跟你说的调查师。昨天就去山西了。”“你老板同意T?”“还没呢。”燕子耸耸肩,“他去美国出差了,还没回我邮件。不过老方真的很需要那份任务。他家实在是太困难了……”“你是在做慈善?”老谭脸上阴云密布。
“你如果可怜他,直接把钱送给他好了!怎能把工作做人情呢?你的博士读到哪里去了?这样简单的道理都搞不清,还做什么manager?”“可这项目的确需要派人去啊!那公司肯定有问题。档案拿不到,又不能一棵树上吊死。老方特别有经验,肯定能拿到有价值的信息。无非就是多用点儿有效工时……唉,跟你说你也不明白。你又不了解我的工作。”“你不要凶!这种偷偷摸摸的工作,我才不要明白!”老谭把眼睛瞪圆了,“我真的搞不懂,你为何一定要做这样一份工作?我们又不缺钱,你哪件衣服不比你一个月的工资贵?从早到晚不回家,你是结了婚的女人,你知道吗?”“结了婚怎么了?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么?”“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管不了你!”老谭拍案而起。服务员在柜台后张望。燕子把脸扭向窗外。老谭大步走出咖啡厅去。
半个小时之后,服务员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把账单放在桌子上。
燕子到家时,老谭绷着脸坐在客厅里,拿着遥控器。
燕子默默走进卧室,关上门躺在床上。老谭也有道理。她的努力和成就,对他来说一钱不值。
燕子迷迷糊糊地睡去。等她再醒过来,天已经黑透了。
燕子走进客厅,老谭的脸仍铁青着,电视在眼前闪烁。燕子把手放在沙发背上,小声说:“饿么?”
“不要和我说话!你不是很有本事么?”燕子下楼穿上外套,默默地走出门去。
风更大了,像刀子割。燕子沿着马路—直走下去。马路真长,手机响了,不是老潭。
二十分钟之后,三里屯的酒吧。燕子和高翔面前,摆着半打啤酒。燕子本不想接受高翔的邀请。可她总得有个借口,离开那条没头没尾的马路。高翔一声不吭,看着燕子喝下两瓶啤酒。啤酒令燕子轻松愉快:“你怎么知道我有时间?”“我只是想试试看。”“试验成功了?”“还不知道。”酒精在燕子眼前蒙上一层雾。高翔在雾里,凝神看着她。他和当年一样英俊。燕子轻笑:“我又不是钞票,你干吗这么看我?”“你怎么知道,我是这样看钞票的?”“你们这些生意人,眼睛里就只有钞票。”“来必吧。”“噢,对不起。我说的不够准确。应该是:眼睛里就只有前途,呵呵,钞票只是前途的副产品。”高翔低头笑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生意人。”“我觉得你很合格啊!”“为什么?”“噢,我是说八年前。”燕子耸耸肩,“也许是我自我惑觉太好了,呵呵。”高翔沉默了片刻,拿起酒瓶,一饮而尽。他脖子上暴着青筋,高耸的喉结上下运动。燕子想去摸一摸,可她抓起酒瓶子。
四个空瓶子,并肩而立。燕子手捧着头:“高老板,我托您的事儿,有消息了吗?”“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前天晚上刚托的我。昨天和今天都是周末。”“还是你记性好!我可都忘了。呵呵。”燕子目光流转,“我怎么都忘了呢?”“咱们走吧。”“你要带我去哪儿?我有点儿头晕。”“送你回家。”“我不。呵呵,还早呢。你带我去兜兜风吧?”一座座高楼飞驰而过。都市的灯火,嵌在殷红的夜空里。
燕子突然唱起歌来。我明白,太放不开你的爱,太熟悉你的关怀,分不开,想你算是安慰还是悲哀。八年前在他车里常听的。雪弗莱变成切诺基。同样的冬夜,街边积着雪。歌声好像利剑,刺入高翔的每个细胞。他把车停在立交桥下,高声一起唱。声嘶力竭。
燕子唱到透不过气,一阵狂咳,仰头笑起来。
幽幽的一排街灯。燕子双颊抹着珍珠般的光。
高翔猛然侧过身,紧紧抓住燕子的肩膀:“I'amsorry。”“你有什么可sorry的?呵呵!我现在什么都有,有车有房,有个有钱老公,呵呵!我什么都有的……”燕子笑着,泪水夺眶而出。
高翔一把搂住燕子。燕子锁骨上一阵酥麻。
泪珠浸润了高翔的舌尖。热带风暴席卷久旱的戈壁。一对炙热的身躯。她耳畔一阵温热:“燕!让我永远留在你身边!”燕子触电般一抖。她奋力推开高翔,反手一记耳光。时间在瞬间凝固。
瞬间之后,燕子推开车门,飞身跃入刺骨的寒风中。
燕子倒在出租车后座上,闭上眼。流转的光,划过眼皮。意识渐渐远去了。
老谭站在凉台上,点燃今晚的第十根烟。
老谭已经戒烟多年。小区门口的小卖部里卖的烟,味道有点呛。
宝马车还停在地下车库。也许她很快就回来。她去了哪里呢?老谭没打电话。
风越来越猛,夜空格外晴朗。为什么不给她个台阶,跟她一起出去吃个晚饭呢?她比他年轻25岁。该让着她的。她很善良,并不固执。若能好言相劝,也许她会辞职,跟他回芝加哥去。或者任何其他地方,只要不在北京。为什么要在北京买房买车,为她布置好这一切?老谭第十一根烟。
卧室里的电话却突然响了。保安说,有辆出租车正停在小区门口。
老谭把燕子抱上楼,轻轻放在客厅的沙发上。酒气和烟气在客厅里混合。
老谭伸手去解燕子的衣扣。燕子推开老谭的手。
“别……别碰我!”燕子闭着眼喃喃。
老谭赶快抽回手。他凝视她的脸。柔美无暇。老谭轻抚她的额头,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
“八年前……你在哪儿?”她呻吟,“为什么现在才出现?为什么?”燕子仰头躺在沙发上,细长的脖子,如象牙般细腻光滑。
老谭则伫立在沙发旁,如一尊木雕。
燕子醒过来。她正沐浴在朝阳里。
卧室的窗帘敞开着。她正和衣躺在床上。
燕子跳下床,飞奔出卧室。四处都没有老谭的影子。早餐照例在餐桌上,刀叉摆放得很整齐,茶杯里冒着热气。
燕子在桌边坐下来。偌大的公寓,寂静无声。
燕子猛然站起身,快步走到储藏间,拉开门。
老谭的两只大箱子却巳无影无踪。
燕子一屁股坐在大理石地板上。昨晚自钻进出租车,她就再无其他记忆。
手机清脆地响起来。
燕子一跃而起,跑到餐桌边,从皮包里掏出手机。手机上显示的却是高翔的号码。
燕子把手机扔到桌子上。任由它响到不响。
手机“叮咚”一声,仿佛久哭后的一声干咳。
是高翔的短信:“你同事是不是去万沅了?他被扣在梨山镇派出所,你或你的领导得尽早去一趟。”镇派出所所长官衔不大,让老曹烦心的事却还不少。
梨山镇不大,在万沅县算不上什么。可千来户人家,东家长李家短不必说,仅一家煤炭机械厂,就够让曹所长头疼。自从机械厂搞改制,梨山镇就没太平过。
机械厂是梨山镇最主要的经济来源,镇上三分之一的人口是厂里职工。工厂一改制,工人都下了岗,光靠买断工龄那万儿八千块钱,活不了下半辈子。下岗工人要上访,在老曹看也合情合理。没偷没抢,街坊邻里,派出所也不好管,不如都推给厂方解决。可地方上不太平,警察肯定有责任。而且机械厂的新股东不太好惹。别说在万沅,就算附近五六个县,有谁没听说过叶老三?姓叶的在万沅地头上混了二十多年,八十年代就做生意。那时他叫叶小三,县长的亲外甥。叶小三承包了万沅供销社,倒卖烟草和电器,后来又到附近县里承包了小煤矿。九十年代,县长舅舅下了台,叶小三的钱却越赚越多。附近几个县的领导,都比亲舅舅还亲,要星星决不给月亮。万沅有个说法:“给小三打个电话,叫他搞定!”叶小三心狠手辣,公检法办不到的,找他就能行。
二十年后,叶小三变成了叶老三。“亲舅舅”们变成“亲兄弟”,除了两年前来的新县长。如今反腐叫得凶,上层变化也挺激烈。新县长小心翼翼地与其保持距离。有人说叶老三有可能要完蛋,但一两年过去了,叶老三的桑拿房里照样有小姐,叶老三的小煤矿也照样死人。于是又有人说,叶老三的根扎在省里,一个小县长算不得什么。
叶老三这样的人物,区区梨山镇派出所的小所长,又怎能得罪?何况所长的公子去年高中毕业,所长夫人吵着要让儿子出国留学。小姨子嫁给了别镇的派出所所长,人家儿子高一就去了英国。那个镇上有煤矿.桑山镇只有一个年年赔钱的机械厂。不过两年多前,叶老三看上了梨山镇。叶老三拍过曹所长的肩膀:“老曹啊,我儿子明年要去澳洲读书,你儿子跟他正好做同学。”曹所长没法儿不派人去把上访的下岗工人抓回来:企业改制是中央的政策,阻碍改制就是破坏改革。曹所长还得全天候着。
叶老三的电话随时能来,比分局局长还不挑时候。星期天上午九点半,老婆还在被窝里,曹所长就得带着人去厂门口。叶老三在电话里说的挺清楚:“姓方的,北京人,来找麻烦的,得吓唬吓唬。”人是抓回来了,可随身携带假名片不算犯法,而且又不了解他的底细。北京的林子大,不好惹的鸟更多。果然不出曹所长所料,礼拜一上午,省局就来了电话,问是不是扣了个姓方的。电话倒不是局长打的。但省局里人人比老曹官大。
老曹忙答应叫原单位来领人。反正已经关了一晚上,叶老三那边也好交差。
下午四点多,果然有位小姐来领人。三十不到,如花似玉。不像单位领导,倒像是领导秘书。小姐没带介绍信,不过带着外国护照。据说是美国的,曹所长不认得。反正就是走个形武。小姐不但漂亮,说话也客气。曹所长赶紧放人,差点忘了把小姐的护照传真给叶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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