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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八里河-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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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里河畔
九零年六七月的中午，骄阳烘烤着大地。此刻，八里庄的农民正在村东边的河坝上乘凉。
从村口到河坝上的泥巴路旁都是一棵棵四五匝的大树，上面茂密的遮住了天。凉风习习，那些拿蒲扇的老人也把手中的蒲扇当成一种摆设。
忙了一中午的男人现在也在树下乘凉，妇女们则成群结对地回去做饭去了。
到吃饭的点的时候，那些人重新回到大坝上。孩子们不吃饭，都在河水里泡着，大人们在岸上喊“蛋，回来吃饭，快点上来，你上来不上来？好，你别上来，你要上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你都搁那泡着，你等着啊，看你爸待会过来不打你”，话刚落音，孩子们都跑回去吃饭。劳累了一中午的大人们也开始扯着闲皮，聊一些“不荤不素”，无伤大雅的玩笑。
刘正德也在人群中，正和一群老人围在一起，边看两个老头“插大方”，边等他媳妇喊他回去吃饭。
不到一棵烟的功夫，正德媳妇便挺着她自豪的肚子来到人场中：“当家的，还不回去吃饭吗？”
“吆，这不是正德媳妇吗？你这一会不见正德就到处找啊”同村的李三放下碗筷，又卷了一颗烟，蹲在树旁说道，“正德还能和人家跑了不成？”
“那你说，正德要是跑了，我上哪儿找啊？”正德媳妇一脸俏皮地说。
李三平时就喜欢和别人开玩笑，口无遮拦。碰上正德媳妇，也是一个嘻嘻哈哈的人，俩人一见面就开玩笑。加上正德是个老实人，最看不惯就是他们这样，此刻正德正恨恨地瞪着她媳妇。
李三猛吸一口烟，像是想到了一个绝世的好主意一样，边吐烟圈边嬉皮笑脸地说：“找我啊！”
正德媳妇像是没有看见正德挤在一起的眉头一样，瞅了瞅李三，悠悠地来了一句：“你还行不行啊？”
这句话一说出来，李三还没有做出反应，就看见正德从人群中“噌”地站起来，愤愤地往家里走。这一个动作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大笑起来。
正德媳妇像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边朝正德跑边喊：“今晚上我就过去”。
李三差点被呛到，把烟头朝地上一摔，站起来就喊：“别去了，你挺着肚子去我家，不让人家误会这孩子是谁的啊？”说完之后，看看周围发笑的人群，用脚尖踩灭被摔在地上的烟头，端起碗也回家去了。
“插大方”里有个老头，是村长，叫朱宏运，头也不抬地骂了声“没点正经哩”。
正德一路板着他的大长脸，正德媳妇在后面跟着。走到自家院里，正德停下了脚步。正德媳妇一路低着头，两手不断摩挲着她的肚子，不经意正德这么一停险些撞到他身上。
正德媳妇一惊，也停了下来，仿佛怕人看笑话似的关上了大门。在外人面前，正德媳妇开朗、“奔放”，但在自己男人面前，正德媳妇还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她知道正德生气时充其量就是把他的小眼睛努力睁得老大，脸拉得老长，说几句貌似骂自己的话就完了。正德不会打自己，况且自己还有六个月的身孕。
正德媳妇这样想着，也不说话，依旧摩挲和她自以为豪的肚子。
“你说我们刚结婚还不到一年，你这样疯疯癫癫，说话没有一点分寸，你叫别人怎么看我？那李三的花花肠子多着呢！他媳妇整天嘻嘻哈哈，那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们这算是什么啊？你在看……”
正德媳妇不低着头了，她看着正德，眉头紧锁。
正德也心慌了，正德媳妇在村子里也算是美人一个，正德又不是有钱人家，正德媳妇能看上正德，那也是正德的造化。况且正德媳妇在娘家就溺爱惯了，现在虽说吵架她也没有还过。如果正德媳妇真的一生气，离家出走，自己不仅找不到这样的媳妇不说，这刚结婚一年老婆就跑了，他面子上也挂不住。
正德放佛在试探地问：“怎么，还不能说说你了？”
正德媳妇把食指放在嘴边，做出一个“嘘”的动作。正德也安静下来，静静地听着。他听到了小孩的哭声，接着就是“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
“不好，牛玉林和他媳妇打起来了！”说完两人朝玉林家跑去。
牛玉林家没有围墙，正德夫妻直接进到院子里，正看见玉林的女儿，三岁的润红坐在堂屋门口大哭，玉林蹲在堂屋的方桌旁。一间茅草小房的灶屋门口都是碎碗渣子，玉林媳妇挺着大肚子一屁股拍在案板上，把案板上的东西都朝外扔。
正德媳妇把润红拉起来，走到灶屋门口，看见玉林媳妇正举起擀面杖往外扔。
“吆，你这是撵人走啊，我这还是刚来啊，是不是嫌我没有拿‘包’啊？”正德媳妇边说边蹲下来给润红擦眼泪。
玉林媳妇一看有人来了，先是放下手里的擀面杖，然后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一样，“哇哇”大哭起来。
正德媳妇赶紧过来把玉林媳妇扶下来：“婶，别哭了，有啥委屈你跟我说，我给你撑腰，解放都多少年了？男女平等早就实行了，可不带这样的。说，有啥委屈你就说。”
按辈分，正德叫玉林“叔”，但玉林媳妇才比正德媳妇岁数大几岁，虽比她先来，但第一个孩子润红才三岁了。堂屋门口的柱子上用毛笔写的“一九八六年建”还没有褪色。被叫了一声“婶”，玉林媳妇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只顾自的哭。
正德斜瞪了自己媳妇一眼，也不知道是说“人家的事情不用你管”还是在说“就你能，显摆”。
正德媳妇不管他，看着哭得上气不接的玉林媳妇，把话又转向玉林。
“你说你也是的，你一个大老爷们，还是兽医，也算是我们村顶有学问的了，有什么东西不能忍着，你媳妇现在挺着肚子，比我的都大”正德媳妇形象地挺挺自己的肚子，接着说，“也有九个月了吧，你不为大人想想，可得为孩子想想。你现在一个丫头，我婶着怀里再来个小子，你那个时候就等着乐吧，现在你还欺负她，万一出了什么事情……”
“嗯哼！”正德这回是正面瞪了媳妇一眼。
正德媳妇自知语失，就问玉林媳妇到底有什么委屈。
玉林媳妇顿了顿，然后出了一口长气，说：“你说说，他当个兽医有什么好的，家里又不是有多少钱，他在外边就楞充大款。”
正德媳妇眉头一皱：“他外边有人了？”
正德一听，脸都吓白了，他望望玉林，又急忙把目光移开。
玉林媳妇好像没有听见，又说了起来：“你说你看一次猪病，能挣多少钱？现在好了，你连钱都不要了，不说挣得钱，你连药钱都不要了。我看你还拿什么进药，我当初要知道你这样，你嫁给你干嘛，这日子没法过了！”
正德媳妇算是听明白了，她望望玉林。玉林没有看她，而是看着正德，希望正德给他评评理。
“大家都是前后庄，人家没有钱，我难道去抢吗？谁家没有难处，你什么时候没有钱了，大家不都帮帮忙吗？”
正德点点头。在外人看来，正德很会劝人，别人说什么他都耐心地听，说什么他都赞同，很会顺别人。但正德媳妇知道，正德特没有主见，别人是对是错，他压根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瞎点头。
玉林一看有人给他撑腰，语气又强烈了起来：“你在看看她，整天就不能消停消停，过两天好日子？整天……”
“过好日子，你跟了你净过了你娘的好日子！哦，你一个人一走一天，这家里农活，里里外外我让你干过没有？你爹娘帮我干过一点没有？润红他们帮我带过没有？家里活地里活还不是我一个人。你爹他整天往老二屋里串，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干什么？”
原来，玉林姊妹四个，他是老大，结婚后分家就住在老房子东边，挨着老房子。老二也结婚了，分家后住在村口，老二媳妇泼辣，公公婆婆都怕她，所以去的有点多。老大媳妇要强公婆越不帮自己，她干劲越大，什么活都自己包。老三和四丫头都没有成家。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玉林最不能容忍别人辱骂自己的父母，况且这是他最爱的人。
玉林媳妇越想这日子没法过了，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再加上正德媳妇在旁边“帮衬”似的对玉林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少说两句得了”。玉林媳妇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又将原话里里外外的说一遍。
正德现在拉着玉林，要他有什么话好好说。他不拉还好，这一拉，让玉林更加气愤了，更觉得自己“能耐”了。原地转了一圈，从旁边抓起一个板凳就要扔过去。
玉林媳妇也不闹了，像是一口气窝在心窝里，怎么也出不出来。双手捂着肚子，就感觉肚子越来越重，要往下坠。
玉林这一看，吓坏了，刚才的能耐也没有了。高举的板凳“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伴着一声“媳妇儿，你怎么了？”
“要、要、要、要、要生了！还不快把小婶抬到床上！”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两个大男人听到正德媳妇的一句话，就开始把玉林媳妇七手八脚地架到里屋床上。
“小叔，你赶紧烧水。当家的，把我们结婚时的那条新毛毯拿来。还愣着干嘛？去啊！”两个大老人都站在屋里，不知所措。
正德都不知道自己媳妇还会接生？但情况太乱了，每个人都乱了。
“小牛犊”的出生
“用力啊，再用力啊，媳妇儿，咱老牛家的香火就靠你了。”
正德媳妇使劲推着叫喊中的玉林，一边又拉着发呆的正德出去。
正德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老婆。好一会，正德好像回过了神，硬拉着自己的媳妇也出来了。
正德压低了声音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
“玉林媳妇现在去医院赶不上了，我现在必须要帮她接生。”
“扯jī巴屌蛋，你会干什么，那是两条人命！咱赶快去叫人，现在就去！”正德说着拉着自己媳妇向外走。
“正因为是两条人命，所以更要快了。”正德媳妇一甩胳胈，转身把门关上。
玉林现在像是抓住了正德媳妇这颗救命稻草，忙着为正德媳妇，准确的说是为了自己媳妇烧水。玉林把锅里胡乱倒几瓢水，用麦秸引着火，塞几把玉米棒子，又急忙趴在门口等他家传递香火的出来。
正德则一甩手，叹了一口气，回家拿了家里的唯一一条新毛毯过来了。他把毛毯放在门口的晾衣绳上，又给蹲在门口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润红两毛钱，要润红去买几块糖。末了，他想到什么似的，又冲润红跑去的方向大喊：“别跑太远，别去河坝上玩水！”
屋里玉林媳妇两手抓着床沿，拼了命的往外使劲。正德媳妇让玉林媳妇两腿张开，她就站在玉林媳妇对面，两手不断捋着玉林媳妇的肚子，一面又告诉玉林媳妇，先不要用太大的力气，做深呼吸。
玉林媳妇喘着大气，喘了一会就使了一大把劲。
玉林在门外踱着步，边走边说：“一定是个男孩，一定是个男孩！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正德也跟着踱着步，不过他比玉林的担心多了去了。他想着：家里唯一一条新毛毯都拿来了，自己和媳妇都不舍得用，将来要给孩子用，凭什么给他玉林生孩子用？媳妇怎么会给人接生？玉林这要生个大胖小子，那自己媳妇万一是个丫头咋搞？母子平安都好，万一出事情了，怎么办……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许久，屋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啼哭。
正德媳妇小心翼翼地捧着刚露出来的小脑袋，激动的说话都打颤了：“快了，快了，孩子快出来了，再坚持一下，好，好……”
玉林趴在门缝上，恨不得从门缝里挤进去，看看是个小子还是丫头。
“门外的，水好了没有啊？”
“好了好了。”玉林急忙起身，跑到灶屋里舀热水。转眼间就把热水送到门口，拍门要进去。
孩子已经出来了，正德媳妇从床边的针线筐里拿出一把剪刀把系带剪开。孩子惶恐地乱抓乱蹬这，正德媳妇把孩子放在床上，对着虚弱的玉林媳妇说：“是个带把的，以后，你们老牛家再也没有人敢瞧不起你了。”
玉林媳妇苍白的脸上总算挤出一丝笑容。
正德媳妇把门开出一条缝，要开水和毛毯。玉林趁开门送水之际硬要挤进去，看看自己的孩子是个小子还是丫头。正德媳妇像吊胃口似的，不仅不要玉林进去，还不告诉玉林孩子的情况。
好不容易从门缝里拿到热水和毛毯的正德媳妇赶紧给孩子擦身子，并把孩子放到新毛毯里包起来。
玉林现在有点服软了，口里不断地念叨：“不管小子丫头，母子平安就好，母子平安就好……”
正德媳妇终于把门打开，她的目的现在已经达到了，她最看不惯对自己老婆都不好的人。现在玉林推门进去，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媳妇面前。玉林媳妇还在虚弱，玉林抓住媳妇的手，关心地问：“怎么样，没有什么事情吧，还痛吗？”玉林媳妇摇摇头，她多想告诉玉林，痛的不是身体，是心里，但她现在觉得自己很幸福，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正德媳妇把孩子抱过来，孩子仿佛就躺在她的肚子上。
玉林激动地接过孩子，当他掀开毛毯的那一刻，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剩下的就只有抱着媳妇，呜呜地哭了起来。自己的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正德也长呼了一口气，他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半晌，他回过神，拉过媳妇问了许多他的疑惑，为什么会接生，万一出来人命，自己都不保，况且她也怀了六个月的身孕。然而他的这些疑问在媳妇看来就像无所谓似的，还冲自己使了个眼色，好像告诉自己现在不方便，回去再说。
正德媳妇走到床边，告诉玉林媳妇家里还有事情，先回去，早晚再来看看。又轻声告诉玉林：“好好照顾你媳妇，有什么事情就喊一声，前后院。”玉林听着，声音低但是充满无法抗拒的力量。
正德媳妇又向玉林媳妇点了一下头，好像在说我走了。转身拉着正德从茅草房的灶屋旁回去了。
正德夫妇走后，玉林把孩子包起来，玉林媳妇看了看，像个小老头似的。玉林柔声地问：“给孩子起什么名字好听呢？”
玉林媳妇觉得这孩子生下来很不容易，单不说自己，就是孩子也不容易。
“要不就叫强生吧？”
“恩，叫强生好，就叫强生。那大名呢？”
“以后再说吧，离上学还有好长时间呢，中间再想到好的名字。”
“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现在玉林对媳妇百依百顺。
玉林媳妇高兴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承诺的表情，她也不知道当家的什么时候对自己又不好了，但她想不了那么多，她现在很幸福，这就够了。
正德媳妇刚进门就急忙走进灶屋，正德在后面跟着眼睁睁地看着媳妇。正德媳妇走到大锅旁边的柴堆里掏出三个鸡蛋，就往碗里打。正德一下拦住媳妇：“你这不是做好饭了饭吗？嘴馋打一个鸡蛋不行啊！那鸡蛋不能卖钱啊？你还过不过啦？”
正德媳妇没有停下来，反而问正德：“你没有看见玉林媳妇刚生完孩子，身体正虚弱的吗？再说，他们从刚吃饭就吵，现在肯定也没有吃饭！”
正德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拉着媳妇搅鸡蛋的手说：“我还没有问你呢，刚才人多，我不问你，现在告诉我你怎么会接生？”
“之前看过一本小说，上面写的。”
“小说，什么小说，你不是小学都没有毕业吗？”
“小学没有毕业就不兴多认识几个字了？”
“你到底不老实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揍你？”
正德媳妇倒也不怕，把六个月的身孕一挺，分明是给当家的一个下马威。
正德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自从玉林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个小子之后，反而“潜意识”地激起了正德内心深处的想法，他也想要个小子，一个可以传宗接代的小子。所以，现在媳妇说什么他都必须要听，而且要严严实实地执行。
“那我们就一条像样的毛毯，还要你给玉林了，我看你孩子出来了，咱家连包孩子的布都找不到。”正德像是在试探着媳妇的语气，更像是在埋怨。
“孩子出生的太突然，你再看看他们家，连条干净的裹布都没有，现在我们把毛毯给他们，将来孩子满月，他家受的彩礼多了，肯定不少这一条毛毯，他家还不拿最好的毛毯给咱啊？”
正德点点头。这是他一贯的作风，遇到别人发言，无论正确与否，他都点头。而这次，他是真的佩服媳妇，他没有想到媳妇想的那么远。
正德媳妇也停了下来，她看看正德在冲自己点头，觉得正德一定理解错他的意思了，她只是想安慰正德的，不过都无所谓了，正德只会点头。
村委会里，老村长朱宏运刚从“插大方”的人群中挤出来。现在饭点也过了，好多人开始去下地了。朱宏运看着这周围的路两边的田地，“呵呵”地笑起来，仿佛这所有的庄稼都是自己种的一样。
朱宏运现在没有家，就住在村委会里，村委会的旁边是一所小学，每天这个时候就有小孩去学校上下午的课了，那些早去的孩子没有什么事情，就喜欢跑到村委会玩。整个村庄很少有围墙的，村委会也不例外。村委会就两间小房，一间是朱宏运睡觉的地方，另一个房间则是他“办公”的地方，房间里除了堆了仅有的一张桌子的资料，就剩下一个大喇叭和一个电话了。平时朱宏运就坐在桌子旁，对着喇叭喊：“谁谁谁，你当家的来电话了……”朱宏运要赶紧回去，免得那些倒霉孩子又打他喇叭的主意。
朱宏运走到村委会的时候，发现没有什么意外。就从屋里床上抽掉了自己的凉席，摊在门口的一颗梧桐树下。梧桐树很高大，上面有他告诉全村好消息的工具－－大喇叭。风摇得梧桐树哗哗地响，他躺在席上看不见天。
现在没有什么事情，他没有田地，因此有一下午的时间来回忆过去。
他想到当初是全村最有文化的人，上过高中，又是城里人，见过外面的世界。年轻的时候当下乡知青，父母被批判了，一时承受不了，都撒手走了，他觉得城市再没有什么可以留念的，就扎根农村了，这些足以让他在村子了骄傲一辈子了。
然而生过两个孩子，妻子却难产过世了。孩子吃百家饭长大的，长大后都出去当兵了，然而却没有回来。按理说，现在和平年代，没有战争，那孩子能去哪里呢？他想了几十年，想了一头白发还是没有想透。早些年没有再婚，那时候孩子还小，怕孩子受气；等孩子长大了，都走了，他又觉得对不起老婆；现在好了，自己也老了，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了。
朱宏运正在想着，电话响了。他跑到屋里习惯性地拿起电话：“喂，哪位？”
“是老朱吗？我是李乡长啊！”
“啊，乡长啊，这么热的天你有什么指示啊？”
“昨天去县里开会，上面要求各地方一定要严抓计划生育工作，这一点不用我提醒你怎么做吧？你看一下你们村里都有哪些人超生，该罚就罚。最近我这边比较忙，过一段时间再去看你。”
“你这是哪儿的话，应该我去看您才对啊？”
“你看看，你那么大年纪，让你来看我，不是折煞我吗？反正我也要看看你的工作进度怎么样。就这么定了，我现在还要忙，就先挂了。”
朱宏运听到电话里的忙音时，骂了一句：“忙你奶奶的腿，你还忙，哼，忙着一天八顿饭吧，哼！”骂完之后，朱宏运又为难了。自己来到这个村子，村民都不因为自己的父母遭到批斗而歧视他，排斥他，他怎么能干出这种检举村民超生的事情来呢？谁家又不希望自己子孙满堂，谁家又不想要个大胖小子呢？
朱宏运想了想，对了，村里还有一户是后来土地改革的时候过来的，如果上面真的要超生人数的话，他绝对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他只能把这户同样是外来者报上去。想着想着，朱宏运开心地笑了。他要提醒这个外来户，这样想着，朱宏运往玉林家走去。
国庆忙“收”
正德媳妇把鸡蛋煎了之后，又把饭热了一下，本来去叫正德回来吃饭的，这下好了，磨了那么多功夫，连饭都没有吃上。
正德没有等她把饭热好，就拿个大馍，不要菜地啃起来。正德媳妇本来想说什么，张张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端起碗朝玉林家走去。
穿过玉林家的灶屋，正德媳妇看见玉林家的堂屋门开了一扇，就站那喊：“俺叔在家没有？”基本上这句是废话，孩子刚生完，大人能到哪儿去？就见润红从屋里跑出来，润红还不知道该叫自己什么，毕竟一个和自己母亲年龄相仿的人，她搞不明白为什么要叫她大姐。
润红还是开口说：“我爸去五队找什么婆去了。”
“找什么婆，找老婆？”正德媳妇哈哈一笑，她明知道玉林肯定不放心，去找接生婆了再看看老婆有什么大碍没有。正德媳妇也不客气，端着碗就碗屋里走。
玉林媳妇还躺在床上，孩子就躺在她的胳子窝里。润红看见正德媳妇进屋，自己也进了屋，但她只是站在门里，远远地看着。润红还不知道，为什么她买糖的机会，妈妈的肚子就没有了，这个小家伙又是谁？为什么要躺在自己妈妈的怀里。
正德媳妇把碗端给玉林媳妇，说道：“忙乎了大半晌午，你们还没有吃饭呢，你这还要养活小家伙的人，一定要多吃点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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