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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freedom)-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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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理查德说,“你想搭便车?”
“嗯,或许吧!你愿意捎我一程吗?”
他摇摇头。“我得想想。”
可怜的沃尔特眼睛都睁不开了,他确确实实没有看到两人商量的情形。罪恶感和对罪恶感的困惑让帕蒂喘不过气来,她拄着拐杖,迅速朝门口走去,然后隔着一段距离,为晚上的约会向沃尔特大声道了句谢谢。
“很抱歉,我把自己搞得这么累,”沃尔特说,“你确定我没法开车送你回去吗?”
“我去送她,”理查德说,“你去睡吧。”
沃尔特看上去无疑很痛苦,不过或许只是因为疲倦。来到街上,空气宜人,帕蒂和理查德一路默默地走着,直到来到那辆生锈的英帕拉前。帕蒂自己上车坐下,当她把拐杖递给理查德时,他似乎很小心地避免触碰到她的身体。
“我还以为你会有一辆小货车,”他在她身边坐下后,她说,“我以为所有乐队都有一辆小货车。”
“赫雷拉开着小货车。这个是我的私人交通工具。”
“意思是说,我要坐这辆车去纽约?”
“是,听着,”他将车钥匙插进点火器,“你要么继续钓鱼,要么立刻剪断鱼线,明白我的意思吗?否则,对沃尔特不公平。”
她透过挡风玻璃直视着前方。“哪里不公平?”
“给他希望。引诱他往前走。”
“这就是你认为我在做的事?”
“他是个不寻常的人。他非常,非常认真。你得小心对待他。”
“这个我知道,”她说,“不用你来告诉我。”
“那么,你来他的公寓做什么?在我看来……”
“什么?在你看来做什么?”
“照我看,我似乎破坏了什么事。可是后来,当我试图走开……”
“老天,你可真是个浑蛋。”
理查德点点头,好像完全不在意她怎么看他,再不然,就是他已经厌倦了听愚蠢的女人对他说些愚蠢的话。“当我试图走开时,”他说,“你似乎不愿意让我走,这都没问题,这是你的选择。我只是想确定,你知道自己或多或少是在折磨沃尔特吧?”
“我真的不想和你谈这个。”
“好吧。我们不说这个。但你和他经常见面,对吧?基本上每天都见,对吧?持续很多个星期了。”
“我们是朋友,当然会经常一起玩。”
“没问题。那么你了解希宾那里的情形吗?”
“当然,他要帮他妈妈照管汽车旅馆。”
理查德令人不快地笑了。“你就知道这个?”
“还有,他爸爸身体不好,哥哥和弟弟也不怎么帮家里的忙。”
“他就告诉了你这些。就只说了这么多。”
“他爸有肺气肿,他妈有残疾。”
“他每周在工地干二十五个小时的活儿,还是法学院的全A生。然后,他还每天都有时间去陪你。他有这么多空闲时间,对于你这可真是不错。不过,你是个漂亮妞儿,那是你应得的,对吗?而且,你还受了重伤。这个,再加上长得不错,这样你就有权利连问都不问他的情况了。”
这样不公的指责让帕蒂怒火中烧。“你知道,”她声音有些颤抖地说,“沃尔特说,对女人而言你是个浑蛋!他说过这个。”
理查德对此似乎毫不关心。“我正试着参考你和小伊丽莎如此亲密的关系来理解这件事,”他说,“现在,我觉得明白点了。第一次见到你,我还很纳闷。那时你看上去像个不错的郊区女孩。”
“就是说我也是个浑蛋。你是这个意思吗?我是个浑蛋,你也是个浑蛋。”
“没问题,随便你怎么说。我不怎么样,你也不怎么样,无所谓。我只要求你不要在沃尔特跟前耍浑蛋。”
“我没有!”
“我只是在告诉你我看到的事实。”
“那么,你看错了。我确实喜欢沃尔特。我真的在意他。”
“可是,你显然不知道他爸爸就快死于肝病了,他哥哥因驾车伤人进了监狱,弟弟把他在部队领的薪水全花在了他那辆古董车克尔维特上。还有,在你们俩做朋友、一起消遣的这段时间里,沃尔特平均每天只能睡大约四个小时的觉,而这样你就可以和他一起回公寓,然后和我调情。”
帕蒂沉默了。
“我确实不了解这一切,”过了一会儿,她说,“不知道所有这些信息。但是,如果你觉得女人和你调情是个问题,那你就不应该和他做朋友。”
“哈,原来是我的错。明白了。”
“不好意思,但或多或少是这么回事。”
“我的话说完了,”理查德说,“你需要自己想想清楚。”
“我知道,我需要好好想想,”帕蒂说,“可你仍然是个浑蛋。”
“我可以捎你去纽约,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两个浑蛋一起上路,会很有意思。但是,如果这真是你想要的,那么,你得帮我个忙,不要再欺骗沃尔特了。”
“好的。现在请送我回宿舍吧。”
或许是尼古丁的作用,帕蒂一整夜都没合眼,脑海里反复重播着晚上发生的一切。她试着像理查德要求的那样,把思路理理清楚。但她脑中好像上演着一出奇怪的心理歌舞伎'17',因为即便在她翻来覆去地想着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的人生最终会是什么样的时候,她内心也始终有着这样一个强烈的念头:她想和理查德一起开车去纽约,而且,她打算就这么去做。悲哀的是,事实上他们先前在车内的谈话既令她感到无比兴奋,也让她松了一口气——兴奋是因为理查德本身就让人兴奋,松了一口气则是因为,过去几个月里,她一直试图装成另一个人,另一个不真实或不完全真实的她,而今晚她终于感觉到她又是那个毫不伪饰的自己了,她说的都是她真正想说的话。这就是为什么她知道她会想出办法和他一起上路。此刻她只需要克服对沃尔特的愧疚,并忘掉她自己的悲哀——她终究不是自己和沃尔特都期望她是的那种人。他没有急着和她上床,这多么正确!他又是多么聪明,对她内心的不确定心知肚明!想到他对她的理解是如此正确而明智,而她却将令他失望,帕蒂就更加觉得悲哀和内疚,于是她又跳回到无法抉择的状态。
之后差不多有一个星期,她没有了沃尔特的消息。她怀疑是他听从了理查德的建议,在和她保持距离。理查德很可能给他上了一课,告诫他女人水性杨花,他需要更好地保护自己的心灵。在她的想象中,理查德这样做算得上是良友之为,但对沃尔特来说,却意味着幻想的破灭。她禁不住总是想起公交车上那抱着一大株一品红的沃尔特,想起他那红得就像一品红的脸颊。她想起那些晚上,他在她宿舍的休息室里被苏珊妮·斯托尔斯缠住,耐心听她那些关于她的节食计划、通货膨胀后生活的艰难、宿舍暖气烧得过热的乏味唠叨以及她对学校行政人员和教授的种种不满。全宿舍的人都讨厌苏珊妮,她把所有头发都向着贴近一侧耳朵的地方梳过去。在沃尔特应付她的同时,帕蒂、凯茜和其他朋友正在一起看《梦幻岛》,不时大笑着。表面上,帕蒂是因为膝盖受伤,不便站起来过去解救沃尔特,但其实是因为她担心苏珊妮会加入到她们这边来,让其他所有人都因她的无聊唠叨而头痛。尽管沃尔特私下里也很会和帕蒂打趣苏珊妮的种种缺点,也尽管他无疑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少功课要赶,早上要起得多早,他还是让自己一晚又一晚地被苏珊妮缠住,因为苏珊妮喜欢他,而他同情她。
总而言之,帕蒂无法让自己剪断鱼线。他们一直没有联系,直到沃尔特从希宾打来电话,为他的消失道歉,告诉她他爸爸陷入了昏迷。
“哦,沃尔特,我想你!”她大声说,尽管这很可能恰好就是理查德要求她不要说的话。
“我也想你!”
她想起应该仔细问问他爸爸的病情,尽管只有在她想继续和他发展的情形下,这么做才有意义。沃尔特说到肝衰竭、肺水肿和悲观的预后。
“真替你难过,”她说,“不过,关于那间房……”
“哦,你不必现在就作决定。”
“没错,可你需要答案。要是你可以租给其他人……”
“我更愿意租给你!”
“哦,当然,我或许会想租,可下周我得回家,我打算搭理查德的便车回去,因为他正好也是那个时间去纽约。”
如果她在担心沃尔特或许没弄明白内中的含义,那么他突然的沉默告诉她,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你不是已经买好机票了吗?”他终于开口了。
“我的票是可以退款的那种。”她撒谎了。
“这样,那好啊,”他说,“不过,你知道的,理查德不怎么可靠。”
“我知道,我知道,”她说,“你说得没错。但我只是想着可以省点钱用来租房。(又一个谎言。机票是她父母出钱买的。)不管怎么样,六月的房租我来出。”
“如果你不打算住,那么做可说不过去。”
“可是,我很可能会住,我说的是这个。只不过我还不确定而已。”
“好吧。”
“我真的想住,只是还不确定。所以如果有其他人想租,你或许应该租给他们。不过,我一定负责六月的房租。”
又一阵沉默后,沃尔特沮丧地说他得挂电话了。
打完这通艰难的电话,她大受鼓舞,于是又打给理查德,告诉他她已经做了必要的剪断鱼线的工作,让他放心。而理查德告诉她,他的出发日期还不太确定,并且路过芝加哥时,他想稍作停留,去看几场演出。
“只要保证下周六我能到纽约就行。”帕蒂说。
“对了,周年纪念派对。在哪里举行?”
“莫鸿客山庄,不过我只需要到达韦斯特切斯特就可以了。”
“我会看着办的。”
和一个认为你,甚或全体女性,都不过是一群讨厌鬼的人一起驾车在公路上旅行,可不会是一件有趣的事,但帕蒂要在亲身经历之后才会明白这点。第一桩头疼事就是出发日期,为了她,他们不得不提前动身。然后,小货车出了点机械状况,赫雷拉被迫落后一步。但理查德计划在芝加哥投奔的人恰恰是赫雷拉的朋友,而帕蒂原本又压根儿不在安排之内,因此这部分注定会出问题。帕蒂也不善于计算英里数,所以,当理查德晚了三小时去接她,下午过去一大半后他们才从明尼阿波利斯出发时,她完全不了解他们要多晚才能到达芝加哥,也没有意识到在I94州际高速公路上争分夺秒是多么重要。动身晚了又不是她的错,她可不认为这些要求有什么过分:在奥克莱尔附近,她要停车去洗手间,接着一小时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她又提出吃点东西。这是她的公路旅行,她准备好好享受它!可是车后座上堆满了理查德不敢任其离开视线的各种设备,而他本人靠嚼烟草(脚下放着个大罐子供他吐烟渣)就解决了自己的基本需要。帕蒂无论做什么,都因为腿脚不便而慢吞吞的,他虽然没有出声指责她,但也没有告诉她不必着急,慢慢来。经过威斯康辛州的整个过程中,尽管在面对她完全合理的生理需求时,他态度简慢,只勉强按压着心头的怒火,但随着每一分钟过去,她几乎都能感觉到来自他的“性”趣的压力,而这也不怎么有助于改善车内的气氛。倒不是说她没有强烈地被他吸引,而是因为,她需要一点点时间和呼吸的空间。但即便将她当时的年轻和缺乏经验纳入考虑,现在告诉别人说,为了得到这点时间和空间,她的办法居然是反常地将话题引向沃尔特,自述人也还是深觉难堪。
起初,理查德并不想谈论沃尔特,但一旦将他的话匣打开,她便听到了沃尔特大学时期的很多故事。他组织过的那些几乎没什么人去参加的专题讨论会——关于人口过剩,关于总统选举团改革。他在校广播电台开创并主持了四年的“新浪潮”音乐节目。他发起的要求麦卡莱斯特学院给宿舍换上通风更好的窗户的请愿运动。他为校报写的那些关于,比如说,他在餐具传输带上经手清洁的食物托盘的评论文章:他怎样计算出单单一个晚上浪费的食物就可以喂饱多少个圣保罗的家庭;他怎样提醒他的同学们,得有人专门去清理他们涂得到处都是的一团团花生酱;而同学们总是在冷麦片上浇过多的牛奶,然后将一碗碗满当当、脏兮兮的牛奶剩在托盘上,他又是怎样上升到哲学高度来和这样的坏习惯作斗争——难道他们以为牛奶和水一样是免费且不限量的东西吗?难道我们的环境不需要为生产牛奶付出代价吗?在讲述这一切的时候,理查德的语气里满是对沃尔特的保护,就像两个星期前与帕蒂对话时一样,那是一种奇怪而温柔的语气,仿佛在替沃尔特惋惜,仿佛在为沃尔特对抗残酷现实时加诸自身的痛苦而不值。
“他有过女朋友吗?”帕蒂问道。
“他总是选错人,”理查德说,“他喜欢那些不可能和他发展的女孩。那些已经有男朋友的,或那些附庸风雅、和他不在同一个活动圈子里的女孩。大四整一年,他为一个三年级女生神魂颠倒。他把周五晚上的广播时间让给她,自己换在周二下午。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来不及阻止他。他替她重写论文,带她去看演出。眼瞅着她怎么利用他真是可怕。她总是挑不合适的时间来我们宿舍。”
“多好笑,”帕蒂说,“可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丝毫不理会我的警告,顽固得要死。你或许猜不到,可他总是追漂亮女孩,脸蛋要好,身材要辣。他在这方面野心勃勃。这可没能为他在大学带来愉快时光。”
“那个不断出现在你们宿舍的女孩,你喜欢她吗?”
“我不喜欢她对沃尔特的所作所为。”
“那算是你生活的主题之一,不是吗?”
“她的品位糟透了,却占去了周五晚的广播时间。到了一定程度,只有一个方法能让沃尔特明白过来。明白他在追求一个什么样的妞儿。”
“哦,所以你其实是在帮他的忙喽,我明白了。”
“人人都是道德家。”
“不,我说真的,我能明白你为什么不尊重我们。如果年复一年你看到的都是些想让你背叛自己好友的女孩。可以想象那是种奇怪的处境。”
“我尊重你。”理查德说。
“哈—哈—哈!”
“你有头脑。如果今年夏天你想待在纽约,我不介意和你交往。”
“听上去不怎么行得通。”
“我只是说,如果那样的话也不错。”
她有大约三小时可以沉浸在这种幻想里——凝视着接连不断向芝加哥方向急速流动的汽车的尾灯,想着做理查德的马子会是什么感觉,想着一个他尊重的女人有没有可能成功地改变他,想象着她自己再也没有回明尼苏达大学,并在脑海里勾画着他们或许会找来一起住的公寓的样子,品味着在她那瞧不起人的大妹妹面前亮出理查德时的情景,幻想着家人看到她变得多么酷时大吃一惊的表情,憧憬着夜晚她的橡皮擦之旅——直到他们抵达芝加哥南部,回到了现实当中。此刻已是凌晨两点,而且理查德找不到赫雷拉的朋友们的住所。铁路站场和一条黑糊糊、阴魂不散的河流不断挡住他们的去路。街上空空荡荡,只有开出租车的吉卜赛人和在书上才会读到的那种可怕的年轻黑人在游荡。
“有张地图就好了。”帕蒂说。
“那条街有编号,不应该这么难找的。”
赫雷拉那几个朋友是搞艺术的。理查德在一位出租车司机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了他们那栋看上去似乎没人住的房子。门铃晃悠悠地挂在两根电线上,居然还能响。有人将遮挡一扇前窗的画布挪开,然后气呼呼地走下楼来。
“不好意思,老兄,”理查德说,“没办法,路上耽搁了,我们只需要凑合个几晚。”
这位艺术家穿着松垮垮的廉价内裤。“我们才刚开始装修那间屋子,”他说,“里面现在还潮得很。赫雷拉不是说你们周末才过来吗?”
“他昨天没给你打电话?”
“打了。我告诉他那间客房还乱得一塌糊涂。”
“没关系。我们很感激。我有些设备需要拿进去。”
帕蒂没法帮忙拿东西,只能守在车旁,看着理查德慢慢把车里清空。给他们住的那间房里充斥着一股浓浓的石膏板泥浆的味儿,但当时帕蒂还太年轻,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味道,也觉不出这股味道能带给人舒服的家的感觉。沾满泥浆的梯子上夹着一个亮晃晃的铝盘,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老天,”理查德说,“他们是怎么干的活?一群猩猩干的吗?”
一堆布满灰尘和泥浆的塑料遮布底下有张光秃秃、锈迹斑斑的双人床垫。
“我估计这可赶不上你通常享受的喜来登酒店规格。”理查德说。
“有床单吗?”帕蒂怯怯地问道。
他去主房里一顿乱抄,拿过来一床阿富汗毛毯、一张印度床罩和一个平绒枕头。“你睡这儿,”他说,“外面有张长沙发,我可以睡那里。”
她疑惑地看看他。
“很晚了,”他说,“你需要休息。”
“你确定吗?这里有足够的空间。长沙发对你来说恐怕不够长吧。”
她筋疲力尽,但是她想要他,而且也带着必要的用具。她有种冲动,想立刻去做那件事,让它在她还来不及想太多和改变主意之前就无可挽回地发生。很多年之后,差不多在她的人生过了一半的时候,她才明白那晚的理查德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绅士,并为之大感惊讶。而当时,在那间潮乎乎的正在装修的屋子里,她只能想到或许是她之前误解了他的意思,再不然,就是她这个没法帮忙搬东西的无用鬼兼讨厌鬼让他倒了胃口。
“外面有个算得上是洗手间的地方,”他说,“也许你的运气比我好,找得到电灯开关。”
她渴望地看着他,他却立刻故意移开了目光。由于由此而生的意外和恼火,以及旅途的劳累、时间的紧迫,再加上房间条件的恶劣——帕蒂关掉灯,和衣躺在床垫上哭了很长时间,她小心留意着不被听见,直到失望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才六点,强烈的阳光就把她照醒了,接下来是一小时又一小时的等待,等着公寓里有人开始活动,而这让她变得更加情绪暴躁,于是她那天真就成了一个讨厌鬼。那是帕蒂一生当中最不温顺的一天。赫雷拉的朋友们言行粗鲁,而因为跟不上他们在文化方面的旁征博引,帕蒂觉得自己只有一英寸那么高。他们给了她三次短暂的机会来证明自己,之后就完全当她透明,再往后,他们和理查德一起离开了公寓,她这才松了口气。不久,理查德独自带着一盒甜甜圈回来了,作为给她的早餐。
“我打算今天把那间房收拾好,”理查德说,“他们干的活差劲得让我恶心。你想不想搭把手,比如用砂纸把墙壁抛光?”
“我想我们可以去湖边走走什么的。我是说,这里太热了。或者去家博物馆?”
他严肃地打量着她。“你想去博物馆?”
“我只是想出去转转,在芝加哥好好玩玩。”
“晚上我们可以出去玩。你知道杂志乐队吗?他们今晚有演出。”
“我什么都不知道,难道这点现在还不够明显吗?”
“你心情不好。你想离开这里。”
“我什么都不想做。”
“如果我们把房间收拾齐整,今晚你可以睡得舒服些。”
“我不在乎。我就是不想用砂纸把墙壁抛光。”
厨房那边脏得让人恶心,怕是从来没有人打扫过,闻上去一股精神病的味道。帕蒂坐在理查德昨晚睡觉的那张长沙发上,试着读一本海明威的小说。她随身带了几本书,想要给他留个好印象。可是,热气、臭味、疲倦、喉头的硬块以及理查德正在播放的杂志乐队的唱片,所有这些让她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当热到实在无法忍受的时候,她走进理查德正在给墙抹灰泥的那个房间,告诉他她要出去走走。
他没穿上衣,汗水顺着胸膛往下流,胸毛平平地贴在身上。“这个街区可不怎么适合散步。”他说。
“那么,或许你可以和我一起去。”
“再给我一小时。”
“算了,不必了,”她说,“我自己去就行。我们有这里的钥匙吗?”
“你真想一个人拄着拐杖出去?”
“是的,除非你愿意和我一道。”
“我刚说了,过一小时,我就陪你去。”
“可我不想等一小时。”
“这样的话,”理查德说,“钥匙在厨房桌上。”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刻薄?”
他闭上眼,似乎在从一默数到十。他有多么不喜欢女人、不喜欢她们说的话,这一点昭然若揭。
“你干吗不去冲个凉,”他说,“等我干完手头的活。”
“你知道,昨天,有那么一阵儿,你似乎是喜欢我的。”
“我确实喜欢你。只是我有活要干。”
“好吧,”她说,“干活。”
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街上甚至比公寓里还要热。她撑着拐杖相当快地往前晃去,竭力控制着眼中的泪水,竭力表现得好像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晃到河边时,她发现这条河比夜晚看上去温和了许多,不过就是长满了水草且受了污染而已,并没有多么邪恶,也不会吞噬一切。河对面是墨西哥人聚居的街道,街道上饰花结彩,想必是为了庆祝即将到来或者刚刚过去的墨西哥节日,但也有可能只是一种永久不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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