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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freedom)-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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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的建议下,她开始写些什么东西,类似自传或者日记之类的,她对此非常保密,只字不提。只要她在写那个,一切就还过得去。但过去的两年里差不多通通都很糟糕。原本的计划是我们一到华盛顿,她就开始找工作,开始经营某种第二事业,可是以她的年龄,又没有什么市场需要的技能,工作就不太好找。她非常聪明,也非常骄傲,受不了被拒绝,也受不了做入门阶段的工作。她试过当志愿者,在华盛顿的各所学校里做课余体育辅导,可也不怎么顺利。最终我只好让她试试抗抑郁的药品,我认为如果她能坚持服药,情况或许会有所好转。但她不喜欢药物作用在她身上的那种感觉,而且在服药期间,她真是变得相当让人受不了。那些药让她变得像个兴奋剂上瘾者,在他们为她调整好不同药品的搭配比例之前,她就放弃了。所以,到了去年秋天,我或多或少地逼迫她出去工作。不是为了我——我的工资已经够高了,杰西卡现在也毕业了,而乔伊也不再需要我抚养。问题是,她的空闲时间太多,我看得出,这正在毁了她。她选择的工作就是在健身房做前台接待。我是说,那是家相当上档次的健身房——基金董事会的一名成员就去那里锻炼,另外还至少有一位我的主要捐助人。然后她,我的妻子,我认识的最聪明的人之一,就在那里为他们扫描会员卡,跟他们说‘锻炼得开心’。她本人对健身也相当上瘾,每天至少锻炼一个小时,那是最低标准——她看上去好极了。然后她十一点带着外卖回来,如果我没有出差,我们就一起吃,然后她问我为什么还没有和我的助手上床。和你刚才说的差不多,不过没那么形象。没那么直接。”

“抱歉,我没想到。”

“你怎么会想到呢?谁能想到呢?每次我都告诉她同样的答案,告诉她我爱的人是她,我想要的人也是她。然后我们就转换话题。比如,过去的两个星期里——我想她就是要逼我发疯——她一直说要去做隆胸手术。这让我想哭,理查德。我是说,她没有任何问题,外表上完全没有问题。她那样想简直不可理喻。但她说她很快就会死去,她想在死之前感受一下有点胸部是什么滋味,这样或许会很有趣。她说这或许会帮她找到存钱的理由,因为,既然……”沃尔特摇着头。

“既然什么?”

“没什么。她原本在用她的工资做另外一件事,一件我认为非常糟糕的事。”

“她病了吗?有健康方面的问题吗?”

“没有。不是身体方面的。我想,她所谓的很快就会死去指的是四十年后。就是我们都会很快死去这样的意思。”

“很抱歉,老兄。我没主意了。”

在卡茨的黑色李维斯牛仔裤里,一盏导航灯,一台被更为先进的文明埋藏了的、冬眠了很长时间的发射机,正在苏醒。他原本应该感到内疚,可他却开始硬了起来。哦,阴茎那超人的洞察力:它可以在一瞬间看到未来,然后让大脑奋起直追,找到那条从封闭的现在到宿命的结局间的必经之道。从沃尔特刚才向他描述的帕蒂那看似随意的人生漫步里,卡茨看到这样一个事实:她故意在一片麦田里踩出一个个符号,这些符号组成一条条信息,站在地面上的沃尔特无法辨识,而站在高处的卡茨却看得无比分明。还没有结束,还没有结束。他和帕蒂的人生轨迹几乎相似到怪异的地步:先是短暂的有创造力的阶段,然后是最终演变成失望和混乱的重大变化,然后是毒品(药物)和绝望,再然后是接受一份愚蠢的工作。卡茨一度以为,他的现状可以被简单地解释为:他的成功毁了他,可他同时也意识到,作为一名歌曲作者,他状态最差的年月恰好和他远离伯格伦德夫妇的年月完全吻合。没错,在过去的两年里他是没怎么想帕蒂,但现在,在他的裤子里,他可以感觉到,那主要是因为他自以为他们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帕蒂和那个女孩关系怎么样?”

“她们不交谈。”沃尔特说。

“所以不是朋友喽。”

“不,我的意思是,她们就只是不和对方说话。两人都知道对方通常什么时间会用厨房。她们用尽一切办法彼此避开。”

“谁先开始这么做的?”

“我不想谈论这个。”

“好的。”

车站酒吧的音响里正在播放《那就是我喜欢你的地方》。在卡茨看来,这首歌和周遭的一切堪称绝配——百威淡啤霓虹广告牌,仿制的铅玻璃灯罩,耐用的聚氨酯破烂家具上满是乘客留下的陈年污垢。他暂时还不担心会在这种地方听到他自己的歌,但他知道那是早晚的事。

“帕蒂断言她不喜欢任何不到三十岁的人,”沃尔特说,“她对整整一代人抱有偏见。而且,你知道帕蒂,她固执起来相当好笑。不过这次,她变得很是恶毒,完全失去了控制。”

“不过你倒似乎挺喜欢年轻一代的。”卡茨说。

“只要存在一个反例,就可以推翻一条普遍规律。而我至少可以举出两个反例来:杰西卡和拉丽莎。”

“但不包括乔伊?”

“如果有两个,”沃尔特说,仿佛没有听到儿子的名字,“那么就一定还有很多。这就是我想在今年夏天做的那件事的前提。相信年轻人仍然有头脑,有社会良知,然后给他们机会去解决一些问题。”

“你知道,我们俩非常不同,我和你,”卡茨说,“我不谈什么远见,不理什么信念,对孩子们也没什么耐心。你记得我是这个样子,对吧?”

“我记得你常常误解你自己。我认为你相信的东西要比你愿意承认的多得多。你的那些忠实歌迷会始终追随你,就是因为你的纯粹。”

“纯粹是一种中性品质。鬣狗也有它的纯粹性。他们是纯种的鬣狗。”

“那么,怎样?我不该打电话给你吗?”沃尔特的声音有些颤抖,“部分的我不想来打搅你,可拉丽莎说服了我。”

“不,我很高兴你打来电话。我们太久没联系了。”

“我以为,我之前觉得,你已经对我们失去兴趣了。我是说,我知道我不酷。我以为你不想和我们做朋友了。”

“对不起,老兄,我只是太忙了。”

然而沃尔特伤感起来,几乎掉下眼泪。“就好像我会让你丢脸似的。这个我能理解,可是我心里还是不舒服。我本来以为我们是朋友。”

“我说过对不起了。”卡茨说。他原本是想帮沃尔特的忙,现在却要为此向他道歉,两次,这样的不公或者说讽刺,连同沃尔特的感伤,都让他恼火。要知道,他向来是绝对不道歉的。

“我不知道我当时在期待些什么,”沃尔特说,“或许只是几句感激的话,为我和帕蒂对你的帮助。为你在我妈妈的房子里写了所有那些歌。为我们是你最忠实的老朋友。我不会揪住这点不放,可我想说清楚,想让你知道我一直以来的感受,这样我就不必再有这样的感受了。”

卡茨血液中涌动着的愤怒和他的老二之前作出的那些预测融为一体。现在我要帮你另外一个忙,老朋友,他想着。我们要把没结束的事结束,而你和那个女孩会因此感谢我。

“说清楚好啊。”他说。





女人的世界


在圣保罗长大的乔伊·伯格伦德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他的人生注定是幸运的。想想明星中卫们是如何得意扬扬地谈论禁区过人投篮,谈论着全速带球切入,突破慢动作防守——仿佛整场比赛不过是菜鸟级别的电子游戏,一眼即可看穿,瞬间便可掌控——你就会知道在他人生的前十八年里,方方面面都给他怎样的感受。世界对他敞开了大门,而他也善于从中获取。他作为一名大一新生来到夏洛茨维尔,以无可挑剔的穿着和发型亮相,并发现学校为他安排的来自诺瓦(这是当地人对弗吉尼亚州临近华盛顿的郊区的称呼)的室友也堪称完美。刚开始的两个半星期,大学看上去似乎是他一向熟悉的那个世界的延伸,一切只是变得更加美好了。他对此是如此的深信不疑——把什么都看得理所当然——因而,在九月十一日的早晨,他把室友乔纳森留下来监视燃烧中的世贸大厦和五角大楼,自己则急急忙忙地赶去上他的经济学201课。直到他来到大礼堂,看到里面空无一人,他才明白真的出大事了。

之后的若干个星期,若干个月,不管他怎么努力回忆,他都无法记起在穿过空空荡荡的校园时,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如此地没有头脑,这可完全不像他。接着,在化学楼的台阶上,他所体验到的那种深深的懊悔,成了他个人极端憎恨恐怖袭击的种子。后来,随着麻烦越积越多,他开始觉得,自己的好运气,童年经历教会他视之为自己与生俱来的权利的好运气,仿佛遭到更高等级的、荒谬得不真实的坏运气的打击,正在败下阵去。他一直等,等着这种荒谬和欺诈被揭露,等着世界重新步入正轨,这样他就可以体验他所期望的那种大学生活了。最后,当等待化为泡影,一股愤怒攫住了他,而这愤怒所针对的特定目标却拒绝现身。事后看来,这一切的源头似乎可以说是本·拉登,但又不完全是。这个源头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某种和政治无关的东西,某种在结构上就满怀恶意的东西,就像人行道上的凸起,在你无忧无虑走着的时候突然绊倒你,让你脸朝下摔在地上。

九一一事件的那段日子过后,在乔伊眼中,一切都突然变得蠢不可及。举行毫无实际意义的“守夜祈祷”是愚蠢的,人们一遍又一遍地观看同一段灾难镜头是愚蠢的,Chi Phi兄弟会'27'的男生们在他们的会所外挂出“支持”的横幅是愚蠢的,与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的橄榄球比赛被取消是愚蠢的,那么多学生离开“阵地”回去和家人待在一起是愚蠢的(弗吉尼亚大学的所有人都将“校园”称为“阵地”也是愚蠢的)。乔伊宿舍楼里的四个自由派男生和二十个保守派男生展开了无休止的愚蠢争论,仿佛真会有人在意一帮十八岁的孩子对中东地区的看法似的。在袭击中失去了亲人或者家庭朋友的学生受到了愚蠢的过分关注,仿佛世界上不断发生的其他类型的可怕死亡都没有死在九一一中凄惨。当一大车上流社会的男人一脸肃穆地出发前往纽约,去支援世贸废墟现场的工人们时,人们愚蠢地鼓着掌,仿佛纽约没有足够的人力来做这件事。而乔伊只是希望能尽快地重返正常生活。那感觉就像他不小心把随身听撞到了墙上,将里面他正听得开心的唱片从他所熟悉的播放轨道撞进了他无法辨识也毫不喜欢却又不能使之停止运转的轨道。没过多久,他就变得如此的孤独离群,如此渴盼他熟悉的事物,结果,他犯了个相当严重的错误,那就是允许康妮·莫纳汉坐灰狗巴士来夏洛茨维尔看望他——为了让她对他们无可避免的分手有所准备,他可是已经下了一整个夏天的工夫,而这一番努力就因为这个错误而完全地泡了汤。

整个夏天,他都在绞尽脑汁地要让康妮相信,他们有必要保持至少九个月不见面,以考验对彼此的感情。这样做的目的是培养独立的自我,然后看看这两个独立的自我是否仍然相配,但是,对乔伊而言,这算不得什么“考验”,就好比没有人会把高中的化学“实验”看成是研究一样。最终康妮会留在明尼苏达,而他则会在商界谋得发展,并且结识更特别、更时尚、家世背景更好的女孩。至少,在九一一之前,他是这么想的。

他小心地将康妮的来访安排在乔纳森回家过犹太假的时候。她在乔伊的床上度过了整个周末,其间她的小行李包就放在她身旁的地板上,每用过一样东西他就立刻将其放回包里,像是要尽力减少她来过的痕迹。在乔伊为准备周一早晨的某节课而努力攻读柏拉图的时候,康妮在一旁仔细地翻看着他的大一同学影集,遇到表情古怪或姓名可笑的就哈哈大笑。贝利·博兹沃思,克兰普顿·奥特,泰勒·塔特尔。据乔伊的可靠统计,他们在四十个小时里做爱八次,同时还不断用她带来的大麻水培芽麻醉着他们自己。等到该送康妮去汽车站的时候,他往她的MP3播放器里装了一堆新歌,好帮她熬过返回明尼苏达的二十个小时的车程。令人难过的是他觉得他对康妮负有责任,知道无论如何他都要和她分手,可他又想不出要怎么个分法。

在汽车站,他提起了她的教育问题,她原本答应过会继续求学,但不知为何,她就是执拗地不肯着手去做,也不愿为此作出解释。

“从一月份开始你就要去上课了,”他对她说,“先去因弗山社区学院,然后,或许可以在明年转入明尼苏达大学。”

“好的。”她说。

“你真的很聪明,”他说,“你不能一直做个女侍应。”

“好的。”她转移目光,寂寞地看着她即将乘坐的那辆车旁排起的队伍,“我会为了你去上学的。”

“不是为我。是为你自己。就像你之前答应过我的那样。”

她摇摇头。“你只是想让我忘记你。”

“不是这样的,绝对不是。”乔伊说道,尽管她这句话一针见血。

“我会去上学,”她说,“但这不会让我忘记你。任何事都不会让我忘记你。”

“好吧,”他说,“不过我们还是需要弄清楚我们是谁。我们都需要成长。”

“我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可或许你弄错了。或许你仍需要……”

“不,”她说,“我没弄错。我唯一想要的就是和你在一起。你就是我人生的全部需要。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而我会在你的身边支持你。你将拥有很多家公司,而我会为你工作。或者你可以竞选总统,那么我就为你的竞选阵营服务。我会去做其他人都不愿意做的事。如果你需要有人为你犯法,我会为你去犯。如果你想要孩子,我会为你养育他们。”

乔伊意识到,他需要调动自己的聪明才智来回应这一番令他相当警惕的告白,但不幸的是,他仍然或多或少处于麻醉状态。

“我想让你做的事,”他说,“就是去接受大学教育。比如说,”他不明智地加了一句,“如果你以后要为我工作,你需要知道很多不同的东西。”

“这就是我说我会为了你去上学的原因,”康妮说,“难道你刚才没在听我说话吗?”

他开始明白他在圣保罗时没有明白的一件事——事物的价格并不总是第一眼扫过去就清清楚楚:他为高中的享受背上的利息在不断膨胀,这笔债或许仍然在前方等着他。

“我们最好站到队伍里去,”他说,“如果你想有个好座位。”

“好的。”

“还有,”他说,“我想我们应该至少一星期不通电话。我们需要回到更有纪律的状态。”

“好的。”她答应着,顺从地向汽车走去。乔伊提着她的小行李包跟在后面。至少,他不必担心她会在人前做出什么事来让他难堪。她从不做危害他的事,从不坚持要手牵手地走在人行道上,从不黏在他身上,从不撅着嘴闹别扭,从不指责他。她将她的热情通通留给了两人独处的时候,她是这方面的专家。车门打开时,她热辣辣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她的行李包递给司机,上了车。既没有见鬼地隔着车窗挥手告别,也没有扮出吻别的表情。她戴上耳机,窝进座位里,不见了人影。

接下来的几周,也都没有发生任何见鬼的事。康妮顺从地克制了自己,没有给他打电话。而随着那股全民高烧开始退热,蓝岭山脉上也秋意渐浓,乔伊在干草色的阳光、温暖草地散发出的浓郁味道和悄然变黄的树叶中陶醉流连,见证了弗吉尼亚大学骑士队在橄榄球比赛中的惨败,去健身房锻炼,并因喝啤酒而增重了很多磅。社交方面,他被同宿舍楼里来自富豪家庭的孩子们吸引,那些人认为应该在伊斯兰世界实施地毯式轰炸,直到那里的人学乖为止。乔伊本人虽不是右翼分子,但他可以自在地和这些人相处。痛斥阿富汗并不是有错位感的他确切想要的,但相当接近,足以提供些许安慰。

只有当一伙人喝了足够多的啤酒,话题被转到性上面来的时候,他才会感到孤立无援。他和康妮的感情太过强烈和奇怪——太过真诚;太过与爱纠缠不清——不适合被用作吹嘘的本钱。他瞧不上但又忌妒他的那些朋友,他们一起逞能,公开宣称自己想对学校影集中最上等的漂亮女孩做些什么,或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们原本可以在偏僻的角落对学院及预科学校里各种各样的醉酒女孩做些什么,而他们却浪费了这样的机会。这帮朋友的渴望仍然主要集中于口交,显然,只有乔伊认为那和加强版的手淫没什么太大区别,不过是午餐时间停车场上的一种消遣游戏。

尽管自慰本身是一种降低身份的浪费行为,但他正在学着去重视它的作用,因为他试图戒掉康妮。他最喜欢的释放场所是科学图书馆的残疾人洗手间,他在存阅处打工,时薪七美元六十五美分,工作期间他可以看课本和《华尔街日报》,只需偶尔为科学书呆子们找找书。对乔伊而言,得到这份存阅处的工读工作又一次证明了他的人生注定是幸运的。令他惊讶的是,图书馆居然还有珍贵和抢手到必须被分架保管,且不能离开图书馆大楼的印刷物。用不了几年,它们肯定都会被数字化。这些不许外借的文献当中,有很多是用过去流行的外语写成的,还配有华丽的彩页插图;十九世纪的德国人尤其是人类知识勤劳的编目员。用一本有百年历史的德国性解剖图集作自慰的辅助品,这甚至能赋予自慰一点点尊严。他知道他迟早要和康妮通电话,但每当天彻底黑下来,当他用残疾人洗手间里的扳手式水龙头把他的配子和前列腺液冲下下水道之后,他都决定冒险再多等一天,直到最后,就在他意识到他或许拖延得太久了的同一天,入夜时分,他在存阅处接到康妮妈妈的来电。

“卡罗尔,”他友好地说,“你好。”

“你好,乔伊。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给你打电话。”

“不,其实,我不知道。”

“好吧,原因就是你要让我们家的小朋友心碎了。”

胃里一阵翻腾,他躲到僻静的书架旁边。“我本打算今晚给她打电话的。”他对卡罗尔说。

“今晚。真的吗。你本打算今晚给她打电话。”

“是的。”

“我为什么不相信你呢?”

“我不知道。”

“不过,她已经去睡了,所以你没打电话也好。她没吃晚饭就去睡了。七点就上床了。”

“哦,那还好我没打电话。”

“乔伊,这一点也不好笑。她非常抑郁。你让她患上抑郁症了,你不能再这么胡闹下去。你明白吗?我的女儿不是某只你可以拴在停车计时器旁边然后忘得一干二净的小狗。”

“或许你该为她买些抗抑郁的药。”

“她不是你可以留在摇起车窗的后座上的宠物,”卡罗尔说道,对自己的比喻很是满意,“我们是你生活的一部分,乔伊。这阵子你完全不把我们当回事,我认为我们应该得到比这好一些的对待,这个秋天对所有人来说都很可怕,而你却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

“你知道,我要上课,还要做其他事。”

“忙到连五分钟的电话都顾不上打。在沉默了三个半星期之后。”

“我真的打算今晚打给她。”

“先别说康妮了,”卡罗尔说,“暂时撇开她吧。你和我像一家人一样一起住了近两年。我从没想过我会对你说接下来的这番话,但我确实开始能够想象,你让你妈妈受了些什么样的罪。真的。直到今年秋天,我才明白你有多冷酷无情。”

乔伊对着天花板压抑地笑了笑。他和卡罗尔之间的交流向来有些不那么对劲的地方。住在他宿舍楼里的那些预科男生和正在拉他入兄弟会的男生习惯把卡罗尔这个类型的女人称为“我愿意上的妈妈”(MILF是个首字母简略词,在乔伊看来,这个词听上去挺蠢的,因为它省略了代表“to”的T)'28'。尽管通常他都睡得很沉,但住在莫纳汉家的时候,偶尔也有几晚,他会带着奇怪而不祥的预感在康妮的床上醒来:比如,他成了不知不觉地上了姐姐的床的可怕侵犯者,成了用布莱克的钉枪意外将钉子射入布莱克额头的罪犯,或者,最为奇怪的一例,他成了五大湖区一家造船厂高耸的起重机,他用水平吊臂把笨重的集装箱从母船的甲板上吊起来,然后轻轻地放在较小、较浅的驳船上。这些幻觉往往出现在他和卡罗尔进行不得体的互动之后:透过她和布莱克的卧室那扇没完全关好的房门瞥见她的光屁股;晚餐桌上布莱克打了个嗝后,她同谋似的向乔伊使眼色;她长篇而露骨地向他解释为什么要让康妮定时服用避孕药(穿插着她年少无知时的生动故事)。康妮生性无法对乔伊生气,就由她的妈妈来表达她的不满。卡罗尔就是康妮的唠叨器官,是她说话直爽的辩护者。在布莱克和他的兄弟们出去玩的周末晚上,乔伊有时会觉得,他事实上是三人行里被夹在当中的那个人,卡罗尔的嘴巴不停地说着那些康妮不会去说的事情,然后康妮默默地和乔伊做着那些卡罗尔不能去做的事情,而乔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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