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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灯者-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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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
在先生看来,克鲁泡特金的精神是欧洲文明的根本,即“爱人,自由和牺牲”。先生指
出:“人道主义在西洋流行已千年了,但西洋人的精神仍循着这条大路前进。西洋人提到爱
自由,总是心志焕发。有人说西洋人是宗教精神维持的,我觉得这话说得笼统了,应该说是
由广大的爱所维持的”。先生不赞成柏克对法国大革命的批评,说法国大革命是平民为争取
作人的权利而发起的革命,柏克站在传统英国保守主义立场批评大革命,偏见很深。先生极
喜克鲁泡特金所论,革命应能带来道德上的进步,否则必是假革命的名义以行的权力之争。
第一次陪先生去巴士底狱是在一个傍晚。广场旁的巴士底狱歌剧院玻璃幕墙上还映着朦
胧的天光。广场中央的七月圆柱顶上,金色的自由神披着灿烂的霞光。我们开车在广场上缓
行一周,给先生指出刻在广场上的当年巴士底狱塔楼底座的痕迹。先生说白天还要再来一
次,要照几张相留念。几天后,选了一个阳光普照的日子,又陪先生去巴士底狱广场。如他
所愿,以七月圆柱及自由神像为背景照了相。先生手持那支黄藤手杖,挺立柱前,表情严
肃。后来先生为这张相片写了一首诗:

“看那巴士底广场
纪念碑雄立中央
碑身是监狱砖石建成
碑底有烈士遗骸埋葬
碑顶巍然自由天使
面向众生庄严高唱 
‘人间地狱终将倒
伫看历史公正大旗飘扬’”

并亲笔题写在照片背面,当作新年贺卡寄给我,我一直珍藏着。
去卢浮宫的头天晚上就和邦洛大姐说好,让先生好好休息。因为卢浮宫太大,拣要紧的
看也要三个小时,对先生来说,是个“重体力活”。但先生兴致极高,显得“斗志昂扬”。
待先生午休起来,便向卢浮宫进发。进德农馆,先到了意大利雕塑馆。先生在米开朗基罗的
《被俘的奴隶》和《垂死的奴隶》像前伫立良久。随后顺长廊穿过波尔盖茨藏品厅进叙利
馆,远远见米洛的维纳斯兀立长廊尽头。雕像前人头攒动,先生便止步,远远观看,说这座
雕像远看亦佳。沿大台阶拾级而上,见胜利女神若凌空而降。扶先生上到台阶顶层,以胜利


女神为背影,与先生合影,便进入法国绘画馆,起始就是新古典主义,左手不远处,大卫名
作《贺拉斯誓言》赫然在目,凛凛浩气扑面而来。先生连说:“真英雄,真英雄”。请先生
在《拿破仑的加冕》前坐下小憩片刻。先生说这画大的有些逼人,象身临其境。起身前行不
远,就是德拉克罗瓦的《自由女神引导人民》,先生说在国内,有人以为这幅画是画法国大
革命,还写成文章,其实它是受一八三O年七月革命启发而作。出法国绘画馆,左拐进“大
画廊”,终于走到《蒙娜·丽莎》面前。那时还未给她修专馆,就和其他意大利绘画一起陈
列在“大画廊”里。先生最赞她那“超善恶的微笑”,现在站在她面前,先生说原来想象画
的尺寸要大一些,眼见才知并不大啊。我回先生说尺寸不大名气大,先生随口说这不是壮
美,是柔美。看来谈到艺术品,先生就想到了康德。尽管参观时间已不短,先生也有些累
了,还是走到了斯芬克斯厅,让先生与柏拉图头像合了影,先生读了一辈子哲学,岂能和哲
学巨人失之交臂。告别柏拉图,便劝先生结束参观,回去休息,若还想看其他内容,可以再
来。先生点头,便缓缓走出卢浮宫。巴黎的夏季天很长,黄昏时分,天仍很亮。先生兴致不
减,说这么美的风景,应该再走走。于是我提议去圣母院旁休息一下,再去看看莎士比亚书
店。这是毕奇女士印《尤利西斯》的书店。在神所医院旁停下车,和先生慢慢走过圣母院正
门,经过查理曼大帝骑像过双桥,过河就是莎士比亚书店。
此时,夕阳的余晖正把圣母院的倒影投入塞纳河心,游船驶过,波浪起伏,摇荡一河碎
金。我扶先生步上双桥,先生突然停步,凭栏而立,眺望河水,沉默不语。我待立一旁,不
敢打搅先生,心里却好奇先生在想什么。许是想起夫子云“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许是
想起赫拉克利特所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许是想起阿波利奈尔的《桥上吟》“疏
钟阵阵,流水荡荡,我们的年华一逝无踪”?不,先生此刻倒可能想的是身边这个顽劣小
子,二十余年耳提面命,而今却遁身绮靡之乡,混迹孔方之场,武不能剑行天下,文不能笔
写华章,虽忝为弟子,却不窥门墙,年岁徒长,依旧废人一个。可以想见先生心中的无奈与
失望。但先生大人大量,从未因此责备过我,至多是嘱我不要荒废学业,有时间还要多读
书,多想问题。先生的话我是谨记在心的。
先生到巴黎时,国平从德国过来,住在我这里。国平是先生喜爱的学生,能相逢异乡,
先生极高兴,得空便谈天说地。正巧远在美国的胡平恰恰有事路经巴黎,住在离我不远的一
个朋友家。这次师生邂逅巴黎,先生也称巧。胡平得空就来看先生,执弟子礼甚恭。万公润
南两次过来拜见先生,也谦称是先生的学生。因万先生在清华念的是给排水专业,我就和他
开玩笑,说周先生只讲希腊,不讲给排水,你算哪门子的学生。先生却一脸严肃地说,我和
万公都是清华毕业,我们是校友啊!先生在巴黎和旧雨新知相聚,兴致极高。有时我要拉先
生出去玩,他反会问我,今天会不会有人来啊?
先生在巴黎去先贤祠拜谒了卢梭和伏尔泰,又去巴比松村参观了米勒的画室。先生在北
京的书房里,很长时间挂着米勒的《钟声》,先生在他的《自述》中说:“我看到农田里的
农民,总想到法国米勒的画《拾穗》和《钟声》,心里便豁然开朗起来”。拜谒卢梭,参观
米勒画室是先生的夙愿,终得一了,先生心情极好。有邦洛大姐在旁精心照料先生的起居饮


食,先生说他在巴黎住一个月,人都胖了。我和雪能得机会侍奉晨昏,也觉心满意足。时间
飞驰,不觉先生离法的日子就到了。虽说早知聚散无常,但偏偏“情之所钟,惟在吾辈”,
终不能若无其事,心中怅怅是难免的。送先生返京的那天,托运好行李便与先生坐在咖啡吧
闲聊。先生突然从包中拿出厚厚一叠纸张,一看是先生的全套医疗档案。心电图、化验单一
应俱全。先生说我来前知道医生不愿我长途飞行,但我决心不理会,为防万一,我还是准备
了一份病例副本,省得万一需要看病让你们措手不及。听先生这样讲,我鼻子有点酸,急忙
打岔,安慰先生,说知道先生身体无大碍,必有百岁洪寿。先生大笑,说“老而不死谓之
贼”,我可不愿当百岁老贼。送先生到登机厅,先生过安全门后回过身来,举起手杖,双手
做一揖,便转身去了。我一下子忆起七六年初,寒冬雪夜,在鼓楼送先生上七路无轨的情
景,一晃二十年了。此一别,与先生远隔重洋,不知几时才能相见。一下子眼泪夺眶,急拉
住雪,掉头走了。

十二

先生回去了。随后几年常有信来,但多不长。新年春节必有贺卡,永远是殷殷的关切。
我虽然忙于俗务,也不忘常给先生去电话。每次电话先生都会讲许多话,从国内政治经济形
势到熟悉的友人动向。常常说着说着便突然停住,问我长途话费是否很贵。我和先生开玩
笑,说挣钱不就是为了打电话吗,否则我会游手好闲。先生说他知道,在国外生活不易啊。
九八年初,先生辗转托人带来他的书《论人和人的解放》,里面收了一些他早年的重要
作品,其中有我最喜爱的《莎士比亚的人格》,也收先生近些年的新论。读先生的著作,观
点或许有异同,但知先生发言皆出自肺腑,这是他为人为文的一贯风格。他说“人,如果不
是语出自丹田,谁愿老是听你只是喉管发出的声音,或者重复他人讲过的废话”。先生晚年
发言不多,但“米豆千甔,不如明珠一粒”,言论与思想的价值不是以数量衡量的,先生在
展望中国伦理学建设的前景时,语重心长地指出:“我以为二十一世纪的新伦理学,首先不
是把仁或爱(或利他、自我牺牲等)讲清楚,而是要先把公正或义(或正义、公道等)讲清
楚”。“爱而不公正比没有爱更可怕、可恨”。先生何出此言?我想因为先生深深知道,正
义论或伦理学中的正义问题,从根本上牵连着政治自由主义的基本立场。由此,我们或可明
白何以罗尔斯会继《正义论》之后,再作《政治自由主义》。
该书中收有先生作于一九三八年的文章《中国文化对目前国难之适应》,六十年前的文
章,竟似为今天而作。先生说:“仅仅是生命(或生存)与财产,并不能构成神圣的人权。
其必须以人格为根基,始能使人权成为不可侵犯的东西。须知动物也有生命,有生存,但不
能因此作为权利……。仅有经济关系,仅有私产亦不能成为权利,经济,必须是有人格的人
为其理想而努力所取得的成果,始有价值的意义,亦因而是不可侵犯的权利。这对那些鼓吹
吃饱肚子就是有了人权的国朝上师,不啻一痛击。在外寇入侵,国脉危殆之时,先生力扬中
国文化深厚的生命力,因为“中国抗战力量不在中国都市,而实寄存于中国的农民身上。


……须知我们几千年来文化之所寄托,都是在于乡民的生命上”。先生深信中华民族之抗敌
精神深藏于中华文化之中。“所以我们今天该提起精神来,清楚地认识文化,并不只是指几
箱古物,几本破书,几个团团圆圆的所谓学者之流,文化该是这一民族所有为其理想而努力
之活动力。……文化,就是从久远的过去所流来的潮水,人沐浴于文化中,就是与一个巨大
的生命之流结合,它能洗涤我们的心灵,也能鼓舞我们的心灵”。先生沉痛而激昂地宣
示:“我们眼见日本军士的野蛮,他们国内人士之轻浮,以及使得我们最会生活的人民妻离
子散,女污男亡,生活艰苦,相对饮泣的种种事实,都是他们予我们的反面鼓励。我们的人
民,将会知道这一次战争,不仅是战场上的争战,还带来了文化的危亡,理想价值的毁灭问
题。我们受过几千年训练的文化活动,决不会坐看其价值理想受辱甚至灭亡的”。
六十年前,先生就深信中华文化的生命力是深蕴于那些胼手胝足、辛勤劳作的大众之
中,六十年后,先生又提出“人民伦理学”,为那些被权势集团欺压凌辱的细民呼喊:“伦
理学就是研究人民平时过道德生活的生活,他们当然既能爱“好”,也能恨“恶”,而道德
生活就是靠爱与恨两个经验的积累,构成他们的性格和人格。而我们的民族精神,也要靠这
些诚诚恳恳过生活,尽神圣义务的人去维持。……人民伦理学是非常朴素但又非常扎实的东
西,也是十分广大十分深远的东西。既不以甘言媚世,也不对权势者奉承。它只是如劳动者
的手足,一步一脚印地耕耘”。先生积一生之学,持平实之论,立足典籍而心在田野,从无
一时动摇。其理念之一贯,心性之坚实,足为我辈后学楷模。念及而今某些学界“新贵”,
不能守观念之贞于片刻,不惜诋毁华夏文人所秉持的“清流”理想,为求“用世”而狼奔豕
突于权势之门,更知何谓“万物皆流而金石独止”。
二OO二年晚秋,竞马回国开独唱音乐会。我一时不能回去,雪带着盈盈回去了,知先
生最喜歌剧,便嘱她一定请先生出席音乐会。那时先生已偶尔需轮椅代步,但上下楼仍坚持
自己走。竞马在音乐会上献唱了焦尔达诺的《安德烈舍尼埃》。这位法国大革命中泣血的
夜莺唱道:


“我去近旁的教堂,
一位祈祷者伫立在圣母与圣徒的神龛旁。
他收敛着全部的施予,
却全不见颤抖的老人正徒劳地用哀求的双手,
乞讨微薄的垂怜。
我走过劳动者的茅舍,
听到他高声诅咒
脚下的土地、贵族和
他们的骄奢。
这苦难可使你高贵的心灵感觉歉疚?”



 这正是先生熟悉的主题,也是先生常常垂念的问题。先生从头至尾聚精会神地听完了演
唱。音乐会结束后,北陵亲自驾车送先生回家。雪从北京回法,带来了先生的信。先生用大
字写了“范竞马伟大”五个字,觉得出来他极高兴听竞马的音乐会。只是信的结尾有些伤感
地说,我九十岁了,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听音乐会了。
二OO五年,先生又寄来打印成集的文稿,题字在上面,说是“老残留言”。这些文稿
我大多已经拜读过,惟有附在文稿中的一封毛泽东论及先生文章的信令我好奇。毛泽东让刘
少奇读先生发表于一九六二年九月九日上海文汇报的文章《希腊伦理思想的来源与发展线
索》。毛泽东就先生文章议论到:“所谓伦理学,或道德学,是社会科学的一个部门,是讨
论社会各个阶级各不相同的道德标准的,是阶级斗争的一种工具。其基本对象是论善恶(忠
奸、好坏)。统治阶级以为善者,被统治阶级必以为恶,反之亦然。就在我们的社会也是如
此”。毛泽东的批语作于九月十五日,也就是说,先生文章一见报,毛就注意到了。几天之
后,他就想到要让刘少奇读先生的文章。毛这位深谙权诈厚黑之学的枭雄,绝不会平白无故
对希腊伦理学感兴趣。若不是有现实用意,这个问题对毛实在是太遥远、太抽象了,什么是
其中玄机?
我给先生打电话讨教。先生说其实他一直不知道毛曾对他的文章有过批示,不久前北大
李醒尘先生告他,并给了他一张复印件。这事让他也有点想不明白。只知道当年作文时曾着
重谈了梭伦的调和妥协精神。先生还赶紧补充说,我是给文章戴了阶级斗争的大帽子的,那
时候在这顶大帽子底下谈几句调和中庸已经很不容易了。再问毛何以会对他的文章感兴趣并
要批给刘读。先生说他在文章中谈了两点,第一,梭伦的折衷调和成为后来希腊奴隶主民主
派的政治路线;第二,梭伦手拿大盾保护双方,所以他心中的公正内容就是“调整公理与强
权,协和共处,人人各得其所”。先生说,六二年初,中共开了七千人大会,毛刘在政治上
有冲突,毛想向刘发出调和的信号,大家不要再争斗了,同心协力挽回局面吧。或许毛看到
我的文章讲中庸、调和,就让刘也读一下,不要再揪大跃进饿死几千万人的事了,讲点中庸
和谐吧。我吃惊先生对这事的判断与历史事实相差太远。先生对毛的用意的分析只反映出自
己的善良和天真。这真是无奈,宅心仁厚之人对党国权力斗争中,人心之凶残险恶,永远缺
乏想象力。
事实上,在七千人大会前,刘已经准备了一个讲话提要,共有四点:一,要放开讲错
误,重病用猛药;二,这几年的错误中央负主要责任;三,批分散主义要讲事实,一个都不
能少;四,党内斗争过火,民主不够,庐山会议只反右不反左。这四条表明,刘已认定毛的
路线是造成大灾难的原因。刘又在正式会议上讲出了“三分天灾,七分人祸”的名言。毛这
个猜忌心极重、整人术到了炉火纯青的人难道不明白刘这个“人祸”所指何人?六二年七月
上旬,毛刘在中南海游泳池发生冲突,刘急不择言,竟说出“饿死这么多人,历史上要写
上,人相食要上书的”。这是狠批了毛的逆鳞,犯了毛的大忌。偏偏在这次冲突之后,八月
一日,人民日报重发刘少奇论道德修养的著作《论共产党员的修养》,九月份又出单行本,
共产党员人手一册,发行量竟一时超过《毛选》。共产党高层诸公中,刘是唯一一个写著作


涉及道德修养的人。虽说这部书早在红朝得鹿以前就发表了,而且毛早就赞赏过这部书。但
在共产党的伦理中,对错的取舍永远系于最高独裁者的好恶需求。九月九日,先生的文章见
报了。这真是历史的巧合。
先生的文章共分四节,一,伦理学来源于社会矛盾;二,为奴隶制所决定的社会生活的
特点;三,围绕“中庸”“和谐”为中心的表现形式;四,争论的问题与流派。正像先生所
说,他是给希腊伦理学的思想戴了“阶级斗争的大帽子”,但重点放在梭伦的中庸调和思
想,这是先生想说的话。依我看,毛恰恰是看中了先生讲道德的阶级分野一题。因为“阶级
斗争”正是他那时已经选定的整治刘和党内稍有异见者的致命武器。正因此,毛在给刘的批
示中强调伦理学是“阶级斗争的一种工具”,还特别指出“就在我们的社会也是如此”。毛
对先生文章的关注点,恰不在“调和”、“中庸”,而在把伦理学中的某些理论问题用
作“现实阶级斗争”,其实就是党内斗争的工具。这种文本误读真是有趣。不过,是先生误
读了毛,而毛是绝对不会误读先生的。毛借先生文章中所谈的问题给刘下好了套儿,只等
着“收围”呢。
在毛将先生的文章批给刘少奇读的八天之后,毛就忍不住向熊向晖大发牢骚说“以前两
个主席都姓毛,现在一个姓毛,一个姓刘,过一段时间两个主席都姓刘”。六七年文革已
起,刘已成毛的瓮中之鳖后,毛对巴卢库讲了实话,说六二年七千人大会之后,我们就发现
资产阶级已经在党内占据高位,要推翻我们了。其实在六二年九月二十四日召开的八届十中
全会上,毛已经明确提出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并且点明,“这种斗争要反映到
党内来”。这明明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刘却不明就里,在会上拼命迎合毛的阶级斗
争路线,真是都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六七年,王力、关锋写了《在干部问题上的资产阶
级反动路线必须批判》一文。毛亲笔在文中加了一大段话。疾言厉色地说:“千万不要上
《修养》那本书的当。《修养》这本书是欺人之谈,脱离现实阶级斗争,脱离革命,脱离政
治斗争,闭口不谈革命的根本问题是政权问题,闭口不谈无产阶级专政问题,宣传唯心的修
养论,对这本书必须彻底批判”。这才是六二年毛将先生的文章批给刘少奇看时没明说出的
心里话。毛的枕边人江青不小心说了大实话,“七千人大会上,毛主席受了气,文化大革命
就是要给毛主席出气”。六八年的一次政治局会议上,江青冲毛撒娇发嗲,说彭真欺负了
她,毛立时给娇妻撑腰,说“彭真算什么,我一个小手指头就可以打倒他”。这就是中国最
高权力机关的会议,形同黑帮团伙。毛自己倒是说得坦白,“我们就是造反,和当年宋江差
不多”。
我丝毫不想苛责先生对毛的误读。心底光明的人常常对那些内心黑暗纠缠的人缺乏体
识。房龙何等聪慧之人,看纳粹在德国的种种恶行,竟以为是“希特勒在搞小孩子的恶作
剧”。罗斯福阅人、阅世不可谓不深广,在与斯大林打交道时竟然“直觉他是个高尚的人,
可以和他携手共建民主世界”。就在这时,希特勒正在制定灭绝犹太人的计划,斯大林已下
令在卡廷森林枪杀了二万余名波兰军官。善恶相较量时,恶总会在当下的争斗中占上风,这
真是造化捉弄人。后来我几次向先生讲述我的看法,也举出许多确凿的史实来说明。先生有


些同意我的分析,但又说他还有一个角度不可不虑及。毛本起于草莽,素称自己是“土包
子”,骨子里是朱元璋一类的帝王,他亦喜欢魏武,外显壮阔雄大,内藏阴柔权诈。最不耐
烦道德修养一路酸文假醋。而刘偏偏在七千人大会之后重印《修养》,搞得全国轰轰烈烈学
习,让毛心里不舒服。我力争这绝非个人性格喜好问题,而是由一套政治制度所决定的权力
斗争方式使然。先生感叹说毛这个人一生待人处事,于公德私德都大有欠缺,对刘的斗争就
太残酷,几乎搞到尸骨无存。我说,为保个人无上权位,而一逞狂想,陷亿万生民于水火,
如此人物岂是公德私德有欠就可尽括?几十年来,国朝上下道德沦丧实自毛始。先生说“你
讲的有些道理”。
二OO六年,突然接到先生自国内打来的电话,有点吃惊,平日都是我给先生去电话,
先生有何急事找我?让先生挂下,我再拨打回去,先生在电话中语气沉重地问我,是否知道
天予把国平告上了法庭。这事缘起于国平在《自传》中提到建英的哥哥郭世英文革前因X小
组案被整肃的事,其中提到了天予,而天予认为所言不实,一定要讨个公道,便要与国平对
簿公堂。先生为此事甚着急,从北京来电就是要我劝两造和解,说事已至此,怕只有你能劝
说他们两人息讼。我告先生我完全无能为力。先生却不依,执意要我有所行动,说真打起官
司来,必是亲痛仇快。先生说现在重要的是反省批判那个年代,在那时候,谁说过什么,做
过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分析为什么会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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