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捆绑上天堂_作者:李修文-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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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武汉的第二天,囡囡不再要我和她一起上街送快递,好说歹说都不行,她没说原因,其实我也清楚:她是不想我的身体出什么差错,我就径直和她说了:“像我这种病,要是运动一下的话,其实是一点坏处都没有的。” 


“那也不行,你就给我好好在家呆着,听见没?”见我苦笑着点头,她语气也温和下来,“嗳,你现在是我一个人的了,对吧?” 

“对对。” 

“知道就好,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了,别唧唧歪歪的啦。” 

在从那镇子回武汉的途中,我就已经想好:只要我活着一天,就再不去想死的事情,总之,可能让囡囡不高兴的话我是一句也不会说了。当阴影偶尔像闪电般从脑子里掠过,我就掐自己的虎口,几天下来,虎口上还真掐出印记来了,不过效果显然不错,每次一听到囡囡显得特别胸有成竹的样子来吩咐我一件什么事情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打趣两句,至少不会再像从前:脸上刚刚要笑起来,又被活生生地憋了回去。 


这样也好,我就留在家里给她洗衣做饭好了。说实话,从前尽管我的厨艺不错,但总是我一个人过日子,做不做都无所谓,反而在外面随便吃两口的情形比较多,现在则大不相同,我每天都要精心买菜回来,找合适的食谱,变着花样做给囡囡吃,认真的样子连我自己都觉得吃惊。如此这般,我一天下来的工作并不轻松,毕竟多了一个人一起生活,毕竟还不想生活得太简单,所以,我也只能等那台老式洗衣机轰隆作响的空隙里看看书和影碟了,不过,收音机倒是一直开着的,收音机里不放音乐的时候我就听CD。 


到了晚上,囡囡回来,拿起筷子或者汤勺尝一口我做的菜,啧着嘴巴说我“变态狂,真是变态狂”的时候,我常常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站在那里,嘴巴上没说什么,实际上我是在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 


吃了晚饭,我们要么坐在窗户边聊天,要么就去东湖边散散步,兴致来的时候也去巷子口的师专里遛上一圈,不管走到哪里,囡囡总是挽着我的胳膊,一会儿在左边一会儿在右边,路也不好好走,像小孩子走亲戚似的路上突然走不动了,耍赖似的靠在我身上,懒洋洋地,要是遇到小石子空啤酒罐什么的,就非要踢着它们往前走不可,好多次,看见她可爱的样子,我都要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也哭了一次,前天晚上哭的。倒不是我惹她生气了,开始时两个人好好地看着一部叫做《动物园旁边的美术馆》的韩国电影,我靠在一个枕头上,她靠在我身上,我突然想起了《再见萤火虫》里的节子,越看越觉得两人长得像,按理说节子只是个四岁的小姑娘,可我就是觉得像,大概还是撒娇时的表情太像的关系吧,就对囡囡说起了节子,问她想不想看,此问实在多余:我刚刚说她和节子长得像,她就跳起来找影碟去了。 


大概从第五分钟起,当节子蹲在学校的操场上等着哥哥回来,却不知道哥哥正在一间教室里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去的时候,囡囡抽泣起来,一时间我颇为后悔让她看这部片子,但是已经晚了,我便让她一个人看,自己进卫生间里去洗澡;在卫生间里,我赤身裸体地站着,听见她的抽泣声越来越大,竟忘记了把淋浴的喷头打开;大概在卫生间里磨蹭了半个小时,我才裹着条浴巾出来,刚一出现在门边,一个枕头就破空而来,“要你叫我看!要你叫我看!” 


我走过去,搂住她的肩膀,她一直哭着,怎么都止不住,很快就用完了一小包面巾纸,我站起来给她再找面巾纸的时候,她说:“以后,千万别要我再看这种电影了,害怕,实在是害怕。”说着竟打了个冷战。 


刹那间,我又对自己厌恶到了极点,将手里的烟头放进烟缸,用力掐灭,“好。” 

但是,一直到灭了灯后在床上躺下,囡囡还在哭,甚至到昨天晚上,她正跪在地上擦着凉席,又突然哭了起来,“真要命啊,”她一边找面巾纸一边对我说,“简直不能想,一想就要哭。” 


今天晚上,在师专的林阴道上走着,囡囡的心情显然是好了许多,正走着,她又说起了节子,“其实,那么早就死了,对那孩子不见得不是好事。” 

“是啊。”我也叹息了一声,点起一根烟。 

“那么可爱的孩子,成长起来肯定特别难,要真是看着那孩子一点点变得不可爱了的话,倒还真不愿意她长大,虽然很残酷,可我就是这么想的。” 

“终究——”我想了想,“还是活着好吧,不管长成什么样子,哪怕最后变成了个九个孩子的妈,也还是活着好。” 

“啊?”她突然站住,眼睛里的光一下子热切起来,“你这么想?” 

“就是这么想的。” 

“真话?” 

“真话。” 

“太好了!”她像小孩子般往前跑了几步,嘴巴里还“啦啦啦”地哼着首什么歌的调子,再跑回来,摸了一下我的脸,“就这么说定了,什么时候都要想办法活下去,好不好?” 


“好。” 

“乖孩子。”她把两只手握紧了放在胸前,身体晃着,脸上笑着,眼睛闭着,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睛,“说吧乖孩子,想要什么礼物?” 

她的话才刚刚落音,我一把就把她拉到了怀里,找她的嘴唇,再穿过她的牙齿去找她的舌头,她的嘴巴里有股甜丝丝的味道,怎么说呢,就像刚刚吃过水果后还残留着的味道,再具体点就是草莓味道,每一次,我都用舌尖贪婪地寻找着新鲜的草莓味道。虽说路灯的光并不太亮,但是再怎么说我们也是站在林阴道的中央,不时有人从我们身边经过,我们根本就不管不顾,等我彻底地尝过草莓味道,才放开她,笑着说:“这就是我要的礼物。” 


“坏蛋!”她擂了我一拳,转了转眼睛,找出个橡皮筋把头发随意扎起来,鬼精灵劲就上来了,“我知道,你已经爱我爱得一塌糊涂啦,是吧?” 

“是。”我老实承认,也认真问了,“从哪儿看出来的?” 

“眉毛。我每次下班回来的时候,你只要一看见我,右边的眉毛就要跳一下,呵呵,你自己都不知道吧。” 

原来我的身体早就已经泄露了我的秘密,我下意识摸了摸右边眉毛,摇摇头,“还真没觉得。” 

“嗳,说说你都是怎么爱我的啊。” 

“怎么说呢,有点像在黑屋子里关久了,一出门,阳光一打下来,眼睛一下子就黑了。”我也是实话实说。 

“真的呀?啊,真高兴真高兴,我的魔力怎么这么大呀!”她再用两只手一起挽住我的胳膊往前走,“想听我的感觉吧?” 

“当然想了。” 

“一开始也是你说的那种感觉,后来就有点怕了,怕不牢靠,你想啊,太阳照着,其实眼睛也就只黑那么一下子,我可不干,我得好好回味回味,呵,我现在变成个养蚕的人啦——” 


“养蚕?” 

“对,见过蚕吃桑叶的样子吧?就是那感觉,爬得又慢,嘴巴也小,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爬,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哈,怎么样,我比你有办法吧弟弟?” 


“有办法有办法。”我点头称是,学着东北人的口音夸奖她,“真是个人才啊。” 

“我简直就是自学成才!”她说着微微跳起来往前跑了一步,把我也踉跄着往前带了一步, 

“我太佩服自己了,来,站好,让姐姐我香一个。” 


十二点只怕都已经过了,我们才回了家,之前在那废弃的公园里转了一圈。我想起那些鬼柳上吊死过人的传言,本不想去,但是囡囡非要去看看不可,说是第一次见我,哦不,是第二次,就穿着个破雨衣吃了那么大的苦头,必须得去坐上几分钟,“你就更舍不得让我不高兴啦”。于是就去坐了几分钟,感觉仍是不舒服,好像有只啄木鸟在树上,半夜三更还没歇下来,啄木声一直在耳边响着;回了院子,囡囡又蹦蹦跳跳着给草坪边的花浇了水,这才踩着咣当作响的楼梯上了楼,进了房间之后,我们做爱了。 



几乎每天都要做爱。有时候,本来在干着各自的事情,比如她在收拾屋子我在看书,突然,要么是我要么是她,想了,径直就说:“想了。”还没说完,两个人就抱在了一起。 


今天也是这样。进了门,两个人换好鞋,刚刚直起身来就抱在了一起。说起来也没几天时间,当我们身无片缕地缠绕在一起,差不多已经毫无生硬之感,就像两条至少游过了五条河流才聚到一起的水蛇,所谓的水乳交融,大抵不过如此吧。一不小心,我们翻滚到了床底下,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到处都是凉席,偶尔一抬眼,看见窗台上的一棵马缨丹正在妖娆地开着:花蕾突然绽开,转瞬间就转为了花朵,一朵之后,跟着就又是一朵,我惊呆了,仿佛囡囡身上的那种神秘的气息消散在了空中,最后唤醒了它们。 


那么囡囡,让我们的身体也开出花朵来吧! 

其实,在盛开的马缨丹之下,在我的身体之下,还有一朵花也已经湿润地开了。 

结束之后,我照旧把囡囡搂在怀里,双腿和她的双腿交叉在一起,点了一根烟,故意和她开玩笑,“叫我一声老师吧?” 

“我为什么要叫你老师?” 

“教会了你那么多东西——”我故意装出一副暧昧的笑容,故意直盯盯地看着她的乳房,“不要一学会就忘了老师嘛。” 

“讨厌!”她一拍我的背,声音还不小,脸也肯定红了,红着脸来掐我的脖子,“变态狂,拿命来!” 

“我说同志——” 

“不听不听不听!”她竖起两根食指塞住两边的耳朵,在我怀里使劲摇着头,身体也动来动去,“变态狂变态狂变态狂!” 

“哈,《我为卿狂》。”脑子里想起一部读大学时看过的香港三级片,就问她,“一部三级片,任达华老师和叶玉卿老师主演,改天找来给你看看吧,可是比我这个老师强多啦!” 


“不看不看,璩美凤的还差不多。” 

我想起了几个月前,当她第一次在这间房子里洗澡、喝鱼汤,也是说起过璩美凤的,就问:“你怎么知道璩美凤的啊,明明还是个小姑娘嘛。” 

“送快递的时候送过光盘,那段时间都送疯了,男人之间送,女人之间也送,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慢慢就听说里面的女主人公是台湾的什么女议员了,老听说,就是没看过,倒真是想看看了,那天不是还问你有没有吗,啊。” 


“就是,你别说,我那天还真觉得奇怪,第一次听见女孩子问人有没有璩美凤的光盘。” 

“还有,”她翻了个身,趴在床上,两只胳膊托着脸看我,“我知道,你还奇怪像我这么主动的女孩子,怎么还是处女,对吧?” 

“……”我也没什么退路,径直说了,“是,也是开始有点奇怪,现在不怎么想了。” 

“我这是第一次谈恋爱,一点都不是挑花了眼啊什么的,就是没人追我,上学的时候接到过纸条,可是那时候我心思全在我弟弟身上,每天带他玩就觉得已经高兴得了不得了,到武汉来了以后,每天不是端盘子就是送快递,根本就没什么接触到男孩子的机会,再加上总怕受人家欺负,故意装得凶凶的,这下子就算真有人喜欢我也不敢开口了吧。 


“真是说不清楚,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你,生怕你跑了,好像一错过就再也见不到了似的,” 

说到这里她亲了一下我的眉毛,舒服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在我怀里躺好,“你说,要是我不说我喜欢上你了,是不是打死你你也不会说?” 

“是……”我还是老实承认了。 

“哼,我就知道。”我听见她这么说了一声,随后就不再说话,我也不再开口,照旧和她交错在一起,忘了关的电台里在放着爵士乐:RED 
MCKENZIE的《FAN 
IT》——《煽动它》。是啊,煽动它,说的就是此刻如我般的感觉,我感到自己的身体从上到下无一处不是运动着的,即使平平常常地和囡囡搂在一起聊着天,我其实也一点不觉得平常,一股跳动着的情绪总是要从我打开的身体里跳出来,牵着我的目光,让我去看盛开的马缨丹、屋檐下晾着的囡囡新买的一条蕾丝花边内裤,去嗅囡囡身上的味道:她的头发、乳房和腋窝。 


慢慢地就睡着了。 

上天啊,假如你对我还存了几分眷顾之心,就保佑我还是像前一日那样生活吧。 

和我希望的一样,日子就这么重复下去了。老实说,自从囡囡搬过来,早晨醒后手一触就是囡囡光滑的身体,那种沉醉下去的念头一下子就上来了,根本就不愿意起床去跑步,囡囡先是懵懂着叫我,叫上三声我还是没反应的话,她就要一坐而起,二话不说地掀掉我身上的被子了,到头来,我还是只有愁眉苦脸地起床;不过奇怪得很,每天上午,她都要到隔壁的图书馆里去呆上一阵子,我坐在房间里,不时就能听见隔壁传来书从书架上掉下地去的声音,就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样,我问过她,她却叫我不要多管闲事,我也就只有老老实实闭口不谈了。 


还有件奇怪的事情,她喜欢上了看报纸,每天回家都带一大堆,看得也相当认真,还动不动就找我要支笔过去,在报纸上写写画画,端的是让我感到纳闷。 


没过几天,后一个谜底揭开了。一天晚上,吃过晚饭之后,我在阳台上洗涮完碗筷,进了房间,却发现她躺在床上吃着山楂片看起了电视,不禁觉得奇怪:平日里都是一放筷子就要手忙脚乱地赶去汉口的酒吧,今天是怎么了?连忙问她,她的话却把我吓住了,“不去了,我把酒吧的工作给辞了。” 


我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胡乱拿起一条毛巾,擦着手在她身边坐下,“出什么事情了?” 

“没有,天下太平,”她示意我张开嘴巴,刚一张开,她就准确无误地将一枚山楂片扔了进去,哈哈一笑,“我找到新工作了。” 

“什么新工作?” 

囡囡便吃着山楂片一一道来,我也总算知道她一连好几天翻报纸到底所为何故了。原因说来简单:找工作。最终找到了一份短工:对方是一家相当大的物业管理公司,那公司管理着许多堪称辽阔的小区,而且档次不低,近来工作的重点就是给各个小区的草坪剪草,这些小区大多都在武昌,报酬也很是不低,最关键的是报纸上的广告说明了只收晚工,至于为什么只招晚工,她自己也尚不清楚。 


“那么,草剪完了还找晚工吗?”我问。 

“找啊,应该是好找的吧,”她又拿起一袋薯片,挑了两片出来,一片给我,一片自己吃下,还故意咬得清脆作响,“放心吧你,像你姐姐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找不到工作?” 


我大致可以猜测出来,囡囡之所以不愿意在汉口找工作,无非是为了有更多时间和我呆在一起,心里一阵热流流过,轻轻地抚住了她的肩膀。 

老实说,我还真是感谢囡囡找了这么份工作:我又可以和她一起满大街东游西逛了。第二天晚上,我和她一起出了门,步行着到了一个名为“丽水花园”的小区,先在物业管理公司签了到,领了剪草机,这才进了小区,只有进了小区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招晚工了:不知何故,偌大的小区竟无一户人家入住,只有院子门口停着一辆看房车,房子显然卖得很不好,如此一来,白天和晚上也就无甚区别了,而且,晚上剪草的话,轰隆作响的剪草机至少也不会影响看房子的人的心情吧。 


难道别的小区也是像这样空无一人吗?我还在走着神,囡囡倒是半点都没放松,马上就坐上了剪草机,开始工作。伴随还算低沉的轰鸣声,立刻就有一小片草地被削平了。也是,前段时间雨水一直不停,雨水停了之后,草就开始疯长了,就这一个小区,我们起码要连着来三个晚上才能完全修剪好。囡囡终究还是第一次干这样的活,才开出去两步,没坐稳,哎呀一声就摔了下来,站起来拍着衣服上的草渣的时候,剪草机倒是径自往前跑了,我赶紧追上去,将它停住,自己坐了上去,不让囡囡再干,虽然我也是第一次,但是对付这样的家伙我还是比囡囡有把握得多。 


后来,草坪上跑来了一只松鼠,并不奇怪,这里本来就离珞珈山不算远了,我的房间里也是时常有东湖上的水鸟光临的。囡囡却一下子来了兴趣,高兴地叫着,跟着那小东西一路追过去,那小东西好像钻进了一幢楼边的草丛里,囡囡蹑手蹑脚地走近,小心翼翼地弯下腰,突然张开两手扑向草丛,结果那小东西逃之夭夭了,她自己倒是一头碰在了墙上,哎呀叫了一声,我心里一紧,正打算关掉剪草机跑过去,她倒反而一点事情都没有似的,揉着头,又追着从草丛里飞奔而出的小东西往院子口追去了。 


假如我是那只小松鼠,就不会和囡囡作太多的反抗,因为我知道没有用,她的“一根筋”脾气不上来也就算了,一旦上来,我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样,反正我只有束手就擒。果然,那可怜的小东西跑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一直到最后,逃无可逃之后钻进了院子口那辆看房车的车轮底下,可能自己也转晕了吧,终了还是被囡囡像个汽车修理工那样仰面躺在地上凑进去抓在手里了,看着这场小小的争斗,我不禁哑然失笑。 


“你看呀你看呀!”囡囡将松鼠捧在手里,大声喊着朝我跑过来,又是没留神,根本就没注意到脚下那排低矮的栅栏,踉跄了两步,还是摔倒了,我的心里又是一紧,囡囡却还是一点也不觉得疼似的朝我跑过来,跑近了,拉过我的手去摸那小东西身上细密而温暖的绒毛。我正要打趣两句,她却把我甩在一边,兀自走远了,站在一盏路灯下面高高举起来看,看了好一阵子,打算放它走了,捧着它蹲下,对准我,又指着我对它说,“小家伙,看到你哥哥了吧,乖,上哥哥那儿去,”说着往前轻轻一抛,那小东西还没开始跑,她却突然想起什么来了,对着我哈哈大笑起来,“说错了说错了,我还是你姐姐呢!” 


地上微风轻送,夜空里繁星点点,我的心里一阵哆嗦——明朝末年的江南名妓董小宛曾嫁与才子冒辟疆为妾,缱绻九年,董小宛香消玉殒之后,冒辟疆曾抚琴长叹:余一生清福,九年占尽,九年折尽矣;又说:虽有吞鸟梦花之心手,亦莫能追述;我无数次地想过,单凭冒辟疆为董小宛写下的一部《影梅庵忆语》,如我有幸和他们同生在一个时代,我宁愿做个为冒辟疆写书时磨墨的书童,但是我现在是置身于此时此刻,我在爱着,我在疼着,我只有一个愿望:从天降下一只巨手,将此时此刻拉长,再拉长,长得不能再长;管他夜来风雨,管他月落乌啼,我只想入非非,我只春风沉醉。 


  

第五章:晴天月蚀 

七月里,我打了一次架。在洪山体育馆,对方是一支摇滚乐队。那天下午我本来在中南路上的一家超市里逛着,买些香皂啊零食啊之类的东西,囡囡打来电话,告诉我说正在长江大桥上,要送东西去洪山体育馆,累得很,晚上还要接着去剪草,所以送完这趟就想径直回家睡一觉了。我便从中南路赶到了洪山体育馆的公共汽车站牌底下,大概抽了两支烟,来了一辆车,囡囡下来了,怀里居然抱着两只黑管,这才知道第二天晚上洪山体育馆要举行一次摇滚乐演出,那两只黑管就是送给其中一支乐队的。 



进了体育馆,看见好几支乐队都在扯着嗓子排练,千篇一律地留着长头发,其中不乏一些经常能在电视里和报纸上露露脸的角色,我们要找的那支乐队却不见踪影,打听过后才知道刚下飞机,现在正在来体育馆的路上,怎么办?只有等。等人对送快递的囡囡来说显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再加上眼前又的确有几张还算熟悉的脸孔,囡囡就颇有兴致了,拉着我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眼睛睁得大大的看排练,不时笑着,不时拿起黑管来吹两下;我倒是很快就烦躁了起来,不过只要囡囡高兴,我也尚能忍受。 


没想到的是,这时候,一个长头发的家伙突然从台上跑下来,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囡囡刚刚吹了两声黑管,小声哈哈笑着把黑管捧在胸前,那家伙就已经跑到了我们身前,二话不说,对准囡囡胸前就是一脚,“你吹什么吹,给我滚蛋!”囡囡完全没有防备,真正是惨叫了一声仰面倒下,我只稍微愣怔了两秒钟,马上朝囡囡扑过去,要把她扶起来,可是,她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咬着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胸前一只高帮大头鞋的鞋印赫然在目。 


我疯了,一把将囡囡身边的黑管抢在手中,从地上一跃而起,对准那家伙的脑袋狠狠砸去,那家伙应声倒地,黑管砸上去后也飞出去了好远,我根本就不肯罢休,看见舞台下面有个一人高的话筒架子,狂奔过去,一把抄起来,再狂奔回来,使出全身力气往下砸,那家伙完全没想到我会像这样发疯,惨叫着,眼睛里满是惊恐之光;突然,有人在背后踹了我一脚,我一转身,刚看见更多长头发的家伙朝我扑来,就又挨了好几脚,我也踉跄着倒下,一团人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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