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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河镇-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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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神仙终于明白了,明白了那些裸体画的意义;老秀才也终于掂出了,掂出了那个小铁箱的分量。
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都在不言中。
孙兰玉陪着玛丽,继续地看护着菊儿母子。菊儿妈也寸步不离地守在女儿身边。看了菊儿母子一眼后,余儿跟明儿先后俩进了厨房。木匠父子坚持要老秀才、老神仙跟戴维喝过汤再走,却被他们婉言给推辞了。初来乍到,戴维还有一河滩的东西需要收拾,老秀才跟老神仙,却在担心着陈德润跟谢铁成。
昨晚,省城一定是出了事,出了大事,而且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进城去提轧花机的陈德润跟谢铁成,直到现在还不见个人影,老秀才跟老神仙,又怎么能放心得下?
在老秀才跟老神仙的陪同下,戴维又返回到济世堂。从口袋里摸出怀表看了看他对老神仙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老神仙也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天空,竟发现有彗星来自东南,于是吃惊地说:“呀!不好!”被老神仙吓了一跳,戴维惊问道:“又怎么了?”他误以为产妇和新生儿那里又出了问题,甚至误以为自己在处理上有什么差错。意识到戴维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老神仙又换用平静的口气说:“没啥,我说的是天。它,怕是就要变了。”见老神仙说的是天气而非产妇和新生儿,戴维这才松了口气。抬头看着满天的繁星他却没有说话,只是迷茫地摇了摇他那长满金色卷发的脑袋。
济世堂里依然是灯火通明。跟老秀才老神仙一样,伙计相公们也都还没喝汤。饥饿,已经被他们都忘却了。事情的确是太稠了,老秀才跟老神仙哪里还顾得上吃饭?为陈德润跟谢铁的安全担心,他们亦不觉得饥饿;济生堂里没人机会难得,伙计相公们看着摸着那几张裸体画,哪里还有心思吃饭?某种更为强烈的欲火在心里燃烧着,他们竟也不觉得饥饿。(一)
当老秀才跟老神仙在场时,看到那几张画,伙计们一个个都跟个人似的捂住了双眼,从而给人留下了一个“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正人君子的假象。毕竟是男人,毕竟是些还没见过啥的精壮小伙子,眼球受到如此强烈的刺激而不动心,那是哄人的话。“非礼勿视”,除非他们是瞎子;“非礼勿听”,除非他们是聋子;“非礼勿言”,除非他们是哑巴;“瓜田不纳履”,除非他们是光脚丫子;“李下不整冠”,除非他们压根就没戴帽子。
叉开的十指,捂住了鼻子捂住了嘴巴也掩了他人的耳目,却偏偏没捂住他们那双贼眼。趁老神仙老秀才不在的机会,他们不但看了,而且还动手摸了;不但听了,而且还开口说了。不但说了酸得教人咧嘴的四软——火晶柿子鸡蛋糕,小媳妇的奶头大姑娘的腰,而且还说了那肉麻得令人打颤的四硬——木匠锛子铁匠砧,大小伙的朘子老太婆的针。并且也都真的硬了起来,硬得教人无法忍受而又难以放弃。裤裆里已经是湿漉漉的一片,他们却还意犹未尽地摸着看着说着笑着打着闹着,就连老秀才老神仙的脚步声,也没听到。




 第十二章西安省天翻地覆 阳

在济世堂里,从来还没人敢这样的放肆过。正要斥责这些闹得实在不成体统的伙计相公们,却见有个人刚推开大门,便一头扑倒在地上。老神仙跟老秀才又吃了一惊,急忙赶上去搀扶。那些轻浮的家伙们却有了可乘之机,并逃之夭夭作鸟兽散。
扶起那人时,老秀才跟老神仙不禁又是惊又是喜。这人不是别人,而是他门正在为之担心的陈德润。这时,人高马大的打铁汉子谢铁成,也打着掏脚趔趔趄趄地走了进来。见老秀才跟老神仙吃惊的样子,谢铁成忙安慰他们说:“没事,他没事。只是饿惨了,也累坏了。”
陈德润被扶到了椅子上。机灵的小伙计又是倒水又是沏茶,大的相公也一路吆喝着,把酒菜端了上来。
老神仙老秀才招呼戴维跟谢铁成过来一块用饭。伙计相公们都靠柜台远远地伺候着,人人目不斜视个个小心翼翼,连尻门子上都长着眼色。
虽躲过了初一,却还有十五。为了将功补过,伙计相公们给老秀才跟老神仙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另外还烫了一壶西凤。
等众人用完饭,相公们赶忙将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小伙计又殷勤地添了一道茶水,然后才逃到厨房里狼吞虎咽去了。跟着凫了个洪水,他们那已经在咕咕作响,并不断抗议示威着的肚子,终于得到了犒赏。
见陈德润谢铁成的精神好了许多,老秀才跟老神仙这才问起了城里的情况。
昨天,准确的说应当是前天,谢铁成吆着马车,在陈德润的陪同下到省城去提轧花机。省城到底是省城,地方大街道宽衙门高人也多。装好车天已擦黑,谢铁成陈德润准备就近找一家车马店就餐喂马。人都好说,牲口可就不同了,那么重的车,得靠它一步一步地往回拉。两个人都商量着将马喂饱再让它美美的歇上一阵,等后半夜街上没人天气也凉快了再上路。估摸着在天亮时,差不多也就到家了。
凌晨,喧嚣了一天的大都市果然变得静悄悄的。刚上路不久,从东南西北四个不同的方向,徒然升起了红黄蓝绿四种不同颜色的信号弹。正惊疑间,四下里徒然枪声大作,紧接着,东北方向又传来了隆隆的炮声。子弹带着尖锐的哨音,像飞蝗般的擦肩而过,寥若晨星的几家灯火也相继熄灭,只剩下了枪炮弹编织而成的火网。
西安省可不比南河镇,在南河镇失急时,闪身往谁家的猪圈里一钻,便万事大吉了。在这里甭说藏人藏牲口,就连藏只鸡的地方,都没有。在一个大户人家的门洞里俩人刚蹲了下来,枣红马却扑通一声栽倒在血泊中。
月落星稀,枪炮声终于稀疏了下来。这时,两面的屋脊上已经爬满了人,街巷里也有人影贴着墙壁一边射击,一边躲躲闪闪地向前挪动着。
古城笼罩在一片恐怖的气氛中,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不远处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枪响。人们知道出了事出了大事,却无从知道出了什么大事,更无人敢出来打问。除了躲在门洞里的陈德润跟谢铁成外,就是倒在血泊中的枣红马。枣红马的浑身,已经被打成了马蜂窝,殷红的鲜血,已经曲里拐弯地流到了马路的两侧。
拂晓,在一声接一声的哨音后面,是一阵又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大街上几乎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荷枪实弹的士兵们在长官的带领下,开始挨家挨户地扣开大门盘查着户口。整个省城,已全部戒严了。
陈德润跟谢铁成很快的暴露了。七八个士兵立即围了上来,指向他们的,是七八个黑洞洞的枪口。
“干啥的?”一个挎着盒子炮的长官,厉声地问道。
“报丧的!”你的砧子我的鎯头,谢铁成针尖对麦芒,以牙还牙地说。痛失爱马正无处发泄,他的气不打一处来,因此上言出硬如杈齿。
“他妈的,我叫你嘴硬!”说着,一个抡圆的巴掌飞了过来。
“老总息怒,他是个打铁的。一个粗人,犯不着跟他较。。。。。。”陈德润赶忙打着圆场。他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那个抡圆的巴掌,正好扇在了他刚刚抱起的拳头上。忍着疼痛陈德润将二两银子,就势放在了那个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巴掌上,并将其直着的手指,慢慢地窝了回去。
“老总,我们是阳都人,是进城来提轧花机的。不信咧你看。。。。。。”指了指倒在血泊中的枣红马,又指了指马车上的轧花机,陈德润说。
“打开看看!”背盒子炮的吩咐道。他的注意力果然沿着陈德润的手指,从枣红马又移到了轧花机上。几个当兵的一哄而上,用刺刀撬开了轧花机的包装箱,一个干蚂螂似的瘦猴子还趴上车将轧花机的槐木踏板踩了两下,却并没踩动。
“啥家伙?”背盒子炮的,问干蚂螂道。
“报告排长!不——不像是大——大炮。”挠着头干蚂螂答非所问地说。看来,他也不认识这玩意儿。
“瓷锤一个。走!咱们走。”骂了干蚂螂一句后,“盒子炮”拧尻子就走。几个当兵的随即跟了上去。显个勤,打个盆。没想舔尻子竟舔在痔疮上,在小跑了几步后,干蚂螂也垂头丧气地跟了上去。
举目无亲,情况是那样的复杂,秩序又是如此的混乱,被打死的枣红马,也由脚力变成了负担。举人见了兵,有理说不清。一向都是成竹在胸的陈德润,这时竟乱了方寸。
正所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王士奇正好带着一队士兵走了过来。正无计可施,陈德润不觉眼前一亮,于是急忙迎了上去。
“是陈先生。你咋在这儿?”王士奇吃惊地问道。他也看见了陈德润。
“唉,一言难尽。。。。。。”陈德润指着车和马接着说:“我们是来提轧花机的。昨天来时还好好的,谁想今天竟。。。。。。”
“反正了。事前说好了的,昨晚起事。”王士奇说。
“反正了,反正是咋回事?到底是反了还是正了?”举人陈德润,这一次却说了外行话。
“反正就是起义。清政府被推翻了。省城已经光复,已经是革命军的天下。”王士奇解释道。
“反正,起义,光复?革命军。。。。。。”陈德润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
“是这,你先回去。回头我再慢慢跟你说。”说着王士奇掏出一张卡片,递给了陈德润。
“准行证?”陈德润茫然地说。
“是的。全城都已戒严。没有这慢说人,就是鹰鹞,也甭想出城。我还有急事,陈山长你一路多加小心。”说完,王士奇就急急忙忙地追他的队伍去了。
所谓的“准行证”,不过是一张石印的硬纸片片。做工虽然粗糙了些,但“陕西军政府”的大红印章,看起来却颇有些分量。
卸掉死马后谢铁成驾着辕,陈德润拉着梢,四条腿艰难地挪动着,向着西门。一路上,果然不断有人拦住他们进行盘查。这张看似粗糙的“准行证”果然是不同凡响,紧要处陈德润只要拿出它,一句话也无须多说,便顺利地通过了。
西门紧关,而且有重兵把守。高大的城门楼上,还蹲着几门重机关炮。城门口拥了一大堆人,却一个也出不去。走到离城门一箭之地处,突然跨塔一声,两支长枪交叉在一起拦住了二人的去路。陈德润急忙又一次地摸出了那张“准行证”,士兵们却既不看也不说话更不放行。
带队的年轻军官虽然接过去看了看,却也是犹豫着不置可否。见马车里套的不是马也不是骡子而是人,那些出不了城的,都将好笑的目光,投向了陈德润跟谢铁成。
正不知所措,突然随着一阵由远而近由疾而徐马蹄声,三人三骑一前两后地来到了西门口。走在前面的已经翻身下马,无论行头还是派头,看上去至少是个将军。年轻军官转过身脚跟一碰,“啪”地便是一个立正。行过军礼后,他一手接过将军手中的马缰,一手顺便将陈德润的“准行证”递了过去。
“哪儿来的?”将军问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撞钟,但脸色看起来还比较和悦。
“长官,我们是阳都来的。”陈德润不卑不亢地回答说。看来,出得了出不了这个门,就看将军点头还是摇头了。
“我问的是这。”将军扬了扬拿在手里的“准行证”,同时也提高了嗓门。
“噢,是陆军学堂王士奇给的。”陈德润实话实说道。
“王士奇,你认识他?”将军一边问一边上下打量着陈德润。听口气他认识王士奇,但对陈德润也认识王士奇,却尚存疑义。
“认识。他给我们学堂带军体课,是个兼职教员。”陈德润解释道。
“哦,听说过。好像是个什么实业学堂。”眼前这个温文儒雅的陈德润,跟那个雄赳赳气昂昂的王士奇,在将军心目中的距离,终于缩小了。
“南河实业学堂。”陈德润说。
“对对对,是南河实业学堂。先生请。”将军一边说一边吩咐开门放行。
“多谢长官!不过。。。。。。”指着套在马车辕里的谢铁成,陈德润不觉有些为难。
“牲口呢?”看着套在马车辕里的谢铁成,将军惊讶地问道。
“哼!还好意思问?被你们打死咧。”套在车辕里的谢铁成,终于又按捺不住了。不禁又为他捏了把汗,陈德润正欲打圆场,将军却指着自己的坐骑笑呵呵地对谢铁成说:“实在对不起!这匹马,就归你了。”说完他又向陈德润抱了抱拳,然后健步登上了西门的箭楼。
年轻军官立即将马缰递向了陈德润。陈德润正要坚辞不受,不想却被谢铁成一把逮了过去。惯于使唤牲口的谢铁成,这次却例外的没能将那匹战驹,塞进马车的车辕。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后,他不得不在叹了口气后,又将马缰还给了那个年轻的军官。
沉重的城门,终于在吱吱扭扭地呻吟声中,被打开了。刚才还在嘲笑陈德润跟谢铁成的人,瞬间又不得不刮目相看,而羡慕起他们来。
城门外围的人则更多。见陈德润他们顺利地出了城,那些想进而进不去的,便七嘴八舌地打问起来。将手又一次伸进口袋时,陈德润却摸了个空。准行证,已经被没收了。
“难怪有彗星现东南!”听完来龙去脉后,老神仙感慨地说。戴维这才突然明白了老神仙刚才说过那句话——我是说的是天。它恐怕就要变了。
“轧花机倒是拉回来了,可枣红马,却没有了。”谢铁成难过地自言自语着。
“没有就没有了。人没事,这比啥都强!”老秀才安慰谢铁成说。
“铁成,不说话我差点把你给忘了。昨晚菊儿又生了个大胖小子,你还不赶紧回去看看。”老神仙笑着说。
“真的?”一骨碌拾起后,谢铁成头也不回地走了。(二)
济世堂的门口,又一次被人们围得水泄不通。挂上去还不到一年的招牌,又被伙计相公们七手八脚地放了下来。横放在两条木凳上新招牌,被红绸缎蒙得严严实实,中间那个跟筛子一样大的红牡丹,是孙兰玉用绸子绾结的。剩余的绸布,沿着牌匾的上边缘向左右延伸到两角,在各经过一个蝴蝶结后,又顺着两个侧边一直下垂到地面。
老神仙跟戴维从两边自下而上,慢慢地揭开了红绸布。油光黑亮的底色,绿锃锃的大字,红艳艳的“十”字标识,依次地呈现在众人的面前。在红“十”字标识的下面,陈德润手书的九个行草书大字——“英华医院南河镇分院”分两行排列,上面的“英华医院”四字,比下面“南河镇分院”五字,要稍大一些。整体看章法严谨布局协调,局部看笔笔生花字字生动,在黑底色的衬托下,又格外地夺人耳目。
鞭炮在爆响,火花在闪烁,硝烟在弥漫;人群在涌动,掌声在雷鸣,心花在怒放。在夹杂着呼哨声的欢呼声中,“英华医院南河镇分院”的牌子,稳稳当当悬在了大门的上方。
在老木匠一家的簇拥下,刘子明代表郭福寿与谢铁成一起,将一块八尺长的贺匾抬了过来。贺匾是老木匠父子亲自动手,用红木做成的。上面榜书的“神刀”二字,却是孙兰玉的手笔,是由孙兰玉用大抓斗写上去,然后又由雕刻艺人精雕细刻而成的。其笔力的雄浑与厚重,竟没一人敢相信这是出自一个东方女性的纤纤之手。戴维跟玛丽夫妇,更没料想刚一到南河镇,便受此殊荣。




 第十二章西安省天翻地覆 阳

在不到四年的时间里,同一个人在同一个国家,竟出任了四个水火不能相容的显赫职务。除了袁世凯,在古今中外的历史上,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岑椿煊不学无术,张之洞有学无术,袁世凯不学有术,端方有学有术。”其他人姑且不说,而用“不学有术”四个字作为对袁世凯评价,恐怕是最贴切不过,亦最精当不过的了。
自古以和为贵。袁世凯“南北议和”主张,最初还真的赢得了新旧两派的一致的拥护。不愿再同室操戈手足相残的人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并握手言欢言归于好。
当然也有不买账的。升允就是个典型,他破口大骂袁世凯并拒不议和,还私藏主子的退位诏书,企图使这个已经化为孤魂野鬼的政权,有朝一日能奇迹般的死灰复燃,同时还梦想着在大西北为其建立一个小朝廷。
困兽犹斗。虽黔驴计穷,升允却还是利用北原上的有利地形,居高临下地负隅顽抗着。他命令士卒们缒绳下井,将背笼一一地打捞了上来,从而解决了困扰他多时的吃水问题。
像是因久旱而已经在歇晌拧绳的秋庄稼,在得到水的滋润后,升允立马变得精神抖擞起来,气焰也更加嚣张了。
为避免陕甘两省因此结怨而导致生灵涂炭,乾城方面拟派员与升允议和。副统雷恒焱慨然请行,张云山遂委以全权代表,并升旗鸣炮为其壮行。深知升允冥顽不化而又嗜杀成性,众人既恐其不成,又伤其不归,于是均以著击案而歌:
旌旗猎猎阵云横,万马萧萧仗策行。
自是河梁饯苏武,直当易水送荆卿。
果然被众人不幸言中。尽管雷恒焱晓以大义,奈何升允乃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虽说是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雷恒焱却还是被升允削耳、割鼻、挖心的处以极刑,并弃尸于十八里铺的枯井之中。
革命军先锋队总队长朱长春,因与升允有旧再次前往劝其休战,亦被眨眼无情的升允,活活钉死在昭陵县的东城门上。
阳都方面亦有人对升允抱有幻想,欲再往,却被陈德润挡住了:“此贼如此无礼而不知进退,又何必意气用事与虎谋皮,而自找杀身之祸?当别图之。”遂暗中着人致书清军西路军总统领马安良。见信皮上只有“内详”二字,马安良已情知为绝密,但拆开看时,他却还是禁不住大吃了一惊。
朕钦奉隆裕太后懿旨:前因民军起事,各省响应,九夏沸腾,生灵涂炭。特命袁世凯遣员与民军代表讨论大局议开国会。公决政体。两月以来,尚无确当办法。南北睽隔,彼此相指,商辍于途,士露于野,徒以国体一旦不决,故民生一日不安。今全国人民心理多倾向共和,南中各省既倡议于前,北方诸将亦主张于后,人心所向,天命可知,予亦何忍为一姓之尊荣,拂兆民之好恶。于是外观大势,内审舆情,特率皇帝将统治权公之全国,立为共和立宪国体。近慰海内厌乱望治之心,远协古圣天下为公之义。袁世凯前经资政院选举为总理大臣,当兹新旧代谢之际,宣布南北统一之方,即由袁世凯以全权组织共和政府,与军民协商统一办法。总期人民安措,海宇又安,仍合汉满蒙回藏五族完全领土为一大中华民国。予与皇帝得以退处宽闲,优游岁月,长受国民之优礼,亲见郅治之告成。岂不懿欤!钦此。
原来内缄的,竟是宣统皇帝的退位诏书。颇识时务的马安良见大势已去,又恨升允欺上瞒下,竟私藏皇帝诏书达半月之久,于是也自作主张,在与张云山互赠牛羊后,将所部撤回到泾川。乾城之围遂解。
时东路议和成功,豫陕两省,已暂时相安无事。项志山东来,张凤翙西进,张云山北下,升允已是四面楚歌又十面埋伏。
两军阵前,陈德润策马向前,指明要升允出来回话。对陈德润的为人以及学识,升允已早有耳闻并颇为敬重,却不知只一纸书信,便抽去他釜底之薪的,正是此人。
听说要他阵前答话,升允还以为又是议和。已经骑虎难下,升允正巴不得陈德润能借他个梯子。谁知刚一出马,陈德润便用马鞭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说:“孟子曰:‘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自古天行有常,不以尧存,不以桀亡。今帝制气数已尽而共和又势在必行,当今尚能顺应天命体恤民意,尔既读圣贤之书,何以又亵渎圣贤之理逆天而行?私藏诏书,乃大不忠;手足相残,乃大不孝;涂炭生灵,乃大不仁;残害无辜,乃大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安敢立身于皇天后土之间,实不知廉耻尔!”
陈德润的一席话,直骂得升允狗血淋头无地自容。无言以对又羞愧难当,升允立即拨马抱头掩面而回。
升允正左右为难,却见两个关中名儒,同时也是他的故交好友前来劝说。他这才拿出诏书大哭曰:“如今皇上退位,我已无君可事,惟有一死以报圣恩。”
升允并没有践行自己“一死以报圣恩”的诺言,而是偷偷东渡,去了日本。
持续了半年的辛亥革命西北战事,终于随着升允的亡命天涯,而宣告结束。
在位于省城菊花园街的官邸内,张凤翙设家宴为陈德润庆功,并将老秀才、老神仙、孙兰玉、戴维和玛丽也一并请了过来。
孙兰玉和玛丽自有张夫人作陪。张凤翙亲自为陈德润把盏说:“张某愚钝,却也知‘急则治标,缓则治本’的道理。今先生刚柔相济,治标而又不忘其本,致书马安良劝其退兵釜底抽薪于前,又临阵痛斥升允扬汤止沸于后,兵不血刃,便使其无颜恋战而化干戈为玉帛,致革命军将士不再流血牺牲,而关中父老亦不再生灵涂炭,真孔明再世也!张某有言在先,今略备薄酒不成敬意,请先生先干了此杯。”
陈德润却谦让说:“今清廷气数已尽,共和乃人心所向。升允不识时务又自不量力,竟敢以残渣余孽之众,拒大帅名正言顺之师,实螳臂当车以卵击石耳!今自取其辱乃时也,势也,岂陈某一人之功?”你推我让中俩人竟相持不下,于是同干了一杯。
张凤翙又给老秀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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