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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河镇-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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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向了东南。
东南方向果然腾起了一片黄烟,黄烟一路翻腾着滚动着,朝西北方向朝着河东堡方向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大人们顿时呆住了,邻家的那个碎崽娃子已经被吓哭了。正当众人弄不清是祸还是福是喜还是忧,都纷纷收拾东西准备朝回跑的时候,似乎已经有雨滴打在了草帽上,听声音还不小。谢铁成摘下草帽一看登时惊呆了,原来打在草帽上的并非是什么雨点,而是几只黑褐色的蚂蚱。“瞎塌咧,是蝗虫!”破例地惊呼了一声后,谢铁成赶忙用草帽扑打起来。反应过来后众人有的摘下草帽有的脱掉衣服,也纷纷跟着扑打起来。一拨蝗虫被打死了,一拨在地上垂死地挣扎着,但接踵而来的却越打越多。蝗群跟滚动着的乌云一样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乍红的日头瞬间没有了刚才的淫威,天空也顿时变得一片昏暗,耳边还响起一阵类是镰刀砍在麦秆上的嚓嚓声。扑打停止了,敢与老天抗争的南河镇人面对这小小的虫子,却是那样的又无可奈何而又无能为力。
一袋烟的工夫后,天色又逐渐的亮了起来,当再一次重见天日的时候,玉米也好棉花也罢,所有的秋庄稼都成了光秆秆;槐树也好榆树也罢,所有树木上的叶子都被捋抹一光,就连老坟上井台旁大路边的枯草野花也无一幸免。
“老天爷啊!这可怎么活呀!哎嗨嗨嗨嗨——”有的人已经顾不上作为男人的尊严,爬在地上扯起嗓子大声地嚎啕起来。
君子借势为人,小人借势撒刁。阳都县县长黎沛钦,山东阳谷县人。说起来这人跟陕西还有些瓜葛,他跟武松是同乡,而武松又是陕西大侠铁臂周侗的弟子。
黎沛钦看上去像个道貌岸然的谦谦君子,实际上却是个鸡鸣狗盗的奸佞小人,仗着跟省主席宋哲元是同乡,他巧取而无须掩人耳目,豪夺亦无须巧立名目,敲诈而不惜挑起事端,勒索亦不惜制造冤狱。为了中饱私囊黎沛钦以为宋哲元筹办粮秣为名,唆使劣绅们恣意摊派又纵容恶差们残害百姓,当百姓忍无可忍拿起锄头闹交农的时候,他又夸大其词假报军情,说是共产党蛊惑人心要聚众造反,并请调部队残酷地予以镇压。在大肆捕人狱满为患时,黎沛钦又授意劣绅们暗示其家属携带银两到县府赎人。当百姓们在灾荒与苛政的双重压力下不堪重负而背井离乡纷纷外逃时,黎沛钦又借机变卖公产,二道原上的被他卖光了,头道原上的跟着也被他卖光了,在城里被卖光后,他又想到了南河镇。
即便是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恐怕也得走出衙门才能碰上。为了寻找新的生财之道,黎沛钦这天又鬼使神差地来到监所。此行果然不虚,他发现了郭德玉跟佘大勇。黎沛钦没想到此前不得已而为之的一件事,如今竟成了他的又一条生财之路。
一年前宋哲元密令黎沛钦追缴郭德玉跟佘大勇盗挖的宝贝,原则是只追赃而不抓人,并不得在地方上造成影响。受命后黎沛钦还真的动了一番脑筋,他先派军警以收缴文物为名,用打草惊蛇的办法将郭德玉跟佘大勇从南河镇赶到了三桥。后来黎沛钦又着人以收购文物为名跟他们讨价还价谈起了生意,成交后买主又开上车跟着卖主到南河镇去提货。车子到达河东堡时突然停在了公路边,买主以南河镇不安全为由要郭德玉跟佘大勇回家用麻袋将货背过来,并指着白花花的现大洋承诺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郭德玉跟佘大勇乐不可支地帮买主装好了货,当他们撵着到前面去要钱时,开车的一脚油门车子便箭也似的向东飞去。发觉上当后郭德玉跟佘大勇立即捶胸顿足的大哭起来,所幸的是车子由于高档起步而中途熄火,在重新启动的当儿,郭德玉跟佘大勇已赶在前面并死死地堵住了去路。情急之下两个买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立即摸出手枪将郭德玉跟佘大勇逼上了汽车。因为宋哲元只要东西不要人,所以买主不得不绕道三桥过河又回到县里,并临时将郭德玉跟佘大勇撂进了监所。在给自己留了两件宝物后,黎沛钦这才命人将其余的送到了宋哲元处。
由于事杂,黎沛钦后来竟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因此郭德玉跟佘大勇这一临时,就临时了一年有余。
“妈的,粮食这么贵,竟让这两个小子白吃白住了一年。不成,非让他们吐出来不可!”李沛钦在心里骂了一句后,准备找区绅通知家属前来赎人。
民国时的区绅,相当于过去的总乡约,是县属区一级的官人。区绅主要负责辖区粮款税款的征缴,兵役差役的摊派,和上传下达等一些杂七杂八的有关事宜,是一个既受人恭维又遭人唾骂,既能两头渔利又得两头受气的差事。这事有的人想干却干不了,有人的能干而不愿意干,一般都是由辖区那些有后台又有权术的土豪,或者是有背景又有手段的劣绅来担任。
南河镇的区绅名叫赫尚武。赫家是河西堡一家远近闻名的大财东,在老弟兄俩中赫尚武他爸赫老大虽身为长子,却因不务正业而且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因此被赫尚武他爷废长立幼,在赫家当不上家而只能是个二拨拨。赫尚武他大赫老二为富不仁却工于心计而且敛财有方,因此深受赫尚武他爷的器重一直是赫家大院里的当家,那年因被项志山打折腿而成了瘸子,因此又被叫做“赫瘸子”。
按说当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啥心不操啥沉不担的安乐王也未尝不可,但赫老大心里不服却偏要争这个名分。不久前赫老大竟不顾手足之情甚至不惜算计他兄弟赫老二,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弄得自己在家里无法立足,于是只得置老婆儿子和孙子一大家人于不顾而拐走了南河镇的佘大花。整整相差了四十岁的男盗与女娼一同私奔离家出走后,住进了赫家在县里开的油坊。
赫尚武从小就是个不省油的灯,他天不怯地不怕并争强好斗而且从不吃他人的亏,但在家里他却从不胡来。赫尚武跟他爸赫老大恰恰相反倒有些像他大赫老二,因此颇得当家赫老二的欢心。赫老二因自己的个儿子赫尚文在外面干事,所以非常看好这个侄子并有心栽培他,以便在将来接替自己主持这份家业而使赫家后继有人。赫尚武也意识到这一点,并以为赫家的未来非自己莫属而且踌躇满志当仁不让。他以他大赫老二为楷模而以他爸赫老大为借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发”是他的必修课,“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是他的座右铭,“杀不了穷汉,当不了富汉”是他的治家格言,“争于外而让于内”是他的治家理念。
县长李沛钦单独地召见了区绅赫尚武,告诉他底价是每人一千大洋,要他通知佘家跟郭家带上钱来县里赎人。
不料想郭德玉跟佘大勇还活在世上,而且就押在县里的监所,更不料想一个堂堂的民国县长竟跟土匪一样,也搞这些抢人越货的勾当,愣了一下后,赫尚武竟跟他的顶头上司搞起了价钱。李沛钦先从一千让到九百,后又由九百让到了八百,往后便死活不肯再让了。
“郭德玉前头没人,这事怕不好办!是这,我先招佘家的嘴,只要能把佘家拿下来前面有车后面有辙,郭家的话也就好说了。”见再搞不下来,赫尚武只得勉强地接受了佘家的事,而将郭家的事婉言地推了下来。听说郭德玉既无父又无母,黎沛钦不禁有些怅然若失,在叹了口气后他只得答应了赫尚武。
听说儿子竟被押在县里,佘有志又是惊又是喜又是忧又是愁。喜的是独苗儿子佘大勇还活着;惊的是他竟被押在只有一水之隔的县里;忧的是儿媳妇莲儿的肚子,已被他这个当阿公的给日翻大了,怕儿子回来不好交代;愁的是赫尚武开的一千硬大洋也不是个小数目。思前想后佘有志竟一时乱了方寸,于是便借口钱是个硬头货一时拿不出而推了下来。
不见兔子不撒鹰,佘有志一方面请求赫尚武在县长面前替他美言看能否再少些,另一方面又稳住赫尚武说钱他可以想办法慢慢筹但必须先见人。赫尚武见事情有门自是暗暗高兴,他一口答应了佘有志的请求并恳切地说:“你的难处我都知道,但我的难处你也得体谅。想见人估计问题不大,这点面子县长还不至于不给,至于钱,我已经跟县长压了又压,怕是再也压不下来了。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慢说是县长,就是省长,上头只要来一个二指宽的纸绺绺,他也得卷铺盖走人,哪能跟咱人老几辈的乡党爷们相比?胳膊离锤近,你放一百八十条心,我也不是瓜子,还能牛犄角朝外顶?”




 第三八章官绅勾结杀无辜 饥

在佘有志想起应当问一下女婿郭德玉的情况时,赫尚武却已经走远了。
第二天赫尚武又过来了,一进门他就高兴地对佘有志说:“搁住咧搁住咧,县长把我的话搁住咧,把你的人也搁住咧。。。。。。”正说着见佘有志却示意他小声些,于是便又压低声音接着说:“娃你想啥时见就啥时见。吃的喝的穿的戴的该给娃带啥东西你也尽管带,准备停当咧言传一声我陪你一块去。不信你看,这是县长亲手写的条子,上面还盖有县府的红坨坨。”见赫尚武手里拿着的,果然是县长批的条子,上面的确有县长的签名,而且还真的盖着县府的关防大印,佘有志感激地说:“让区绅费心了!”接着话锋一转接着问道:“没看钱少得下?”赫尚武说:“能能能,开始县长只答应少五十,我说五十算个毬,要少就少一百也显得咱大气。县长笑了笑就点了头。”佘有志并不满足却又不便再开口,于是拉着赫尚武走进了一家饭馆的雅间。
雅间里,佘有志撇开正事不谈,只是不断地恭维着赫尚武并一个劲地向他敬酒。当赫尚武喝得醉意朦胧时,佘有志这才不失时机地说:“还是区绅的面子大!连县长也得让三分。”赫尚武已有些得意忘形:“县长?县长他是个毬!不瞒你说,我大哥赫尚文在南京国民政府里干事。慢说是县长,就是省主席,他的乌纱帽戴住戴不住,还不是一个电话的事。”佘有志故作吃惊地说:“噢,原来是这!那没看九百块还打得开?”一提到钱,赫尚武又立即变得警觉起来,酒也醒了几分,他后悔自己一时得意,竟夸下了海口,于是又掩饰道:“事跟事不一样,盗挖祖坟可是杀头的死罪。同州的麻老九跟凤州的党拐子都是土匪出身,后来又一同参加了靖国军,靖国军散伙后麻老九又帮着镇嵩军打西安,罪恶按说比党拐子要大得多,但同州被拿下后,麻老九的几千人被放了,而凤州拿下后,党拐子跟他的五六千人,却被用机关枪一晚夕给扫光了,为啥?不就是因为党拐子盗挖祖坟么?宋哲元最恨的就是那些盗挖祖坟的人,没有日翻天的本事,你就是搬个金山过来,也没人敢接。眼下是乱世也是个机会,你不趁乱给娃把这事办了,将来后悔时你哭都没眼泪。”见佘有志默然不语,赫尚武又语重心长地接着道:“千万不敢再来回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钱是啥?钱是人身上的垢痂!花几个钱是小事搭救娃要紧,你佘家就这么一个独苗,能搭救你惜爱钱没搭救我问你,将来你还在南河镇上走路不?”
。。。。。。
“那我女婿呢?他俩是一个事。”喝了一会闷酒后佘有志这才又接着问道。
“你女婿!你女婿是谁?”赫尚武惊讶地问道。“是郭福寿的儿子郭德玉。”佘有志没好气地说。“啊呀!你不提我心里还粘着,这娃我也有心搭救却不知该跟谁提说,一时唬住了竟没想到他是你的女婿。”恍然大悟后赫尚武又接茬说道:“不说咧如果你愿意承这个头,我也就一尻子坐了,俩娃一样!”佘有志苦笑了一下说:“一个我都捞不起还敢想俩?只是随便问问。”赫尚武笑着说:“我说佘老板人家瘦猪哼哼,你肥猪咋也跟着哼哼?能拿出上万块盖佘福庄,却拿不出一两千块救人,你说这话打死谁谁也不信。”赫尚武无意中的一句话,反而将佘有志提灵醒了:“那就用佘福庄作抵押,咋相?”赫尚武说:“佘福庄?佘福庄不是早已归公了吗?佘老板该不会是喝高咧吧?”佘有志压低声音说:“我没醉。不瞒你说,当时我多留了个心眼,一口咬定说佘福庄没有房契,其实房契就捏在我的手里,眼下没得锤,等得了锤我还想将它要回来。陈德润有没有办新房契我不敢说,就是有,他是县上的咱也是县上的,至少还不跟他个摔个平跤?”赫尚武颇有难色地说:“这事怕是不太好办。”如果是别人还好说,如今牵扯到陈德润,赫尚武还真的有些怯火。佘有志说:“有啥不好办的?给陈德润是县长的一句话,收回来对县长来说,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你去跟县长说,办成了佘福庄全归他。”说着佘有志将一百块大洋塞到赫尚武的手里接着说:“这是一点小意,思区绅拿着喝口茶,事成后我还有重谢!”将钱揣进口袋后赫尚武说:“佘老板你准备啥时见人?”佘有志犹豫了一下说:“人我就不见咧,又不是啥赢人的事,闹得摇铃打卦的。”起先佘有志害怕上当才提出要见人,后来见县长跟赫尚武都满碟子满碗地答应了,他心里反而踏实了不想见人了。
正在朝回走,赫尚武突然又收住了脚步。他心里虽然有些怯,但捏了捏口袋里的钱他顿时又有了勇气。赫尚武心里又不由想起了佘有志所说的“重谢”,重,到底是多重?是二百还是三百?瞎猜了一会虽没猜出个所以然,但他却能肯定最少也是一百。这一百不要说是天天有,隔三差五的有那么一两回,也就很不错了。想到这儿,赫尚武顿了顿脚转过身又朝县里走去。
听说佘福庄能值万把块钱,县长黎沛钦一口便答应了。他对赫尚武说:“今天就算了。明天你那儿也甭去,就在家里等着,我教警察局长带上人去找你,你带他们先把佘福庄给他封了。哦,还有,今天回去,你务必先把佘家的房契拿在手里。”见黎沛钦的口气松松的,又听说有警察局长出头,赫尚武的心里便踏实了许多。警察局长出门办事,总不至于只提两个光锤头吧?他除了带人肯定还要带枪。枪谁见了不害怕?想到这儿,赫尚武的底气更足了:“那放人的事。。。。。。”赫尚武还没说出口,李沛钦却接口道:“放人的事先不急。你跟姓佘的说,十天之内要是没啥事,我立马放人教他放心。”
见事情都跟自己的心上来了,佘有志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几天他被提搅得瞀乱草舍的,好久都没心情跟莲儿亲热了,心想今黑非把这一向攒下的,全都发泄给她不可!等佘大勇一回来,想发泄都没地方发泄了。
莲儿腆着大肚子,像是架了个鼓,看起来怕是已经有七八个月了。自刚显怀起就有人不时地对这个肚子指指戳戳,然后还免不了再挤眉弄眼地嘀咕一番。烟馆的客人一般都顾不了那么多,而那几个伙计就不同了,当着莲儿的面他们跟平时没啥两样,都低着头正经八百地做着生意,莲儿一转过身,就有人在挤眼有人在努嘴,有人还在咯咯咯的笑着。这笑声像是被堵在喉咙里而没有足够的勇气冲出口腔,所以等莲儿再回过头时,便又被咽下了肚子。莲儿一度感到纳闷也很不习惯,现在她依然还是有些纳闷,但却已经习以为常见怪而不怪了。
莲儿也感到佘有志这两天的心情似乎不是太好,在见到自己时,他不再像以前那么猴急了,有时还哎嘘哎嘘地叹着气。“爸,你种下的瓜都快开园咧,咋倒反而不高兴了?”赤条条又仰面躺在炕上的莲儿,一边抚着自己的大肚子一边问佘有志说。她并不知道佘有志正是为她的大肚子而发愁,因此还想借此来安慰他。“瓜娃些,爸正是为你这肚子里的在发愁。”佘有志沮丧地说。一看见莲儿的大肚子,佘有志的确有些忧心忡忡。“种不上你发愁,种上咧长大咧快开园咧,你咋还发愁?”莲儿更不明白了。“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大勇他,快回来咧。”一听这话,莲儿挣扎着坐起来说:“真的?啥时候?”佘有志忧郁地说:“快了,就这几天。”莲儿眨了眨眼说:“这是好事呀!爸,你不想让他回来?”佘有志苦笑着说:“想是肯定想,但他一回来,爸跟我娃的好事怕就弄不成了。”莲儿却天真地说:“这不怕!他也不是天天都要我。你俩人换着弄,我这儿闲着还不是白闲着?”佘有志难堪地岔开话题说:“这先不说,光你这肚子,爸就没法跟他交代喀。”莲儿却不以为然地说:“这有啥不好交代的?就说他的种子不行,是爸给他帮的忙。”佘有志哭笑不得地说:“爸给娃啥忙都能帮,唯独这个忙帮不得。”莲儿不解地问:“这又为啥?”佘有志说:“不为啥,就因为辈分不一样。”哦了一声后,莲儿似乎明白了些,旋即她却又找到了新的理由:“老公鸡老母鸡跟鸡娃的辈分也不一样,长大后那些公鸡娃,还不照样撵着撵着要给老母鸡踏蛋?而那些老公鸡,不也照样撵着撵着要给那些母鸡娃踏蛋?”佘有志红着脸说:“人咋能跟哪些畜生来比?”莲儿这时也为难了:“那可咋办呀些?”佘有志趁机正色道:“回来他不问不说,要是问起,你得一口咬定你肚子里怀的,就是他的种。爸跟你的事,千万不能教他知道!他要是知道了,头一个被掐死的就是你!记下了么?啊——”见佘有志黑着脸的样子,莲儿害怕极了,她一面不住地点着头一面紧张地说:“记——记下了。”佘有志这才松了口气,他立即翻身爬上了莲儿的肚子说:“你真是爸的乖蛋蛋!”
就在区绅赫尚武勾结县长李沛钦算计佘福庄的时候,南河镇一带那些已经走头无路的饥民们,也正在打着他赫家大院的主意。
一股有组织的力量,也神不知鬼不觉地渗入到这些饥民中,并成为其中的骨干。在这四五个骨干中,每个人下面又掌握着七八个中坚分子,而每个中坚分子,又联系着十几二十个不等的饥民。骨干们已经谋划了好几个晚上,点也已经踩过多次,几经修改后,行动方案也基本确定:由骨干力量打头阵,中坚力量一方面负责接应,一方面负责组织饥民。规定行动前每个人都必须用锅墨将脸抹黑;不到万不得已不准讲话;不得滥杀无辜更不准打砸成物。联络方式和暗号已下达到中坚分子,时间肯定是晚上,但究竟是那天晚上,可能是出于保密,也可能是还没有最后敲定,连中坚分子们也不得而知只能是随时待命。
做中午饭的时候已经到了,但河西堡却还是看不见一缕炊烟。随着一阵狗叫,却见五六个全副武装的警察穿街过巷,端直地走进了赫家大院。不久,赫家大院里便飘出了肉菜的香味,接着又传出吆五喝六的划拳声。大约每隔一个时辰,便有一个女人或者孩子走出赫家大门又走出村口,他们向着佘福庄的方向瞭望上一阵后,便又不声不响地回去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奇怪的现象,已经引起了一双眼睛的警惕。消息送出后又增加了一双眼睛,两双眼睛在暗处轮换地监视着,与此同时,一个紧急会议也在秘密举行。
“他们的目标无疑是佘福庄。”一个声音说。
“想下手似乎又顾忌地里有人。”另一个声音说。
“他们到底想干啥?”又有一个声音在自言自语着。
“通知下去!让所有的人都做好准备等待信号;中坚分子分期分批进入指定位置集结待命。有没有不同意见?”一个声音问道。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得到的回答是一连串的五六个“没有”。
“那好!大家分头行动,事后在预定的地方集中。散会。”
佘福庄旁边的地里,陈德润同几个人已经察看完地形,并确定了井的位置。一行人边走边说向南河镇方向而去。
佘福庄里只有谢铁成一个人,陈德润要给地里打井,他正忙着替他做着准备。地上撂了一大堆绳索,谢铁成坐在小马扎上,正在接一条从中间断开了的绳子。他把要接的地方一缕一缕地绽开来后,像女人们穿针时做纫头一样,一缕一缕地用牙齿捋成大头小尾,然后又把那那些条条缕缕对接在一起编织着。这样接起来既结实而且不留疙瘩,接茬处看上去还活像个麦穗,因此被叫做“接麦索子”。接麦索跟做针线一样,是个细活也是个技巧活,南河镇一带除了谢铁成外,能干这活的已没几个人了,因此几乎快要失传。
谢铁成正聚精会神一丝不苟地编织着,在一阵踢踢踏踏脚步声后,突然有五六个身着黑制服头戴熨斗帽的警察,跟在赫尚武的尻子后头来到了佘福庄,其中一个人的腰里,挎的还是个盒子炮,看来应是个带“长”的。谢铁成只抬起苍白的脑袋瞥了他们一眼,接着又埋下头继续着他的编织。
“这人是谁?”挎盒子炮的不可一世地问赫尚武道。
“看门的。。。。。。嘿嘿。。。。。。看门的。”赫尚武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地回答说,说完又陪着“盒子炮”向后院走去。背长枪的警察们围住了谢铁成,都好奇地看着他在接麦索子。不问也不拦,谢铁成只埋着头继续着他的编织。不一会,在赫尚武的陪同下“盒子炮”又转了出来。
“嗨——看门的!”冲谢铁成“盒子炮”喊道。见谢铁成连头都没抬,赫尚武急忙提醒他说:“谢老汉,苟局长问你呢,快起来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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