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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河镇-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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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的土墙,却怎么也难以突破那层薄薄的粉皮,于是不得不在大呼上当后尽弃前功。那些经验丰富的鼠爷鼠婆鼠爸鼠妈们,虽然轻而易举地从屋顶坠入了冒尖欲出的粮食囤子,并且如愿以偿的大饱了口福,但在不无得意的打道回府时,这才发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于是在叫苦连天又拼命地上蹿下跳后,有的被吓死了有的被累死了。即使没被吓死也没被累死,却也难逃没有水而被活活渴死的厄运。
“这些可都是铁成给咱们留下的。”看着大囤套着小囤里那些黄澄澄的麦子和玉米,触景伤情见物思人,陈德润又不由得伤感起来。全虎他们正要将那堆既楦眼而且又碍手碍脚的生石灰弄出去,却被陈德润拦住了:“留着别动!这东西防潮。”
“吃完饭到学校里去领玉米种,啊——”刘子明马子亮一边舀饭一边向饥民们叮咛着。久旱而逢甘霖使饥民们兴奋不已,没有种子又使他们叫苦不迭,突然间吃到了馍使他们惊讶,刘子明跟马子亮的叮咛更使他们感到意外。




 第四一章陈德润未雨绸缪 杨

在束之高阁多年后,那些已经锈迹斑斑的大锄跟板镢,又被庄稼人从屋梁上取了下来。他们用捡来的打碗瓦渣翻来覆去地刮着上面的铁锈,瓷器跟铁器的摩擦声自然是十分的硌耳,但庄稼汉子们却像是在欣赏着一曲久违了的秦腔名段,欣赏中陶醉中铁锈一层一层地被刮掉了,台阶下落满了黄褐色的的锈末,钢铁终于逐渐地露出了它那一缕缕明亮的本色。
经过雨水的滋润,赤地千里的关中平原又被统一为绿色。因多年不曾光顾过土地,凭记忆庄稼人已无法准确地找到自家的地畔,他们不得不用大锄或板镢在地头路边刨挖着,刨挖着他们先人深埋在地下的,人老几辈也难得一见天日的地界石。
分完种子后,全虎跟他的弟兄们并没有急着回去种自家的地,而是各自领着他的女人,跟郭德厚一起忙活在佘福庄的官田里。男人们在前面挖坑,他们不得不时时停下来,用打碗瓦渣刮去那些粘在锄头或板镢上的泥巴。当瓦渣被刮得没了棱角时,他们会在锄项上将其拌为两片,从而使其露出新的锐利的锋口。女人们有的挎着笼子,有的背着孩子们那补丁摞着补丁的书包,笼子也罢书包也好,里面装的都是包谷种子,点下种子后,她们还会用脚把男人们挖出的泥土重新拨回到坑里。
所有的人都打着赤脚,并将大裆裤子挽到了膝盖以上。刘子明马子亮夫妇没有地,孩子又到了既帮不上忙却也不至于添乱的年龄,忙惯了闲着反而觉得别扭,于是也都赶过来帮忙。就连从没下过地的陈致远跟马月盈也赶来了,不久就要当新郎新娘的陈静远跟关步云,则是在分完种子后直接从学校里赶过来的。
“叔,你歇会抽袋烟让我来。”说着陈静远一把从刘子明的手里夺过了板镢。
“快给我快给我,这是板镢可不是生活杆子!”说来也怪,关中人把毛笔一般不叫毛笔而是习惯上叫做“生活”。陈静远也学着众人的样子,在噗噗地给手心吐了口唾沫后,板镢便一上一下地挥舞了起来。
“嫂子,你歇会让我试试。”说着关步云也从马月盈的胳肢窝里接过了笼子,在脱掉半高跟皮鞋挽起裤子后,一双藕节似的小腿便露了出来。
正在抽烟的刘子明,却见陈静远手中的板镢上去时一次比一次低,而下来时又是一个接一个的倒镢头。弹掉烟灰他上去夺过板镢一看,这才发现陈静远的手心里,不是亮晶晶的水泡便是黑乎乎的血泡。
“快要成亲了手却弄得稀烂。”刘子明心疼地说。
“不行不行!一个坑一颗不行,至少得三颗才保险。”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哼哼的马月盈对关步云说,说完她也从关步云的胳肢窝里接过了笼子。
难为情地回头看时,陈静远这才发现自己挖的行子,竟是歪过来又扭过去的一字长蛇阵。在跟关步云相似一笑后俩人在心里感叹道:“看来这当农民种庄稼,并不比当记者写文章简单!”
几十亩官地种完后,大锄板镢这才变得明光锃亮起来。
秋田不让晌,当后种的包谷苗刚顶破地皮时,先种的已经又一拃多高并绽出了两三枚叶子。被冷落多时的土地上,到处都是忙着耕耘播种的男人跟女人,赤裸多年的大地终于又重新着上了绿装,成双成对的春燕雄飞雌从,紧贴着地面在低空中往来穿梭,五彩斑斓的蝴蝶也纷纷蹁跹起舞,余劫后的三秦大地又一次呈现出勃勃生机。
又到了吃早饭的时间,放下锄头板镢夹着碗筷来到佘福庄的时候,庄稼人意外地闻到了一阵又一阵扑面而来的肉香。人们不由自主地耸起了鼻子,一边贪婪地吮吸着一边惊奇地互相打问着,但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个咪咪猫来。
走近看时庄稼人更加的困惑了,锅里上下翻滚着的,并不是意料中那带着红皮的稀包谷糁,而只是两锅白开水。由于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锅台上,竟没人发现在前面不远处还停着两辆小汽车,当然更不会发现贴在车窗上的大红“囍”字,还有那系在车头上用红绸子绾结而成的大红花。
“来咧——”随着一声吆喝,正在纳闷的庄稼人,这才发现两大蒲蓝白生生的“肉夹馍”,分别被刘子明兄弟跟郭德厚兄弟抬了出来。“来来来,一人一个先压压饥。”马子亮笑嘻嘻地说。“甭着急,好东西还在后头哩。”刘子明也笑呵呵地叮咛说。庄稼人拿上肉夹馍便埋着头狼吞虎咽地大嚼大咽起来,有人还在不断地吮吸着流在手指上的油渍。至于肉夹馍的来历,他们已经顾不上打问了。
“面来咧——”肉夹馍还没吃完,却见郭德厚兄弟又将一蒲蓝擀好并切成菱角形的“方面”抬了出来。
“油!油!油——”紧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吆喝声,惊异人们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却立即闪开了一条通道。这时全虎跟刘光复一人端着一盆臊子,沿着通道一前一后地奔了出来。
“还有肉臊子扁扁面?”有人惊呀地说。
“咋,不爱吃?”刘子明一边下面一边笑着调侃道。
“不——不爱吃。不是不是,臊子面谁不爱吃?”有人竟变得前言不搭后语起来。
“对对对,跟谁结仇也不能跟肉结仇对不对?”语无伦次者立即得到了呼应。
“豆腐是我的命,有了肉我就不要命咧!”有人戏谑地说。
“那好,大家慢慢吃小心烫着。面有的是!”刘子明笑着叮咛说。大家已经顾不上饭烫更顾不上说话,所听到的只是一片吸溜吸溜的声音。刘子明将他的那锅面舀完后,马子亮这一锅刚下好,人们又哗的一声围了过来。
“把裤腰带松到头放开咥!”马子亮一边舀饭一边笑着说。
刘子明的第二锅水还没开起来,有人已经围上来准备舀第三碗。“甭着急甭着急,转一转摇一摇再尿一泡,摇实在咧肚子腾空了咧再接着咥!”刘子明笑着说。
面不停地在往外抬,臊子也是一个劲地在往外端,但吃饭的速度却明显地慢了下来。“面还有,吃不完谁也不能走,啊——”说着全虎又将一盆臊子蹾在了案板上。
“甭听全虎瞎咧咧!不掏钱的饭是人家的,憋坏了肠子肚子肝花可是自家的。”一个老在汉警告他的儿子说。
“对着哩,甭贪吃狗肉连铁索都给弄丢咧。”有人附和道。
话虽这么说,但包括说话者符合者在内,却谁也不肯走开。饭虽香肚囊有限,人们正去留两难进退维谷时,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突然在耳边炸响。迟钝的大人们赶忙纷纷躲避,而机敏的孩子们却是一拥而上。他们又是躲又是闪又是用脚踩,那些落地后还吱吱的冒着硝烟、却又未及爆炸的炮仗被踩灭后,他们又你推我我掀你弯下腰争着抢着用手去拾。
青色的硝烟还在弥漫,爆响的余音还在萦绕,人们正在惊疑,眼前却突然又是一亮。西装革履潇洒倜傥的陈静远,跟剪发旗袍端庄秀丽的关步云,分别在刘光复跟马月盈的陪伴下款步走出了佘福庄,簇拥在他们后面的,除了省主席杨虎城县长刘安国外,还有陈德润孙兰玉关步青刘子明马子亮郭德厚郭德全,以及余儿明儿雪儿山妹等一大帮男男女女。
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这是陈德润不愿泄露却已经泄露了的天机。
这场婚礼是那样的简朴!简朴得既没张灯也没结彩;既没高桌子也没低板凳;既无醉人之琼浆玉液,又无频繁之觥筹交错;既无丝竹管弦之婉约,又无铙钹锣鼓之铿锵;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既无周公之礼,又无桃夭之诗;既无三媒六证,又无七碟子八碗;既无黄金白银作为聘礼,又无朱锦丹缎作为陪嫁。
这场婚礼又是那样的隆重!这里没有主事一方的礼宾先生,却有主政一县的父母之尊;这里没有德高望重的族长出面,却有威仪堂堂的省长坐镇;这里没有满座高朋言不由衷的恭维,却有万千布衣出自肺腑的赞叹;这里没有描龙绣凤的三套子马车,却有珠光宝气的四轮子汽车;这桩姻缘被干旱推迟了数年,却又被甘霖促成于一旦;这里主人本无意于铺张,却有着意想不到的排场;这里的两个新人均土生土长,一对伴侣却是那样的不同凡响。
甘霖洗去了多年的惆怅,婚礼又带来了久违的堂皇,生命的绿色重新覆盖了三秦大地,开心的笑容又挂上了布满皱纹的面庞。




 第四二章佘大花幡然悔悟 郭

久违的甘霖将赤裸的三秦大地重新覆盖为一片葱绿,也将南河镇人心里久聚不散的阴霾一扫而空,昔日狼可拉娃的门前渐渐地有了晃动的人影,沉寂已久的街巷文化也随之活跃起来。
高已盈尺的早玉米使人们的心里踏实了许多,包谷糁由稀变稠还增加了窝头,又使人们长了不少的精神,陈静远跟关步云那史无前例又空前绝后的婚礼,自然而然的成了街巷文化的主题,当人们正在咀嚼着回味着肉夹馍跟臊子扁扁面的香味时,突然出现的佘大勇跟郭德玉不禁又使他们大吃了一惊。
吃饭就不提了,佘有志还给赫尚武花了一百块大洋,同时又拿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佘福庄作为抵押,企图能换回儿子佘大勇,结果鸡飞了蛋也打了,儿子没弄出来反而倒惹出了几桩人命关天的杀戮。当时赫家势大佘有志虽然挨了个肚子痛,却还在暗自庆幸自己没被卷进那场冤冤相报的杀戮,哪里还敢再向赫尚武提救佘大勇跟郭德玉的事?
世事比川剧里的脸谱变得还快。听说新任县长是陈静远的同学,而公安局的代局长又是他的大舅哥,佘有志本想通过他的妹子明儿,或者通过他外甥女马月盈去求陈静远帮忙,但思来想去后还是放弃了。他自觉没脸见亲妹子明儿,更没脸去见亲外甥女马月盈。
陈家人老几辈只研究孔孟而从不参与街巷的文化,这佘有志是再清楚不过的了。陈静远一直在北京读书,对自家男盗女娼的丑事也未必了解,何况他有情有义还救过自己一命又不图回报也算是有缘,于是在犹豫再三后佘有志还是鼓起勇气偷偷地找到了陈静远。
果然不出所料,陈静远只简单地询问了佘大勇跟郭德玉被押的原因而并不问及其余,便爽快地答应佘有志说让自己试试看。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关步青查阅了所有的卷宗,竟没有找到关于这件案子的只字片语,在分别单独提审了郭德玉跟佘大勇后,俩人的口供又几乎是如出一辙而没有半点破绽。关步青断定佘大勇跟郭德玉的事压根就没立案,于是在跟县长刘安国商量后决定立即放人。在白白地蹲了近两年的班房后,佘大勇跟郭德玉终于又回到了久违南河镇。
从警察局代局长关步青的口里,与世隔绝了近两年的郭德玉跟佘大勇,这才知道外面的世事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且知道救他们出樊笼的,是比他们年龄还要小的陈静远。羞于见人也知道自己的尊容难以见人,于是在破庙里一直等到天黑,俩人才搭乘最后一班船到了南河镇。虽然认出了船工七十子,郭德玉跟佘大勇却没脸也没勇气前去跟他打招呼;七十子却没有认出郭德玉跟佘大勇,瘦骨嶙峋而又蓬头垢面的样子,使两个二十四五的小伙子看上去,倒像是四五十岁的老叫花子,于是他也没有向他们索要船资。
灾后的南河镇,显得既熟悉而又陌生,媳妇佘大花如今咋样?儿子争气都两岁了吧?郭德玉一路思索着辨认着,终于找到了铁匠铺子的门口,犹豫了一下后,他终于鼓起勇气叩响了门板。见里面没有反应,郭德玉不禁心里一紧!佘大花饿死了还是再醮了?儿子争气是跟着一块饿死了还是被佘大花带走了?一阵胡思乱想中郭德玉心里更加慌乱,咚咚咚。。。。。。情急之下的郭德玉重重地叩响了门板。
“滚开,滚远点!毬没处搁咧回去寻你妈去。”啊,是佘大花的声音。佘大花既没饿死也没再嫁还是那样的恪守着妇道,这完全出乎了郭德玉的意料。不知而不愠,挨了骂的郭德玉反而被感动得流出了眼泪。
“大花!是我。”郭德玉压抑着声音喊道,他想大声却又不敢大声;佘大花没有再骂却也也没来开门。
“大花!是我,是郭德玉。”见屋里没了声音,郭德玉不得不自报家门,而且无于无形中提高了嗓门。一会将耳朵贴在门缝上侧耳细听,一会又将眼睛贴在门缝上向里窥视;往日里常抱怨嫌这扇破门的缝隙太大,这时却又埋怨嫌这扇破门的缝隙太小。郭德玉又是眼睛又是耳朵;一会是左眼一会是右眼;一会是左耳一会又是右耳。
屋里终于有了醒动,接着灯也亮了,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也由远而近。门依然没有开,只是有半匣洋火从下面的猫道里被扔了出来。
“会吓着你的。”佘大花要验明正身了,郭德玉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认真。打过招呼后,郭德玉这才嗤的一声划着了洋火,见佘大花没有反应他接着又划着了一根。。。。。。
“你。。。。。。真的。。。。。。”连着划了几根洋火后门还是没有开,不过佘大花终于有了回应。这是一种模棱两可的回应,回应中既有相信又有怀疑既有肯定又有否定,或者说既没有否定也没有否定之否定。
“模样认不出,难道声音也听不出?”郭德玉埋怨道。他的这句抱怨话终于说到了点子上,佘大花正是相信他的声音却又在怀疑他的模样。吱儿的一声后,那两扇破门终于被打开了,爬在门上的郭德玉没有防顾,加上已极度虚弱,一个狗吃屎他竟爬在了脚地上。被扶起后郭德玉就势搂住了佘大花,佘大花没有搂郭德玉却也没有拒绝他。与以往不同的是,佘大花并没有被搂得喘不过起来,郭德玉那两只软弱无力的胳膊,使她不由联想起那个已经成了棺材穰穰的赫老大。
 “进来吧,难闻死了。”相持了一会后,佘大花推开了郭德玉同时也接纳了郭德玉。
“快放下,快放下。。。。。。不让就算了你这是干啥?”灯光下又一次去搂佘大花时,郭德玉却被拒绝了。见佘大花顺手拿起了放在柜盖上的剪刀,郭德玉心里一惊两腿一软,竟普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佘大花拿在手里的剪刀并没放下,而是大张着直对郭德玉而来。一时傻了眼,郭德玉膝行地后退着本能地躲着避着。“躲啥呀,我还能杀了你。”说着佘大花就是咔嚓一剪子,郭德玉这才发现被剪断不是咽喉,而是一堆毛乱草舍的头发。
“跟个野人一样浑身臭哄哄的,把人都能教你熏死,烧些水你先洗个澡我去给你做饭,等洗净了吃饱了再说,我又跑不了你急啥?”佘大花一边给郭德玉剪着头发一边说。
“好,好,就依你。两年不见没想到你换了个人似的变了许多。”见佘大花一改当年的放荡而变得如此温柔而又通情达理,既惊讶又感动,郭德玉的眼泪止不住竟又一次夺眶而出。
“事情指教的,不变都由不得自己了。这两年又是天灾又是人祸的,经了不少的大事也明白了不少的道理,过去咱不懂啥瞎折腾以后再不敢这样了,咱得老实做人稳稳当当地过日子。。。。。。算了,一时说不清,回头再跟你慢慢说。洗完了把这身衣裳换上,啊——”将一套衣服放在炕边后,佘大花转过身到灶火烧水去了。
 见熟睡的儿子争气几乎占了半截炕,郭德玉一阵激动就去亲他的脸蛋。不剪还好,被佘大花剪短后的胡子倒将争气给扎痛了,挥动手臂拨打了那个不受欢迎嘴巴一下后,翻了个身他又呼呼地睡着了。忍不住郭德玉又去亲儿子的另一侧脸蛋,在挥动另一只手臂像赶苍蝇蚊子似的赶开那个嘴巴后,翻过身争气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和位置。
“怪啥那么臭,上二亩梨瓜子都用不了。”瞅着浑身廋得跟排骨似的郭德玉,佘大花心疼地抱怨道。那盆黑水泼出去后,佘大花又端着一盆净水走了进来。
见一连换了三盆水水还是黑的,佘大花既没了信心也没了耐心:“攒了两年的垢痂一时也洗不清,先将就着把衣服穿上吧。我这就去给你弄饭。”说完佘大花又端着脏水走了出去。
穿上衣服后郭德玉也到了灶屋。见佘大花正在和面,盯着盆里的白面郭德玉吃惊地问道:“镇上人连稀包谷糁都没得喝,你哪来的白面?”佘大花叹了口气说:“要是没有大嫂跟弟妹的周济,我娘儿两个的头周年,怕是早已经过了。”郭德玉更加吃惊了:“大嫂。。。。。。弟妹。。。。。。大嫂是谁?弟妹又是谁?”佘大花一边和面一边说:“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大哥跟小三他们都成家了,大嫂叫山妹,弟妹叫雪儿,她们都是大好人也是大美人。跟人家比,我都活不成差点快羞死了。。。。。。”
“山妹?山妹是谁我不知道,这雪儿。。。。。。”一时着急郭德玉差点说漏了嘴,为了盖藏自己,他连忙坐下身给锅头里添起了柴火。深更半夜的为了不拉风箱,佘大花烧的是麦秸。麦秸不耐烧,火已经快要熄了,添了把麦秸郭德玉用嘴连着吹了几下后,火苗这才忽地一下又蹿了出来。
“这雪儿。。。。。。你认识她?”佘大花一边揉着面一边回过头警觉地问道。
“不不不,这两年被关在四堵墙里,我咋会认识人家?我是想问你这个雪儿,她是哪个村的?”郭德玉继续给锅头里添着麦秸,装着不经意地说道。说假话从面不改色郭德玉,这次却因说了假话而脸红了。好在佘大花还以为是麦秸火映的,因此并没在意。
“大哥他叫短工给咱叫回了个的嫂子,这嫂子叫山妹还是兰玉婶正在找的侄女;小三他救人给咱救回个弟妹,这弟妹叫雪儿还是个识文断字的学生。。。。。。”佘大花一边擀面一边说。
“有这事?”像是听《天方夜谭》似地听完了郭德厚跟山妹的巧遇,又像是听《今古奇观》似的听完了郭德全跟雪儿的奇缘,郭德玉被惊得一愣一愣的,好在佘大花光顾了津津乐道又背着身正在擀面没有觉察。
咬狼的狗不叫唤,郭德玉既低估了老大郭德厚的老实忠厚;胡萝卜调辣子吃出没看出,他又小量了小三郭德全的幼年老成。
叫唤的狗不咬狼,孙猴的尻子不打胭脂都是红的,郭德玉又羞又愧又悔又恨更不知如何去面对兄弟媳妇白若雪。
《天方夜谭》说完了,《今古奇观》也说完了,好张口的都说完了只剩下了难以启齿的,郭德玉要是问起他妈菊儿来,自己又该如何应对?灶屋里,佘大花一边看着郭德玉狼吞虎咽一边想着心事。
那天上午,母大虫跟葛掌柜牛咬马踢混吵混闹的街巷文化,已经使佘大花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下午婆婆菊儿暴死的街巷文化又惊得佘大花魂飞魄散目瞪口呆。
菊儿是上吊自尽的,这南河镇人都明白,也没人打上门来寻佘大花的不事。菊儿自尽的原因,南河镇人心里也明镜似的,虽也不曾有人前来兴师问罪,佘大花的越轨却为舆论所不能容忍。
没想到竟成了杀害婆婆的真凶,佘大花突然良心发现悔恨交加痛不欲生。当佘大花披麻戴孝痛哭流涕地领着争气前来吊孝并向婆婆请罪时,大伯子郭德厚接受了侄儿争气,却将她这个弟媳妇拒之于门外:“滚!你给我滚!滚远些,越远越好!”骂着他一巴掌直扇得佘大花后退了好几步这才摔倒在地。被山妹拉住后郭德厚仍是怒气不休又接着骂道:“我老郭家没郭德玉这个贼种也没你这个妖孽!更用不着你这个踢脸丧德的妖精猫哭老鼠假慈悲。”
一街两行的人不但没一个拦郭德厚,反而都异口同声地喝彩说打得好!打得痛快!更没一个人去扶佘大花,反而几乎是众口一词唾骂她说死得!活该!就是欠打!
郭德厚郭德全兄弟成亲时没给她打招呼佘大花都认了,婆婆菊儿因她而死佘大花震惊之余幡然悔悟前来赎罪时,被痛打遭羞辱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佘大花反而不哭了,她用孝布擦去了满脸泪痕擦去了嘴角的血迹,瞅着大门口的碌碡,她正准备一头撞过去以死向婆婆谢罪时,正好郭德厚又骂道:“你活着别想进我郭家的门,就是死了变成鬼,你也甭指望着进我郭家的坟!”
既然死了都得不到谅解,佘大花反而不想死了;既然郭德厚怕的是丢人,她反而准备以丢他的人来报复他。佘大花在一片唾骂声中咬着牙站了起来,又在一片唾骂声中一瘸一拐地回到了铁匠铺子。
锅烂了也不在乎多砸上一榔头。既然都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的老鼠,佘大花那刚刚复苏还很脆弱的人性,在一瞬间又黯然失色接着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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