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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的雪 作者:刘恒-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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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为哥们儿打算一下,他也不会往这儿闯。
派出所的人有点儿神经过敏。
李慧泉在烟摊上买了两包凤凰牌的香烟。神路街坏了几盏路灯,房屋显得高大,黑
暗的角落也增多了。树后边,墙角,没有光线的门洞,似乎随时有可能窜出一个人来。
方叉子没那么傻,他想。
拐进东巷,走了没几步便见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身影。他的心怦怦乱跳几下,接着便
平静了。
十八号院门对面的路灯底下站着一个看书的人。轮廓熟得不能再熟,可实际上却是
方叉子的弟弟。半年不见,他又长了半头。李慧泉知道他来干什么。他按响车铃。小五
猛地抬起一张清秀的高中生的面孔。
“您回来了!等半天了……”
“看的什么书?”
“英语。我妈让我来……”
“进去说,进去说……”
“不啦,我还得回去温功课呢,快考试了……我妈让我跟您说……我哥跑了!”
“公安局都告诉我了,甭你说。”
“不是!我妈的意思……反正吧,就是吧,我哥要是回北京了,可能来找您,万一
来找您,我妈让您帮帮他……他快完了。”
“他已经完蛋了。我没法帮他。帮不好连我也完了。”
“不是!我妈不是这意思。他要来找您,您劝他去自首,让他自己去自首,他要不
去了,您再报告派出所什么的,反正吧……”
“你妈还说什么了?”
“说……她就怕别人把我哥打死,现在公安局抓人都带枪,我妈这两天老哭。”
“打死和让人枪毙不是一样吗?你哥怎么也完了。回去告诉你妈,你哥来了我就把
他捆上,然后叫你妈来劝他自首……”
“您真逗。”
小五哧哧地笑起来。他对哥哥的命运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英语考试。
“我走啦!过几天该考试了……我妈净瞎着急,着急有什么用!”
“你想你哥哥吗?”
“不怎么想。他跟傻帽似的,活该!”
“你长得像你哥哥,特别像。”
“街坊也这么说,我姨说我的眼睛比他长得好看……”
小五很得意,又有点儿不好意思。这个白白净净长着一双漂亮眼睛的小弟弟让人恶
心得要命。李慧泉真想给他一脚。
方叉子的妈妈总算动心了。她不认自己犯了罪的儿子,几年不给儿子去信,现在却
着起急来了。
她是爱儿子的。或许,她意识到儿子是因为想念亲人想念家庭而逃脱的吧?她那么
想就对了。
方叉子给他的每一封信都问:我妈怎么样?我爸怎么样?他无法详细回答,回信只
说:他们都好,多想想自己怎么办,别惦记这边儿啦。
方叉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扒上火车的时候没想到自己的下场吗?他现在逃到哪儿
了?说不定正在附近哪个角落里盯着我吧?他到底他妈的想干什么!
李慧泉解不开这个谜。人跟人不一徉。谁也别想猜透谁。当妈的不了解儿子,儿子
也不了解当妈的,更别提别的人了。别人的谜解不开,自己的谜更难解。如果方叉子突
然出现在眼前,他准备拿这个昔日的朋友怎么办呢?打昏他,去报功?稳住他,去告密?
或者,干脆叫他滚蛋?
李慧泉想不出自己会怎么做。
小五晃着酷似他哥哥的身坯走了,一边走一边就着路灯的光线看几眼英文课本。是
个爱学习的孩子,也是个没有同情心的人。他将来一定活得很好。
李慧泉在十八号院门外抽着香烟,呆呆地想着他的朋友。方叉子是不想活了才这么
干的。对一个不想活了的人,谁也没有办法,什么办法也没有意义。想死就让他死去吧!
李慧泉恍惚看见了朋友那张女里女气的英俊的面孔。他的脑海像一片荒原,方叉子
摇摇摆摆、绝望地在上面东奔西走,像一只无家可归的饿狼,眼看就要倒下去了。
“泉子,三轮挡道啦!”
是罗大爷。自行车后架子上横担着一条十几斤的大胖头。空前的收获。罗大爷缺牙
的嘴在黑暗中咝咝地漏气。嘲弄人似的。
“我把它塞冰箱里,想吃你过来切。”
“哪儿弄的?”
“海子水库!”
“您真行。”
“明儿还去……”
这是一个不同的世界。在另一个世界里,他的朋友正在四处奔逃,而他则深深地陷
入一种痛苦,他害怕朋友会找到他头上来。他同情朋友,却不想给朋友任何帮助。
第二天,他把方叉子的信交到了派出所。刘宝铁领他见了所长。所长正在忙什么事,
只跟他说了几句话。
“这是个关口,不是犯罪,就是立功。”
他记住了这句话。出门时,刘宝铁揪揪他的袖子。
“别那么紧张,该干什么干什么。”
他也想该于什么干什么,但是不行。想出摊,把衣服袋子扔上三轮又搬了下来,不

想动。想在家呆着,四壁空空,屋外蝉鸣,心里慌慌的难受。来到街上,如流的人群里

似乎藏着那个正在寻找他的人,他担心方叉子会突然从背后拍拍他的肩膀。
这是完全可能的。
他乘电车到北海,进门租了一条船,背朝船头没命地划起来。他来过几次。单身男
人或女入喜欢划船,这是他不久前的一个发现。划船时的确有一种境界让人陶醉。这既
可以展示孤独,又可以表现一种优雅的自傲。大片碧水中独自挥桨漂荡,既便丑陋不堪、
忧郁得令人厌恶的人,也能焕发出淡淡的美来。李慧泉划船跟他在美术馆看油画一样,
没有明确的目的。他只是试着让自己轻松一下。
他在湖中转起圈来,怎么也划不到对岸的植物园。他绕着琼岛在水中漂动,一沉一
轻两只木桨笨拙地拍打着绿水,岛上的白塔似乎也在移动,越来越倾斜,马上就要压到
湖中来了。塔下的绿树把它托住了。
“妈的,想来就让他来吧!”
他靠在后舱座板上嘟哝了一句。太阳很刺眼,水面上跳着许多亮晶晶的东西。身边
一条快船划过,舱里只有一位穿白裙子的姑娘。他眯起眼,似乎在欣赏她。
“追上去,跟她交个朋友怎么样?”
站娘脸上有许多斑点。看不清是雀斑还是麻斑。肯定是处女。一个没人要的老处女。
他追上去,既不想看看清楚,更不想真的交什么朋友,他只是想追上去。可悲的是,他
又在原地转起圈来。
如果他是方叉子,一切勾引都将成功。
李慧泉在北海湖中的小铁船上突然兴致勃勃地想起了女人。他抓着桨,两眼望着蔚
蓝的天空。白云和湖水都淫荡起来了。
湖中有几个跟他神态相似的人。岸上恐怕也有。公园外边也有。远远近近的各种角
落里都有。人跟人不一样,但有时候,人跟人又是很相似的。
“操!”
李慧泉自言自语地吐出一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他在望什么。他表情平
静。平静的脸恰恰是神秘莫测的脸。神秘莫测的脸有时令人惊奇。
岸上有人在注视他。他也在注视别人。别人在注视另一个人。人们对别人感兴趣的
时候实际上是对自己感兴趣。
麻斑站娘已经划得无影无踪了。

第十章

针织路咖啡馆增设了露天冷饮摊。几把太阳伞蘑菇似地出现在便道上。伞下是竹桌
和藤凳,漆成白色。晚上喝冷饮的比白天多些。营业厅不挂窗帘,里面的情景看得很清
楚。因为有空调,密封的窗户使声音不能传出来,营业厅里的人很像在表演哑剧。
哑剧的主角是赵雅秋。她手拿麦克风在营业厅里走来走去,表演风格更加成熟自然
了。因为神情一点儿也不夸张,猛一看她似乎在念什么注意事项或在缓慢地讲演,只是
口型有些奇怪罢了。
便道上的行人不时停下来。
“闪开点儿!”
喝冷饮的人们不乐意了。于是行人匆勿走开,一边走一边回头盯着营业厅一堵墙似
的大玻璃。赵雅秋十分引人注目。
李慧泉坐在最南端的太阳伞下面。这里离营业厅很近,而且正对着营业厅过道的尽
头。坐在藤凳上不动窝就能看清赵雅秋的一举一动。他要了三份冰激凌。刚吃了一份,
另两份已经开始化了。
他的脸微微发红。整个身子都发红。除了三色霓虹灯外,营业厅这边新装了小型的
红色的霓虹灯,紧挨着蜂箱似的空调器。
是那并不加闪动的很普通的霓红灯,灯的图案是四个字,很独特的四个字。
五讲四美。
瘦瘦的韩经理是个精明的人。他使这一小段马路沉浸在淡眼了。口红不应该涂那么
多,好像嘴有多大似的。嘴大了牙齿显得更不整齐。她,不该穿这种袒胸露背的裙子。
她是一个纯洁的姑娘。
她应当稳重。她应当活泼真诚地演唱,不应该懒洋洋地哼哼。她不是那种骚气烘烘
的下贱女人!
冰激凌化了,甜汁从竹桌的缝隙渗下去。李慧泉想进去喝杯酒,但营业厅里人太多。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是走呢,还是再等等?他站在玻璃窗跟前,在玻璃的反光中看见了
自己。白衬衣、灰筒裤,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脸上的细节看不清楚。他手插在裤袋里,
斜着一条腿,样子满潇洒的。
窗户里有人向外看,眼神儿视而不见的样子。赵雅秋是不可能看见他的,哪怕他贴
到玻璃上去。
但是,他希望她看到他。
李慧泉挤进营业厅,靠墙站着。有十几个人靠墙站着,手里端着饮料。一群摇头晃
脑的歌迷。那个呼家楼的学生在吗?
他弯腰往几个墙角看了看。没有。
“您来啦!没座位了,喝点儿什么?”
“咖啡。”
“加奶么?”
“不加。”
服务员冲他笑笑。他叫不上她的名字。她是那个第一次接待他的女孩儿,换了别人,
也许会跟她耳语:“下了班,我陪你走走。”或者说:“交个朋友怎么样?”他看过几
个熟客是怎么跟她开玩笑的。他们佯装用脚绊她,她嬉笑着拍打他们,作出一些娇态。
他们的手很不老实,他看到过。在桌子下边。不过,她被招到这儿做工以前就不是
正经女孩儿吧?
“端好!”
服务员从他身前挤过,裙缘在他腿上扫了一下。腿很长,有几个被手挠伤的蚊子咬

的小红包。高跟鞋的后跟像钢笔那么粗,随时可能折断。这东西也是经理办来的吗?他

花了多少力气打扮她们?
经理是个流氓。他想。
他抬起眼睛,赵雅秋的身影闪电似地扫过来。白色的肉体,黑裙子。她比这儿的女
孩子漂亮多了,她比所有的女孩子漂亮一千倍。
他无望地看着她。
她的样子有些疲乏,上唇的绒毛挂着细微的汗影。她的肩膀很圆。如果没有乳房阻
挡,这筒状的裙子会不会掉下去?她里边的内衣是什么样的?是那种只有巴掌大的康佳
牌的吗?她真美。她,发育得真好。她乳峰之间的深深的肉窝像外国人。她盘在头上的
高高的发塔也像外国人。她是故意把自己的身体弄成这种样子的吧?
李慧泉身上有些热。咖啡里糖放多了,味道平淡。赵雅秋开始唱最后一支歌曲。
风雨打湿了我的伞,我的伞像一朵流泪的小花。
泥水弄脏了我的鞋,我的鞋像两只沉没的小船……
李慧泉把咖啡杯放在窗台上。走出咖啡馆。月亮大大的,很圆得黄,星星不太多,
便道旁的杨树轻轻喧响。风十分微弱,不远处的路灯底下有光着膀子打牌的人,太阳伞
下边已经是情侣的世界。
老人和孩子都不见了。马路对面的居民区里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不一会儿又消失
了,有人喊了一嗓了。不知在什么地方,也不知是不是骂入。喝冷饮的人很安静,男的
跟女的在悄悄说话。男的说女的点头,或者女的说男的点头。这些情侣说动可能是相同
的语言。
“我爱你。”
“我也爱你。”
“你真的爱我么?”
“是的,我非常非常爱你。”
“我也是,除了你我没有爱过别人。”
“我要爱你一辈子!”
“我爱你爱得发疯!”
是说的这些么?他听过。不!他看过。他在书中看到过。他在不同的书中看到不同
的男女主人公说着一模一样的话。这样的书他半年来买了好几本。编造爱情故事的人们
已经没有想象力可言,但所有细节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扮演
一下这种角色。他并不讨厌那些枯燥无味的表白。这样的话他还从来没有说过呢!
他嫉妒那些谈情说爱的人。他们太幸福了。
他们的幸福对不幸的人是一种讥讽,也是一种侮辱。他恨他们。他只是在某一瞬间
恨他们。幸福是强有力的,他最终还是被他们所吸引。人不能拒绝幸福的诱惑。但是,
幸福是什么呢?是接吻吗?
有人又在当众干这件事。
他已经二十五岁,他只是看、干巴巴地看。看书,看电影,看别人。他自己的嘴唇
从来没有干过这件事,他的身体略微有些战栗,仿佛对这种情景充满仇恨。
吻,女人的头往后仰,脖子将要折断。男人的手抱着她的头发,她陷在男人的臂弯
和脖弯当中。
吻。
李慧泉移开目光。他蹲在一棵杨树后面,点着香烟。赵雅秋在鞠躬。小白脸帮助整
理麦克风的导线,看人鼓掌。赵雅秋跟谁打着招呼,小心向外走,许多日光在抚摸她光
溜溜的肩膀。她胸前的肉窝是蓝色的,宽松的黑裙显得温柔而神秘。
她走进售货厅。韩经理隔着柜台递给她一个信封。轻松地谈笑。她把信封折好塞入
肩挎的白色珍珠包。她举着一根手指说了些什么,韩经理和服务员突然哆嗦着笑起来。
小白脸像听差站在她身后,背着一把紫色的吉它。
李慧泉注视这一切,思想像飞速掀动的书一样,纷纷晃过她走出了咖啡馆,向注意
她的人们笑笑,低头匆匆走上马路,路灯的光线发蓝,她的皮肤失去光泽,显得粗糙厚
重了。一辆尼桑轿车飞驰而过。她亲昵地抓住小白脸的胳膊肘子。两个人偎者走到马路
对面。她跟他分开了些,一前一后走进楼群之间的那条水泥路。
他干了一件自己无法解释的事情。他扔掉香烟,追过了马路。他拍拍小白脸的肩膀,
用温和的口吻请他走开。一切都跟他的想象相符,他刚才对着大玻璃窗曾经演习多次。
他没想到自己会如此镇静。
“我今天没事,我来送送小赵,”“……你是……”“你不认识我了?”男的已经
吓软,赵雅秋过一会儿才看清是谁,她马上笑了。笑得有点儿假。
“是你呀!好多日子没见……”
“我想跟你说点事,我来送你行么?”
“好吧,小徐你今天省事了……”
小白脸露出极度失望的表情。他胆怯地盯着李慧泉,仍旧有些紧张,李慧泉毫不客
气地瞪着他,十分轻蔑。
赵雅秋把小白脸拉到旁边嘀咕了一会儿。她在解释什么,她的表情也有些紧张。李
慧泉趁此机会默念自己要说的话,想好的话尚未记往,新的话又不断涌出。他能恰当地
表达自己的意思么?他没有信心。
那人走了。不住地回头。
“你吓了我一跳。你最近很少来,听我的歌听腻了吧?”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太忙,买卖很累人。”
“赚钱当然累人,我也累。”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说:“我现在每天比过去多挣
两块,你听说了么?”
她很得意,这时她才像孩子。李慧泉喉咙发干。路灯照亮她的后背,脊梁上的浅沟
毛茸茸的,她是那种汗毛很重的女人。
“小赵,我觉得……我觉得你这人挺不错的……我觉得……”

“我也一样,我们交往不多,可是我觉得你很真诚,让人信得过,以前我老觉得生
活没意思,现在我想开了,有这么多信得过的朋友关心我,我特别高兴,真的……”
“我觉得……”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她很干脆,一点儿也不惊奇,她可能见惯了这种吞吞吐吐的样子,听惯了这种吞吞
吐吐的声音。
她让他说,实际上似乎是巴不得把他的嘴堵住。她的高傲中流露着一些不耐烦。这
是经验的结晶。
她熟知对付这种场面的办法。男人把她宠坏了。
勇气悄悄地离开李慧泉。
“你年龄太小,没有吃过亏……”“我都二十了!”“你过去穿的衣服很好看,这
一件不怎么好……”
“我也觉得有点儿露。我是跟我妈赌气才穿它的。我看也没什么,穿了就穿了,还
不是那么回事。顶多让人多看几眼,损不了我一根毫毛,再说,也挺凉快的……”“你
的头发梳成这样,我没想到。其实,你从前那种头发让人觉得特别亲切,改了真可
惜……”一股暖融融的东西在心里流。他想表达一种温柔,让自己也让对方感动。他不
知不觉地做到了这一点。
“是吗?还从来没有人说到我的头发……你觉得可惜么?好吧,我以后再改回去……
你的心真细……”
她摸摸发塔,对它的式样确实有些怀疑了。灯光把人影投在水泥路面上,她的头上
像倒扣着一个花盆。她的脚步与他的脚步交替发出一轻一重的“嚓嚓”声,就像咖啡馆
音箱中抖动发音的沙锤儿。
她的小青上也有一层微暗的汗毛。
“你年龄太小,处事应该稳重一点儿,万一摔了跟头爬起来就难了。别轻信别人,
哪儿都有骗子。搞不好就要吃大亏。”“……我知道。”“你要觉得主活没什么意思、
千万要忍注!别像我似的。我整天胡折腾混日子,结果倒了大霉……你别笑。”
“我好好听着呢。”
“我觉得你很有前途,只要好好干,一定能混出样子来。你嗓子很好,别糟踏了自
己的好条件……”
“我一定照办。真想不到,我一点儿也没想到,真的……”
她咯咯笑起来。李慧泉看不出有什么可笑的。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这些话听起
来井不可怕,挺自然的。他没什么要说的了。有些话一时想不起来,有些话想得清清楚
楚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赵雅秋还在笑。他站住了。离她的家越来越近,时间已经不多。他不想带着羞耻离
开。他说的是真心话,他没有假模假式。
“你笑什么?”
“没什么……”
“你到底笑什么?”
“我笑……你的话跟我爸爸的话一样,连词儿都差不多,我笑这个,没别的意思。”
李慧泉心里发空,有一种无聊的感觉。他悄悄注视她丰满的胸部和肩膀,知道自己
实际上是喜欢她穿这件裙子的。他只是受不了别人肆无忌惮地去欣赏她。他心里埋伏着
一种隐隐约约的冲动。
他痛苦万分地膘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臀部,最最真实的想法是在她裸露的脊沟上轻
轻地抚摸一下。他想吻她。
他想干的半情报多,他却在心里对自己大喊大叫:我没有假模假式!我说的那些话
都是真心实意的!他在短促的自我感动中真切地看到了赤裸裸的欲望。
他的手心攥出了汗水。
“呼家楼中学有个小伙子老跟踪你,你知道么?”他四下看看。
“知道。我没离校的时候他就给我写信。我刚开始还可怜他,可是他的信越来越不
像话,像个小流氓。”
“他喜欢听你唱歌。”
“这种人多了,可没有他那么下流的!”
李慧泉愣了一下。他是为你才下流的,他爱你,满脑子空想,所以下流了。李慧泉
有些伤感。
“不知道那小子今天在不在?”他问。
“不会了。我的朋友吓唬了他一下,胆小鬼不会再捣乱了。”
李慧泉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他自己是否也在捣乱呢?而且,他似乎正是个胆小
鬼。他比那个可怜的单恋者强不了多少。
他如果有勇气,应该立即抓住她的肩膀,劈头盖脸地向她表明心迹,然后吻她并咬
住她娇嫩的嘴唇。征服她的人一定是这种凶猛的家伙。她被宠坏了。她需要肉体上的打
击。
但是,他只能无所作为。
“谢谢你的忠告。我的朋友很多,可是有人表面很热情,实际上是想占我的便宜。
他们想错了,我唱了几年歌,在学校就被人请出去唱,我什么都见过了,我谁也不怕。
我的路不顺,可是我会闯一条路出来,我想好了就干到底,真的!……谢谢你今天送我,
明天不麻烦你了,还让小徐来吧。他感情特别脆弱,动不动就寻死觅活,我现在拿他没
别的办法,得哄着他……”
“他挺精神的。”
“我不喜欢这种男人。”
“他嗓子还行。”
“他在这方面没什么前途.做个朋友他还是蛮称职的……再见吧!”
她匆匆地飞进了那座楼房,黑裙子像蓬松的黑色羽毛。她裸露的身体部位离得稍远
之后,又在灯下显出瓷器般的光泽。她干净得就像一朵刚刚开放的鲜花。然而,她的老
练却令人害怕。她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表面上却不表示厌恶,这是一般的二十岁女孩
子能够做到的么?在诱人的肉体里面包着一颗任何人无法揣测的灵魂。她在本质上和那
个澡堂姑娘没有什么不同。他遇到的一切都可以概括为那句使自尊心大受损害的妙语。
“有这个必要吗?”
是的,一切都没有必要。他昏头昏脑地对她说出那些话纯粹是自作多情。他像个小
丑让一个姑娘耍来耍去。除了扇她耳光,扒她的裙子,除了野蛮地摆弄她,一切都没有
必要。当世界毁灭的时候,他会这么干的!他迟早会看看她公主式的傲慢到底是什么货
色。
他离开这座楼房时,突然想起自行车丢在针织路咖啡馆了。
他顺原路走回。小松树在水泥路上布出一排又一排黑影。乘凉的人群开始缩回楼房。
老人们在咳嗽。他小心听着看着,在这条路上似乎发现了赵雅秋的什么痕迹。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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