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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跃文苍黄-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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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拍了特写。” 
“我是老土,不太认得牌子。”李济运说。
朱芝说:“你还不懂我的用意。”
李济运明白过来,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朱芝说:“记得东北那位高官吗?就是被香港记者把他全身披挂曝了光,才翻的船。我想他成鄂渝一个普通记者,哪有这么多钱?他真的太不像话了,我们也用用这个法子。”
李济运笑道:“朱妹妹你好阴险,我是再也不敢同你照相了。”
朱芝语气稍稍有些撒娇:“我的同志,你是个好干部,你连衣服牌子都不认得。我认得,只因我是女人。”
李济运故作神秘,说:“我真的不懂。不过,我看到过一篇文章,说自从网上出了几次官员穿着的人肉搜索,领导们身上的行头有所收敛。听说文革时候提倡艰苦朴素,有的干部做了新衣服,还要故意打上一个补丁。”
朱芝理理脖子上的丝巾,说:“明天就把我老娘的旧衣服翻出来穿,看能否混个廉洁模范。”
李济运想起成鄂渝故意提到写《内参》,便说:“拿《内参》来吓唬人,吓三岁小孩呀?工作中真有问题,就怕他写《内参》。这回的事情没有写《内参》的价值,他是故意威胁。老百姓容易起哄的事,上头领导眼里未必就是大事。选举中的问题,哪个领导心里不清楚?所以,不要怕。”
进了机关大院,两人就不怎么说话了。刘星明办公室还亮着灯,李济运便上了办公楼。朱芝知道他俩要去看刘癫子,就先回家去了。李济运敲门进去,刘星明正在看文件。做官就是如此,看不尽的文件,陪不完的饭局。刘星明一句话没说,自己就站起来了。李济运退到门外,让刘星明走在前面。
开门的是陈美,她男人马上迎到门口:“啊呀呀,刘书记,李主任,惊动你们了。我早没事了,还劳动你们来看。”
坐下之后,刘星明问:“星明,怎么样?感觉好些吗?” 
“没事了,早没事了。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屋美美说,我开会时低血糖昏迷。” 
“是的,是的。没事就好。”刘星明含糊着说。 
“刘书记,我想明天就可以上班了。我先回乡里交待一下工作,几天就到县里来报到。黄土坳的书记,我建议就由乡长接任。我们共事几年,我了解他。当然这得由县委决定。我自己呢?建议还是让我管农业,当然要看县政府怎么分工。我打电话同明阳同志谈过,他说要征求县委意见。”
刘星明说:“星明,你别着急,先养几天。”
陈美不忍听男人的疯话,不声不响进里屋去了。李济运听着心里也隐隐的痛。老同学不知道自己疯了,谁也不好意思说他疯了。
刘星明朝里屋喊道:“美美,出来添茶呀!”
陈美应了一声,挨了一会儿才出来,低着头续水。她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泪痕。刘星明又说:“美美,你怎么不说话呢?你又不是普通家庭妇女,你大小也是妇联副主席,县委书记来了话都没有一句。”
刘书记玩笑着圆场,说:“陈美同志回到家里就是主妇,这可是对你这个大男子的尊敬啊!”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陈美也勉强笑了。
这几天倒春寒,比冬天还难受。冬天水气没这么重。既然已经入春,取暖器都收捡起来了,水气寒气直往皮肉里钻。舒瑾老在家里嚷嚷,说人都快发霉了。窗玻璃上凝着厚厚的水,眼泪一样往下流。坐了几十分钟,刘李二人就告辞了。刘星明平日口若悬河,遇着这事却毫无主张。李济运想起了他的外号刘半间。出门之后,刘半间说:“他脑子里全是幻觉。”
李济运说:“他除了认为自己是副县长,别的话没有半句是疯的。” 
“唉,怎么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刘半间摇头叹息,也没说这事到底怎么办。
第二天,李济运上班没多久,机要室送来市委明传电报。他先瞟了一眼,便知大事不好。原来网上的帖子引起省委关注,市委责成乌柚县委说明情况。李济运提笔批道:呈星明、明阳同志阅示。
他笔都还没放下,刘半间打了电话来:“济运,请你过来一下。”
李济运顺手拿起电报,出门往刘半间那里去。他脑子里老闪现刘星明的外号刘半间,只怕不是个好兆头。他总迷信人与人之间互有感应,刘星明在他脑子里是刘半间,天知道刘星明是如何看他的。他推门进去,见陈美坐在里头。 
“济运你坐吧。”刘半间回头对陈美说,“我的意见,还是要治病。看看济运意见。”
李济运还没开口,陈美先说话了:“我不同意!我屋星明只要不说自己是副县长,说话做事都好好的。哪个去同他说破了,说他有精神病?你们开得了口,我是开不了口!”
陈美说着就泪流满面,鼻子眼睛红成一片。刘星明望望李济运,不知如何是好。李济运劝慰道:“美美,我相信星明会好的,他平时是个很开朗的人,说不定哪一根窍一打通就好了。我想应该送医院去。”
陈美只是低头哭泣,嘴巴抿得天紧。似乎她只要张嘴,苦水就会往外冒。李济运知道陈美有些恨他,怪他把她屋星明拉出来做差配。又想他的老同学确实正派,居然推荐乡长接任书记。离任书记推荐政府搭档继任,他在官场近十年从未见过。
李济运不好意思说更多的话,反过来望着刘星明。刘星明说:“陈美同志,星明同志肯定不能再主持黄土坳乡的工作,我们会尽快配好新的党委书记。他目前的情况还是要治疗。”
陈美终于忍不住,哇地哭了起来,说:“治疗?怎么治疗?送他去精神病医院?只要进了精神病医院,他这辈子就完了!” 
“你怎么这么看呢?”刘星明问。 
“那不等于承认他真是精神病吗?”原来陈美仍不愿意相信她屋男人真的疯了。
刘星明叹息几声,说:“陈美同志,我们都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但终究要承认事实,要相信科学。”
陈美揩干眼泪,一扭头就走了。她不想再听这两个男人讲大道理。刘星明望着门口,老半天才站了起来。李济运见刘星明要去关门,忙抢着把门掩上了。 
“刘书记,市委有个明传电报,要我们说明政府换届选举情况。”李济运把电报递了过来。
刘星明看都没看,就批道:立即召开常委会专题研究。请非凡同志列席会议。他把明传电报递还李济运,说:“我早知道了。田书记打过电话。下午开个会吧。”
李济运见刘半间皱着眉头,就猜田家永肯定发了脾气。乌柚县的选举是田家永把的关,出任何问题他脸上都没有光。 
“济运,你谈谈看法?”刘星明说。
李济运没想到刘星明会问他,支吾几声,才说:“我个人的意见,只对组织说明情况,网上可不予理睬。我们在网上是开不得口的,再怎么讲得清清楚楚,都有人狂骂。好比汽油起火,越浇水火越旺。” 
“但这次就因网上引起轩然大波,省里才注意到了。”
李济运说:“只要组织上知道真实情况就行了。我建议请市委宣传部支持,往省委宣传部跑一趟,封掉网上的帖子。网上你没法同他讲道理,封帖子是最好的办法。” 
“向市委怎么汇报?”刘星明问。
李济运的思路早已理清楚了,便谈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宁肯承认组织工作做得不细,也不能把代表索要好处的事捅出去。那样不但会丢县里的脸,而且市委不会高兴,省委也不会高兴。星明同志发病的事,仅仅是特殊情况。中国这么多年的选举,也许就此一例,说明不了什么。网上有人愿意拿这个说事的,让他们说去。再说帖子一封,想说也没地方说了。
刘星明说:“我也上网看过,星明同志发病的事,网上最多只是看笑话,说这人想当官想疯了。没人理睬,时间一长大家就忘记了。”
李济运说:“网上热点是一波一波的,两次选县长也不会叫网民关注太久。只是上面过问下来,就得认真对待。” 
“济运,我同意你的观点。下午开会时,你把意思说说,征求大家的看法。代表索要好处的事,千万不能传到外面去。说透了就是代表索贿,简直太丑了。”刘星明越说越生气,稍作停顿,又道,“明阳同志有些性急,他应该讲点艺术。”
李济运不方便评价明阳什么,只是含糊地笑笑。刘星明也自觉失言,马上换了话题:“星明同志是你的老同学,你还要多做工作。陈美也是副科级干部,她应该配合组织才行。”
李济运想这话欠了些人味,人家男人都疯了,还要她如何配合?他当然不能把肚子里的话倒出来,只道:“星明同志的病,看最后是个什么情况。陈美不同意送医院,我们不能勉强。千万不能激化矛盾。”
下午开会,刘星明请朱芝先说说。“好,我这个消防队长先汇报吧。”朱芝便把这几天接待过的媒体一五一十说了,大家听着简直义愤。 “现在只有那个鳄鱼,还不肯松口。我的态度很硬,说你调查民间反应,我可以送你两个字:谣言。只有我介绍的情况,代表乌柚县委意见,这是唯一真实的、合法的。”
刘星明问:“舒泽光同他说了什么没有?”
朱芝略作迟疑,说:“成鄂渝没有说到。”
明阳说:“我插句话,你还可以挑明,告诉他说,他若根据民间反映写的稿子发表了,算他有本事。相信他们《中国法制时报》也不敢这么发稿子!” 
“明阳同志分析得有道理。”刘星明说,“但也不必把关系弄得太僵。这些记者,你得罪他了,他今天不弄你,总有机会弄你。我们基层情况这么复杂,难免有出差错的时候。如果听凭负面报道泛滥,天下没有太平的地方。”
朱芝说:“我的汇报完了。请各位领导放心,成鄂渝我会处理好的。”
这次会议的重点,却是研究如何向上级说明选举情况。李济运依照刘星明的授意,谈了自己的建议。自然是没有异议,都说网民不必理睬。刘星明用自己的话再作重复,李济运的建议就成了县委意见。明阳说仅仅书面汇报可能不行,最好往省里跑一趟。刘星明也说有这个必要,但应该有市委领导带队才行:“我争取请田书记亲自出马,去省里跑一趟。明阳同志在家主持工作,我同非凡同志、济运同志、朱芝同志一起去。”
朱芝建议请市委宣传部骆部长也出出面,骆部长同省里宣传口的人更加熟悉。朱芝有个本事,就是很会讲话。她能把很硬的话笑眯眯地讲出来,也能把很严肃的事玩笑似的说出来。李济运很欣赏她这套功夫,却又想这是别人学不到的。她的语气、笑容和女人态,都帮了她的忙。
刚才刘星明说话时,李济运开了小差,在笔记本上乱写乱划,下意识地写了很多“哑床”。朱芝无意间瞟了一眼,轻声问:“哑床,什么意思?”
李济运不好怎么说,只道:“不响的床。”
朱芝脸就红了,轻声说:“坏人!”
李济运其实是陷入一种怪诞的联想:很多事情都不能让外界听到响动,所以需要一张大大的哑床。朱芝做的很多工作,就是为了不让外面听见响声。但与夫妻床笫之欢不同,李济运想象的这张大哑床上并不都是快乐的响动。
晚上,朱芝打电话告诉李济运,鳄鱼答应闭嘴了,只是多花了两千块钱。
第二天,田家永和骆川领队,火速跑到省里。各找各的关系,一天下来就把所有的事摆平了。拿田家永的话说,叫一揽子方案。省里领导表扬市、县两级处置得当,确保了选举工作顺利。帖子在网上仍可搜到,点开却是找不到服务器,或网页已被删除。
省委办公厅有个处长叫刘克强,老家是乌柚的。刘克强人好,乌柚来人办事,多会找他帮忙。这次很多关系,照样是他代为联系。李济运同刘克强交往多年,算是很知心的朋友。刘克强每次回县里,必打李济运的电话。李济运便替他开房,陪着吃几顿饭。县里调来的新领导,不出几天就会同刘克强联系上。他们跑省里办事,用得着这位刘处长。
一场风波压入海底,上上下下皆大欢喜。田家永和骆川同大家聚餐,也算是庆贺的意思。刘克强也被请来吃饭,感谢他为这事四处联络。
朱芝似乎还有些孩子气,见网上没事了就开怀大笑,说:“我故意点那两个帖子,怎么也点不开,心里就特别舒服!突然间我都有灵感了!”骆川笑着问她:“小朱你有什么灵感?”
朱芝说:“我发明了一个词,叫网尸。那些死掉的帖子,就叫网尸!”
骆川听罢哈哈大笑,说:“小朱,你可以申请专利!”
刘克强说:“朱部长适合做宣传工作,哪天我向省委宣传部推荐一下。”
朱芝忙摇手:“谢谢刘处长了,我没这个素质。”
李济运却在暗想:朱芝年纪轻轻的,但网络并不太熟。网尸通过百度快照仍可查看,只是不能添加评论。不过,只要不让评论,自是平安无事。网络上漂浮的网尸再多,人们不能发表意见也是枉然。
席间大家老开朱芝的玩笑,叫她网尸发明家。朱芝笑着自嘲:“准确地说,我这行当应该叫网尸炮制家。不好的帖子,一句话下去,它就是网尸了。”
这回上省城炮制网尸,本是李济运的建议。可他心里明白,此法摆不上桌面。李济运给田家永和骆川敬酒的时候,脑子已经又晕晕乎乎了。他便想象那些漫游在网络海洋的网尸,好比永远留在宇宙空间的太空垃圾,陪伴它们的是无边的黑暗和恐怖的沉寂。


老银杏树的叶子早已落尽,嫩嫩的芽舌慢慢伸出。不经意间就听到了知了叫,银杏树又是郁郁葱葱了。李济运有天从树下走过,突然间想到了菩提树。他曾去印度旅行,有人教他认识了菩提树。可他总莫名其妙地想,银杏树似有某种灵性,好比那神圣的菩提树。
每日清早,都有几个人守在银杏树下,他们在等候刘星明和明阳。这些人都是有关部门的头头,只要刘、明二人出来,他们就围将上去。有递书面报告的,有口头汇报的。明阳发过火,说有事不可以去办公室?可这是乌柚县官场多年的习惯,被人私下里叫做早朝。喜欢来早朝的,多是场面上混得开的。那些不显眼的单位领导,清早很少在这里露面。细心的人数得出,三天两头早朝的就那么十几个人。有事没事找领
导汇报,也算是官场套路。这些人在领导面前晃得多了,叫人看着也很讨厌。广告不就叫人嫌吗?可越是业绩好的企业,越是舍得花钱做广告。有种保健品广告,两个动画老头老太太,成天在电视里又扭又唱,看了叫人想吐。可人家产品就是深入人心,据说还卖得特别的火。这也应了乌柚乡下一句俗话:讨得嫌,赚得钱。官人们在领导面前晃荡,大概同做广告有异曲同工之妙。
明阳不满意原来的政府办的主任,调了乌金乡党委书记朱达云来替代。李济运对朱达云的印象并不好,却不便在明阳面前讲直话。朱达云讲笑话有名,初相识的都说他好玩。可李济运觉得这人只会讲段子,大事小事都不会太认真。如今每天清早,银杏树下做早朝的多了个朱达云。李济运不喜欢在银杏树下逗留,有事就上办公室去。
银杏树下晃荡的,每日都少不了刘差配。人们私下里说起他,再不叫他刘星明,只叫他刘差配。大清早,刘差配梳洗好了,就夹着黑皮包出门。他总是头发锃亮,衣着讲究,步履稳健。大家当着他的面,会喊他一声刘书记。他就上去同人家握握手,说上几句话。他谈的都是公事,就像吩咐部下。听他吩咐的人都点着头,嘴里说着行行行好好好。他到了银杏树下,遇着的就是部门的头头。人家会说:“刘书记,您忙啊。”刘差配就微微一笑,握着人家的手说:“不忙,不忙。没事吧?”人家就说:“刘书记您忙吧,我找明县长哩。”或者会说:“我找星明书记,您忙吧!”刘差配也叫星明,却知道人家不是找他的。他就扬扬手走开,满面春风的样子。他会在银杏树下徘徊几分钟,然后夹着皮包往大门外面走,没人知道他走到哪里去。
县妇联在二楼,陈美坐在办公室,透过窗户就可以望见银杏树,可以望见办公楼前的大坪。只要她屋男人出现,她的视线就不会离开他。她会观察每个同他男人说话的人,在乎人家是否客气。要是有人稍不热情,那个人的手机就会响起来。陈美会说:“都是老熟人,你也别太那个了。”那接了电话的人就会连忙道歉,从此不敢再对刘差配不冷不热。
刘差配就这么亦真亦幻地过日子。他脑子里真幻之间是怎么区分的,谁也弄不清楚。刘星明和明阳经常会接到他公事公办的电话,他也会到他们办公室去谈上半个小时工作。刘星明和明阳都热情地对待他,慢慢的他们都学会了一套周旋刘差配的话。谁也不点破他是个病人,总之是一团和气。每天快到中午时分,陈美就会眼睁睁望着机关大门。她屋男人通常会很准时,十一点五十分左右走进大院,一路同熟人打招呼,不紧不慢地回家去。陈美就马上下楼,正好碰上她男人,笑着问他:“回来了?”男人也笑笑,说:“回来了。”两人就有说有笑地回家。她必须天天这么等着,她屋男人经常不带钥匙,多年的老习惯了。
刘差配成了乌柚县天天上演的小品,只是看戏的观众不敢笑出声。他们怕妇联办公楼内那双眼睛。刘星明平时做人口碑很好,场面上的人同他都是兄弟似的。如今知道他癫了,也不好意思笑话。乌柚人把疯子分作两种,一种叫文癫子,一种叫武癫子。武癫子会动手打人,蓬头垢面人见人怕;文癫子不吵不闹,有时候还看不出来。刘星明就是个文癫子。他的外号人家也只敢背地里说,见面都客气地叫他刘书记。
刘差配看样子不会生出乱子,也就没人说要送他去医院了。李济运专门找陈美谈过,老同学的工资由财政局直接划到他工资卡上。他的工作关系没有落在任何单位,他可以享受财政局干部所有的福利待遇。李济运说:“美美,我看星明会好的。只要他好起来,县委就立即给他安排工作。”陈美不说话,只是摇头。不知她是不信任李济运,还是不相信男人会好起来。
李济运在老同学的事上,心里总是不安。有回见气氛不错,他同刘星明说:“做了差配的干部,都会得到补偿性安排,这也是不成文的规矩。我想,星明同志的事,建议县委应有所考虑。”
刘星明说:“济运,星明是你的老同学,让他做差配也是你推荐的。你有负疚感,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星明的确是个好干部,他成了这个样子,我也痛心。但是,星明毕竟癫了,又如何补偿呢?”
李济运挑明了说:“陈美是个很有素质的干部,工作向来也很不错。”
刘星明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慢慢吐了出来,说:“陈美真是个好女人!她骂过你,也骂过我。可我一点也没生她的气。她对自家男人这么好,难找得出这样的女人啊!”
李济运笑道:“我在家里说陈美好,还同老婆吵起来了哩!我那老婆,容不得我说任何女人
的好。”
刘星明也笑了,说:“你老婆那也叫爱!女人吃醋确实叫人烦,可人家那是爱你呀!”
李济运怕刘星明把正事几个哈哈就打掉了,又说:“私德更显大德。陈美这样的干部,应该用起来。”
刘星明一脸笑意,说:“济运,用干部不是你我两个人说了算。你的意见很好,我会认真考虑。哪天开常委会,你可以提个建议。”
李济运听刘星明这么一说,就知道陈美的安排没戏。刘星明还暗暗刺了一下李济运,他说 “用干部不是你我两个人说了算”,其实说的是用干部轮不到你李济运说话。这话摆到台面上没任何毛病,提拔干部得集体研究,不是一两个人做得了主的。可刘星明说的 “你我”,并不是一回事。“你”肯定没权,“我”却是说了算。
李济运不想到常委会上丢丑,便说:“刘书记,我提出来还是不妥。”他本想再补一句“您提出来吧”,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他怕刘星明在会上闭口不提,自己就会再次落得无趣。
这时,艾建德出现在门口,笑道:“刘书记我在外面等等?” 
“进来吧,我们谈完了。”刘星明又望着李济运,含含糊糊地说,“到时候再看吧,得有机遇。”
李济运心里明白,机遇也得怎么看,给你就是机遇,不给你就是拖延。他本是藏得住话的人,只因总觉得愧对老同学,便把自己的想法同陈美说了。这事半点把握都没有,陈美并不知道内情,只说:“济运,我屋星明癫了,你们把他老婆提拔了,心就安了?”
李济运听着极难堪,硬着头皮说:“美美,这是两码事,星明是个意外,你本来就是组织上倚重的干部。”
陈美冷冷一笑,道:“感谢你的组织,我不想当官。”
李济运说:“美美,你别讲气话。当干部嘛,谁没有追求呢?”
陈美说:“我不是讲气话,气话我早讲完了。星明是这个样子,我不能再往自己肩上加担子,我得好好照顾他。” 
“美美,你真是 ……真是太好了。我老同学他有福气。”李济运禁不住喉咙都有些发硬了。陈美不想再作官场上的打算,她只愿坐在二楼的窗后,天天望着那个癫了的男人。
陈美苦笑道:“是啊,星明他最大的福气,就是变成癫子了自己不知道。”
李济运的脸就像被烙铁烫了,半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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