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象牙戒指-第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平淡的学校生活,又过了几个月。也没听到沁珠方面的什么消息。只知道她近来学作新诗,在一个副刊上发表。可惜我手边没有这种刊物,而且沁珠似乎不愿叫我知道,她发表新诗的时候,都用的是笔名。不久学校放暑假了,沁珠回家去省亲,我也到西山去歇夏。
在三个月的分高中,沁珠曾给我写了几封信,虽没有什么具体的事实,但是在那满纸牢蚤中,我也可以窥到她烦闷的心情。将近开学的时候,她忽然给我来了一封快信,她说:
素文吾友:这一个暑假中,我伴着年老的父亲,慈爱的母亲,过的是很安适的生活,不过我的心,是受了不可救药的创伤,虽然满脸浮着浅笑,但心头是绞着苦痛。最后我病了,一个月我没有起床,现在离开学近了,我恐怕不能如期到校,请你代我向学校请两个星期的病假吧!
后来开学了,同学们都陆续到来。而沁珠独无消息,我便到学监处和注册科替她请了两个星期的病假,同时我写快信去安慰她,并问她的病状。我的信寄去两上星期,还没得到回信,我不免猜疑她的病状更沉重了。心里非常愁烦。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去看一个同乡。他的夫人是我中学时代的同学,她一定要留我住下,我答应了,晚饭以后,我们正在闲谈,忽然仆人进来说道:有电话找我——是由学校打来的,我连忙走到外客厅把耳机拿起来问道:“喂,谁呀?”
“素文吗?我回来了!”这明明是沁珠的声音。我不禁急忙问道:“你是沁珠吗?什么时候到的?”
“对了,我是沁珠,才从火车站来,你现在不回学校吗?”
我答道:“本来不打算回去,不过你若要我回来,我就来!”
“那很好,不过对不住你呢!”
“没关系,……回头见吧!”我挂上耳机后,便忙忙跑到院里告诉我的同乡说:“沁珠回来了,我就要回学校去。”他们知道我们的感情好,所以也没有拦阻我。只说道:“叫他们雇个车子去,明天是礼拜,再同张小姐来玩。”我说:“好吧,我们有工夫一定来的。”
车子到了门口,我匆匆地跑到里边,只见沁珠站在绿屏风门的旁边等我呢,她一见我进来,连忙迎上来握住我的手道:“怎么样,你好吗?”
我点头道:“好,沁珠,你真瘦了,你究竟生的什么病?怎么我写快信去,你也不回我,冷不防的就来了呢?”沁珠听我问她,叹了一口气道:“我是瘦了吗?本来病了一个多月才好,我就赶来了,自然不能就复元。……我的病最初不过是感冒,后来又患了肝病,这样绵绵缠缠闹了一个多月。你的快信来的时候,我已好些了,天天预备着要来,所以就不曾回你的信。北京最近有什么新闻没有?”
“没有新闻,……北京这种灰城,很难打破沉闷呢!……你吃过饭了吗?”
“我在火车上吃的,现在不饿,不过有点累,今天咱们一床睡吧,晚上好谈话。”
我说:“好,不过你既然累了,还是早休息的是,并且你的病体才好,我看有什么话明天慢慢地讲吧。”“也行,那么我们去睡,时候已不早了。”我们一同上了楼,我把她送进二十五号寝室。秀贞和淑芳也在那里,她们都忙着问沁珠的病情,我就回自己房里睡了。
第二天下课的时候,沁珠到课堂来找我,她手里还拿着一本日记,她在我旁边的空位子上坐下,那时我正在抄笔记,她说“你忙吗?这是什么笔记?”
“文学史笔记,再有两行就完了,你等等,回头我同你出去。”沁珠点头答应。我忙把笔记抄完,和她一同出来下了楼,我们一直奔学校疗养院去。这是我们常来的地方,不过在暑假的三个月里,我们是暂离过,现在又走到这里,不禁有一种新鲜的感觉和追忆。我们并肩坐在酴花架旁的长椅上,我开始问她:“这是谁写的日记?”
“我写的。”她说。
“什么时候写的。”我问。
“从今年一月到现在。”她答。
“我可以看看吗?”我问。
“全体太琐碎,……不过有几页是关于我和伍的交涉,你可以看看,也许你能帮助我解决其中的困难。”她说。
“好,让我看看吧。”我向她请求的说。
“不用忙,咱们先谈谈别的,回头我把那几段有关系的,作个记号,你拿到自修室去看吧!”
“也好,我们谈些什么呢,现在。”
“别忙,我还有事情和你商量,……近来我觉得学体育没什么意思,一天到晚打球,跳舞,练体躁,我真有些烦腻,要想转科吧,又没有相当的机会,并且明年就毕业了,转科也太不上算。所以我想随它去,我只对付着能毕业就行了。我要分出一部分时间学文艺。《北京日报》的编辑,是我的朋友田放,他曾答应给我一个周刊的地位,我想约几个同学办一个诗刊,你说好不好?”
我很赞成她的提议,我说:“很好,你再去约几个人吧,我来给你作一个扛旗的小卒,帮你们呐喊——因为新诗我简直没作过呢。”我们商量好了,她就去写信约人,我就回到自修室把她的日记有记号的地方翻出来看。
一月二十日:今天早晨天空飞着雪花,把屋瓦同马路都盖上了,但不很冷,因为没有风。我下课后,坐着车子去看伍……他已搬到大方院九号。这虽然是我同他约定的,不过在路上,我一直踌躇着,我几次想退回去,但车夫一直拉着往前走,他竟不容我选择。最后我终于到了他的家门口,走下车来,给了车夫钱。那两扇红漆大门,只是半掩着。可是我的脚,不敢往里迈,直等到里面走出一个男仆来,问我找谁,我才将名片递给他说:看伍念秋先生。他恭敬地请我客厅里坐坐,便拿著名片到里面去。没有两分钟伍就出来了。他没有坐下,就请我到屋里去坐。我点头跟他进去,刚迈进门槛,从屏风门那里走出一个少妇,身后跟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两只水亮的眼睛,把我望着。那个少妇向我鞠躬说道:“这位是张小姐吗?请里边坐吧。”同时伍给我介绍她,我叫了一声“伍太太”。我们一同进了屋子,伍摸着那个男孩的头道:“小毛你叫张姑姑。”男孩果然笑着叫了一声:“张姑姑!”我将他拉到身旁问他多大了。他说:“五岁!”这孩子真聪明,我很喜欢他,我应许下次买糖来给他吃,他更和我亲近了。……她呢,进去替我们预备点心去了。她是一个很驯良服从的女人,样子虽长得平常,但态度还大大方方的,她自然还不知道我和伍的关系。所以她对我很亲爇。而我呢,并不恨她,也不讨厌她,不过我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伍的两眼不时向我偷看,我只装作不知。不久她叫女仆端出两盘糖果和菜,她也跟着出来。她似乎不很会应酬我们,彼此都没什么话说,只好和那个五岁的男孩胡闹,那孩子他还有一个兄弟,今年才两岁多,奶妈抱出去玩,所以我不曾见着他。
一点钟过后,我离了他们回学校,当我独自坐在书案旁,回想到今天这一个会晤,我不觉自己叹了一口气道:“可怜的沁珠,这又算什么呢?……”
二月十五月:伍近来对我的态度更爇烈了,昨天他告诉我;他要和她离婚——原因是她不知从哪里听到了我们俩的关系,自然她不免吃了醋,立刻和他闹起来,这使他更好决心倾向我这边了。不过,我怎么能够赞同他这种的谋图呢!我说:“你要和你的夫人离婚,那是你的家务事,我不便过问,不过,我们的友谊永久只维持到现在的程度。”他被我所拒绝,非常痛苦地走了。我到了自修室里,把前后的事情想了一想,真觉得无聊,我决定以后不和伍提到这个问题,我要永久保持我女孩儿自尊的心……
五月十日,现在伍对我不敢说什么。他写了许多诗寄给我,我便和他谈诗。我装作不懂他的寒义,——大约他总有一天要恼我的,也好!我自己没有慧剑,——借他的锋刃来割断这不可整理的情丝倒也痛快!……唉!不幸的沁珠,现在跪在命运的神座下,听宰割,“谁的错呢?”今夜我在圣母前祈祷时,我曾这样的问她呢!
六月二十五日,伍要邀我到北海去,我拒绝了。这几天我心里太烦,许多同学谈论我们的问题,她们觉得伍太不对,自己既然有妻有子,为什么还苦苦缠绕着我。不过我倒能原谅他,——情感是个魔鬼,谁要是落到他手里,谁便立刻成了他的俘虏,……今后但愿我自己有勇气,跳出这个是非窝,免得他们夫妻不和……
沁珠的日记我看过之后,觉得她最后的决心很对,当我送还她时,曾提到这话。她虽然有些难过,但还镇静。后来我走的时候,她开始写诗,文艺是苦闷的产儿,希望她今后在这方面努力吧!
六
光陰走得飞快,沁珠和我都还有两个月,就要考毕业了。这半年里,她表面上过得很平静,她写了一本诗,题名叫作《夜半哀歌》。描写得很活泼,全诗的意境都很优秀,以一个无瑕的少女的心,被不可抵抗的爱神的箭所射穿,使她开始尝味到人间最深切的苦闷。每在夜半,她被鸱枭的悲声唤醒后,她便在那时候抒写她内心的悲苦——当然这个少女就是影射她自己了。这本诗稿,她不愿在她所办的诗刊上发表。给我看过以后,便把它锁在箱子里了。我觉得她既能沉心于文艺,大约对伍的情感,必能淡忘,所以不再向她提起,她呢,也似乎很心平气和地生活下去。不久考毕业了,自然更觉忙碌,把毕业考完,她又照例回家去省亲,我仍住在学校,那一个暑假,她过得很平静,不到开学的时候,她已经又回到北京来。因为某中学校请她教体育兼级任,在学校招考的时候,她须要来帮忙的。
那一天,她回到北京的时候,我恰巧也刚从西山回学校,见她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使我疯狂般地惊喜。我们两个月不见了,当彼此紧握着两手时,眼泪几乎掉了下来。好容易把激动的爇情平静下去。才开始谈到别后的事情。据沁珠说,她现在已经找到新生活的路途了。对于伍的交往,虽然不能立刻断绝,但已能处置得非常平淡。我听了她的报告,自然极替她高兴。我们绕着回廊散步,一阵阵槐花香,扑进鼻观,使我们的津神更加振作。我们对这两三年来住惯了的学校,有一种新的依恋,似乎到处都很合适。现在一旦要离开,真觉得有些怅惘!我们在长久沉默之后,才谈到以后的计划。沁珠已接到某中学正式的聘函。我呢,因年纪太小,不愿意就去社会服务。打算继续进本校的研究院。不过研究院下学期是否开始办理,还没有确实的消息。打算暂时搬到同乡家里去住着等消息。沁珠,她北京也没有亲戚,只得搬到某中学替女教员预备的宿舍里去。
在黄昏的时候,我们已将存在学校储藏室里的行李搬到廊子上。大身量的老王,替我雇好车子,我便同沁珠先到她的寄宿舍里去。车子走约半点钟,便停在一个地方,我和沁珠很注意地看过地址和门牌一点没有错。但那又是怎样一个令人心怯的所在呵?两扇黑漆大门倾斜的歪在半边,门楼子上长满了狗尾巴草,向来人不住躬身点头,似乎表示欢迎。走进大门,我们喊子一声:“有人吗?”就见从耳房里走出一个穿着白布裤褂的男人,见了我们,打量了半天,才慢腾腾的问道:“你们做什么呀?”沁珠说:“我是张先生,某中学新聘的女教员,”“哦,张先生呀,……这是您的东西吗?”沁珠道:“是。”那听差连忙帮车夫搬了下来。同时领着我们往里走,穿过那破烂的空场,又进了一个小月亮门,朝北有五间瓦房,听差便把东西放在东头的那间房里。一面寒笑说道:“张先生就住这一间吧,西边两间是徐先生的。当中一大间可以作饭厅……”沁珠听了这话,只点了点头,当听差退出去之后,沁珠才指着那简陋的房间和陈设说道:“素文!你看这地方像个什么所在?适才我走进来的时候,似乎看见院子里还有一座八角的古亭,里面像是摆着许多有红毛缨的枪刀戟一类的东西,我们出去看看。”我便跟了她走到院子里,只见有两株合抱的大榆树,在那下面,果然有一座破旧的亭子,亭子里摆着几个白木的刀枪架,已经破旧了。架上插着红毛缨的刀枪,仿佛戏台上用的武器。我们都莫名其妙那是怎么个来历。正在彼此猜疑的时候,从外面走进一个女仆来,见了我们道:“先生们才搬来吗?有什么事情没有?我姓王,是某中学雇我来伺候先生们的。”沁珠说:“你到屋里把我的行李卷打开,铺在木板床上。然后替我们提壶开水来吧!”王妈答应着往屋里铺床去了。我们便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又跑到外面那院子去看个仔细。只见这个院子,比后头的院子还大,两排有五六间瓦房,似乎里面都住了人。我们不知道是谁,所以不敢多看,便到里面去。正遇见王妈从屋里出来。我们问她才知道这地方本来是一座古庙。前面的大殿全拆毁了,只剩五六间配殿,现在是某中学的男教员住着。后院本来有一座戏台,新近才拆去。那亭子里的刀枪架都是戏台上拿下来的。我们听了这话,沁珠笑道:“果然是个古庙,我说呢,要不然怎会这样破烂而院子又这么大!……好吧!素文我从今以后要做入定的老僧了。这个破庙倒很合适,不是吗?”我笑道:“你还是安分些充个尼姑吧,老僧这辈子你是没份了!”沁珠听了这话也不禁笑了。我们回到屋里,便设计怎样布置这间简陋的屋子,使它带点艺术味才好。我便提议在门上树一块淡雅的横额,沁珠也赞成。但是写什么呢?沁珠说她最喜欢梅花,并且伍曾经说过她的风姿正像雪里寒梅,并送了她一个别号“亦梅”。所以她决意横额上用“梅窝”两个字,我也觉得这两个字不错,我们把横额商量定妥,便又谈到屋里的装饰。我主张把那不平而多污点的粉墙,用一色淡绿色的花纸裱糊过。靠床的那一面墙上,挂一张一尺二寸长的圣母像,另一面就挂那幅瘦石山人画的白雪红梅的横条。窗帘也用淡绿色的麻纱,桌上罩一块绛红呢的台布,再买几张藤椅和圆形的茶几放在屋子的当中,上面放一个大磁瓶,插上许多鲜花,床前摆一张小小的水墨画的围屏。这样一收拾,那间简陋的破庙,立刻变成富有美术意味的房间了。
当夜我就住在她那里,第二天绝早,我们就出去购置那些用具,不久就把屋子收拾得正如我们的意思。沁珠站在屋子当中,叹了一口气道:“这一来,可有了我安身立命的地方了!但是你呢?”我说:“只要有了你这个所在,我什么时候觉得别处住腻了,就来搅你吧!”我见她那里一切都已妥帖,便回到学校布置我自己的住处去了。
不久学校里已经公布办研究院的消息,我又搬到学校去住。北京的各中学也都开了学,所以我又有两三个星期没去看沁珠。在一天的下午,我正在院子里晒手巾,忽见沁珠用的那个王妈,急急忙忙走了进来叫道:“素文小姐,您快去看看张先生吧,今天不知为什么哭了一天,连饭也没吃,学校也没去,我问她,她不说什么。所以才来找您!”我听了这个吓人的消息,连忙同王妈去看她,到了沁珠那里,推开房门,果见她脸朝床里睡着,眼泡红肿,面色憔悴,亮晶晶的泪滴沿着两颊流在枕头上。我连忙推她问道:“沁珠怎么了?是不是有病,还是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呢?”沁珠被我一问,她更哭得痛切了,过了许久,她才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封信给我看,那是一封字体草率的信,我忙打开看道:
沁珠女士妆次:
请你不要见怪我写这封信给你。女士是有学问,有才干的人,自然也更明白事理。定能原谅我的苦衷,替我开一条生路!不但我此生感激你,就是我的两个孩子也受赐不浅!
女士你知道我的丈夫念秋,自从认识你之后,他对我就变了心。最初他在我面前赞扬你,我不明白他的意思,除了同他一般的佩服你之外,没有想到别的。但是后来他对我冷淡发脾气,似乎对于孩子,也讨厌起来了。他这种陡然改变常态,我不能不疑心他,因为我常暗里留心他的行踪和信件——最后我就发现了你们中间的恋爱关系,当时我几乎伤心得昏了过去。我常看报,知道现在的风气,男人常要丢掉他本来的妻,再去找一个新式女子讲自由恋爱,我想到这里,怎么不为我自己的前途,和孩子的幸福担心呢?那时我便质问他,究竟我到他家里六七年来,做错了什么事,对不起他?使他要抛弃我!但是他简直昏了,他不承认他自己的不该,反倒百般辱骂我,说我不了解他,又没有相当的学问。自然我也知道我的程度很浅,也许真配不上他。但是我们结婚已经六七年了,平日并不见得有什么不合适,怎么现在忽然变了。他说:他从前没有遇见好的,所以不觉得,现在既然遇见了,自然要对我不满意。唉!沁珠女士!我们都是女人,你一定能知道一个被人抛弃的妻子的苦楚!倘使我没有那两个孩子,我也就不和他争论,自己去当尼姑修行去了。可是现在我又明明有这两个不解事的孩子,他们是需要亲娘的抚慰教养,如果他真弃了我,孩子自然也要跟着受苦,所以我恳求女士,看在我母子的面上,和念秋断绝关系,使我夫妻能和好如初,女士的恩德,来世当衔草以报。并且以女士的学问才干,当然不难找到比念秋更好的人,又何必使念秋因女士之故,弃妻再娶,作个不情不义的人?我本想自己来看女士,陈述下情,又恐女士公事忙,所以写了这封信,文理不通,尚祈女士多多原谅,端此敬请文安!
伍李秀瑛敬上
这封信当然要使沁珠伤心,我只得设法安慰她,叫她从此以后,不和念秋往来。她哽咽着道:“你想我一个清白女儿,无缘无故让她说了那些话——其实念秋哪一次对我示意,我不是拒绝他?至于我还和他通信,那不过是平常的友谊罢了……”我接着说道:“想必他还对你不曾死心,或者竟已经和他妻子提出离婚的条件,所以才逼出这封信来,你现在打算回她的信吗?”沁珠摇头道:“我不想回她,我只打算写一封信给伍,叫他把从前我所给他的信都还我,同时我也将他的信还他,从此断绝关系。唉!素文!我真太不幸了!”她说着又流下泪来。我劝她起来同到外面散散步,同时详细谈谈这个问题。她非常柔和地顺从了,起来洗过脸,换了一件淡雅的衣服我们便坐车到城南公园去。走进那碧草萋萋的空地上时,太阳正要下山,游人已经很少,我们就在那座石桥上站着。桥下有一道不很宽的河流,河畔满种着芦苇,一丛清碧的叶影,倒映水面,另有一种初秋爽凉的意味。我们目注潺的流水,沉默了许久,忽听沁珠叹了一声道:“自觉生来情太爇,心头点点着冰华。”她心底的烦闷,和怆淡的面靥,深深激动了我,真觉得人生没有什么趣味。我也由不得一声长叹,落下两点同情泪来。
我们寒着凄楚的悲哀下了石桥,坐在一株梧桐树下,听阵阵秋风,穿过林丛树叶问,发出栗栗的繁响,我们的心也更加凄紧了。但是始终我们谁都没有提到那一个问题,一直等到深灰色的夜幕垂下来了,我们依然沉默着回到沁珠的住所。吃晚饭时,她仅喝了一碗稀粥。这一夜我不曾回学校,我陪她坐到十点多钟,她叫我先睡了。
夜里她究竟什么时候睡的,我不曾知道,只是第二天早晨我醒来时,看见她尚睡得沉沉的。不敢惊动她,悄悄地起床,在她的书桌上看见一封尚未封口的信,正是寄给伍念秋的。我知道她昨晚回肠九转,这封信正是决定她命运的大关键,顾不得征求她的同意,我就将它怞出看了,只见她写道:
念秋先生:
我们相识以来,整整三年了,我相信我们的友谊只到相当的范围而止,但是第三者或不免有所误会,甚至目我为其幸福的阻碍,提出可笑的要求。在这种情形之下,我们不得不从此分手,请你将我给你的信寄还,当然我也将你的那些信和诗遣人送给你,随你自己处置吧。唉!我们的过去正像风飘落花在碧水之上作一度的聚散罢了!
沁珠
我看过那封寥寥百余字的信后,我发现那信笺上有泪滴的湿痕,当时我仍然把信给她装好,写了几个字放在桌上:“我有事先回学校,下午再来看你!……”我便悄悄回学校去了。
七
沁珠自从和伍绝交后,她的态度陡然变了,整日活泼生动的举止现在成了悲凉沉默,每日除上课外,便是独自潜伏在那古庙的小屋中。我虽时常去看她,但也医不了她失望的伤心。所以弄得我都不敢去了,有时约了秀贞和淑芳去看她,我们故意哄她说笑,她总是眼圈红着,和我们痴笑,那种说不出的伤感,往往使得我们也只好陪她落泪。在这个时期中,她常常半夜起来写信给我,……我今天只带了一封比较最哀艳的来给你看看,其余的那些我预备将来替她编辑成一个小册子,就算我纪念她的意思。
素文一面述说,一面从一个深红色的皮夹子里掏出一封绯红色的信封来;怞出里面的信来递给我,我忙展开看道:
昨天夜半,我独自一个人坐在房里,一阵轻风吹开了我的房门,光华灿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