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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人三部曲-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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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不该把你的父亲也一块儿赶啊。”
“这有什么,到处都是这样的事情。比如我们现在坐在这间小屋子里谈天,黑乎乎冷飓飓的大街上,到处都是那些被赶来赶去的人——”
“谁——”
爱光突然跳了起来,盯着窗口问。
仿佛就是为了验证这句话一般,玻璃窗被人轻轻地弹响,有一个声音沙哑着说:“我,谢爱光,我是杭得放。”
布朗坐在床档上还没反应过来呢,谢爱光峻的一声弹跳起来,穿着一条棉毛裤就射向小门口,哗的一下打开了门,急切地说:“杭得放你快进来,快呀!”
她又一下子奔回床前,一边使劲地套裤子,一边喜出望外地对布朗说:“杭得放回来了。”
得放夹着一大股冷风,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看见屋里的情景,显然是吃了一惊。他有点进退两难的样子,呢哺地说:“我,我只是路过这里,顺便看看,学校里有没有什么新的活动。”
谢爱光一边套袜子一边说:“杭得放你快坐啊,布朗哥哥,你怎么不给得放冲一杯热茶啊,你冻坏了吧,这段时间你跑到哪里去了,天哪,你怎么这副样子,要不要洗个脸?你别动,我给你打洗脸水。”
她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那天真的样子重新放松了得放的心。看样子这里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布朗冲了杯热水给得放,一边使劲地搓了搓他的冻得像个冰柿子般的脸,说:“你别跟我说你还没来得及回家,我告诉你,家里人都差不多要为你急疯了,快喝,这是午时茶,治感冒的。把你这破围巾给我摘下来吧。“这边,爱光已经给杭得放递上了绞好的热毛巾,这是布朗从来也没有享受过的待遇。他看着这对少男少女那默契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主角一上场,替补的人就得下场了。布朗心里有一点酸,不过立刻就调整好了,说:“如果没什么事情,我是不是该走了?”
谢爱光仿佛这时候突然猛醒过来,看了看布朗,又看了看得放。得放一边洗脸一边说:“我有不少事情得告诉你,谢爱光,我的这段经历你想都想不到,布朗叔,你能不能给我到羊坝头去弯一弯,告诉家里人我回来了。怎么啦,布朗叔叔,你怎么不说话,你肯为我跑一趟吗?”
布朗忧伤地摇摇头,说:“废话,你不是我们家的小意子吗?”
他摸了摸得放的脖子,又点点爱光的鼻子,说:“明天早晨要是忘了吃药,我会揍你的,上班前我要过来检查的,你给我记住。”
他说这话的口气已经不像一个哥哥而是一个父亲了。他不得不把自己这样给转过来,否则他就觉得他走不了。他看见爱光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但完全没有要挽留他再坐一会儿的意思。他失望了,临走时手脚还有些不自然,顺便往桌上捞了一张什么纸,再也没东西可抓了,这才告辞。门在他背后眶当一声关上的时候,他立刻听到了里面的两人忙不迭的激动的说话声。冷风灌进了杭布朗的脖子,刚才来的时候没那么冷啊,他想了想,想起来了,他把新发的大衣送给爱光了。
第三部:筑草为城
第十五章
杭得茶和李平水接上头的那天,李平水忙了一日。周恩来办公室特意从北京打来电话,当晚周总理要对军区全体干部战士进行电话讲话。傍晚时分,李平水正忙着检查线路,门口岗哨打电话进来,说有人找他。在大门口,他见一个架着眼镜的年轻人走了进来,问谁是李平水。有一种直觉让小李感觉到,这个人一定就是杭得茶。他没有他弟弟的英气,也没有这个时代的年轻人一般都会有的那种咄咄逼人的神色,他身上有一种超然的东西,仿佛并不怎么关心眼前的重大事件。他们一边往里走,还没寒暄几句,他就迫不及待地问:“她怎么样?有没有说要回来?“李平水抬起头来,从杭得茶脸上读到了某一种激动的很个人的东西,他这才想起有东西要给他。就说:“你在值班室等等我,一会儿听完了周总理的电话指示,我再跟你好好聊。”
那天夜里,周总理讲了不少的话,他的话里包含着这样一种精神,为了大局而使个人受委屈,那是符合我们的时代精神和我们的道德准则的。这恰恰是最能够打动像李平水这样年轻军人的话。青年军官十分感动,这种感动一直延续到他重新见到杭得茶。他再一次想到那个姑娘,他连忙取出那封保存得很好的信,为了安全起见,他竟然把它封进了保险箱。
信很薄,匆匆的笔迹,只有两张纸,第一张上字很大,称呼让得茶一下子闭上了眼睛,他的不能自控的神情把李平水看呆了。好一会儿,杭得茶才睁眼读了下去——心爱的我的亲人,爸爸拜托给你了,保护他吧。我只能匆匆给你写这些话,不仅仅是因为时间仓促,还有许多许多原因。在北京已经没有我的家了。我想你或许知道我这里的情况,但你还不知道一些更加可怕的事情。我好像永远也不能再回到南方了,是吗?不管我做了什么,请记住那个夜晚。
你曾让我以为重生。是的,尽管我没有资格说这些话了,但我不能不说:在你对我的爱情中,几乎看不到眼下人们通常应该具有的男欢女爱的场景……懊,心乱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写下去,“原先我曾确信,你还会回来与我相聚。”
一多么荒唐,在这样的时刻竟然想起了诗,多么荒唐,你说呢?
但我还是要告诉你,这是苏联诗人阿赫玛托娃的诗句,我现在还能全文背下来的,只有这首与我的名字相同的诗了。
诗是抄在第二页纸上的:哟,门扉我并没有闭上,蜡烛也没有点燃,你不会懂得,我疲乏极了,却不想卧床入眠。
看一枝枝针叶渐次消失,晚霞的余晖变得暗淡,我陶醉于温馨的声息,恍海见到你的音容笑颜。
我知道,往昔的一切全已失去,生活就如同万恶的地狱!
唤,原先我曾确信,你还会回来与我相聚。
信就这样复然而止,仿佛写信的人因为不可预测的灾难骤然降临而不得不断然结束。得茶只匆匆忙忙地看了一遍就放进了口袋。那天夜里,他和李平水聊了很久,谈局势,谈北京的那群人和那群人中的弟弟得放。他几乎没有再提过白夜,实在不得不提时也是夹在那群人中一起提的。李平水一直小心翼翼地绕着那个姑娘的话题走。最后他们终于沉默了,杭得茶朝李平水苦笑了一下,嘴角可怕地抽搐起来,仿佛告诉对方,瞧,关于今天晚上我们的首次相见,我的确已经尽力而为了。
直到李平水把得茶送往大门口时才打破了沉寂,李平水突然想起来了似的问:“你认识翁采茶吗?”
得茶想了想,说:“很认识。”
“她现在是我的妻子了。”
杭得茶慢慢地绽开了笑容,说:“成家了,祝你好运。”
“我跟她从认识到结婚,还没两个月。”
得茶说:“也许这和时间没关系。”
“可我们没有一见钟情。”
李平水突然激动起来,说,“说老实话,我真的很羡慕你们,我对她从来也没有过这样的感情,她对我也没有。我不知道,这样的时候我结婚合不合适。部队那么乱,我的家在绍兴农村。局势再这样发展下去,迟早我们这些下面的干部会被殃及的。我对她一点也不了解,我甚至不知道冲我们省军区时,也有她一份,这不是太滑稽了吗?”
李平水茫然地看着抗得茶,他愿意把这样的话说给这位初相识的人听,他信任他,相信他是一个有判断力的朋友。杭得茶也认真地听着,他不能告诉对方他所知道的事实真相,还有一些关于新娘的更可怕的事实真相,是连他杭得茶也不知道的。
还要和最不愿意见面的人交手。想起这个人的名字杭得茶都会窒息,同时却在精心策划与他的战斗。一个杭得茶与另一个杭得茶像揉面一样在进行日复一日的磨合,自从白夜走后,他没有和吴坤讲过一句话。这并不等于说他们没有再见过面。恰恰相反,他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多。他们在江南大学里简直进行了一场小型的土地革命,他们各自划分了自己的势力范围,这又是吴坤始料未及的。吴派是资格最老的,在各路诸侯中理当称雄的。杭派却神龙见首不见尾,一旦亮相,异峰突起,大旗一杆,招兵买马,顿时就成吴派最大的对立面。他们甚至在地理位置上也做到了针锋相对。两幢大楼,各占一幢,中间那个大操场,以往是吴、杭二人每天来此挥羽毛球拍的地方,现在成了吴、杭二派的三八线地带。小规模的冲突不断发生,吴坤和杭得茶用电话进行指挥的时候,可以各自在办公室里看到对方手提话筒的身影。他们各自拥有各自的汽车,擦肩而过的时候,各自都盛气凌人。偶尔他们也会有面对面相对而过之时,每当这时候,双方都表情傲慢,但内心都痛苦。在杭得茶,那是他彻底背叛了自己以往的生活方式,他为他的新生活而痛苦。在吴坤,则是友谊破灭的痛苦。这是很难让人理解的。当他抽象地想到那个杭得茶时,他只是他对立面的一个重要对手,而一旦看到活生生的人,看到那双同样的眼睛里的完全不同了的目光,他会为失去的温情而痛苦。他并不希望得茶真正成为与他一样的人。有许多时候他讨厌自己,因此反而喜欢从前的那个杭得茶,那个在花木深房里给他讲解陆氏鼎的杭得茶。仅仅一年时间,他到哪里去了?
他们之间的再一次接触,正是杭得茶在接到白夜的信之后不久。吴坤给他打电话,让他到涌金公园茶室去见一面。这让得茶多少有些不解,透过窗户,他看到对面大楼里吴坤办公室中他的身影。得茶还在犹豫,他看见吴坤已经走到了门边。一会儿工夫,他就下了楼,骑上自行车,这说明此次会见纯粹私人性质。得茶跟着他下了楼,他没有骑车,慢慢地走着,然后坐公交车。他非常不愿意见他,并且开始了解自己,原来他并不像从前表现的那样,真的就与吴坤亲密无间。他努力地想去回报他人的热情,其实他对这热情并没有真正的投契。
他们的见面并没有想像的那样紧张,靠窗的桌前坐下,临湖眺望,暖冬如春,好像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吴坤等着得茶坐定了才说:“我挑了一个好地方,这地方曾经有过我们两家共同的茶楼。我到杭州的第一天就来这里考证,可惜我没有找到从前的忘忧茶楼的遗址。我一直还想问问你爷爷呢,没好意思开口,怕老人家经不起回忆那段往事。“得茶歪着头看湖面,冬日的湖心,有几只野鸭在三潭印月一带姨戏,鸟儿总是比人快活的,鸟儿也不知道什么是虚伪。想到这里,他回过头来,对吴坤说:“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怀旧的基础吗?”
吴坤咽了一口气,苦笑一下,说:“怎么没有?你看,这是我家乡专门寄来的一件宝贝,非你莫属。”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信封里装着一张信函,一看就是三十年代的东西。吴坤一边把它摊开一边解释:“这还是我爷爷那时通过杭州民信局邮寄茶叶时的信函,现在看来,也就是押包裹单吧。里面的内容倒也清楚,是从杭州发往宁波的一批茶叶,你看,连有几箱也写得清清楚楚。邮寄茶叶包裹,就是从我们杭、吴两家开始的,这个资料应该算是珍贵的吧。“得茶的热血一下子上来了,他的目光闪击了好几次,但他还是控制了自己,他想,吴坤给他这个东西,不亚于对他施美人计,接下去肯定还有好戏开场,不要操之过急。
他的最细微的表情也没有逃过吴坤的眼睛,他指着信函上写着的“力讫“二字,说:“你看,这里写着力讫二字,信里面还有茶讫另付,我就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了。我毕竟是个外来户,不明白这里面还有什么讲究。“得茶这才问:“你把我叫到这里来,就为了力讫和茶讫啊?”
“也算是其中之一吧。”
得茶站了起来:“尽管这都是四旧,我还是满足你的求知欲吧。力讫就是正常的邮资费已付的记号,茶讫就是小费。我可以走了吗?”
吴坤没有站起来,他推了推桌子,长叹一口气,说:“行了,和你兜什么圈子,你有白夜的消息吗?”
得茶想了想,就坐了下去,他不想先说什么。吴坤这才低着头说:“我知道你有,但我知道的却是最新消息。和白夜一起的几个干部子弟偷越中苏国境,被当场击毙。白夜下落不明,我现在还不知道她本人有没有参加这次行动,她失踪了。““这说明她还活着。”
得茶沉默了一会儿,说。
“你听了这样的消息之后,对她的感觉依然如故吗?”
“这是我的私事。”
“也是我的。你不用回答这个问题了,我和你的感觉一样。而且我以为我比你更了解她,如果真的发生了叛逃这样的事情,对她而言也并不是不可能的。我希望我们之间关于她的消息能够做到互通有元,其他的一切,以后再说。“他们两人一起走出了茶室,向湖边慢慢走着。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一对朋友正在散步谈心呢。他们一直走到了停放自行车的地方,杭得茶这才后发制人,说:“既然来了,还是谈点正事吧,我们发给你们的通知,你都知道了吧。”
“什么通知?”
“吴坤,我想告诉你,我们之间装疯卖傻完全没有意义,兜圈子也是浪费智力。你还是说实话,到底打不打算把杨真还给我们?”
吴坤一边推自行车一边说:“你不要以为我不想把杨真还给你,我知道经济系是你的势力范围,杨真归你管。再说杨真放在我这里对我也并不合适,可以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我和他之间的那层特殊关系怎么说得清?但是我现在不能放他。我放了他,我们这边的人不会放了我。杨真和别人不一样,他是有可能作为历史的证人出场的。杭得茶,你真的已经从实践上懂得了东方的政治吗?““那要看杨先生愿不愿意当这样的证人,也要看人如何去理解东方的政治。”
“我还是喜欢你身上的书生气的。”
吴坤笑了起来,“虽然我绝对不会把杨真放给你。”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跨上了车,却听到杭得茶说:“书生认真起来,也是不好对付的啊。有关你在文革前夕的那一段研究生时期的所作所为,我们已经全部整理完毕。你是谁的小爬虫,很快就会公布于众的!”
吴坤这下子才真正地震惊了,他从车上又跳了下来,问:“你,杭得茶,你也会整理我的黑材料?”
“这不是向你学的吗?你不是也在整理杨先生的黑材料吗?“杭得茶等待着吴坤的暴跳如雷,他特意把他引到茶室外面湖边空旷的草地上,就是为了一旦发生冲突不至于声势太大。但吴坤却出乎意料之外地没有发怒。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得茶,才说:“你爱上了白夜,我没有大意外。几乎每个见到过白夜的男人都会被她吸引,你我都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可是你会整人的黑材料,这太出乎人意料之外了。不错,我的确曾经是历史主义学派的,但你直到现在还是,你不是在整你自己的黑材料吗?”
“我这样做也是向你学的,是不问动机只问结果的历史实践。”
“可是你想怎么样,你想让我把杨真放出来吗?这是不可能的,这是一个虚拟的结果。他保管在我这里和保管在别人那里,有什么两样呢?他很勇敢、固执,甚至偏执,但他依然不过是一个历史的小人物。要拉他上场的时候,他是无法躲避的。杭得茶,你对这场运动还是太缺乏了解,太幼稚了。听我一句话,回你的花木深房去吧,运动总会过去的,新的权力结构一旦稳定,人们还是要喝茶的,风花雪月是任何时代也不会被真正拒绝的,不过隐蔽一些和显露一些罢了。““你这番忠告倒是和去年夏天的刚刚翻了一个个儿。”
“那是因为我对运动也缺乏体验,现在我体验过了,我知道了个中的滋味。也许你并不是没有能力介人,但你天生不属于这场运动。听我的忠告,当一个逍遥派——”
“让杨真先生这样的人被你们一个个折磨死!”
杭得茶突然厌倦了这番谈话,他高声叫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过了这个限度,我会把你的底牌掀得底朝天,你就等着吧!”
他回头迈开大步就走,走得很快,直到吴坤用自行车重新拦住他的去路。他们两人的话其实彼此都触到了对方的心肝肺上,想伪装正经也伪装不成。两个人都气得发抖,面色发白,嘴角抽搐。吴坤比得茶还要不能控制,他从口袋里掏出那通信函,揉成一团,恶狠狠地一把砸在杭得茶脸上,然后跨上车就扬长而去。杭得茶弯腰捡起那封薄薄的信,气得两手拽住就要撕个粉碎。手抖了半天,眼睛定定地看着信封上的那个力讫,运足了气,终于缩回手来,把那揉成了一团的宝贝,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正是在杭、吴二人交锋的当天夜里,布朗给羊坝头杭家里人带来了得放归来的消息。可巧那天得茶也在家,见到布朗高兴得很,拍着他肩膀连说来得好来得好,他正有事情求助于他。布朗也说正好你在,我有件宝贝要交给你,顺手掏出他放在口袋里的那张纸。他们杭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得茶在集什么,布朗以为,得茶看到这张万应午时茶的包装纸,应该非常高兴。这张包装纸和别的包装纸不同,木刻印制的,借此可以说明茶与药之间的关系。但得茶看着它,只是把它按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地抚平,和吴坤扔给他的信函放在一起,锁进抽屉。然后,又怔怔地看着布朗,突然问:“表叔,你认识杨真先生吗?”
布朗摊摊手,表示不置可否。得茶这才开始把他头痛的事情讲了出来:原来杨真先生被关在上天竺了。他这一派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这些非法关押的牛鬼蛇神统统弄回来,弄到他们这一派的手中。布朗不明白地问,把他们统统弄回来干什么呢,放他们回家吗?得茶摇摇手说,统统弄回来,控制在我们手中,至少我们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现在大专院校中已经有一些人被非法折磨死了,和陈揖怀先生差不多……可你们是大学生啊,和得放他们可不一样啊!……晦,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不想打人的人,也有中学生,也有工人农民,真要想打人的,大学生照样会伸老拳,读再多的书也没用。再说人也不是打就能打死的,有一些人自杀死了,还有一些人生病不让上医院,病死了。有的人强迫他干重活,累死的。还有的人整天交代,写材料,时间长了,发神经病,迟早也是一个死。
布朗听了那么多的死,想起那个杨真,问:“杨真先生关在破庙里,不会发神经病吧?”
得茶摊摊手,说:“我估计不会,我们家姑婆是最早认识他的,他们年轻的时候就认识。”
布朗一拍前额,现在他想起来了,他父亲刚刚抓走的时候,他妈妈还带着他去看过这个杨真呢。
布朗准备走了,他站起来看了看这小小禅房间的有关茶的事物,那些壶啊、瓦罐啊,挂在墙上的图啊、标本啊,还有一大块横剖面的木板,那还是小布朗特意从云南一株倒了的古茶树上截下来的呢。他嘱咐得茶,把这些东西都放好,等得放这个混世魔王回来,他可不管你将来还用不用得上它们。得茶感激地搂了搂布朗的肩膀,可是他心里想,难道还真的会用上这些东西吗?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会用上。这么想着,他从钥匙圈上取下一把备用的钥匙,说:“这些东西以后拜托你替我多照应一把了。”
布朗接着钥匙说:“你刚才说什么,你说杨真先生被关在破庙里,你什么时候需要我把他弄出来,你就给我打招呼,谁叫我是你表叔呢。”
他这才拍拍得茶的肩,走了。
那天晚上,得茶一直在小心地整理他以往精心收集的那些东西。有的放了起来,有的整理到床底下。只是那几张大挂图,不知道为什么他依旧没有取下来。也许在潜意识里,他依然不愿意把自己的以往清理得太干净,他还是想留下一点什么,作为某一种相逢或某一天归来时的相识的标记。
他一直忙到后半夜,这才想起杭得放根本就没有回来。他到大门口站了一会儿,后来又悄悄地打开了后门,最后他实在是有些受不住冻了,这才回到小房间和衣而眠。天亮时他被小布朗弄醒了,布朗问:“得放没有回来吗?”
“出什么事了?”
“你瞧,谢爱光也不见了。”
“谁,谁是谢爱光?”
这是杭得茶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布朗却叫了起来,“谢爱光你都不知道啊,就是得放的女同学,昨天夜里他先到她那里的。”
得茶想了一会儿,还是没理清头绪,便说:“也许他们一早出去办事了,他们是同学嘛。”
“他一个晚上不回家,和一个女同学在一起。他们会一起睡觉吗?”
得茶一下子脸红了,好像布朗指的是他,他连连摇手,轻声说:“你可别瞎说,也许谈天谈迟了,回不来了。”
“那么好吧,我收回刚才的话。可是谢爱光感冒了,我跟她说好的,今天要去检查她的吃药的情况。“得茶瞪着他,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了,问:“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布朗一摊手,说:“现在我已经不知道是不是了。”
正如得茶猜测的那样,杭得放在谢爱光那里聊得太兴奋了,他要说的事情太多了。怎么去的北京;怎么一下飞机就被人绑架,怎么被人饱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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