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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者与死者 作者:诺曼·梅勒[美]-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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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布兹这个家伙又在捣乱了——赛·卡明斯说。(他的面庞线条分明,顶上已经带几分秃,鼻子上架一副银丝边眼镜。)
是吗,亲爱的?太太又低下头去做她的针线了,她正用金线在茶巾的中央绣一个丘比特,此刻刚绣到丘比特的屁股。(她长得相当漂亮,看去有点心绪不宁。身上的连衫裙是眼下最时髦的式样,把胸脯衬得高高的。)可他什么缘故要捣乱呢?哼!阿赛鼻子里响了一声。这是他讨厌女人问话的最起码的表示。
这种人应该宰了!艾克·卡明斯上了年纪,说话声音发抖。打仗的那年头(指南北战争)我们看到这种人就抓起来,把他们往马背上一按,马屁股一拍,看马儿掉他们个不亦乐乎。
阿赛折起了报纸。宰了他们,那倒也不必。他瞅了瞅自己的手,冷冷一笑。爱德华睡觉去啦?
太太抬起头来,一副急巴巴的紧张的口气:是睡觉去了吧,刚才可不是他自己这么说来着?他跟马修都说要睡觉去了。(马修·阿诺德·卡明斯是小儿子。)我去看看。
在孩子们的卧房里,马修已经睡熟了,七岁的爱德华却坐在个角落里,拿一些断线头在一块零布上缝呀缝的。
爸爸几步跨到他跟前,黑黑的身影罩住了孩子的脸。你在干什么,孩子?孩子抬眼一看,吓得傻了眼。我在做针线,妈说做着玩儿没关系。
都交给我。布,线,都一股脑儿扔进了废纸篓。到楼上来,伊丽莎白。他听见二老为了他的事争得不可开交,只是看弟弟睡着了,他们这才勉强压低了激动得发哑的嗓门。我可不许他学这种娘们腔,你别再尽哄着他看书啦,别再尽哄着他干这种女人家的……无聊玩意啦。(放着棒球不打,球棒和手套都在阁楼上积灰尘。)
可我……我没叫他干什么呀。
你没让他做针线?
赛勒斯,求求你,别再打他了好不好。孩子脸上挨了一巴掌,从耳朵一直红到嘴边。他坐在地上,眼泪扑籁籁地直往身上落。
从今往后,你的一切行动都要象个男子汉的样子,明白吗?
爹妈走后,却又觉得许多问题纠缠在心头想不通。这针线不是妈妈给他,让他悄悄做着玩儿的吗!
教堂里,牧师的讲道结束了。我们都是主耶稣和上帝的孩子,要替主发扬他的慈心,我们来到人世间就是要替主行他的善道,撒播友爱和虔敬的种子。
讲得真好——妈妈说。
晤。
他这话说得对吗?——爱德华问。
话当然是不错的——爸爸说——不过也不能笼而统之都信以为真,总还得把细一点。生活毕竟是严酷的,人家是什么也不会白给你的。一切都得靠自己。这世上人人对你都是威胁,这一条也是事实。
那么他的话不对咯,爸爸。
我可没那么说。他的话对,我的话也对。教义所说,是一套做法,买卖小事,嗯,那又是一套做法,如此而已。这跟基督教的精神也并不冲突。
妈妈抚着他的肩膀。今天牧师讲得真好啊,爱德华。
咱们这镇上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不恨我的——爸爸说。他们也都恨你,爱德华,这一点你心里还是早早有个数儿的好。他们最恨的就是人家发迹。将来你是肯定会发迹的,要他们喜欢你不行,要他们都来巴结你那还是办得到的。
春寒料峭的下午,母子俩收拾起颜料和画板,准备回家了。他们是到城外来远足写生的,平野上不毛的小山风是他们写生的对象。
爱迪好孩子,今儿玩得快活吗?此刻她的话音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颤动。母子俩在一起,只要旁边没有别人,她口气里就会流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疼爱。我太喜欢了,妈妈。
我从小就一直有个梦想,只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个孩子,带他出去画画,就象咱们今天这样。来,我来教你唱一支有趣的歌,咱们一路唱着回家。
波士顿是什么样儿的?——孩子问。
哦,那是个大城市,脏得很,可冷啦,人人都是一年到头打扮得整整齐齐的。就象爸爸那样?
妈妈不知为什么笑了。是的,就象爸爸那样。记住,孩子,咱们今儿下午的事你可千万什么也别告诉爸爸……
咱们干了错事啦?
役有的事,你就跟着我赶快回家,见了爸爸一句话也别说,对他可要保守秘密。他突然讨厌起妈妈来了,回城里去的一路上他不吭一声,心里很不痛快。当天夜里他什么都告诉了爸爸,随后便又惊又喜、不无快意地旁听到了一场口角。没什么说的,这孩子都怪你,是你把他惯坏了,是你把他尽往坏里调弄。我看你是嫁出了波士顿心里总有些不高兴,是吧?我们这个小地方的人实在寒颤,高攀不上你啦。
赛勒斯,求求你别这么说。
我可是铁了心了,我要送他上军校去,他年纪也不小了,可以自己料理生活了,九岁的小子,也应当想想怎样做个男子汉啦。
艾克·卡明斯直点头。上军校那敢情好,这孩子就喜欢听人家讲打仗的事。其实,这里边还另有个原因暗暗起了作用,那就是赛勒斯前些时曾经跟镇上的医生作过一次谈话。那大胡子医生一对冷酷精明的眼睛对他眨了两眨,乘机小小地报复了一下。这个嘛,卡明斯先生,在下才疏学浅,现在已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要是这孩子年纪稍微大些的话,我倒觉得可以把他送到救世军去,让他把身子骨儿摔打得壮实点儿。
十岁上就从此告别了老家,搭上火车奔赴远方。别了,那镇口的烂泥路;别了,那黯然无光的家宅;别了,爸爸银行里的一股怪味儿;别了,还有那绳子上晾得满满的衣衫。
再见了,孩子,要自己争气好好干哪,听见啦?
当初爸爸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做儿子的默默承受,并没有什么反应,可是此刻爸爸的手一接到他肩上,他却微微打了个寒颤,几乎谁也没有觉察。
再见了,妈妈。妈妈在哭呢,他有点不屑,心里涌起了几已泯灭的怜悯。又一声再见,他就走了。真是所谓“一步跨入修院门”,从此他就一心扑在军校每天的功课上,制服钮扣总不忘记擦得亮亮的,床总不忘记铺得齐齐的。他本身也起了变化。他是向来不跟别的小伙子要好的,不过现在倒不是怕难为情,而是缺乏热情了。以前起劲地画水彩画,看《丰而乐小爵爷》人艾凡赫》、《奥立弗·退斯特》一类的书,现在这些好象已经没有多大意思了;不画不看他也从不怀念。在军校里这几年,他在班里的成绩始终是第一等的,他还成了个小小运动员,在网球队里列为第三号选手。他也象他爸爸,虽然并不招人喜爱,却受人敬重。
当然也有受不了的时候:星期六早上他例必直挺挺站在自己的铺位跟前,等待视察。看见担任校长的上校走过,马上脚跟一碰一个立正。那班教官也过去了,他却还木头一样站在那里,等候学员上校过去。学员上校是一个高个儿黑发青年。卡明斯!——学员上校喊了一声。
有。
你武装带的洞眼里铜绿没有擦掉。
是,长官。他望着对方走远,心里一边是极度的难堪,一边是受到了注意的紧张不安,乱得七上八下。他,说是个怕见人的怪物也并不为过,因为还在读私立小学的时候,校内许多精采的活动他就从不参加,他不参加活动简直都出了名了。九年军校生活,住的是简陋的营房,睡觉是几十人一大间,战战兢兢唯恐军容不整、装备出错,到出操时更是捏一把汗,连休假都是那么无聊。他每年夏天有六个星期的探亲假,回去见到爹娘只觉得象外人,对自己的亲弟弟也亲不起来。妈妈总还是喜欢跟他说老话,他现在听着都腻烦。
记得吗,爱迪?咱们还到山前去写过生呢。
记得,妈妈。
到毕业的时候,他已经当上了学员上校。
穿着军装回到家乡,引起了一场小小的轰动。乡亲们都知道他要进西点军校了,这使他成了年轻小姐注意的目标,他呢,总是彬彬有礼,并不在意。他现在长得一表人才了,个儿虽不是很高,一副体格却颇为不凡,光洁的脸上一派伶俐的神气。爸爸找他说话。好啊,孩子。你要进西点啦?
是的,爸爸,大概没问题了。
嗯。这几年上预备军校,不后悔吧?
我是尽力而为,爸爸。
做爸爸的点了点头。儿子进西点,这合了他的意。他早就打定主意:银行的业务,不妨让小儿子马修·阿诺德来接手,这个穿上了军装的疏远倔强的大儿子,还是出外去谋前途为好。当下他就说:送你上军校,爸爸考虑得没错吧。
哎……他一时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急得浑身上下有如火燎。跟爸爸一说话,他总是两巴掌的汗。哎,你说的是,爸爸(不知怎么心中一动,悟到爸爸就是要听这样的话)。你说的是,爸爸。我希望进了西点以后能够取得好成绩,爸爸。是啊,这样才不愧是我的儿子。(好象一笔买卖做得十分圆满,他心里痛快,开怀大笑,还拍了拍儿子的背。)
'正文  第86节'
儿子只好再来一句……你说的是,爸爸。说完就退了下去——这是他不假思索的反应。
进西点军校两年后的夏天,他认识了自己未来的妻子。两年里他没有回过一次家,学校的假期太短,根本回不了家,不过他对家乡也并不思念。第二年暑假,他就到波士顿去看望母亲的娘家亲戚。
这么个大都市,首先就叫他看了喜欢;听惯了家乡人们爱探根究底的粗鲁谈吐,表舅家的那一套礼数更使他感到新鲜。他起初非常客气,也不大开口,心想自己还胸中无数,可不能冒冒失失出了不应有的错,所以不敢随随便便说话。不过有时候他还是激动得难以自已。有一口他在灯塔山的那一带街上闲逛,顺着狭隘的人行道一个劲儿往上坡走,一直爬到州议会大厦,站在那里半天也不动一动,远远望着山下查尔士河的波光水影,看得入了神。这一带人家的门环也叫他看得着了迷:一扇扇窄小的门上,都挂着年久发黑、光彩黯然的铜环;他到一家门前就总要瞅上一会儿,见了全身穿黑的老太就敬个礼,那班老太看到他这身军官生的制服也总会展颜一笑,虽然有点疑惑不解。
这才是我喜欢的地方。
我非常喜欢波士顿——过了一两个星期他就把这话对表妹玛格丽特说了。他俩早已成为一对密友了。
是吗?——她说——不过比起从前来也差点儿了。爸爸说的,可去的地方总是愈来愈少。(她的脸儿长而不失优雅,神情冷淡而又不失为可爱。鼻子虽然长了点儿,鼻尖倒带点儿翘。)
哎,还不都是那帮爱尔兰人闹的!——他言下忿忿,不过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因为他知道这种话无非是人云亦云。
安德鲁大伯就常常说的,爱尔兰人把我们的政府都给霸占了。前几天晚上我还听他说来着,说是现在我们这儿的世道跟法国差不多了,你知道他是到过法国的啦,他说现在只有担任公职(进国务院),或者担任军职,才有前途可言,可即使进了这种部门也不见得一定都是有出息的。(发觉自己说漏了嘴,立刻补上一句)他对你可是非常喜欢的。
多谢他。”
说来也怪——玛格丽特说——前几年安德鲁大伯可还什么都看不惯呢。我来告诉你一个秘密。(笑呵呵地挽住了他的胳臂。)其实他心里是一向比较喜欢海军的。说是海军来得讲究礼貌。
哦。(他一对手足无措了。他们对他这样殷勤相待,认他这门亲戚,原来内中还有些文章呢。在这一刹那间他觉得他们所说的话都应该从反面来理解了,应该从新好好琢磨琢磨了。)
那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玛格丽特说——我们谁不是这样心口不一的呢。这事儿说起来当然很不好,可你要知道,自己家的事嘛,好歹我们总得包涵着点。我最初明白过来的时候也呆了好半天呢。
那甭说我也在其内了——他淡淡地说。
哪儿的话呢,你是扯不上的。(她先哈哈一笑,他略一迟疑,也跟着笑了。)你是转了个弯的表亲,又是家在西部的。把你扯上没有这个理。(她那张长长的脸儿一时看去是满脸的快活。)说正经的,其实这也没啥,不过是因为我们以前只认识海军的人罢了。汤姆·霍普金生啦,撒切尔·劳埃德啦——你在但尼斯①大概见过他吧——哦,这些人就都是海军,安德鲁大伯跟他们的父亲一辈还挺热哩。不过他还是喜欢你的。我看他大概还挺喜欢你妈妈。
哦,那就更好啦。(说得都又笑了,于是他们就在一张长凳上坐下,往查尔士河的深水处扔小石子。)
你真是个快活人,玛格丽特。
晦,可别忘了我也是心口不一的啦。你要是了解我的话,你就会说我是个大大的伤心人。
没那事。
告诉你,我还哭鼻子呢,两年前班里划艇比赛,我和迈诺特输了,我哭得才叫伤心呢。说起来也真好笑。这场比赛爸爸一定要我们赢,我怕挨他的骂,一输就吓坏了。我们这儿简直连行动都没有一点自由,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让干,不让干总还要给你找出个干不得的理由呢。(她说得一时简直有些难过了。)你可是跟我们不一样的,你为人庄重,又了不起。(她又恢复了轻快的口气。)爸爸告诉我,说你在班里得了个第二。这可太不象活了。
不是考个中等就满不错了吗?
可你哪儿行呢。你是当将军的材料呀。
我才不信你的话呢。(在波士顿的这几个星期,他说话使用的口吻也是挺得体的,嗓门比原来提高了点,声气里还特意带上点懒洋洋的味道。他只恨无法表达他在波士顿感染到的这种兴奋的心情,也许应该说是得意的心情吧。这里的人个个可爱极了。)
我知道你是存心当我活宝耍啊——他说。(想起这是句中西部的粗话,不登大雅之堂,话却已经出了口,他心里一时有些惴惴不安。)
没有的事,我相信你准能成个大人物。
我喜欢你啦,玛格丽特。
我把你捧上了天,你能不喜欢我吗。(她又是一阵吃吃的痴笑,然后坦率地说)不瞒你说,我就是要你喜欢我呢。
暑假结束,他要返校了。临行时她紧紧抱住了他,悄悄咬着耳朵说:咱们要是把婚约定下了该有多好呢,那样的话你现在也就可以吻我了。
我也有同感。不过心儿里把她看作个爱恋的对象这还是第一次,所以他当下不觉微微一震,依稀有些茫然若失之感。等到列车载着他往回飞奔,他也早已把姑娘引起他不安的一面都给忘了,只觉得她还是她那一家子的可爱的核心,是整个波士顿的可爱的核心。他跟班里的同学一谈起自己的女朋友,就觉得自己恍若换了个人,感到挺新奇,也挺惬意。有个女朋友多有意思啊——他心想。
他的见识一直在不断长进,他现在已经懂得了考虑问题应该分门别类。一类,是自己心目中的天经地义,即客观存在的情况,这是应当理清楚的;一类,是他所谓的“奥妙”,好比一张床垫居然腾了云,那他也就不大愿意再去追究那床脚了;另外还有一类事情极其重要,疏忽不得,就是有些事他不可不做,有些话他不可不说,这些完全是做给跟他同事共处的人看的,说给跟他同事共处的人听的。这最后一条,他是通过一件颇有些戏剧性的小事,在“兵法战史”课上深深体会到的。(漆成棕色的教室干干净净,正面挂细板,学员坐着板凳,按照古老的传统格式,齐齐整整、匀匀称称的,排得好似棋盘格子。)
先生(他获准发言了),说李是个比格兰特高明的军事家,是不是公道呢?我知道论两人的战术造诣,那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但是格兰特有战略观念。先生,假如一个指挥官不能从大处着眼,运筹帷幄,使人员和物资的作用得到充分发挥,请问战术又能顶什么用呢?——因为战术总只能管一个局部吧!从这一点来看,格兰特能注意无形的因素,他不是更伟大吗?他的单人舞虽然不是跳得顶出色,可是他想得远,知道这台戏该怎么演下去。(教室里顿时哗然。)
这话有三错:自相矛盾!离经叛道!哗众取宠!
卡明斯,以后发表意见要注意简单扼要。
是,先生。
你这个看法是不正确的。同学们将来自会明白,经验要比理论有价值得多。你口口声声说战略,其实战略并不是都能作准的,这方面的因素往往会相互抵消,当年在里士满是这样,今天欧洲的堑壕战还是这样。战术永远是决定性的因素。(在黑板上写下了这句话。)
我说,卡明斯……
什么事,先生?
你到二十岁上要是能指挥上一个营那就算很幸运了,所以我看你最好还是多琢磨琢磨一个排的战略问题(同学们听出了那挖苦的味道,都忍住了笑),至于大兵团的战略问题嘛,那就且慢研究吧。(看到先生的眼神里并没有制止的意思,忍住的笑声就爆发了出来,卡明斯只觉得浑身火辣辣的。)
他做了几个星期的话把儿。嗨,卡明斯,你攻下里士满需要几个小时呀?爱特呀,听说你要派到欧洲去给法国人当顾问啦。战略思想对了头,兴登堡防线③就准能攻破啦。
从这件事里他得出了许多教训,还特别明白了一条道理,就是:他并不受人喜爱,也决不会受人喜爱,所以他犯不得错误。可不能一不小心,叫同类给吃了。他还得耐着性子等待。但是他终究感到委屈,还是忍不住写信告诉了玛格丽特。写信给了他安慰,一种轻蔑之感在他心里油然升起:这人世间还有个礼仪世界呢,看这班家伙见识过!
他毕业的时候,年刊《榴弹炮》上在他的履历底下印上了“战略家”几个字,不过这同年刊那种敦厚稳重的惜别笔调很不和谐,为了补救起见,下面又添上了一句叫人有点费解的格言:美不美,看行为。
他带了玛格丽特出国去度了一个短假,在那里宣布订了婚,然后象穿梭似的,急匆匆回来,又急匆匆坐上运输舰,奔赴欧洲战场。
他派到了总司令部的计划处,安顿在一座法国城堡仅剩的几间下房内,他作住房的那间空荡荡的白墙屋从前是给侍女住的,不过这一点他并不知道。真刀真枪地打仗找上了他,他倒也惬意,从此他就摆脱了无比乏味的老一套例行公事,不必再一滴不漏地去标绘部队的进退调动情况了。炮声不停地在给他的工作助兴,屋外削得光秃秃的一片白地更说明了他的地位之重要。
一天晚上他还亲眼见到了整个战局成败所系的一个千钧一发的场面,经历了一个思想上发生全盘动摇的时刻。
'正文  第87节'
他同另外两个军官跟着上校,由一个士兵开了车,到前沿去视察。他们带上了三明治,外加一热水瓶热咖啡,完全是一副野餐的架势。罐头口粮虽也带着,不过看来是用不上的了。汽车顺着冷僻的小路驶向前沿,弹坑水洼接连不断,车子颠颠簸簸开不快,加以一路拖泥带水,越发显得笨重难行。他们在一片满目荒败的广漠平野上行驶了足有一个钟头,下午的天空昏黄惨淡,只有开炮的火光不时映得天边一亮,信号弹刺眼的不祥的光芒时而当空掠过,有如闷热的夏晚的闪电。到离堑壕一英里处,遇到了一道土埂,土坡不高,不过勉强遮没了地平线,他们就在这里停下,顺着一条交通为缓缓而行,早上下过雨,交通沟里积了半尺来深的水。快到二道场时,交通沟开始呈折线形,沟也深多了。卡明斯走不了百来码,就要爬上胸墙,朝着昏暗朦胧的无人地带细心地窥探上半晌。
到后备像他们就停住了。他们钻进了一个混凝土的地下掩蔽部,带队的上校跟这里负责指挥的团长说了一阵子话,卡明斯在一边恭听。这位团长敢情也是专为这场进攻赶到前沿来的。天黑前一小时,大炮开始作徐进弹幕射击,一步步向敌壕逼近,最后又对准敌壕集中轰击了十五分钟。德军的大炮也不断还击,隔不了一会儿就会有一颗打偏的炮弹呼地从天而降,落在观察哨附近。堑场里的迫击炮早已开始了射击,声响愈来愈大,终至淹没了一切,连他们说话都只好拉直了喉咙嚷嚷了。到时候啦!他们冲上去啦!——有人狂吼了一声。
卡明斯举起望远镜,透过混凝土墙上的瞭望孔向外望去。暮色苍茫下,浑身泥浆的士兵看去就象白茫茫的平野上一个个白糊糊的幽灵。天又下雨了,他们半走半奔,摇摇晃晃地向前冲去,有的扑面倒下了,有的向后一个踉跄,有的肚子贴着地在铅灰色的泥污里爬。德国人早已严阵以待,他们憋足了气,还击起来绝不手软。他们阵地上发出了一片勾魂摄魄的声和光,强烈的声光震撼得他感觉都麻木了,到后来他也就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只当是平野上步兵冲锋的一种陪衬了。
冲锋的速度慢下来了,士兵们都弓着腰,象顶着风似的。这样慢慢腾腾的冲锋,这样有气无力的前进、倒下,真叫他看得呆了。进攻,看去没有一点章法;士兵,看去没有一点斗志。他们简直是到处乱窜,就象池塘里投下一颗石子,搅乱了一池浮叶,不过总起来说攻势还是向前发展的。好比乱哄哄的一窝蚂蚁,归根到底还是朝着一个方向去的。
他在望远镜里看着一个士兵快步跑上一阵,忽然脑袋往泥泞里一栽,过了会儿又爬起来继续往前跑。这就象在高楼上凭窗俯望地面的一大群人,又象在动物商店的橱窗里一窝扭动的小狗中盯着一只小可怜儿细细端详。可是这里该集中了多少部队呵,他想想简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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