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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者与死者 作者:诺曼·梅勒[美]-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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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把手头现有的材料让我看一看。明天,行吧?
Daccord!
一个月以后,卡明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动身前往罗马。大舅子打来了一份电报:
初步措置可。成绩殊佳。遥致贺意。
他作为军事代表团的一员,跟一个意大利上校作了一次谈话。
少校先生,我想请你注意一下我们在战果赫赫的非洲战役中防治痢疾所取得的巨大成绩。我们采取了一系列新的卫生措施,有力地制止了这种传染病令人谈虎色变的恶性蔓延,效果较前提高达73%。
夏天的天气热得人透不过气来。尽管那位意大利上校吹得如此天花乱坠,卡明斯还是得了腹泻,又加上了一场重感冒,无可奈何地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浑身疲软,一直累到骨子里。大舅子又来了一封信:
你在巴黎干得这样漂亮,此刻心中欣喜何如是可想而知的,我知道不应该来败了你的兴,不过有件事我实在不能不告诉你。前两个星期玛格丽特到了华盛顿,住在我的家里,说得客气点儿吧:她现在的行为已经变得非常古怪了。作风之间简直有点放荡,跟她的年纪太不相称了;我得承认,有时我觉得很难相信这就是我的妹妹。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早就对她下了逐客令了。你在罗马一定过得象度假一样吧,我真不忍心来扫你的兴,不过假如可能的话,我想你是不是可以考虑早些回国。请务必去拜访一下特鲁菲尼奥主教阁下,代为转达我的问候。
这一回真是要恨也没有力气了。只落得在心里暗暗咒骂;糟了,糟了,要闹得我见不得人了。当天夜里他做了场恶梦,醒来浑身火烫。他想起了已有一两年没有想起的父亲,回忆起几年前父亲亡故的情景,依稀又感受到了当时那种焦虑的心情。半夜过后,他一时心动,就起来到街上去走走,最后拐进一条小巷,在一家小酒店里喝了个醉。
有个小个子缠住了他。少校先生,你到我家去吧?
他晃晃悠悠往前走,迷迷糊糊似乎意有所欲,可是结果却一无所得。他拐进了又一条小巷,那小个子跟一个同党冷不了扑了上来,把他抢了个口袋朝天,扔下他扬长而去,等他醒来已是阳光刺眼,这条堆满垃圾的罗马小巷也早给晒得奥烘烘的了。他东躲西门地急忙赶回旅馆,幸而也没有多少人看见,于是他就换下衣服,洗了个澡,整整睡了一天。睡在床上,只觉得身子象散了架似的。
说实在话,主教阁下,我对公教是景仰已久。阁下的卓见尤为博大精深,令人深感阁下的伟大。
红衣主教略一躬身。我很高兴能够见到你,我的孩子。你早已立下了善功。你在巴黎为对付敌基督的出了力,我都听说了。
我出力是为了报效国家。(在这样的场合下说这样的话,他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摆在面前还有一件艰苦的工作,立意更加崇高。
我明白,主教阁下……不过有时候我真觉得累极了。
你可以作好准备,有朝一日就可以毅然来归。
我也常常这样想。我对贵教一向是万分景仰的。
他穿过梵蒂冈的宏大广场,对着圣彼得大堂的穹隆谛视了良久。刚才听到的隆重的圣事礼仪把他深深打动了,乐声还在他脑海里不住回荡。
我恐怕是应该毅然来归了。
可是一登上回国的轮船他就想上了别的事。从带来的报纸上看到李威化工公司同萨勒瓦瑟兄弟公司开始谈判的消息,他暗暗感到一阵得意。
老兄,总算告别了蛙国啦,跟恶伯们也再见啦——代表团里的一个军官对他说。可不是。
尽管人家说墨索里尼上了自治理得国家大有起色,意大利可毕竟是个落后的国家。有句老话现在看来还是满有道理的:天主教国家永远是落后的。
是嘛。
他清醒地思考了好一会儿。罗马小巷里发生的事给他竖起了一个危险信号,他今后一定得十分小心才行。千万不能再闹出这种事儿来了。进天主教,这本身是无可非议的,可是在这个当口却断不可行。我快要升上校了,可不能为了进教,弄得不好把前程断送了。
卡明斯叹了口气。我这次增长了不少见识。
我也一样。
卡明斯望着海水。慢慢又抬起眼来,把眼光停留在天边。中校……上校……准将……少将……中将……能不能一直升到上将?
只要快些打起仗来,就有门儿了。
可是往后呢?终究是吃政治饭的势力大啊。等到仗一打完……
他在政治上千万不能过早表态。今后曲折还多着呢。将来也许是斯大林得势,也许是希特勒得势,谁说得定呢。不过最后要在美国掌权,不走反共的道路那是不成的。
他得随时把眼睛睁得开开的——这是卡明斯最后得出的结论。
大家的话:
什么样的“彩”千金难买?
时间:清早;地点:茅坑。这是个六眼茅坑,挖在营地一头的矮林里,头顶上没有防雨布遮盖。两端各竖着一根棒儿,棒儿上套一卷手纸,上面遮着个空铁皮罐头。
加拉赫:有时候我早上一睁开眼来,就恨不得干脆挨颗枪子儿算了。比如今天就是这样。
威尔逊:好是好,可惜枪子儿打在哪儿由不得你挑。
史坦利:要是由得了自己挑的话,这部队就别想留得住我。
加拉赫:哎,千金难买的“彩”挂在哪儿都不合适,挂在哪儿都疼。
史坦利:有时想想我真宁可牺牲一条腿,只求能放我走。
威尔逊:好是好,可你要是搭上了人家的女人,人家当家的闯进门来,你少了一条腿怎么逃?(大家都笑了)
马丁内兹:那就牺牲胳臂吧。
史坦利:得,那差得远了,要我牺牲胳臂的话我就受不了。你想想,少了一条胳臂还怎么找工作?两条全没有的话就更不用说啦。
加拉赫:哎,自有这混蛋政府养你哪。
威尔逊:可这么一来想玩玩那话儿也不行了。
加拉赫:(厌恶地)哼,你这个家伙!
马丁内兹:本来一枪会送命的,结果只是伤着了点,我说挂这样的“彩”那才是好“彩”。那才叫运气呱呱叫。
史坦利:是啊,人家也都是这么说的。(顿了一下。)象里奇斯那种家伙,千金难买的“彩”就得挂在脑袋上,得要他牺牲个脑袋。(又是一阵哄笑)
加拉赫:还有那个罗思和戈尔斯坦,枪子儿尽管打他们的脑袋瓜子好了,管保他们痛也不会叫一声。
史坦利:这话可千万说不得。说得我脊梁骨都发冷了。
加拉赫:这鸡巴军队,从来就没有让人占便宜的事儿,你挂了“彩”的话,连血本也别想捞得回来。
史坦利:我是宁可牺牲一只脚的。我可以发誓绝不翻悔。
马丁内兹:我也是的。有什么了不得的。托格略打坏了胳膊肘儿,他就溜啦。威尔逊:嘿,真有意思啊!我说哥儿们哎,我连托格略这脓包是啥长相都已经记不得了,可他打坏了胳膊肘儿溜之大吉,我是人辈子也忘不了的。
(如此这般,扯个没完)
第一章
'正文  第90节'
二天下午,侦察排就出发执行任务了。队伍在天黑前几小时上了突击登陆艇,过不多久,登陆艇便绕过半岛,一路晃晃荡荡的。直向安诺波佩岛的西端驶去。海浪很大。虽然驾驶员尽量在近海行驶,跟海岸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一英里以内,登陆艇还是上下左右颠簸不定,激起的浪花不断飞过前跳板,哗啦啦地冲上甲板,弄得艇里老是有水。那是一条小型登陆艇,跟大军登陆那天他们上岸时乘的一艘完全一样,今天因为要载他们绕过半个岛子,算是配了些简陋的设备。那些侦察兵都把雨披往身上一盖,在帆布床上蜷作一团,心知坐这一趟船肯定是有得他们受的。侯恩少尉在艇尾的驾驶舱内站了一阵,居高临下,呆呆地望着载兵舱里。他有点累了;达尔生少校通知他调到侦察排以后只过了一两个钟点,他就接到了这个侦察任务,于是,检查部下的装备,领取路上用的干粮,仔细研究达尔生交给他的地图和命令,就足足忙了他一天。当时他也不假思索,就干练地把事情办了起来,直到办完以后,才有工夫细细作会调出了将军身边班子后的那种亦奇亦喜的滋味。他点上了一支烟,又盯着下面载兵舱里攒攒簇簇的部下看了起来。载兵舱象个长方形的箱子,充其量不过三十英尺长、八英尺宽,这么一点地方就挤着全排一十三个人,都带上了全副配备:背包、枪支、子弹带、水壶,还在地下摆开了军用帆布床。那天他本来想去物色一艘两壁设有固定铺位的登陆艇,可是怎么也搞不到。结果只好摆上这么些帆布床,把舱里的空处倒占去了一大半。那些士兵都坐在床上,遇上水漫甲板,便只好把脚高高缩起。每当一阵浪花翻过前跳板打进船来,他们蜷在雨披里的身子总由不得要打个闪缩。
侯恩细细打量着他们的脸。他一到队伍,先就用心记住各人的名姓,然而知道了他们的名姓不就等于了解了他们的情况,所以迅速掌握各人的特点,显然是他的当务之急。他也跟其中的三两个人随便搭过几句话,打过两个哈哈,不过他不太喜欢这种做法,他知道自己的性格并不适宜于干这样的事。还是冷眼观察,倒可以多摸到些情况。伤脑筋的就是冷眼观察只能慢慢儿来,可明天早上就要上岸侦察了。因此一定要抓紧时机,哪怕能了解到一点一滴也是好的。
看着他们的面色,侯恩心里隐隐感到不安起来。自己这种依然戒备的感觉,这种微微内疚、也许应该说是微微抱愧的心情,倒有点象以前走过贫民窟、发现人们在用敌意的眼光看他走过似的。当然,只要舱里一有谁拿眼瞅着他,他也就不好意思再看下去了。他们的脸多半是铁板的,眼睛是没有表情的,神气中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的味道。他们聚在一起,自有一股森然的峻厉之气,仿佛身上已只是勉强剩下些干瘪的筋肉,内心也已挤不出一点多余的感情。个个皮色苍白,近于发黄了;脸上、臂上、腿上,花花点点的“丛林疮”比比皆是。尽管出发前差不多人人都刮了脸,可是看去仍然仪容不整,衣服也都邋里邋遢的。
他瞧了瞧克洛夫特。克洛夫特算是换上了一套干净的军用工装,坐在帆布床上,正用口袋里掏出来的一块小磨石,在那里磨他的短刀。在这些人里侯恩最熟的恐怕就数克洛夫特了——其实认真说起来,也不过是今天上午跟他一起研究任务,相处的时间多些而已,对克洛夫特他实在并没有什么了解可言。克洛夫特当时就只是听他说,时而点点头,偶或侧过脸去吐口唾沫,非答话不可的时候才干巴巴地回上三言两语,声音低沉而含混,毫无感情。克洛夫特显然把这支队伍带着很得法,这人有能耐,不好惹,侯恩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克洛夫特内心一定恨透了他。今后这个关系倒是很难相处,因为目前他的带兵经验还比不上克洛夫特,要不多加注意,很快就会让部下看出来。侯恩冷眼瞧着克洛夫特磨刀,一时简直瞧得出了神。看他闷着头儿干得那样专心:刀在石头上来回的磨,那张冷冷的瘦尖脸儿也盯住了双手来回地看。他的眉宇之间总象有一股凛若冰霜的气息,那抿紧了嘴的神态、那目不转睛的模样,象是带着一股死死的劲儿。候恩心想:错不了,这个克洛夫特是不好惹的。船身顶着海浪渐渐倾斜,登陆艇在打弯了。一个惊涛打来,小艇猛地一震,候恩连忙一把抓住了船上的铁杆子。
有个布朗中土,他还不是怎么熟悉。那个狮子鼻、雀斑脸、淡棕色头发、孩子气十足的,就是他。这是个典型的美国大兵形象——征兵宣传大会上烟雾酒意里孵化出来的那个讨人喜欢的想象的产物,正是这样一副长相。布朗活脱儿就是征兵广告上的笑眯眯的大兵,只是个子恐怕略微小了点,体形又太丰满了点,笑眯眯的脸上也不应该有这么多的愁云。侯恩觉得,布朗此刻的脸色有些特别。仔细一看,皮肤上一片片“丛林疮”,两眼茫然无神,脸上也起了皱纹——一副老态简直叫人吃惊。
不过话说回来,凡是老兵无不有这样一副老态,一眼就可以把他们都指认出来。比如那个加拉赫就是。加拉赫那副老腔老态很可能是一向就有的,但是他在侦察排里待的日子也不会短。还有马丁内兹也是个老兵。马丁内兹似乎比别人体质弱些,脸皮也薄些,今天上午跟他说话的时候,那张细皮嫩脸显得好不紧张,眼睛眨个不停。你要找个突破口打进这圈子的话,一眼就会挑上他,不过其实他倒很可能是个精明人。墨西哥佬要当好个军士,不精明哪儿行呢。
威尔逊也是一个。还有一个,大家都管他叫雷德。候恩的眼光落到了他的身上。此人姓梵尔生,疙疙瘩瘩的脸上老是带着一副愤激的神气,越发衬出一对眸子蓝得惹眼。他笑起来声音沙哑,自有一种冷峭尖刻的味道,仿佛觉得事事都不出他的所料,果然是那么可气!这个梵尔生或许还可以一谈,不过看那样子却很难接近。这些人聚集在一块儿,好象彼此都能互为后援,助长了一种什么力量,显得比孤身独处时更倔、更别扭。他们靠在帆布床上,整个载兵舱里似乎只有他们那脸儿才透出了一点生气。他们身上的军用工装都是旧的,早已褪成了淡绿色,舱壁也锈得发了黄。除了各人面颊上那两小堆肉以外,所余就是暗淡无光、死气沉沉的一片了。候恩把香烟一扔。
左边是岛子,相距至多不过半英里之遥。这一带的海滩局促得很,椰子树几乎一直长到了海边;椰子树背后草木丛杂,蒙蒙茸茸一大片尽是草木藤蔓、深林密青。往里还有一片重重叠叠的冈峦,上有林木覆盖,也看不出那山埂的来龙去脉。有的地方却又露出了光秃秃的山石,依稀如夏日脱毛的野牛,一派残缺、零落之状,难看极了。见到这样的地形,侯息不由得心头沉重,感到棘手。假如明天上岸的地点也是如此地形的话,要过这一关是够呛的。他突然觉得,谁想出来要搞这样一次侦察,实在有点荒谬。
他口过神来。登陆艇的机器声还在耳边嘎嘎地响个不停。这趟差使,分明是将军打发他来干的,所以他觉得这个侦察任务大有可疑,将军出这个主意动机何在也大有可疑。把他调离身边,看来似乎不大可能是将军的一时失策。将军肯定知道他正巴不得能调走。
那么,调动他的职务会不会是出于达尔生的决定呢?有没有这种万一的可能呢?候恩不大相信会有这样的可能。他简直连将军怎样向达尔生授意都可以一下子猜出个八九分。这次派他去侦察,很可能又是将军调他到侦察排的用意的进一步发挥。不过这样说好象又有点过甚其词。虽说他早就看出将军恨起人来可以毒如蛇蝎,可是为了要报个小小的私仇,就平白浪费一个排的兵力达一周之久,他觉得这样的事将军是做不出来的。将军尽可以采取其他途径,使用更容易的办法;再说,他是军事上的行家,总不至于干这种浪费兵力的蠢事。他思想上一定还以为派兵到后岛侦察是条妙计。侯恩怕就怕将军也许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背后还有个动机。行军三、四十英里,越过林莽未开的丛林和冈峦,穿过高山峻岭中的一个隘口,潜入日军的后方进行侦察,然后再原路折回——看来要完成这样的任务实在有点渺茫;他愈是往细处想,就愈觉得难办。固然他阅历有限,任务实际执行起来或许倒比他估计的容易也未可知,可事情总不免有点儿玄!
他当上排长后的一团兴致,这一下顿时就有点泄气了。不过不管将军派他这个差使原因何在,侯恩还是别的差使都可以不要,而宁要这个差使。他也估计到会遇上烦恼,会遇上危险,估计到幻想终究要破灭,但是至少这工作实在。沉寂了好几个月的内心,重又萌发了一些真诚的希望。要是他能够把这工作对付下来,要是天从人愿,一切如意,他就可以跟士兵搞好关系,就可以把队伍带好。
想到这里他有些吃惊了。自己竟会有这种想法,未免有点过于天真,过于不切实际了吧。头脑冷下来再一想,觉得简直可笑了。带好了队伍……干吗呢?是为了给自己所鄙夷的社会再多卖点力气?这个社会里各种势力的相互勾结,将军不是都给他亮过底儿了吗?还是因为他觉得这是他的队伍,属他所有呢?有没有这种私有财产观念呢?检查起来,这方面的因素自己确是有一些的。想来做当家的!他暗暗笑了。说实在话,他对将军心目中那个什么都发给你、却又什么都不归你的新型社会是并不乐意的。
自己的动机究竟何在,反正日后自会明白。眼前他却从直觉上感到自己还是到侦察排来为好。对侦察排里的多数士兵,他不知不觉的很快就都喜欢上了,而且使他大为惊奇的是,他竟也很希望他们能喜欢他。他甚至还花了不少心思,特意作出些小小的暗示,来表明他是个好心人,平日从一些军官那里、从自己的父亲那里耳儒目染而来的手法,这一下就都用上了。跟美国人打交道,自有一种亲近而不至于有冒昧之嫌的特殊手法可用;可以做到接近而不致引起危险,而且能保持进退自如,决不会弄到无法收拾。运用这种手法,仍可在基本上保持原来那种挨骂的身份。不过他却不愿到此为止,他还想再略进一步。
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要证明将军错了?侯恩琢磨了一会,也就不去多想了。得了,他才不想作自我检查呢。没掌握情况,多想没有好处,他来侦察排才这两天,一切都不忙下定论。
看下面载兵舱里,离他最近的雷德和威尔逊靠在相邻的两张帆布床上,在那里说话呢。他心里一动,情不自禁地就下了舱面,来到舱里。
他向威尔逊点了点头,问他说:“肠胃好点了吗?”个把钟头以前威尔逊憋不住,在大伙儿的哄笑声中爬上过小艇的舷墙,朝大海里拉过屎。
威尔逊叹了口气说;“懊,这会子倒还可以,少尉。我真是求天拜地,但愿到明天这病就让我好。”
雷德哼了一声:“你这个病!我就不信灌上一加仑‘拔力高’还治不了。”威尔逊摇了摇头,和悦的脸色登时蒙上了一层忧思,还带着点焦虑,一副表情同他可人的相貌实在很不和谐。“但愿那个混帐大夫是看错了病,我要能不用动手术就好了。”
“怎么回事?”侯恩问他。
“嗨,我这肚子里毛病大啦,少尉。都化了脓啦,那位大夫说他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开刀割掉。”威尔逊说着直摇头。他长叹一声,又接着说:“我真不明白。要说淋病我以前也发好多次,都很快就好了嘛。”
登陆艇接连穿过好几个大浪,浪船相搏,砰砰啪啪之声不绝。威尔逊突然一阵肚子痛,痛得直咬牙。
'正文  第91节'
雷德点上了一支烟。“哎呀,庸医的话你怎么信得……”他一探身,一口痰吐在舷墙外,眼看船后的浪花飞沫一下子就把痰卷走了。“医生有什么,给你点小药丸,拍拍你的背,总共就是这样两个看家本领。部队里养着的医生更不济,到了他们手上就只剩小药丸一个法宝了。”
侯恩笑了起来。“经验之谈吧,梵尔生?”
雷德却没答腔,过了会儿威尔逊又叹息一声:“偏偏就会挑上今天派我们出来,要是能换个日子有多好呢。有事要我们干,我没有意见,派我出来执行任务,这也没啥可说的,可我的病发得这样厉害,也实在太不巧了。”
“不怕,会好起来的,”候恩不很在意地说。
“但愿如此啊,少尉。”威尔逊点点头说。“我向来不是个吊儿郎当的人,这弟兄们谁都可以证明,我情愿干活,决不肯稀里糊涂地混日子,不过近来病闹得一凶,我觉得自己好象不大顶用了,往常干得了的事现在似乎都干不了了。”说着还伸出一个粗长的指头冲侯恩一晃,侯恩见他手腕上有金棕色的汗毛,在阳光下亮晶晶的。“上个星期我实在撑不住了,不定是松了点劲儿,可克洛夫特就死钉着我不放。在一个排里同事都两年了,还疑心你存心在他手下偷懒,可不是活活气死人么。”雷德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别着急,威尔逊,我去叫开船的那位工兵大爷把船开稳点儿。”今天这艘登陆艇的驾驶员是从工兵连调来的。“我让他一定安安稳稳送你上岸。”雷德的口气在讥讽里带着一丝厌恶。
侯恩发觉,他下舱跟他们聊了好一阵,这个梵尔生却始终没有跟他直接说过一句话。可威尔逊又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呢?是拿这个来打掩护?侯恩觉得未必。威尔逊说话的时候口气总有点恍惚,象在自辩自解似的。威尔逊心目中并没有他,梵尔生看来还恨他。
算了,管它呢。他也不是非要跟他们接近不可。他伸了伸懒腰,轻轻打了个呵欠,说:“大家要沉住气。”
“是,少尉,”威尔逊小声应道。
雷德却没有答腔。他依然是一脸气鼓鼓窝着火的神气,两道冷冷的目光盯着侯恩,看他回上能面,又去站在驾驶舱里。
克洛夫特的短刀已经磨好了,乘侯恩还在跟威尔逊说话,他就慢慢往船头挤去,去躲在前跳板的后边。史坦利看到机会来了,也去扶在他的身边。在这儿谈谈还是不错的,因为地下虽然潮湿,幸得船头微微翘起,打进船里来的水花都流向船尾,前边是积不起水的。
史坦利说个不停。“真是,硬是把个军官安在咱们头上,也太不象话了。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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