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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者与死者 作者:诺曼·梅勒[美]-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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滩也缩成了狭狭的一条,只有羊肠小径那么宽了。他们感到地势渐渐高起来了。刚才河上已经出现过几处小瀑布,还出现过一处水流湍急的乱石小滩。脚下的小石子渐渐变成了河沙,河沙又渐渐变成了烂泥。队伍跟河愈靠愈拢了,后来树丛蔓枝终于渐渐打着了他们,弄得他们路也不好走了。这一来他们前进的速度就愈加慢得多了。
拐过弯来,队伍停下观察了一下前面的地形。这儿乱树已经长到水里,克洛夫特考虑了一番以后,决定过水到河心去试一试。他下水走出了五码远就站住了。水都快漫到他的腰了,大个大个的旋涡绕着他的身子直打转。他喊了声:“不行,还是得靠岸走,少尉。”于是就紧靠岸边,抓着树枝,一步步挣扎着往前走,可水还是把他大腿都淹没了。队伍在靠岸处拉成长长的一串,吃力地跟着他走去。这以后的几百码路,就是这样一把把抓住就近的矮树,连扯带拉的,在河里顶着激流一步步挪过去的。肩上的枪老是滑下来,差点儿浸了水;一脚脚踩进黏滑的河泥,也实在有点恶心。他们个个汗流狭背,弄得衬衫也跟裤子一样湿透了。走得劳累,空气闷湿,这些固然都是因素,不过他们的汗有些却是急出来的。这条河真可说是桀骛不驯、猛不可当,他们觉得脚下老是象有一头野兽在张口咬来似的,心里急得都快疯了。手不断擦着荆棘和边缘锋利的树叶,都出血了,背上的包更是压得他们够受。他们就这样一直走到河又变宽,水也浅些了。这里的水流就不是那么急了,齐膝深的河水,走得也快些了。又拐了几个弯,迎面出现了一方平坦宽广的大岩石,河到了这里绕着岩石一曲。于是侯恩就下令在此稍歇。
大家都扑腾倒下,几分钟没有动一动、吭一声。侯恩心里有点着急;他觉得自己有些疲劳过度的前驱症状,心怦怦乱跳,手也有点发抖。他仰面朝天躺在那儿,两眼隔胸望着急速起伏的肚子。心里说:我情况不佳啊。确实不佳!今后这一两天,特别是今天第一天,肯定是不好过的;他已经有好久役锻炼身体了。不过过两天估计就可以适应过来;他相信自己身体的底子还是不错的。
他对当尖兵的紧张心理也渐渐习惯了。领头的人总是比较难当的。在行军中他也不知停下过多少次了:冷不防听到个响动就会打个间缩,蹦出只虫子来在面前窜过就会吓得他一哆嗦。他还看到了几只超巨蜘蛛,个儿都有胡桃那么大,腿伸出来有他挺直的指头那么长。看到这样的东西谁都会心里发毛的,他发现马丁内兹和布朗就跟他一样见不得这种玩意儿。人迹不至的地方总有那么一种特殊的气息,让人觉得害怕;再要往里去,可真有点寸步难行呢。
但是克洛夫特却没有露出过太大的不安。这个克洛夫特,的确有两下子。自己要是不注意些的话,这支队伍实际的指挥权还会照旧操在他的手里。不过伤脑筋的就是此人懂得要比自己多,跟他唱反调简直就是自己找钉子碰。要不是个树林子里的行家,今天怎么带得了这段路呢!
侯恩坐起身来四下一看。弟兄们都还摊手摊脚地躺在岩石上,静静养神。也有几个在那里说话,或者手拿小石片在那里打水漂儿,梵尔生见有棵斜树伸出在头顶上,正探起了手用心地在那里摘叶子。侯恩看了看表。已经歇了五分钟了,再歇上十分钟也不会嫌多的。还是让大家好好歇一下吧。他伸了伸懒腰,从水壶里吸口水漱了漱口,跟米尼塔,还有戈尔斯坦,在一起聊了一阵。
喘过气来以后,布朗就跟马丁内兹扯开了。
布朗闷闷不乐;脚上的“丛林疮”又痛又痒,他知道走下去还要不好受。怀着一肚子的无可奈何,心里胡思乱想:这会儿要是能光着脚晒晒太阳,把疮口的脓水晒干了,该有多惬意啊。
“这个要命的差使,苦呵,”他叹了口气说。
马丁内兹点点头。“要跑上五天,够长的啦。”
布朗压低了嗓门:“你觉得这个新来的少尉怎么样?”
“没啥。”马丁内兹把肩膀一耸。“人还不错嘛。”他觉得自己答话得提防着点。人家都知道他跟克洛夫特好,他估计人家也一定会以为他对侯恩抱有反感。以前跟着克洛夫特,倒也顺顺当当的。当下他就又说;“要说的话或许就是太和气了点。当排长的,心肠不硬不行。”
“看这小子的模样,弄得不好恐怕倒是很扎手的,”布朗说。他对侯恩还没有形成一个明确的看法。布朗对克洛夫特也并不是特别喜欢,他看得出克洛夫特是瞧不起他的,不过在克洛夫特手下至少还能有个安稳的局面。可如今新来了一个少尉,他就得留神了,就得处处卖足力气干了,即使这样说不定还讨不了他的好呢。不过布朗当时又婉转地说:“可他似乎又象个好人。”其实他的心里还另有个疙瘩。他点上了一支烟;一路走得吃力,至今气透大了还会牵动胸肋隐隐作痛,所以喷一口烟都战战兢兢。这个烟抽着实在也毫无味道,不过他还是管他抽下去。“我不跟你说假话,‘日本囵子’,”突然他脱口说道,“逢到外出执行任务,比方今天这样,我心里就巴不得能当个小兵。那帮小于以为咱们的日子好过,特别是新补进来的那帮小子,他们总以为当士官舒服得很,仿佛当了士官就可以成天歇着不干事似的。”他摸了摸下巴上的“丛林疮”。“见他们的鬼!他们不知道咱们肩上的责任有多重啊。比如拿史坦利来说吧,这个小子屁事也没经过一桩,所以他的心大着哩,他就巴巴地盼着高升。我告诉你说,‘日本囵子’,我刚提升中士那阵子,心里也是得意的,可现在要是再让我这么从头干一趟的话,当不当这个中土我还要考虑考虑呢。”马丁内兹耸耸肩膀,心里偷偷觉得好笑,嘴里却说:“士官难当哪。”“就是这话,难当!”布朗从横在岩石顶上的一根树枝上摘下一片叶子,放在嘴里边嚼边想,过了会儿才又说:“自己感到能力不足,心里就会发慌。你瞧,我跟你老兄还是谈得来的,因为你老兄是个明白人啦,可你倒说说,现在要是再让你这么从头干一趟,你这中士还当不当?”
“这话难说。”其实马丁内兹的心意是很坚决的;哪能不当呢。他眼前仿佛又闪现出自己草绿色军装上的“三道头”臂章,内心还油然升起一种特有的略带点不安的自豪感。
“我说‘日本囵子’,你知道我怕的是什么?跟你说了吧,我的劲都不知哪儿去啦。有时候我真担心我会彻底垮下来,弄得一点工作也做不得。你明白不明白我的意思/布朗为了这事常常暗自发愁。现在自己说了出来,心里倒感到痛快了些,这样就预先留了个伏笔,以后万一发觉他有什么失职,也可以减轻一些责任。他拿块小石片往水面上斜斜一扔,看着跳跃的石子激起一连串波纹。
马丁内兹对布朗暗暗感到轻蔑。看到布朗害怕,他止不住得意。心想:“日本囵子”虽说也害怕,可……可“日本囵子”从来没有打退堂鼓的事。
布朗又接下去说了:“其实最可怕的倒还不是自己摔脑袋,真格的,脑袋掉了倒也啥都不知道了。可万一碰到手下弟兄吃了枪子儿,而责任又在你这个带班的,那才真叫要命呢。咳,这一下你的脑袋瓜子就别想再有安生日子了。我问你,在穆托美岛上有一次作战,咱们排牺牲了安弗森,你还记得吗?当时按我的处境。我确实一点办法也没有,可叫我眼睁睁地就那样离开他,丢下了他自己逃走,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个滋味?”布朗烦躁得一抬手,把烟都扔了。“当个中土,才不象人家吹的那么美呢。我刚参军的时候也一心巴望提升,可后来心里就常常嘀咕了:提上了又有什么好呢?”他沉思了片刻,叹息一声:“唉,话也难说!人的天性就是这样,我这会儿要是还当个列兵的话,大概又是一肚子的不高兴了。当个中士到底还是有些意思的。”他每说到这句话心里总是喜孜孜的。“那就表示你还有点儿不同于一般的地方。说实在的,我感到自己肩上责任很重。我是决不打退堂鼓的。不管赴汤蹈火,我只知一个心眼儿干下去,因为我吃了这份切就应该这样做。”他说得有点动感情了。“当了中士,也就表示人家信任你,我决不辜负人家对我的信任,我绝对不是那号人。我觉得做那号人最可耻了。”
“是得好好干下去,”马丁内兹说。
“就是这话。我拿了政府这么些钱,要是还吊儿郎当的话,我成了什么人了?真的,‘日本四子’,我说的是真心话,你我的家乡都是国内有数的好地方,我要是弄得脸上无光的话,将来回到家乡可怎么好意思去见乡亲邻里?当然从我个人来说,我因为是堪萨斯人,所以对堪萨斯的感情就超过了对得克萨斯的感情,不过堪萨斯也好,得克萨斯也好,在全国这许多州里算起来,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地方。马丁内兹,你跟人说起你是得克萨斯人,绝对用不到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正文  第96节'
“对。”马丁内兹听到得克萨斯人这几个字,心里觉得一热乎。他喜欢以得克萨斯人自居,可就是从来不敢以得克萨斯人自称。他心底的深处总萦结着那么一种恐惧,总忘不了那班慢声傲气、眼神冰冷的白人大汉。他怕的是他一旦自称得克萨斯人,那班人的脸色就会变得那么难看。所以他的一团兴致当时很快就烟消火灭,内心只觉得不自在。他虽然自知他这个士官肯定要比布朗高明,可总是安不下心来。布朗的那种自信的神气,他就摆不出来:跟这种人说话,他口一开心就虚。马丁内兹就象一个自知比主子高明的奴仆,怨气只能按压在胸中,心里又是鄙夷,又是愁闷。
他当下就又应道:“的确是好地方。”他感到忽忽不乐,不想再用布朗说话。过了会儿,就含糊打了个招呼,管自到克洛夫特那儿去了。
布朗口过头来四下一看,发现他们刚才说话的时候,波兰克就在近处躺着,此刻看他还闭着眼呢。布朗把他轻轻一推:“你睡着啦,波兰克?”
“嗯?”波兰克坐起来打了个呵欠。“哦,八成儿是睡着了。”其实他根本没有睡着,一直在听他们说话呢。他总觉得背地里听人家说话自有一种说不出的乐趣。波兰克爱偷听,倒不一定是想从中捞到什么直接的好处,主要还是觉得偷听有趣。有一次他就对米尼塔说过:“不这样就没法了解一个人。”如今他又打了个呵欠,说道。“我不睡,只是稍微闭闭眼。怎么,又要上路了?”
“大概马上就要上路了,”布朗说。马丁内兹对他的轻蔑他觉察到了,他心里很不自在,拚命想使自己平静下来。他在波兰克身边一躺,递给对方一支烟。波兰克推辞了:“我不抽了,还是好好歇会儿吧。前面还有好长的路呢。”“这话倒是不假,”布朗说。“你看,我老是想法照顾班里弟兄,一直不行军不作战,结果怕是反而不好呢。你看你,就给惯坏了。”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在说大话。布朗现在自己也相信了,他对班里弟兄有多体恤,想着想着还感到挺得意的。
“照顾我们,怎么不是好事呢。我们都是很感激的,”波兰克嘴上这么说,肚子里却直骂:放他娘的屁!他觉得布朗这个人倒是挺有意思的。这样的人天下独多。为了臂章上添几道“杠杠”,可以不借做个小人,等到“杠杠”到了手,就要打主意在别人面前充正经人了。波兰克托着那长尖下巴,把遮在额前的几绺硬直的金发往旁边一撩,又接着说道:“我这话决不是骗你。你以为班里弟兄不知道你想方设法照应了我们,其实你的好心我们都是很明白的。”
布朗尽管疑心波兰克说的未必是实心话,心里却还是乐滋滋的。他说:“好,我坦自跟你说。你派到排里虽然才几个月,我却早就注意上你了。你挺机灵的,波兰克,而且有个好处:不多嘴。”
波兰克把肩膀一耸。“我又不想调皮捣蛋。”
“你倒看看我的工作有多难做。我得让你们弟兄大家都高高兴兴。你也许不知道,操典上就规定有这么一条,白纸黑字说得清清楚楚。我照应了班里的弟兄,我想弟兄们总也会照应我吧。”
“那当然。我们一定对你全力支持。”其实波兰克心里想的却是:头头想要你说的话,你不说是呆鸟。
布朗还在没话找话说。“当士官的往往会干出许多混蛋事来,可我不能亏待了自己的弟兄。”
波兰克心想:他到底想要打我什么主意?可嘴上却还是应道:“当士官就得这样。”
“是啊,可很多当士官的就不明白这个道理。这副担子压在肩上也确是不好受。那个伤脑筋啊,你是体会不到的。我倒并不是怕伤这份脑筋,因为说实在话吧,要想上进就非得苦干不可。这是没有什么捷径可走的。”
“是这话。”波兰克搔头皮了。
“比方说史坦利吧,这人就是小算盘太精。你不知道,他以前在一家汽车修理厂工作的时候还做过些手脚,那算计才叫精哩。”布朗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波兰克,临了说道:“这种算计,精是精了,可到底是取祸之道。弄得心上老是有块心病,一旦露了馆的话,就有得头痛了。”
“可不。”波兰克觉得自己原先小看了史坦利。从这件事上,倒大可以看出史坦利的为人。史坦利的脑筋要比布朗灵得多了。波兰克心想:哼,布朗这个家伙,将来顶多只能做个小小的加油站老板,可他还自以为有经营事业的大才哩。还是史坦利有门儿。做事不怕耍些小花招,只要守口如瓶,照样可以平安无事。
“好啦,弟兄们,该走啦,”少尉在喊了。
波兰克做了个鬼脸,爬起身来。心想:这个少尉要是稍微有点脑子的话,他就应当来个向后转,让我们就在海边晒晒太阳,等登陆艇来接,那才是办法。不过他嘴上却只是说了声:“我正需要练练脚劲呢。”倒把布朗逗笑了。
河水还是浅浅的,这样又顺利地走了几百码。布朗和波兰克一边走,一边还说着闲话。布朗说:“我小时候常常喜欢胡思乱想,净想结婚成家、生儿育女这一套,可是等到稍微懂了点事以后,就看出问题来了,敢情这天底下靠得住的女人是不多的。”
波兰克心想:布朗这种家伙,会不叫娘们给套住脖子才怪呢。只要当着他的面对他唯命是从的,他就当是十全十美的女人了。
“是不多,”布朗又接着说,“一个人年纪大些以后,头脑里幻想就少了,就懂得了世界上靠得住的东西实在不多。”他说这几句话大有不胜辛酸、一吐方快之感。“我告诉你说,只有钱这玩意儿才最宝贵。你只要看看做大买卖的赚了钱的那个乐儿,就知道了。在大饭店里请起客来啊,有一些场面我到今天还忘不了。宴会上的那班风流娘们,那个乐儿,哎呀,甭提了!”
“参加这样的宴会是够快活的,”波兰克接口说。他也想起了他那位彩票老板“左撇子”里佐办的一次宴会。波兰克闭了闭眼,觉得微微有些动情。那个金发的妞儿,可真有她的。“那可真是没说的!”
布朗说:“我将来退了伍以后,我就要拼命去挣钱。东游西荡的日子,我算是过腻了。”
“是啊,千好万好,不如有钱好。”
布朗看了一眼在他身边的波兰克。心想:波兰克这小子,人倒不是个坏人。可惜长得又瘦又小,又没有念过书,恐怕是一辈子也出不了头的了。当下他就问道:“波兰克,你打算将来干什么?”
波兰克听出这口气里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他没好气地说:“我是只好混呗。”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人,不觉皱起了眉头,好象挨了一鞭子。自己的爸爸是个傻得可怜的波兰佬,穷了一辈子。不过他想了想,觉得这又有什么!穷,能吃苦耐劳嘛。布朗这种人,一谈起来天花乱坠,其实真有发财门道的,才不会嚷嚷呢。芝加哥就是个发财的好地方。那才称得上是个大码头。不仅女人多,而且熙熙攘攘,干大事业的也多。这时候他嘴里却忽然蹦出了一句:“这倒霉的乱树林子,谁受得了!”——原来这一段河深些,水漫到腿弯里觉得痒痒的。要不是当了兵的话,自己这会儿也许就在卡勃里斯基手下当差了。波兰克想到这里,不由得长长地“唉”了一声。可布朗这时已经完全泄了气。他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这样泄气的,不过,林子里不通风,再加水流的阻力又大,反正也早已把他的体力都消耗完了。他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心寒。嘴里却说:“伙计啊,这要命的背包真讨厌死了!”
河面不断高起,出现了一连串的小瀑布。拐过了一道弯,河水骤然势猛流急,险些把大家都冲倒了。这里的水冷得吓人,大家都纷纷向岸边逃去,拉住了紧贴在河边的密密实实的乱树。克洛夫特大声呼叫:“走啊!不能停啊!”河岸有五英尺来高,贴着岸不容易走。身子得紧靠着湿糊糊的泥坡,眼睛只勉强与林子里的地面平齐。他们一个个伸长了手臂,每次都得抓住个树根使劲一拉,才能借势跨出一步,胸口难免跟泥坡碰擦,脚得一路顶着水往前拖。手上脸上都划破了,军用工装上沾满了泥污。这样的路,走了约有十来分钟。
河面又平坦了,他们就稍离岸边,在三、五尺外拉成一行,吃力地踩着河泥,缓缓前进。耳边时而传来林莽里杂乱而清晰的籁籁的响动,时而可以听见鸟鸣兽叫,河水流淌,可是更有不绝于耳的,那就是自己干焦的嗓子眼里发出的呜咽。他们都已经疲惫不堪。体质差些的,手脚早已不象原先那样灵活自如了,背包压得他们腰弯腿软,在水流里走起来一步一摇,有时竟要打上好几个晃,才能勉强在一个地方站稳。
前面又是一道激流,看那里的岩石之多、水流之急,要靠两只脚涉水而过是不可能的。克洛夫特和侯恩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商量完后克洛夫特便带了布朗爬到岸上,他独自挥斧开路,进了丛林,走不多远便砍下了几根粗藤,结结实实打上几个大结,连成了一长条。他一边把藤索的一头往自己腰里系,一边说:“少尉,我到对岸去。”
侯恩摇摇头。这一路上实际已经变成克洛夫特在带队了!可如今这件小事他自己能对付。他就说:“还是我来试试吧,上士。”
克洛夫特耸了耸肩膀。
侯恩把藤索在腰里系好,闯进激流。他想把藤索去拴在对岸的上游不远处,只要藤索在那儿一拴好,部下就好比得了根救生索。但是想起来容易,实际做起来就难多了。他的背包和卡宾枪都已交给了克洛夫特,可是即使这样一身轻装,过河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激流里走,处处有礁石绊脚,他就曾多次失足滑倒,有一次还全身倒在水里,一肩膀重重地撞在礁石上,痛得差点儿昏了过去,赶紧探出头来,没命地直喘粗气。五十码的距离,就走了近三分钟,到得对岸,早已累得筋疲力尽了。他扑在那里足有半分钟动弹不得,在河里不免吃了几口水,所以又喘又咳。好容易才站起身来,把藤索的这一头在一棵树上缚好,另一头则由布朗找了一簇粗壮的矮树,给拴在树根上。
克洛夫特第一个过,身上除了自己的装备,还带着侯恩的背包和枪。其他的人也都慢慢地一扶着藤索,死挨活撑过了河。有的拿背包带往藤索上一套,一把把地抓着藤索一路使劲往前挪,脚在浪沫飞溅的激流里乱踩,有时为了要避开礁石,还得提心吊胆觅隙下脚。在水里要是能站直了的话,水其实也才及大腿,可是他们到了对岸却没有一个不是弄得浑身湿透的。过了激流,看见有一小片水流回旋之处,他们就集合在那儿,气喘吁吁地在水里一坐,再也役有一点力气了。
'正文  第97节'
“老天乖乖!”时不时地还会有人悄悄发出这样的惊叹。这道激流水势实在厉害。刚才顺着藤索过来的时候,他们个个都是暗里横了心的,只当这一回是非淹死不可的了!
歇息了十分钟以后,又重新出发了。暂时没有再遇上激流,可是这一段的河床是层层高起的一连串大岩块,每过十码到十五码就得爬一层,每层都有一腰高,底面是岩质平地,河水也只儿寸深,走起来却不得不小心翼翼,走完一层再上一层。他们的枪支十之八九都已先后着了水,靠“匙把”插在子弹带上的手榴弹又老是要往水里掉。含含糊糊的咒天骂地声此起彼落,一路不绝。
河愈来愈狭了。如今有的地方两岸相距只五码宽了,横在头顶上的树枝已经低到擦着了他们的脸。繁密的枝枝叶叶逼得他们弯下了腰,肚子几乎贴着了岩面,就这样,又接着走了四分之一英里光景。为了渡过刚才的激流,他们早就把力气都花完了,多数人已经连腿都抬不起来。一层走完又要爬上一层,他们只好把身子朝前一层的边上一扑,两脚向后一挺,才借势翻了上去,那种姿势就象鲑鱼拼着命逆流而上,要到上游去产卵似的。河的两边渐渐出现了支流;每隔几百码就有一条小溪小润从丛林里流出来,克洛夫特见了总要停下来察看一番,看过再继续往前走。侯恩刚才作了单身过激流的“表演”以后,也情愿让克洛夫特暂时再带会儿队了。他跟着队伍苦苦地走在后边,到现在还没喘过气来呢。
到了一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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