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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不做嫌妃-第1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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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言算不得是个谨慎人,但是自去年年尾至今,几经反复,到底多了几个心眼。胡嘉子忽然问起太后,大约是她自己想念太后了。那是自然,胡太后在位,胡家何等风光,就是他们南平王府也——

    太后杀了皇帝,她想不通过;太后要立三郎,她也不是很愿意,但是现在太后也死了。嘉言在一次一次的意外与震惊中,已经彻底糊涂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判断对错,或者说,她不知道该不该判断对与错。

    太后没有对不起她,皇帝也没有……如今他们母子于地下重逢,该如何相对?

    胡嘉子没有等她的回答,只把声音压得更低一些,瑟瑟说了一句:“我想。”瑟瑟如寒鸦。

    有僧人迎上来,低眉竖掌唱了个喏:“两位娘子,是来祈福的么?”嘉言正要应说“是”,忽然胡嘉子身子晃了晃,嘉言登时就慌了:“表姐、表姐你怎么了?”“我——”胡嘉子紧紧拽住她的袖子,气若游丝。

    嘉言一把抱住胡嘉子:“来人、来人呐!”

    几个婢子惊慌失措,有过来帮着嘉言扶住胡嘉子,有跑开找人求助的,那僧人怔了怔,倒不十分惊慌,伸手一探脉,片刻,了然道:“原来这位娘子有孕在身。”

    嘉言使劲点头:“是是是我表姐她——”

    “小僧厢房就在左近,两位娘子不嫌弃的话——”那僧人打断她。

    “快带我们去!”嘉言忙道。

    那僧人点点头,引嘉言一行四人往左拐了几步,果然有座精舍。僧人推开门,侧身让几人进去,自己倒退半步,守在门外。

    “表姐、表姐你醒醒!”嘉言叫道,又要到门口去看有没有请到大夫,忽然袖子一紧,胡嘉子已经睁开眼睛。

    嘉言心里咯噔一响,她知道是有事情发生了。

    胡嘉子是在阻止什么,或者提防什么——提防谁?这两个婢子吗?还是走开的婢子,还是……全部?

    “引她们过来。”胡嘉子低声道。她又闭上了眼睛,袖底却塞了件东西到嘉言手中。

    嘉言:……

    “春生!”嘉言叫道,“杵那里做什么!还不去倒杯水来!”

    春生看了看床上仍双目紧闭,面色惨白的胡嘉子,又看了眼横眉怒目的嘉言。她们都是打小就跟着胡嘉子的,自然和嘉言也熟,知道六娘子这脾性,不发作也就罢了,发作起来可不比她家姑娘好哄。

    横竖、横竖也威风不了多久。

    春生应了声,躬身退了下去。嘉言看了看胡嘉子,焦躁起来,来回踱了几步,自言自语道:“那两个丫头怎么去这么久,即便枯木大师不在,这寺里也该还有别的人,莫不是、莫不是见着太后不在了就怠慢我们——”

    她一面喃喃自语,一面看似不经意,已经走到夏目背后,手裹在袖中,猛地往前一送。夏目的眼睛登时就睁大了,人软软倒下来。嘉言也没有料到这匕首竟能锋利如此,低头看时,连血都没有流多少。

    她扶了她一把,靠墙站着。

    胡嘉子道:“阿言!”

    嘉言几步过来:“表姐,这、这怎么回事?”

    胡嘉子:……

    这个糊涂妹子,人都杀了才来问她怎么回事。

    然而心里竟是欣慰的。她握住嘉言的手低声道:“表姐对不住你,你姐夫他、他——”

    “我父亲回来了么?”嘉言脱口问。到这时候,她哪里还猜不出祖望之藏匿她是在下注,如果不是胜负已分,想必胡嘉子不至于如此伤心。

    胡嘉子更用力地握住她,张了几次嘴,竟说不出来。

    嘉言心里登时明白过来,脸刷得白了。如果只是兵败,想必表姐不至于如此难以出口。她竟不敢把这个心思想得太明白。

    “春生几个……都是姐夫的人?”嘉言问道。

    胡嘉子点了点头。

    “姐夫她逼表姐带我来这里——”嘉言扭头往外看,“是有人在这里等着么?姐夫他……竟半点都不顾惜表姐你、你如今……”

    胡嘉子目中眼泪落下来。不不不,他当然不是这么说的,他的话说得好听极了,他说姑父和昭诩哥哥都已经死了,三郎还小,三娘又被宋王虏去——兴许是心甘情愿也未可知,总之,南平王府是没有人了。

    他们能收留阿言一时,不能收留阿言一世,阿言眼瞅着就要及笄,要婚嫁,难道要留在这里耽误了年华么。

    “那郎君的意思是——”她当时这样问,她根本不敢相信他竟然会说这样的话。想当初他带了嘉言回来,她心里何其欢喜。

    “他们一家子兄妹,哪里要我们这些外人来操心,”他笑着说,“我听说威武大将军和平原公主明儿要去永宁寺。”

    “他们都说是宋王杀了姑父,带走了三娘,”胡嘉子低声道,“我一个深宅妇人,也不知道哪个消息是真,哪个消息是假,但是我听说,你家二娘子如今被圣上养在宫里,我不敢信圣上,也不敢信你家二娘子。”

    如今看来,恐怕不止是元钊和嘉欣在这寺里,恐怕祖家还另备了人手防着她。

    “……所以、所以阿言你走吧。”胡嘉子把手上,耳上,腰上,金的玉的尽数解下来,塞到嘉言手里,“表姐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莫要怪我……要不是腹中有这孽障,表姐恨不得能跟你一起走……”

    胡嘉子哭了起来,不敢大声,怕惊动了门外的人。

    其实祖望之早上就催她出门,她心里像是有个烧得通红的火球在滚来滚去,滚来滚去。她不是没有想过听他的话,但是一想到那是嘉言,嘉言打小就和她好,比亲姐妹还好,她要亲手推她进火坑么?

    嘉言浑浑噩噩接过那些东西。

    胡嘉子又强撑着起来,脱了外袍,底下竟比平日多穿了一件,也不知道问谁要来的婢子衣物,胡嘉子解下衣物,同样塞进嘉言手里。

    嘉言脸上一滴泪都没有,忽然跪下去,冲胡嘉子磕了三个头,她说:“表姐,我走了。你要保重。”


………………………………

第四百五十章 赏赐

    冯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经过春晴街——她当然不会知道,就像她不知道她那个秀气的堂弟会在地下室里囚禁南平王世子一样。【全文字阅读。】

    那天从穆府回来之后她一直心情不好,外头也乱,宜阳王不让她出门。

    拘了一个来月才出来透口气,不知怎的就拐到了这里。天气回暖,洛阳渐渐又热闹起来,满街的杨柳飞絮,鲜花着锦,乱跑的小儿,一不留神就栽了个跟头,惹来周遭一阵轰笑。

    “来了来了!”不知道谁叫了第一声。

    声音簇簇地到处响了起来,人开始往这边集中,都是些少年儿郎。穿着鲜亮的衣裳,且歌且舞,渐渐堵成一道屏障。

    便知道是障车儿。

    冯翊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的热闹——莫说冯翊了,整个洛阳都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热闹,像是今春的阳光太凉,没有能够融化去年的雪。

    虽然说之前有宋王迎娶兰陵公主,但是那场婚事的意外迭出,实在无法给人留下任何愉快的印象。即便没有这些意外,有了前些日子南平王父子惨死,再提这桩婚事也让人觉得诡异。

    诡异就如同白雪地里一抹惨红。

    想到兰陵,冯翊心里也是一阵堵。她之前为济北王打抱不平,与兰陵不痛快,想当时谢家女出阁,南平王府的富贵,正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谁料到之后的急转直下,以至于家破人亡。

    如今连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只听说是被宋王带走了,这父兄之仇,还不知道怎样算个了结。

    如果说李十一郎亡命出城冯翊还能幸灾乐祸的话,到这时候,放在皇帝太后先后驾崩,公主幼君旁系走马灯一样上位这个背景里,就算冯翊不是什么忧国忧民的人物,到底也还是宗室公主,哪里还笑得出来。

    但是今日听到这喜乐,却又想道:她有什么资格去可怜兰陵,无论如何,兰陵总算是进了萧家的门。就算最后反目,这一段情事好歹有个交代,好过她和穆郎——这一念未了,不知不觉抬头来,猛的瞧见马上新郎。

    那新郎穿了绛红纱袍,袍上暗纹隐隐,有龙腾马跃之势,又镶了金边,被阳光一照,简直夺目。

    障车儿越发兴奋起来,推推挤挤,欢声笑语,把新娘的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冯翊无心热闹,无精打采与婢子说道:“绕道走吧……”

    外头马夫应了一声,扬起鞭,“啪!”地一下脆响,马车掉头,忽听得一声尖叫:“穆郎君大喜!”

    原来是穆家办喜事,怪不得乍眼瞧去,那马上少年恁的眼熟:元家与穆家世代通婚,冯翊与穆昭又好过,自然对穆家上下了如指掌,毕竟,如果她真嫁给穆昭,进门就是当家主母,怎能不清楚姑嫂喜好。

    车轮滚了几滚,冯翊心里忽地一激灵,叫道:“停车、停车!”

    “姑娘?”

    “去穆府!”冯翊停了片刻才道。

    其实她应该想到的,她一早就该想到,他不见她,自然是因为有了别的相好。横竖穆家那一堆公主嫌弃她是旁系,嫌弃她嫁过人,嫌弃她性情不够温顺,也不是一日两日。只是从前浓情蜜意,多少障碍都不觉得。

    如今他撒手,她倒要看看,他到底娶了怎样一个娘子,是不是当真就比她冯翊强上百倍了。

    穆昭迎亲碰上障车儿,竟比绕道的冯翊还晚上一刻钟才到。冯翊与婢子小玉换过衣裳,混到人群里去。

    等热闹的人议论纷纷,忽然冯翊被推了一下:“哎,穆郎君怎么突然就成亲了,也没听说过六礼——是谁做的媒你知道吗?”

    “没听说。”冯翊含混道。心里有点紧张。

    但是原来没有听说的也不止她一个。她方才还想父亲拘着不许她出门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呢。

    “想是个大美人,让穆郎君急不可待了吧。”又有人闲话。

    “……听说冯翊公主也是个美人。”冯翊遮遮掩掩地道。

    “呔!公主能有什么美人!”有人笑接道,“真要这么美,穆郎还不上赶着娶?”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冯翊寻声看去,那男子足足七尺有余,以她的身高,竟然要仰望了。那声音虽然年轻,却长了一部浓密的络腮胡,也看不到五官。从衣饰上来看,并不像是洛阳人。口音咬字也重。

    一个男人家混到这妇人中来做什么,还说她不够美,冯翊心里忿忿,狠狠瞪了他几眼。

    “慕容兄这就不对了,”又一人笑道,“别家的公主我不知道,这洛阳城里的公主还是有美人的,不然,穆郎谁生出来的。”

    那姓慕容的“哈哈”笑了一声,应道“有理”,忽回头看了一眼,冯翊不由自主低头去,想道:这人好凶的眼睛!

    周遭人已经纷纷道:“来了来了!”

    “看新妇了!”

    “新妇下车了!”

    人都朝一个方向涌过去。走不动道或者伸长脖子,或者站到石上,手脚利落的直接攀到了树上,墙上。

    冯翊原本不算矮,这样一来,视野竟被遮了个严严实实。急得无可无不可。对身边婢子喝道:“趴下!”这人潮汹涌中,要站住且不容易,何况趴下。但是冯翊这霸王脾气,小玉哪里敢说个“不”字,左右看看,双脚一软,才要趴下,就被左右推搡开来。“姑、姑娘——”小玉哭了起来。

    主婢被冲散,冯翊也有些慌张,退了几步,就撞上结结实实一堵肉墙,回头看时,不是别个,却是那个络腮胡子慕容。

    冯翊忙低头要绕过去。

    “怎么,不看新妇了?”慕容道。

    冯翊最是欺软怕硬,如今落单,哪里敢和人硬杠,一拱手就要开溜,走了几步又被拦住:“你要是要看呢,就跟我进去。”

    这人有帖子?冯翊心里有些诧异,要知道穆家自视甚高,往来非富即贵,这位络腮胡子,啊不对,这位姓慕容的兄台——慕容是个什么姓?当初高祖改姓,没跟着改过来么?那也算不得显赫了。

    这思量间,手臂上一紧。

    还没反应过来,整个身体就飞了起来——“救命啊!”如果不是在穆昭的婚礼上,这三个字应该是会喊出来的,但是一想到、一想到底下这个得意洋洋道新郎是穆昭,冯翊硬生生咬紧了唇。

    “胆子不小!”慕容笑道,“要洛阳城里的公主有你这个胆子,就算长得丑一点,老子也认了!”

    “谁要你认!”冯翊气得脑子发昏,当她元家的公主是市面上的小菜,任挑任拣么!

    “还真是?”慕容也吃了一惊。他不过随口调笑,还能真碰上个公主?一时上上下下打量冯翊。

    却听得人群哗然。

    冯翊顾不上气愤,挣脱慕容辖制,三步两步奔上前。围观人众人人惊诧莫名,竟让她顺利拨开闯了进去,只见坐在百子帐中的女子年过四十,身材短小,肤色黝,却浓妆重彩,俨然如新妇妆扮。

    冯翊也呆住,许久方才喃喃道:“这、这是谁?”

    没有人回答她。

    “新妇呢?”

    “这就是新妇啊。”有人说道。

    冯翊眼前黑了一下,几乎有些站立不稳。这就是新妇?说好的貌美如花呢,说好的门第清贵、动静皆宜呢,这个看起来比穆元氏还要老上十余岁的妇人就是穆昭要娶的妻子?冯翊几乎忍不住要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她像她一样苍老了吗,还是她姿色竟不如她,还是——

    她不知道她呆了多久,但是渐渐的她能听到声音了:“……是天子赐婚……”

    “听说是天子乳母……”

    “穆郎如何能肯?”

    “如何不肯,”有人笑道,“娶了天子乳母,形同天子乳父,能得多少好处,何况乳母有乳母的好处……”话渐渐往下三道走。

    “可惜了冯翊……”

    冯翊听了半晌,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风流倜傥如穆郎,府中多少如花美人,最后竟为了讨皇帝欢心娶了这么一位,门第,相貌,人才,一无可取,不知道如今穆府中姑姑奶奶们这次可满意了?

    她睁着眼睛往帐中看去,就看见穆昭面无表情的脸。他还能怎样呢,元明修并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阿玉已经死了,他不能让穆家完在自己手里,不就是娶一个老丑妇人么,他娶就是!

    他这时候再想起冯翊、他这时候根本不敢去想冯翊!

    冯翊踉踉跄跄出了人群,到空旷无人处大笑三声,不知怎的,竟落下泪来。

    “你就是冯翊公主么?”忽然背后传来一声问。


………………………………

第四百五十一章 实话

    穆秋玉没有想过自己会死这么早。【全文字阅读。】她以为她会活到很老很老、很老很老还在宫墙这边,也许是冷宫,头发白了,满脸皱纹,看落叶在秋风里落地满地都是,然后拢了拢衣襟,蹒跚走回屋里,感慨今年冬天来得真早。

    冬天总会一年比一年早,就好像希望会一年比一年少。

    这样一想,眼下这个结局好像也不是太糟糕了。南平王世子在兰陵与宋王婚礼上突然出现,以至于兰陵去而复返,她就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她算错了,穆昭算错了,兰陵算错了——这背后一定有人算对了。

    她无心计较算对的那个人是谁,反正不是她,穆昭要背负起他该背负的责任,她也有她的命运。这时候想起正光三年为太后贺寿的那次进宫,鲜花嫩柳一样的阳光,仿佛是命运早早埋下的伏笔。

    没有人能够如愿。于樱雪和陆静华死了,郑笑薇、谢云然做了寡妇,被灭门的李家姐妹,下落不明的贺兰氏,以及,家破人亡的兰陵——没有人能够如愿,她听到末世的悲声,这不过是一个开始。

    已经初夏了,洛阳越来越好的阳光,越来越葱郁的草木,反衬得凤仪宫里格外冷清。凤仪宫是皇后之所居,其实元明修登基她就该识趣地上表移宫,虚位以待——但是她没有。这当然是穆家的意思。

    她为穆家做到这一步,也算是到头了,母亲不可以再拿这个来责备她,她想。其实自她入主六宫之后,母亲再不敢对她有任何不满,至少表面上没有。整个家族对她的恭敬——这就是代价。

    穆秋玉吩咐婢子调配香汤沐浴,婢子面有难色:“司衣局已经好几日没有送香过来了,说是如今国库空虚,圣人带头,六宫俭省……”

    穆秋玉点了点头,忽道:“其实后面的解释你不必说与我听。”

    那婢子闻言色变,跪下道:“殿下——”她跟穆秋玉日久,一向觉得她是个难得的好主子,不挑剔,不多话,然而气质里自有不容冒犯,她们底下人也好挺直腰杆做人。要说更亲近却是没有。

    她这个主子,为人做派倒是合了她的名字,像秋日里的玉,秋日里阳光失去了温度,玉就是冷的。

    虽然一向不甚得宠,有穆家在背后撑着,只要不犯什么大错,皇后这个位置自然稳稳当当,顶了不起是等日后哪个身份低或者失宠的嫔妃得了儿子,领过来养在自己膝下,即便不养,皇帝的儿子,就是皇后的儿子。

    谁能想到,先帝年纪轻轻的竟然就——都怪那些狐媚子,有一个没一个的,撺掇皇帝和太后做对,结果呢!

    先帝陡然驾崩,留下来唯一的血脉又是个公主,太后也没了。

    从前瞅着新君对皇后还算敬重,各种物资不缺,就想着日子还能过下来,谁又能料到……她就是个伺候人的贱婢,没读过书,也不知道什么**秋大义,只晓得树倒猢狲散,大难来时,各人须寻各人门。

    她们底下人的难处,原也不说皇后、国舅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想得到的。

    到底心虚,被穆秋玉这不轻不重几个字唬到了,待回头一想,司衣局不给东西,她有什么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心里想得倒是明白,只是穆皇后这个表情她看不明白。何况穆秋玉一直没有叫她起来。

    却吩咐了另外一个婢子下去准备汤水沐浴:“没有香也是使得得,我记得胰子还有,总不会也记错了吧。”

    跪在地上的婢子更是心惊,她听出穆秋玉话里的冷意。做奴婢的难,碰到主子糊涂的不容易,碰到主子精明,那更加不容易——她从前觉得穆秋玉是刚刚好,这时候却猛地被点醒来: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吃穿用度,人情往来——要不然,手里怎么攒出一条人线,刚刚好能够瞒过元明修的耳目,替兰陵公主策划出这样一条装死出走之道?

    那婢子这才真真的脸上发白,磕头道:“殿下、殿下恕罪!”

    “你有什么罪,”穆秋玉淡淡地说,声音里的厌倦压过了厌恶,“莫不说司衣局其实是给了东西的?”

    “不、婢子——”那婢子还要往下说,忽然有宫人进来通禀道,“二十五娘和永泰公主、阳平公主求见殿下。”

    穆秋玉怔了一下,说了一句让凤仪宫里听到这句话的宫人、婢子都百思不解的话:“我还没沐浴更衣呢,她来做什么——你去和三位小娘子说,我今日身体欠安,不必她们问候,都各自回屋吧。”

    明明来的有三位,她却说“她来做什么”,何况以皇后之尊,见这几个小姑子,又何须沐浴更衣。

    进来通禀的宫人先应了声,继而说道:“如果三位娘子执意要见殿下呢?”

    穆秋玉不动声色瞟了她的手一眼。

    如果她还有力气,或者是其余几位,比如郑笑薇、贺兰氏或者谢云然,即便不废了这双手,也会让她把吞下去的吐出来吧。然而她是穆秋玉,她就只看了一眼,说道:“如果一定要进来,就让二十五娘进来。”

    过了片刻,果然是明月被领进来。明月看到穆秋玉还好端端坐在软榻上,心里先自松了一口气,行礼道:“皇嫂!”

    穆秋玉没有应她,环视来一下四周的宫人、婢子,连同还跪在地上的那位,做了个“出去”的手势。

    众人鱼贯而出。

    明月只觉得心又提了上来:“皇嫂!”

    “二十五娘在担心什么?”

    “我——”明月张口结舌,她忽然发现,有时候伶牙俐齿全无用处。

    “永泰和阳平还是一团孩子气,”穆秋玉说,“二十五娘有心,我都记着呢。”

    “皇嫂!”明月哭了起来。

    她知道穆秋玉是个聪明人,也许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聪明,如果之前皇帝哥哥对她好一点,兴许可以免去这场祸事。不不不,她未必就瞧得上皇帝哥哥了。所以那些“忍一忍也许会有转机”之类的话对她没有用,她定然已经想过了,所有可能的后果,未必就是绝望,只是她放弃了。

    聪明人往往更容易放弃——特别当她意识到可能需要付出的代价的时候。

    “……天子害了南平王叔!”穆秋玉一直只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劝她不要哭,明月只好自个儿收了眼泪,抽抽嗒嗒地说。

    她对于整个南平王府都抱有极大的好感,虽然哥哥总说那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是宗室里那么多人,那么多叔伯兄弟姐妹,怎么就没有举手之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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