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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不做嫌妃-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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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云然是谢家最出色的女子,她的出色,足以让父母长辈为之骄傲,姐妹服气,兄弟敬重她的学识与见识,然后忽然有这样一天,她从云端上摔下来――那就仿佛是一个神话的破碎。

    从来……彩云易散琉璃脆。

    退亲,是她步步为营设计的,但是之后,她也是真的没有想过,因为不必再想了。在她看来,等崔嬷嬷的运作有了结果,父亲上崔家退亲,这件事就可以结束了,之后?她没有之后了。

    她毁容的这件事,能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她不想在世人怜悯或庆幸的目光中过上几十年,她不想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终身不见天日,她不想从前好的一切,在岁月的流逝中,慢慢变质。

    这时候死去,在大多数人的记忆里,她就还是从前美丽的、骄傲的,没有缺点的谢云然。

    没有尊严的苟活,与干脆利落的死亡。

    嘉敏不知道这些想法,在谢云然的心里酝酿了多久,那些一个人静然的长夜里,没有人知道的眼泪。嘉敏前世今生两辈子,都算不得出色,她不知道那是怎样一种滋味,但是她知道从云端跌下来的痛。

    〃三娘一向很知道体谅人。〃谢云然微微笑了一下:〃在宫里时候我就这么觉得了。〃

    嘉敏垂下眼帘,酪浆浑浊,照不出她这时候的表情。

    〃我知道三娘为什么只叫半夏给我送东西,而不亲自来看我,所以,我也知道,三娘必不劝我的。〃谢云然说。

    她是要堵住她的嘴。想必那些话,她都听过千百遍了:〃慢慢来,会好的。〃

    〃没什么大不了。〃

    〃比前天好多了……〃

    这些话,谢夫人会说,四月会说,许大夫也会说,但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要的不是好,不是好多了,不是比前天好多了,也不是〃会好的〃,她要的是回到从前。没有人能满足她的愿望。

    没有人敢把镜子递给她。但是她想要看到自己的脸,总会有办法,平静的水面,光滑的瓷器。

    〃阿娘问我有没有想过以后,其实我是想过的。〃谢云然用很平静的语气说给嘉敏听,平静得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这样,我的父母不必再为我伤怀,姐妹们也不用受我牵累,至于崔家,崔家落井下石,该有此报。〃

    嘉敏猜得出事情的后续发展:崔十一郎闺门失礼,谢家退亲,谢云然〃蒙羞〃自尽,全洛阳会传得沸沸扬扬,谢家人有足够的理由把怒火和伤心发泄到崔家头上,死者为大,崔家为千夫所指。

    〃要说我没有恨过陆家妹子,那不可能,但是那也怪不到她,谁知道我不能沾海味呢,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谢云然面色灰败:〃想清楚这一点,就再没什么可恨的了。唯有三娘你对我好,我却没有什么可以报答,实在是遗憾啊。〃

    〃那如果……〃嘉敏咬牙,几乎要吐口而出〃如果有人知道呢〃,话到嘴边,忍了又忍,终于只呼出一口气。

    ――她想要激发谢云然的生志,但是真相,就算她敢说,谢云然也不敢信。

    谢云然诧异地问:〃如果什么?〃

    〃如果我说,我希望得到姐姐的报答呢?〃

    谢云然微微一怔:〃三娘是在说笑么?〃

    〃不、不是,我不是说笑!〃嘉敏说:〃我尽心尽力为姐姐奔走求医,就是为了得到姐姐的报答!〃

    〃那么三娘觉得,〃谢云然倒也不恼,举手为嘉敏添了半盏酪浆:〃我如今,能报答你什么呢?你的父亲深得两宫信任,你的兄长,屡建战功,前途不可限量,你自己,才封了兰陵公主,即便是在公主中,你的食邑,也不算少。三娘,一个人能得的,你已经得到不少,人不可以太贪心。〃

    嘉敏知道谢云然说的是萧南,她是在规劝她――在世人眼中,没有得到萧南许婚,是她生命里唯一可以称得上缺憾的事。

    但是不,不是这样的。

    谢云然放下青瓷莲花凤首壶,继续说道:〃如果是从前,我出嫁之后,主理崔家中馈,或者有些地方,可以说得上话,帮得上忙,如今……三娘你也看见了,我并没有什么能够帮到你。〃

    不、不是这样的,嘉敏仿佛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在大声说:不、不是这样的!

    这个声音这样激越,让她不得不抓起案上酪浆,一气儿喝下大半盏,方才把它压下去。方才能够说出话来:〃难道,谢姐姐觉得,你在这世上活一世,就只是为了嫁给一个男子,为他生儿育女么?〃

    谢云然再怔了一下:难道不是这样么,难道不是祖祖辈辈都这样过么?男子有成家立业之说,女子不能立业,可不就只剩下成家?即便要反驳,也只能说:〃生儿育女是为我自己,并不为别人。〃

    〃谢姐姐何必自欺欺人呢,〃嘉敏嗤笑一声:〃姐姐的孩子,会冠以夫家的姓氏,光大的是夫家的门楣,姐姐百年之后,他们绵延的,也是夫家的香火,能与姐姐有什么相干呢?十月怀胎,辛苦的倒是姐姐,一朝分娩,可能过不了鬼门关的倒是姐姐,生下来之后悉心教养,督促上进的,倒是姐姐。〃

    谢云然被她这一席话彻底说得懵了:〃照三娘这么说,难道全天下的女子,都不该嫁人,不该生儿育女?〃

    〃当然不是,〃嘉敏即时予以否决:〃女子力弱,如果家中贫困,父母年老之后,她就不得不再找一个能养活她的人,仰仗他给予衣食,作为交换,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也是应有之意。〃

    〃那富贵人家的女儿呢?〃谢云然心里不以为然,然而终究无法反驳,又忍不住想要再听下去。

    〃富贵人家的女儿,那是另外一种情形了,就如之前所言,女子不能举业,难有产出,父母不能白养一场,所以把女儿嫁出去,作为利益交换,得到夫家的资源――这是子女报答父母的方式。〃

    谢云然脑子里一片混乱,她做梦也都没想到嘉敏会说出这样一篇话来:〃不、不是这样的,我阿爷阿娘就不会把我像……一样拿出去交换。但是他们还是希望我能找到一户好人家。〃

    〃我阿爷也不会,我阿爷也希望我能得到一个……〃〃如意郎君〃四个字在嘉敏舌尖一转,没有吐出来,她如今尚是云英未嫁,并不方便直言,能说到这一步,已经是惊世骇俗:〃因为世人已经形成了这种风气。〃

    〃风气?〃

    〃千百年来,都是如此。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形成一种风气,人们以成家为喜事、美事,所以即便是疼爱女儿的父母,也会把她嫁出去。只不过,他们会留心挑选女婿的人选,希望女儿在夫家,能被好好相待――但是这世上,少有夫家待媳妇,如娘家待女儿一般娇宠的。〃

    〃还是不对,〃谢云然并不容易被说服,想一想又道:〃风气的形成,总有缘由。假使三娘所言为真,那么最初,这个风气还没有形成的时候,那些疼爱女儿的富贵人家,到底为什么,会把女儿嫁出去呢。〃

    那当然是因为……成亲之后除了生儿育女的辛劳,还有阴阳调和、闺房之乐了。只是这种话,须得十年之后的嘉敏,不、十年之后的嘉敏也羞于出口,而况如今。而况对面坐的是尚未出嫁的谢云然。

    便只干咳一声,应道:〃那自然还是因为女子不能立业。〃

    〃这也因为女子不能立业?〃谢云然摇头道:〃既是富贵人家,难道还养不起一个闺阁女儿?〃

    〃话不能这么说,〃嘉敏道:〃父母在世,自然万事好说话,到父母老迈,甚至于百年之后,做女儿的,就只能依兄嫂、弟媳过活,兄嫂弟媳和气还好说,这要碰上狼心狗肺,做女儿的,能怎么办呢?〃

    〃难道做兄弟的,就不念着手足之情?〃

    〃兄弟有好的,也有坏的,虽然你我都有幸碰上品行好的兄弟,但是这世间狼兄奸舅,从来就不少。〃

    ――这天下的人,极好与极坏都是极少,大多数人无所谓好坏,在不触及自己利益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不介意做一个好人;但是一旦威胁到自己,大多数人,也都不介意做一个坏人。

    但凡涉及利益,兄弟反目,父子成仇,比比皆是。
………………………………

第一百四十七章 激怒

    〃即便兄弟惦念,但是嫂子与弟媳呢?她们与这家做女儿的,可没有朝夕相处的情分,凭什么她们要在自家养个闲人?一日三餐,四季衣裳,胭脂水粉,佩饰零嘴,这万一要得了病,还须得延医请药,百年之后,须得她的儿女们养老送终。就算是家大业大,不在意这一星半点,但是人性之贪,哪里有止境呢?做女儿的多占一分,嫂子与弟媳的儿女,就少占一分,只有投入,没有回报。谢姐姐是个明事理的,倒是给我说说,这做嫂子做弟媳的,凭什么吃这个亏?〃

    谢云然哑然,这婚嫁背后**裸的交易关系,从前没有人同她说过,她也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这时候被戳穿,只觉得眼前一片血色。

    〃如果这家没有儿子,那就又回到之前女子不能立业的问题上,女子不能抛头露面,不能为官做宰,守着偌大家业,岂不如小儿抱金过闹市?〃

    〃说到底,还是因为女子不能立业,〃谢云然苦笑:〃所以无论贫穷、富贵,都不得不仰人鼻息,三娘这话又绕回去了。〃

    嘉敏放下手中荷叶盏,盯住谢云然,缓缓说道:〃姐姐也认为,自己不能立业么?〃

    〃如何立业?〃

    〃恕三娘直言,只论生儿育女,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妇,也未必不如姐姐。〃嘉敏道:〃姐姐自小受教,读书识字,论见识与才能,天下多少男子不能望项背。难道姐姐原本打算把这些都束之高阁?〃

    〃当然不是!主持中馈难道不需要见识与才能,养育儿女难道不需要见识与才能?怎么能说束之高阁呢?〃

    〃养育儿女是传授与指点,不是发挥才能。〃嘉敏应声驳道:〃主持中馈,那须得姐姐有这个运气。姐姐是高门女子,日后必配高门男子,如果男子家中尚有祖母、母亲,须得几时才轮到姐姐来主持中馈!〃

    〃有的人熬到死,也没有轮到。〃嘉敏截断谢云然未出口的话。

    谢云然心里浮躁起来――难道不该是这样么?她所设想的人生,就是这样啊。她努力读书识字,努力学习才艺,难道不就是为了配得上一个更好的郎君么?至于这些才能,有没有用,用不用得上,那有什么关系呢?

    人人都是这样过的呀,上至公主,下至村妇,为什么三娘偏偏说这样不对呢?到底哪里不对?

    〃三娘你到底要说什么?〃谢云然脱口问。

    〃我想说……〃嘉敏忽然想要避开她的眼睛,但是她知道不能这样,避开就是示弱,示弱就无法再说服她:〃姐姐自己也说,像姐姐这样的人,能诗,能书,能绣,能画,能歌,能舞,知进退,晓礼仪,善骑射,懂音律,门第清贵,难道就因为容貌受损,就会连一个不识字的村妇都不如么?〃

    那确实是她说过的话,谢云然想。她不服气,但是不服气有什么用。就如三娘所说,女子不能立业,唯有成家。她会的这些,技艺,才能,就没有施展之地,可不就是连一个不识字的村妇都有不如么?

    谁会娶一个容貌受损的女子呢?也许三娘是想安慰她,天底下总会有不在意女子容貌的男子?但是这样的话,怕是连她自己也不信。

    但是嘉敏并没有这样说,而是说道:〃天下人都说,女子不能立业,姐姐就信了女子不能立业么?寻常女子,确实立业艰难,但是以姐姐的家世,以姐姐的能力,天底下这么多庸庸碌碌的男子都要立业,姐姐为什么不能?〃

    〃如何立业?〃谢云然重复,这是她之前问过的话:〃三娘你又把自己绕进去了。〃

    〃如何算是立业?养得活自己就叫立业。姐姐养不活自己么?除去嫁人一途之外。如果姐姐喜欢行商,难道谢家没有商铺?如果姐姐喜欢从政,女子虽然不能为官,难道也不能做幕僚?如果姐姐喜欢的是琴棋书画,岂不闻洛阳纸贵?这些,与容貌有什么关系呢?这世上的人,会因为姐姐容貌受损,而拒买谢家商铺的东西么?这世上的人,会因为姐姐容貌受损,而拒绝有用的进言么?这世上的人,会因为姐姐容貌受损,而拒绝精妙的琴曲、棋谱和书画么?〃

    嘉敏歇一口气,往下说道:〃姐姐容貌受损,唯一有害的,就是无法嫁一个贪图美色的男子,无法为他生儿育女。〃

    果然还是有这句,谢云然冷笑道:〃天下有不贪图美色的男子么?〃

    〃没有,〃嘉敏毫不犹豫地回答:〃所以姐姐就觉得活不下去了么?难道除了嫁人之外,姐姐活在这世上,就再没有别的价值了么?作为一个人,而不作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姐姐见过哪个男子,除了是丈夫、是父亲之外,就没有身份了么?他还可能是官员、是商人、是农夫、是工匠、是学者。〃

    〃姐姐或者会反驳我,说男子是男子,女子是女子,男子是人,女子就不是人么?姐姐听说过苏州的绣娘么?她们未必识字,她们也没有高贵的出身,没有姐姐这样光彩照人的才学与容貌,但是在妻子、母亲之外,她们在这世间,还有她们的身份。姐姐的见识,连这些贫贱之人都不如么?〃

    〃当然不――〃

    〃不,〃嘉敏却打断她:〃姐姐就是这样,姐姐就是打心眼里觉得,女子不配为人,只能作为妻子、母亲,依附于丈夫、儿子存在,姐姐就是觉得,姐姐生下来,活在这世间,学习这些技艺,都是为了一个男人,为了给他生儿育女,主持中馈,而不是作为一个单独的人,存在于这天地间,所以姐姐在容貌受损之后,无法再得到一个堪能匹配的男子,就失去了这唯一的生存意义,就如天崩地裂,不惜以死来抗争这样的命运。〃

    〃不、不是这样的……〃谢云然觉得浑身的血都在往上涌,她听得出嘉敏语气里的不屑,她瞧不起她。

    她在污蔑她。

    嘉敏再一次不容她把话说完:〃必然是这样的,否则无法解释,姐姐心存的死意。姐姐先前说平生憾事,只剩下没有报答我。不,姐姐遗憾的事情多了去了,崔家纵然得到报应,难道姐姐死后能亲眼目睹?日后伯父伯母因为姐姐伤心,难道这世上还有人能够抚慰他们?姐姐亏欠他们才是最多,姐姐不必说对不起我,反正我所付出的,姐姐也回报不了,说这些空话有什么用呢――〃

    〃住口!〃谢云然终于再忍不住,大叫起来:〃住口,你、你出去!〃

    如果说话的不是嘉敏,她大概早就叫她滚了!谢云然只觉得耳边嗡嗡嗡地乱响,像是有几千只几万只苍蝇在飞,眼前一时黑,一时又金星乱冒,而嘉敏的声音,穿过那些嗡嗡嗡乱飞的苍蝇,准确地传递进来:〃姐姐觉得三娘说错了么?〃

    〃出、出去!〃谢云然指着门――也许那边是门罢。

    〃姐姐是否觉得――〃

    〃住口、出去!四月、四月!〃谢云然叫到第二声,四月匆匆进来:〃姑娘、姑娘这是怎么了?〃

    〃请兰陵公主出去。〃谢云然长长吐出一口气。

    嘉敏和半夏出了谢云然的屋子,外间候了个才留头的小丫头,给她们领路。四月因急着要回去照看谢云然,十分歉意,说了许多次:〃我们姑娘……心情不好,公主莫要见怪,要怪,就都怪奴婢吧……〃

    〃怪你什么。〃嘉敏方才说了太多的话,这会儿打不起精神,听四月这么说,忍不住笑了:〃你快回去吧,我都理会得。〃

    出了院门,等在外头的是谢夫人的贴身婢子,说夫人有请。嘉敏带了半夏过去,谢夫人等在花厅了,遥遥见了嘉敏,竟是起身相迎。嘉敏是晚辈,哪里当得起,忙推辞、寒暄,好半晌才能坐下叙话。

    谢夫人说:〃云娘不懂事,招待不周,三娘莫要介意。〃

    嘉敏应道:〃伯母客气。〃

    谢夫人叹了口气:〃三娘,你和云娘要好,伯母也不当你是外人,但是退亲这件事,恐怕还须得重新斟酌――〃谢云然退亲,是借了嘉敏的势,谢夫人要去挽回,就不得不先与嘉敏商议――虽然嘉敏是晚辈,毕竟身份贵重。

    嘉敏沉默了片刻,说道:〃伯母要不嫌我说话直,就听我一句。〃

    她上次这么说,就说了句〃来日方长〃,谢夫人心里直犯嘀咕,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来这么多弯弯道道,面上不露,说道:〃三娘有话直说就是。〃

    〃崔十一郎……不是良配。〃

    谢夫人:……

    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也知道什么是良配?
………………………………

第一百四十八章 路遇

    一直近到午时,嘉敏才终于摆脱谢夫人,从谢家出来,由半夏扶着上了停在距离谢府百步开外的翠盖朱缨八宝车上。几乎趔趄爬不上去。进了车厢,直接瘫软成一滩软泥,连眼睛都闭了起来。

    半夏知情识趣地给她按太阳穴和肩井穴。

    虽然心里而已奇怪,明明好好的,谢娘子一向脾性甚好,自家姑娘也……至少从宫里回府之后,就再没有无理取闹过。到底为着什么,这样两个人能争执起来,以至于谢娘子下逐客令,而姑娘,则疲倦得话都不想再说。

    还有之前……之前姑娘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谢府?

    半夏满腹猜疑,却也知道,主子不开口,她这个做奴婢的,就不能乱问。只道:〃姑娘,咱们这就回寺里去么?〃

    〃是啊。〃嘉敏好想快点回到床上,好好睡上一觉。她觉得疲倦,疲倦得简直像刚打完一场恶战,原来说话也是个力气活,她想。不不不,不是说话的缘故,大概是、大概是想得太多的缘故。

    她说这么多,都只是想打消谢云然的死念。她和谢云然一样清楚地知道,崔家不会接受一个容貌受损的妻子。这世上大多数家境殷实的男子都不会接受,而况高官门第。让谢云然下嫁?那不如叫她去死。

    她是不得不绕开这个话题。

    原来出色也是一种负担。如果谢云然不是之前太出色,如今落差也不会这么大。不不不,还是不对。嘉敏心里混乱地想,不是出色的缘故……是,是谢云然的前半生,为别人活得太多的缘故。

    那些看起来很美好的品质,温柔,稳重,体贴,大方,每一项美德形成的背后,都是舍弃自我的表达。

    嘉敏也相信这世上有人真正喜欢歌舞、书画、骑射,也有人会喜欢这些全部,就好像这世上真有人喜欢皓首穷经,但是大多数人不,大多数人好逸恶劳,而每一项技艺精通,都须得极大的毅力,与极多的功夫。

    嘉敏惭愧地想到自己。人和人真是不能比。谢云然这样处处体贴妥当,一万个人,会说一万个好字,而她的前世,任性到眼里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那大约就是一贯出色,与自暴自弃的结果。她是玉瓶儿,她是瓦罐儿,结果她得到崔十一郎这么个绣花枕头,她得到了萧南……

    正因为谢云然是个活在别人眼里的人,容貌受损,就是这个形象的彻底崩塌。一个信念的崩溃,只能再造一个。她说到死亡这样平静,那想必是反复斟酌、反复考虑过很多个日夜,绝望到了极处,而并非一时冲动。平心静气与她说道理是没有用的,她也是无可奈何,才以毒攻毒。

    但是谢云然这样的聪明人,虽然气愤之下逐她出门,但是日后想起,自然会明白,嘉敏有这个信心……

    〃吁……〃马车忽地一停,嘉敏和半夏几乎是猝不及防,差点滚做一团。

    〃出什么事了!〃半夏扶起嘉敏,扬声责问。

    〃前面路被封了!〃安平回道。

    〃那就绕道走吧。〃嘉敏揉了揉太阳穴,也不知道是哪位贵人出行,真是流年不利。

    安平应了一声,掉头要走……〃等等!〃嘉敏忽然叫住他:〃我记得这块儿离许大夫的医馆不远?〃

    〃是不远。〃安平犹豫了一下,说。

    〃那就过去看看。〃嘉敏吩咐道。

    〃可是路……〃半夏急道:〃路被封了啊。〃

    〃蠢丫头!这也就是封的车路,下了车,咱们走几步不成啊,又不远。〃

    姑娘这素来足不出车的,怎么对许大夫的医馆这样熟悉?半夏心里嘀咕,多半还是为着谢娘子的缘故吧,姑娘对谢娘子真是有心。一面想,一面扶着嘉敏下了车……她自然不知道,许秋天也就罢了,许秋天的那个孙子许之才,在之后的许多年里,都是周城的御用大夫,与嘉敏熟稔至极。

    安平、安顺原也想反对嘉敏下车,但是嘉敏既发了话,也就没有他们反对的余地了,所幸,在这京城里,也不会碰上什么危险。要说贵人,哪家贵人,不与自家主子沾亲带故的。

    下了车,由安平安顺护着,主婢几个往许家医馆走。走了有三五百步,前面人竟然越来越多,把道路围了个水泄不通,不光车不能过,连人都不能。里间又有呼喝、欢声,再细听,仿佛还有鞭打声。

    不知道在当街鞭打什么人,这光天化日的。

    嘉敏不想惹麻烦,这时候其实已经后悔贸然下车了。想是之前劳神太过,昏头昏脑,才有此错着。但是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嘉敏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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