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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和女儿-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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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艾尔小姐不能陪着你,今后还有这样的时候。她家不和咱家在一起,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干。我为难得很,好长时间了。现在我总算走出了一步,我希望这一步能使我们两个都更加幸福。”
“你要再婚了,”她帮他说出来,声音平静,干巴巴的,同时轻轻地从他手中抽出她的手。
“对。和柯克帕里克太太——你记得她吗?在托尔斯庄园大家都叫她克莱尔。你还记得吗?那一天你留在庄园她对你多好啊。”
她没有回答。她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字眼说好。她害怕说出话来,担心一说话,生气、反感、愤慨等情绪——不管是哪一样情绪,反正这会儿正在她胸中沸腾——会发泄出来,表现为哭喊尖叫,要么更糟,变成叫人忘不了的起头话。真像是她站着的那块坚实的地齐海边塌了,她孤零零一个人漂进了无边无际的大海。
吉布森先生明白她沉默不语是反常现象,也基本上猜着了她为什么不言语。不过他知道必须给她时间,让她认可这个主意;他仍然相信这再婚一事终究是为了她的幸福的。再说,秘密说了,心里话也掏了,他感到轻松了,过去二十四个钟头里她一直在为怎么开口而担惊受怕。他接着扼要介绍这桩婚姻的种种优势,所有的优势现在全装在他心里,了若指掌。
“她和我年龄上非常合适。我不知道她到底多大岁数,但她肯定快四十了。我以前就不该考虑找个比她年轻的。她很受卡姆纳老爷和卡姆纳夫人及其全家的尊重,仅此一点就不可小看。她礼数周全,为人和气一一当然,这是从她命定的社交圈子里学来的一一相比之下,小傻瓜,你和我可算是粗俗之辈了。我们现在必须在礼数上讲究起来。”
这么点小小玩笑没得到她的反应。他又往下说:
“她善于理家——还是勤俭持家呢——因为近几年她在阿什科姆有个小学校,当然啦,还得替一个大户人家里外操持。最后一点,但不是最轻微的一点,她有个女儿一一和你年龄差不多,莫莉——她当然要来和咱们一起生活,给你做个好伴儿——你们便是姐妹了。”
她仍然沉默不语。到最后她说:
“这么说,打发我出门在外,好趁我不在家悄悄操办这一切?”
她是心里难过才这么说的,但她这么一说,便无法再保持装出的冷漠的样子了,她父亲猛站起身,匆匆离开屋子,还自言自语说了几句——说的是什么,她听不清楚,但她跟在他后面跑,穿过昏暗的石头过厅,跑进马厩院子里的耀眼阳光中,又跑进马厩。
“啊,爸爸,爸爸——我自个儿不对头——我不知道怎么说这种可恨的——可恶的——”
他牵马出去了。她不知道他听见她的话了没有。就在他上马的时候,他转过神情黯然的脸对她严肃地说:
“我看我还是这会儿就走,这对你我都好。再下去我们可能会说些很难忘却的话。我俩都太激动了。到明天我就会平静下来,你也会再考虑考虑,想明白这主要一一我是说主要的动机一一是为你好。你可以和哈姆利太太谈谈——我本想亲自跟她谈的。我明天再来。再见,莫莉。”
他策马走了很久很久以后——马蹄声消失在圆石子谱成的车道上,又远远消失在庭园草坪上——莫莉还站着不动,手搭凉篷,望着他的身影最后消失了的那一块空处。她自己的呼吸似乎暂停了,只是隔了好长时间后才发出一声痛苦的叹息,这么叹息了两三次,便失声哭起来。她最终还是转身走了,但不能回屋去,不能告诉哈姆利太太。她忘不了她父亲刚才怎么看她的,怎么说话的——怎么离她而去的。
她从一个便门走出去——这是花匠往花园里运送肥料时走的路——顺这条路过去,便是种植场,灌林丛生,绿树成荫,还有长成拱形顶的大树,遮得那片苗圃几乎看不见。没人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她自己觉得对父亲不孝,心怀痛苦,但心里想没人会来在意她的。哈姆利太太有自己的丈夫,有自己的孩子,有她自己闭门读书的爱好;她为人非常热情善良,但莫莉心里的苦楚外人是爱莫能助的。她快步朝她早为自己定好的一个地方走去——那是一个小憩时的座位,一株梣树垂下的枝叶几乎把它围在了中间。那是树林的另一边了,座位就在又长又宽的一块高出地面的平台上,从那儿远远望去便是好看的草场斜坡。这块地方也许正是为了眺望阳光下平静的田园景观而造的。绿树掩映着教堂的尖顶,两三家红瓦屋顶的老式农舍,远处便是渐渐高起的深红色大地。要是放在过去,住在庄子上的哈姆利家可能是名门大户,说不定哪一天大会宾朋,这块宽阔的平台上便会挤满了穿着环形女裙的夫人小姐,身边陪着头戴丝袋假发、腰悬佩剑的绅士,大家满面春风,四处游玩。可是如今根本没人去那里散心,平台也废弃不用了。倒是有个小门通向远处的草场,老乡绅或者他的两个儿子要走这个门就会穿过这块平台,除此之外再无别人没事于到这里闲逛。莫莉几乎认定除了她自己外再没有人知道这个隐藏在垂梣枝叶下的座位,因为只有菜园、家里人常去的花园或正宅望得见的有花草装饰的地方才有必要雇园丁收拾,这后面的地方就顾不上管了。
她一走到那个座位跟前,就再也压抑不住悲伤的情绪,痛哭起来。她没有心思分析自己这么痛哭流泪的原因,原因太多了:她父亲要再婚,她父亲和她生了气;她做得很不对,他一气之下走了;她失去了他的爱,他要结婚了——不要她了——不要他的孩子了——不要他的乖女儿了——忘了她亲爱的亲生母亲。就这样她一面乱纷纷地想,一面哭,直哭得哭不动了,才停下安静片刻,好鼓起气力重新痛断肝肠地挥泪如雨。她索性让自个儿瘫在地上一一大自然为剧烈痛苦专门设下的宝座——身子靠在那个长满苔藓的旧座位上。一会儿把脸埋在两只手里,一会儿又双手紧握在一起,似乎十个指头紧紧挤,挤痛了才能缓解内心的痛苦。
她没有看见罗杰·哈姆利从草场上返回来,也没有听见那个小白门卡嗒一声响。他一直在外面各处的池塘和水沟里捕捞东西,这会儿肩上搭着湿漉漉的吊网,网里关押着污泥浊水里捞来的宝贝。他准备回家吃午饭,这顿饭吃起来正合他到中午时分的胃口,但他嘴上还是常说吃不吃没关系。不过他知道他母亲喜欢午饭时叫他陪着;她少不了这顿早饭午饭合为一顿的午餐,在这个时间之前她很少下楼,家里人也基本上见不着她。所以罗杰为了母亲,就放弃了吃不吃没关系的说法,这样他也得到了好报,陪着母亲津津有昧地美餐一顿。
他走过那块高台往家的方向走,当时还没有看见莫莉。有一条木铺小径与平台直角相交,他顺着它走了大约二十码,往树下的草丛和野生植物丛中观看,突然发现了一种稀有的花,这是他长期以来求之不得的品种,今天终于看见了,多亏他那双明亮锐利的眼睛。他的吊网放了下来,熟练地盘起来不让里面的东西流出,那朵花躺在绿叶丛中,他迈着又轻又稳的步子过去寻宝。他是个极其热爱大自然的人,不用思索,只凭习惯,便总能避免没必要地踩在植物上。花草或昆虫,即使看上去不起眼,可有谁知道那是不是经过千辛万苦才长成眼下那个样子的?
他的脚步领着他朝那棵垂梣下的座位走去,从这边看,枝叶遮得没有从平台上看那么严。他停住脚;他看见地上有件浅颜色的衣服——有个人半躺半靠在那个座位上,当时一动不动,他还以为这个人一一会是谁呢——可能病倒了或是昏过去了。他停下观察了一会儿。一两分钟后哭声又起——还说着话呢。原来是吉布森小姐在时断时续地哭。
“爸爸呀爸爸!你可要回来啊!”
有一两分钟他觉得还是与人为善,留下她一个人不受注意第哭她的心事。他甚至已经踮起脚后退了一两步。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又听见了痛断肝肠的哭声。这里又是他母亲走不到的地方,不然的话,不论什么样的痛苦,她都会是这位姑娘、她的客人的天生安慰者。无论如何,他听见那声音哭诉得那么伤心,那么痛苦,还孤零零地得不到安慰,他便转回身朝垂梣树下的那顶绿枝帐篷走去,也不管这么做是对是错,是体贴之心还是唐突之举。他走得离她很近了,她这才突然一惊站起来。她竭力止住抽泣,本能地伸手把她又湿又乱的头发朝后整理。
他朝下望着她,神色庄重,又关切,又同情,可是又不知说什么好。
“到午饭时分了吗?”她说道,尽量让自己相信他没有看见她的泪痕和哭得不成样子的面容——没有看见她躺在地上哭碎了心的情形。
“我不知道。我刚才正要回家吃饭。不过——你必须允许我直言——我刚才见你那么伤心,我就不能一走了事。是出事儿了吗?我是说,是不是出了我能帮你一把的事儿?如果是个人私事,我就帮不上忙,当然就没有权利问长问短了。”
她已经哭得精疲力竭,觉得站也站不住,走也走不动,便在那个座位上坐下来,叹口气,脸色变得那么苍白,他都觉得她要昏过去了。
“等等,”他说道——其实是一句没必要说的话,因为她根本动弹不了——说完他像颗子弹一般射出去,直奔他知道的那汪林中清泉,几分钟后迈着小心翼翼的脚步返回来,用一片宽大的绿叶挽成一个临时用的杯子,里边盛着些泉水。虽然只是一点点水,却对她很管用。
“谢谢你!”她说道,”我现在一时半会儿还走不动,你别等我,先走吧。”
“你必须让我等你,”他说道,”你这么虚弱,我母亲是不会让我撇下你自个儿回去的。”
于是他们沉默了一阵子。这期间他离开了片刻,过去查看垂梣树上的几片不规则的叶子,这一半原因是他天生有这么个习惯,另一半原因是叫她有时间恢复体力。
“爸爸要再婚了,”她终于说了。
她说不上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他;就在刚才开口前的一刹那,她还毫无对他说的意思。他失手掉下手中的树叶,转身望着她。她那双充满悲痛的可怜的跟睛迎住他的目光时,禁不住泪水盈眶,默默地祈求同情。她的表情比她的话语更能打动人心。他稍停片刻才接了话,这倒不是因为他拿不准问了问题会得到怎样的回答,主要原因是他觉得非说点什么不可。
“你为这事伤心吗?”
她没有把她的目光从他眼睛上移开,她颤抖的嘴唇构成了说”是”的样子,声音却没有发出来。他又沉默了,盯着地面,用一只脚轻轻地踢一块松动了的石子。他的思想不容易用话语的形式表现出来,他也不善于安慰人。他要等到弄清楚事情原委,看明白能真正解决问题的途径后才能说出安慰话。他终于说了——简直像是就这件事跟自个儿论理。
“看起来似乎有这种情形——姑且把爱情问题完全抛在一边——找个人代替母亲的位置,几乎是一种非尽不可的责任……我可以理解,”他说道,话音一变,重新望着莫莉,”这一步它会排解他许多忧愁,还会给他带来个叫他快活的伴侣。”
“他有我。你不知道我们父女俩是怎样相依为命的——至少你不知道他对我意味着什么。”她说时有些自卑。
“但他肯定是经过认真考虑的,否则的话,他就不会这么做了。他也许考虑到这样做是为你好,而不是为他自己着想。”
“这正是他想说服我的地方。”
罗杰又开始踢石子了。他还没有抓住事情的关键。突然他抬起目光。
“我想给你说说我认识的一个姑娘。她十六岁左右时死了母亲——一大堆孩子中她是老大。从那时起,她把自己全部贡献给了她父亲——连同她整个青春时代的大好年华,先是安慰他的人.后是他的伙伴,他的朋友,他的秘书——什么事都干。他是个生意人,要办的事太多,回家来往往只是养养神.准备第二天接着工作。哈里特总是呆在家里,随时帮忙,要说话就说话,要沉默就沉默。就这样持续了八九年时间。后来她父亲再婚了——娶了个比哈里特本人大不了多少的女人。可现在呢——据我所知,他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家——放在你身上,你就会认为这是不大可能的事,对吧?”
她听着,但没心思说话。不过她对这个小故事例很感兴趣——哈里特姑娘对她父亲来说那么重要,超过了也在豆蔻年华的莫莉对吉布森先生能够起到的作用。”这是怎么做到的呢?”她最后叹口气问道。
“哈里特先想到的是她父亲的幸福,后想到的才是自己的幸疆。”罗杰回答说,言简意深。莫莉需要这样的话激一激。她又开始哭起来。
“但愿这是为了爸爸的幸福——”
“他肯定相信,你是这样希望的。你呢,不管怎么想,给他一个机会吧。依我看,他要是见你烦恼不痛快,或者人瘦下去,他就不会安宁,因为照你的话说,你对他一直是那么地重要。那位夫人对他也很重要——即使哈里特的继母是个自私的女人,即使她关心的总是满足自己的愿望一一但她不是这样的自私女人。她一心一意要哈里特幸福,就像哈里特一心一意要她父亲幸福一样一一你父亲未来的妻子也会是这样的人,虽说这样的人并不多见。”
“可我觉得她不是这样的人,”莫莉低声说,说着心念一动,记起了很久以前发生在托尔斯庄园的事情。
罗杰不想听莫莉解释她为什么说这种怀疑话的原因。他觉得他没有权利多听吉布森先生的家庭生括情况,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都不该多听,只可以听点绝对必要的,好安慰、帮助他纯属意外碰上的这个痛哭的姑娘。再说,他想回家去,陪着他母亲吃午饭。但他不能把她一个人撇下。
“对每个人都应该抱以最好的希望,不要往最坏处想。这话听上去像是老生常谈,但它刚才给了我安慰,将来有一天你也会发现有用处。人人都应该努力做到多想别人,少想自己,对人最好不怀偏见,不往坏的一面想。我的讲道不算长,对吧?这番讲道听得你有了吃午饭的胃口了吧?我知道讲道总是听得我饿。”
他看样子要等她站起来跟他一块儿走,其实他正是这个意思。不过他是想叫她明白他不应该撇下她。她懒懒地站了起来,乏得走不动。她多么想一个人留下来,但愿他别等她,自个儿回去算了。她身子太虚弱,小路上横出一块树根来,绊得她踉跄一下。他虽然没说话,却很留神,看见她绊了一下,赶快伸出手扶住她,免得她跌倒。紧张的一刻过去了,他还握着她的手。这个小小的身体失衡深深打动了他的心,他觉得她是那么年轻,那么无依无靠。他很关心她,记起他刚才看到她发作的那么一阵悲痛,便很想先给她一点小小的安慰再分手——就让他们这样推心置腹地边走边谈,一直走回到家里日常生活的内容中。可他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会觉得我心肠硬,”他终于憋不住说开了,这时候他们已经离客厅窗户和花园门不远了。”我从来不会表达我的感情一不知怎么的,我总是一说感受便成了说哲理——不过我很同情你。是的,很同情。从眼下正在变化的情况看,我想帮你也帮不上,但我能体谅你,就用闭口不谈的办法体谅你,因为谈不起作用。记着,我是多么同情你!我会经常想着你的,虽说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再谈你的事。”
她说道:”我知道你同情我,”声音压得很低,说完匆匆离去,跑进门,上了楼,回到自己房间的一片孤寂中。他上楼去陪他母亲,她正坐在没有品尝的午饭对面,因为她的客人颇为神秘地没有正点进餐而生气,她现在对任何事情都能生起气来。她刚才听见吉布森先生来了,又走了,却无从知道他是否给她留下了什么话。她还担心自个儿的健康状况,有人说她得了疑病症,所以她总是特别希望从她的医生嘴里露出点有见识的话。
“你上哪儿去了,罗杰?莫莉呢?——我是说吉布森小姐在哪里?”这两个青年男女相逢在这个家里,她蓄意要在他们两人之间保持一点规矩。
“我出去采集些东西。顺便说一下,我把吊网留在平台上了。我发现吉布森小姐坐在那里,哭得心碎了一般。原来她父亲要再婚了。”
“再婚!是吗?”
“是的,他要再婚了。她把这事看得很严重,可怜的姑娘。母亲,我想你可以打发个人给她送去一杯酒,一杯茶,或者这一类的东西——她刚才险些昏过去——”
“我自己去看她,可怜的孩子,”哈姆利太太说着站起身来。
“你千万不要去,”他说道,手搭在她的胳膊上,”我们已经叫你等得太久了,你看上去脸色很苍白。东西哈蒙德可以送过去。”他说着摇铃叫人。她重新坐下,惊得几乎目瞪口呆。
  “他要和谁再婚?”
  “我不知道。我没有问,她也没告诉我。”
  “这才像个男子汉。唉,这件事到底如何,有一半儿还在他究竟要娶谁为妻这个问题上。”
“我也许该问问。可不知怎么的,我在这样的场合总是不善应酬。我对她尽可能地表示了同情,但我还是不知该怎么说话才好。”
“那你怎么说了?”
“我就我能想到的对她提出了最好的忠告。”
“忠告!你应该安慰她才是。可怜的小莫莉呀!”
“我认为忠告提得好便是最好的安慰。”
“那要看你所谓忠告是指的什么。嘘!她就在那边。”
出乎他们意料之外,莫莉进来了,尽量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她洗过了眼睛,整过了头发,苦苦挣扎着再不哭,使声音恢复正常。她不愿意叫哈姆利太太见她痛苦悲伤而心烦。她不知道她这是在不知不觉间遵照罗杰的指示办事,多想别人,少想自己——她正是在这么做。哈姆利太太想用她刚从儿子那里听来的消息做开场白,却拿不准这么做是否合适。但她满脑子全装着这件事,说不出别的话儿来。”我听说你父亲要结婚了,亲爱的,是吗?可不可以问一下准备娶谁呢?”
“柯克帕特里克太太。她好像很多年前是卡姆纳伯爵夫人府上的家庭教师。她现在也常在他们家住,大家叫她克菜尔,我相信他们都很喜欢她。”莫莉说她未来的继母时尽量向着她,只说她所了解的最有利于她的情况。
“我想我听说过她。这么说她也不很年轻了?她应该年纪不小了。还是个寡妇。她家里还有人吗?”
“好像有个女儿。不过我对她了解得太少了!”
莫莉眼看又要哭起来。
“别往心里去,亲爱的。到时候一切都会了解的。罗杰,你几乎没吃什么,这又要上哪去?”
“去拿我的吊网。网里装满了我不想失去的东西。再说,我从来吃不多,常有的事了。”她只说了部分实话。她觉得还是让她们两个单独在一起,她就能拔出扎在小姑娘心上的刺儿来。她刚一走,莫莉便抬起她那双哭肿了的眼睛,望着哈姆利太太,说道:”他对我很好。我一定记着他说过的话。”
“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宝贝孩子。非常高兴。刚才听他一说,我还怕他给你上了一堂小小的课呢。他心好,但待人接物就不如奥斯本那么亲切细致。罗杰有时候有点粗。”
“那我就喜欢粗。粗对我好。粗叫我深深感到——啊,哈姆利太太,我深深感到今天上午太对不住爸爸了!”
她站起来一头扑进哈姆利太太怀里,贴在她胸口痛哭起来。现在她的痛苦不在她父亲要再婚这件事上,而在她自己上午表现不好上。
如果说罗杰在谈吐上不够细心,那么他在行动上倒很细。莫莉的痛苦在他看来不合情理,还可能有所夸大,但对莫莉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痛苦。他想用他自己的方式设法减轻它,那办法真是独具特色。那天傍晚,他调好他的显微镜,把他上午转悠一趟搜集到的宝贝东西放在一张小桌上。然后叫他母亲过来观赏。莫莉自然也过来了,这正是他用心所在。他设法使她对他的研究感兴趣,她表现出一点点好奇心后,他便马上给予重视,接着进一步培养,使它发展成欲知后事的强烈愿望。这时候他便搬出论述该专题的书,把那些稍微有点笨重的科技语言翻译成通俗易懂的日常用语。在此之前,莫莉下楼吃正餐时还发愁离睡觉还有好几个钟头,该如何打发。在这几个钟头里,她决计不说独占她心头的那件事,因为她担心一下午就和哈姆利太太一直说这事,老太太都听腻了。后来却发现祈祷和就寝时间早早便到,大大出乎她的所料。一股新的思潮使她精神振作起来,她非常感激罗杰。这样就剩即将到来的明天了,明天就可以向她父亲反省认错了。
可是吉布森先生既不想说话又不想争吵。他任何时候都不喜欢表露感情,也许他还觉得凡事只要他女儿和他分明不能一拍即合,完全一致,那就少说为佳。她眼里的悔意他看得明明白白,他也看出她受了很大痛苦,所以他也心似刀割。她正要说出她对自己前一天的行为很后悔的话,他便挡住不让她说,自个儿说起来:”好啦,好啦,这就行了。你想说什么我全知道。我了解我的小莫莉——我的又蠢又笨的小傻瓜——比她自个儿更了解她。我给你带来一个邀请,卡姆纳夫人要你过去在托尔斯庄园度过下周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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