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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本岁月-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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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候要通知。大家都忙,怕记不住。”曹宇说。
“好的。”湛岚笑了笑,“我想找你帮忙一件事情。”
“嗯。”曹宇喝了一口汤,望着她,等着下面的话。
“我们住的那宾馆楼顶晚上经常有人放礼花炮,震得我受不了,你能不能给我换一个楼下的房间。还有,我想晚上出去买点东西,你能不能陪我逛逛澜江城。”湛岚说。
“没问题,你回宾馆直接叫他们给你换就是了。放大炮的人确实很烦,常有附近居民和外地客人向宾馆和市政府投诉,但收效甚微。逛街买东西的事情很容易,我叫尚弦陪你。”曹宇脱口而出,但话一出口,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果然,湛岚低下头,脸上难掩一丝失望。
“湛姐,你要买什么,我叫部门的人给你买。”坐在旁边的那个鸿运干部看出了湛岚的失望,说。
湛岚笑着摇摇头,没说话。
“哦,我今天要值班,包部长交给我还有一大堆事情,这两天不行,如果湛部长不急的话,过几天吧。”曹宇歉意地望着湛岚,想要补救。
湛岚说了声谢谢,继续吃饭,不再说话。
曹宇有点尴尬,他埋头狼吞虎咽地刨了一碗饭,匆匆回到了办公室。
坐在椅子上,曹宇觉得汗珠还在涔涔地往外冒,他抽出一张纸擦了擦,然后站到空调前惬意地接受着冷风地吹拂。透过玻璃窗,天边暮霭沉沉,高大的烟囱耸入云端,黄昏掩映之下的雄姿有些模糊。他从裤兜里摸出了香烟和打火机,歪头躲过空调的风口,一声轻微的脆响,打火机冒出了一股蓝色的火焰。
咚咚咚,几下敲门声打断了曹宇的思绪,他回头一看,只见湛岚站在了门口,她拿着一个托盘,望着自己出神,另一只手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曹宇问还有什么事?她似乎反应过来,进来将托盘放在了曹宇的桌子上。里面盛满了葡萄、金橘,还有两根黄灿灿的香蕉。
“这是领导们办公室剩下的,你晚上吃吧。”湛岚垂下眼帘,言语关切。
“这么多啊,我吃不了,你拿些去吧。”曹宇有些不安。
“12个小时呢,你慢慢吃吧。午夜适当注意休息。”湛岚望着他说,“不要忘了你的承诺哦,陪我逛街。”
“好吧,过几天,我叫你。”曹宇说。
“一言为定。”湛岚浅浅一笑,回头出门下楼去了。
湛岚叫自己陪他逛街的具体原因是什么,曹宇不知道,也不愿深想,但他知道湛岚这样做,肯定对自己有好感。就曹宇的个性而言,对美女他一般都保持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感,而湛岚的外表不仅美貌,还有一种骨子里的女人味,加上她的非凡才干,足以让男人一见倾心。不过奇怪的是,曹宇对湛岚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甚至还保持着某种警惕。或许因为她是鸿运派过来的吧,对鸿运这帮人的整体印象,曹宇还是没有什么好感,只是对秦爽个人稍好一些。
曹宇推开窗户,一股热风夹裹着暮色从窗外贪婪地流淌进来,楼下,虫儿们的交响乐队在草丛中热烈地演奏。忽然间,曹宇又感到了一种难言的寂寞,白天忙的时候无所谓,闲下来的时候,这种感觉尤为强烈,就像一个受伤的士兵停止了冲锋,一个人蜷缩在冰冷的战壕里,伤口又在隐隐作痛。他很想找个人说说话,找谁呢?室内除了他,只有空调在呼呼地喷出冷气。值班规定每两个小时到车间巡检一遍,这会儿还早。他关上窗户,重新打开电脑登上OA,处理了几份尚弦从鸿运集团总部下载的文件之后,他拿起托盘里的一根香蕉,撕开,然后随手点击了久未开启的QQ。
顷刻,一个头像闪出来,点开,是烟火倾城,QQ上的她还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名字。对话框里现出一行小字:
“还是不见你,很少上QQ啊。很忙吧,入伏了,注意防暑哦。”
曹宇心头一动,一看时间却是几天前的了,烟火倾城的头像已经变成了熊猫色,对方没在线。上次和她聊天还是朱二康不幸的那天,当时自己来不及招呼就下线了。
网络真是奇妙,只需按动手指就能向对方表达问候,哪怕远在天边,素未谋面,也如近在咫尺,触手可及。这一刻,就在这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里,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问候在漫游穿梭呢?但是,曹宇知道,这些千丝万缕的问候中,没有一线是属于自己的,因为他上网聊天极少,不像夏枫和薛莎她们那样成天挂在网上,他的QQ好友也少得可怜,没有薛莎,没有阿依古丽,甚至连夏枫也没有。在网上,唯一曾经问候过自己的,便是这个陌生而又有几分熟悉的烟火倾城。
惆怅之间,曹宇顺着鼠标点击烟火倾城的空间,屏幕提示需回答主人的一个提问:
我论坛名字是什么?
曹宇会心地笑了笑,就像阿里巴巴来到那个宝洞的门口,一声咒语之后,烟火倾城的空间豁然开朗。里面没有令人心颤的珠宝,却有一种赏心悦目的精致,淡蓝色背景,飘着落叶的林荫道上,一个女人的剪影背靠着大树低头沉思。点击日志,置顶的文章叫做《新生之绿》:
“今天终于和他去了民政局,两个本子,一人拿到一个,绿色的封面。记得10年前一起来领结婚证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时的自己青春懵懂,转瞬之间,年华已逝,物似人非。这一刻,我再一次黯然神伤,不是为他,为他太不值得了,现在总算彻底明白。只是叹息这么多年来,自己放弃和失去的东西太多。不过,还不算晚。一个小小的册子,宣告一段历史的结束,也预示着一段新旅程的开始,不是吗?这绿色的封面,象征着绿色的希望。。。。。。
看到这里,一种偷窥的负罪感使得曹宇不由退了出去。原来她是个刚刚离异的女子。有人说,婚姻失败是仅次于失去亲人的第二大痛苦,对于女人来说往往更加强烈。一丝同情在曹宇心头油然而生。移动鼠标,曹宇又打开了她的相册,个人相册上了锁,另一个相册是开放的,标题叫做《儿子,倾城的唯一骄傲》。原来她还是个母亲。打开,当画面上烟火倾城的骄傲两手叉腰地站在曹宇的面前时,他的心头一惊,这个孩子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呢?一下想不起来,他又打开孩子的另一张照片,近影,大头,招风耳,调皮而又略带桀骜的眼神,眼熟啊,谁呢?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曹宇不由呆了。
这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常胜的儿子。
记得那是三年前的年终团拜会吧。常胜和厍涧都带着家属和“小拖斗”,吃饭到时候,领导们一桌,家属和孩子们坐在旁边一桌。常胜和厍涧的儿子都是四五岁,正是烦死猪狗的年龄。还没开吃,两人就为争喝雪碧剑拔弩张起来,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两人你一下我一下揣起了拳头,两个母亲拉都拉不住,直到常胜和厍涧板着脸站起来作修理状,两个小鬼才悻悻地收手。大家都以为息事宁人了,常胜的儿子却忽然挣脱母亲的手,冲过去照着对手的屁股狠狠一踹。顿时,厍涧儿子的哭声响彻大厅。常胜大怒,欲拿儿子归案,而目标却已逃之夭夭。后来还是曹宇拿着一瓶雪碧,和常胜的老婆一起在马路对面把“凶手”哄了回来。
一截长长的烟灰从凝固的指尖断落,曹宇将半只香烟往掺了水的烟缸里一杵,那“嗤”的一声响像是从自己心里发出来似的。烟火倾城是这个孩子的母亲,也就是说,她是常胜的老婆,现在应该说是前妻才对。从日志来看,她已经和常胜离了婚。烟火倾城对仅此一贴很感兴趣,也对铁本改制的事情印象深刻,这可能和常胜是有很大关系的。澜江城的确太小,转来转去,不是熟人,就是与熟人相关的人。就连自己QQ上屈指可数的好友之一也不能幸免。曹宇心头满是失望。和湛岚一样,烟火倾城的外表无可挑剔,从网上这几次聊天看起来,她还非常聪明,也拿自己当朋友。如果换了其他人,曹宇都乐意与之交往。但她偏偏是常胜的前妻。知道对方身份的一刹那,那种美好的感觉荡然无存,尽管他也在潜意识里想了解对方的身份,就像烟火倾城想了解他一样。如果烟火倾城知道了自己,她会怎么想呢?很可能比自己还要尴尬吧,因为烟火倾城来找安捷告状的时候曾经遇到过她。想到这里,曹宇无心再与她有什么联系了。隐身还是拉入黑名单呢?曹宇有点犹豫,或者自己不再用这个号也不失为一种选择。左右为难间,曹宇又不由哑然失笑。两人只是普通网友嘛,聊天而已,就算她是常胜的前妻,至于这样草木皆兵吗?曹宇忽然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了,什么事情都开始瞻前顾后起来。或许,自己真是老了。
墙上的挂钟“铛”的响了一声,20:00点整,该去车间看看了。




 正文 48

漫天星斗,月色如洗。
10多年前,曹宇刚到车间倒班的时候,这种晴好的夏夜,如果车间不忙,他常常会和同事们一道偷偷溜出来,拿着一块塑料布,铺着躺在草地的星空下小睡。仰望苍穹,他觉得就像儿时在操场看露天电影,太阳投射出来的影像,打在夜空的幕布上,就成了星星和月亮,偶尔还会客串出一溜不明飞行物什么的,让他渐渐沉重的眼皮一跳,然后沉沉睡去。后来,肖铁推行严格的值班制度,睡觉的地点才被迫从草地转入了车间,还得随时绷着一根弦。这么多年过去了,夜幕上的影像依然如故,而观众早已面目全非。
有人说,仰望星空太久,人就容易伤感和迷茫,那时自己从未有过,现在才渐渐有了这种体会。曹宇觉得,这句话中的“人”应该加个修饰语,叫做“逐渐老去的人”。
走到制盐车间和热电车间的分道处,曹宇没有犹豫,直接往热电车间而去。下班时尚弦说他父亲今天上夜班,好久没跟尚师傅聊聊了,正好去看看他。
离车间门口还有一段距离,里面的操作工在穿梭忙碌着,犹如运转的机床,一刻不停。鸿运的文化读本有这么一条:不能让一个人忙死,但绝不能让一个人闲死。曹宇翻过那几个本本,品味这条文化的内涵,落脚点自然是在后者。据说鸿运集团要在五年内冲入世界500强企业的行列。曹宇觉得,在这种高效率、强负荷的“狼性”文化的抽打之下,铁本员工就像一个个高速转动的陀螺,包括鸿运集团的干部职工。
步入车间,锅炉汽轮机那边围着的一圈人吸引了曹宇的目光,那个年轻的车间主任背对着人群在接电话。
“曹主任,查岗啊?”后面有人在问候。曹宇回头一看,是那个自己并不喜欢的牛角蜂。
“那边,怎么回事?”曹宇边走边问。
“唉,锅炉结焦啦。我们于主任正在毛包(焦急)。这不,我才去给值班的钳工说了,准备打焦。”牛角蜂小声说。
那个年轻的主任姓于,曹宇记住了。他知道,锅炉结焦是较大的设备事故,出现这种事故,锅炉只得停下来除去焦渣后再行启动。除焦期间,制盐车间无产品可出,车间设备只能空转,白白消耗成本,但往往又不能停下来,因为重新启动后的成本可能会更高,没想到自己刚值班就遇到了问题。
“啷个时候发生的?”曹宇追问。
“半小时之前吧。”牛角蜂凑近曹宇说,“曹主任,领导硬要我们给《鸿运通讯》写稿,你是写文章的高手。能不能指点指点。”
见曹宇没回答,牛角蜂接着小声说,“如果你有空,帮我写一写,我不会让你白白帮忙。”
曹宇装着没听见,加快了脚步。走近人群,锅炉散发出来的热气迎面而来,似乎只要有一星火花,空气就能燃烧。
“秦总,我保证今天晚上重新运行起来。好的,好的。”车间主任依然背对着沉默无语的一圈人。等他放下了手机,曹宇的手机也响起来,同样是秦爽打来的。
“曹部长,恭喜你。”秦爽的第一句话来得没头没脑。
“你运气好,值班就碰到了事故,你这个班的生产一掉下去,你就得为公司掏腰包作贡献了。请问,你现在哪里?”未等曹宇反应过来,秦爽又问。
“我在热电车间事故现场。”曹宇回答。
“很好,请你协助热电车间处理好这次事故。完毕后向我汇报。”不等曹宇回答,秦爽挂了电话。
“你们马上想办法搞定,秦总给我的时间是今天夜班,我们只能提前不能延后,全厂都在等着我们供气。”年轻主任的脸如同锅炉里燃烧的炉膛。
但是,人群没有谁挺身而出,只有车间一人多高的大型电机还在若无其事地转动着,轰鸣着,那声音像是一种无声的催促,听着让人觉得心慌意乱。
这样拖着不是办法。曹宇站出来说,“大家觉得今晚能不能恢复运行,你们是内行,要尊重你们的意见。”
“一晚上哪行哦,这台炉子从运行以来就没歇气,用得苦,又是新锅炉,脾气还没摸透。”大伙儿都认识曹宇,见他说了话,一个稍年长的运行工人回答。
“这是高温结焦,先要吹风冷却,把炉内的温度完全降下来之后才能进去除焦。”牛角蜂在一旁说。
“需要多长的时间?”曹宇和车间主任异口同声。
“以前一般是两天,现在再啷个也要一天半。”年长的运行工人说。
“两天?开什么玩笑?”年轻的于主任急了。
“哪里用得着两天,一个夜班就足够了。”一个声音从旁边冒出来,众人一愣,扭头看时,却是生产部的华部长。
于主任眼前一亮,立刻迎了上去。
“我在楚雄的时候也遇到过同样的事故,我们只用了四个小时就解决了问题。”华部长坚定的语气让于主任的目光更加自信起来。
“啷个可能哦。风机吹冷锅炉也要将近一天的时间,四个小时?炉子里还像炼丹炉,只有孙猴子敢去。”一个工人马上嚷起来,大家笑。
“用风机吹当然不行了。”在大家疑惑的眼神中,华部长道出了他的谜底,“什么制冷锅炉最快呢?很简单,接几根水管子,直接用水冲。”
“那啷个行?操作手册明确规定了的,严禁往锅炉内冲水降温,锅炉遭不住不说,还危险。”那个年长的工人首先反对。
“大家的观念要创新,如果什么都照搬本本,鸿运集团还会是今天的鸿运集团吗?”华部长说。
“是的!有创新才有变化,有变化才有发展嘛。就用水冲,说干就干,马上行动。”于主任立刻命令道,不容置疑的口气。
创新谁都知道,两个字一张嘴就能蹦出来。安捷以前也常常教导下属不能墨守成规。但是,创新和蛮干往往只在毫厘之间。这么干,到底是创新还是蛮干呢?曹宇不能作出准确的判断。
很快,几根长长的塑料管接到了锅炉旁,穿着厚厚隔热服的操作人员打开炉门,卯足了劲往里扫射,冰凉的液体扑向灼热的炉壁,发出“滋滋”的叫声,随即,一阵白色的蒸汽从炉门串出来,大家的眼前一片迷蒙。
华部长和于主任亲自督战,指挥大家轮番上阵。
曹宇独自走开,他沿着楼梯上行,进入一个空间很低的夹层。一股熟悉的柴油味钻进了鼻孔,地上零散着油腻的棉纱和轴承的部件,一个铁盆里盛着半盆柴油,在车间机床的震动下泛起粼粼的波纹。再往里走,一盏昏黄的白炽灯下,老尚正眯起眼睛绕着一扎电机内壳的铜丝线圈,神色专注。
“尚师傅,还在忙啊?”曹宇招呼道。
“是小曹啊。”老尚抬起头,连忙放下手中的活站起来,拿起一团干净的棉纱擦了擦凳子,给曹宇让座。
“呵呵,看我这记性,弦儿说过,叫我碰到你了不要喊‘小曹’,要喊‘曹部长’。习惯了,改不过来了。”老尚笑了笑。
“您別听她的,就叫我‘小曹’,我听起来亲切,顺耳。”曹宇摆摆手。
“你和有些领导就不一样,没架子。还记得到我们这里来看看。”老尚说。
离开维修组已有七、八年了,这是第一次回组里看看,曹宇不觉有些汗颜。
“维修组几个人值班?”曹宇问。他环顾四周,没见有其他人。
“就我一个人。”老尚答道。
“做活路的时候没个照应怎么行?电工一个人值班太不安全了。”曹宇有些惊讶。
“唉,新领导之后就减人了,维修组抽走了好几个去搞搬运,说是啥子精简高效。”老尚叹了一口气。
“职能部门不是减了很多人下车间吗?用得着再抽电工组的人吗?”曹宇不解地问。
“车间的临工全都放掉了,坐办公室的人哪里耐得活那些活路哦,还不是我们车间的人去顶起。”老尚回答。
曹宇无言。
“好多年没查过岗了。一个人值班,你发明的那个报警器也用不上了,我年纪大,瞌睡少,他们可造了孽,遭捉到了好几个。遭一次罚款100元,再遭捉到就翻番,严得很。”老尚又笑着说。
老尚还对那个报警器念念不忘,曹宇也笑了笑。
“弦儿常说你很照顾她。你多教教她。这妹儿,脾气虽犟,点子也多,还算聪明。”老尚说。
“是的,尚弦很能干。好好工作,大有可为。”曹宇说。
“有你这么个好领导,她的工作我倒是不担心。”老尚接着说,欲言又止。
“尚弦是个好女儿吧,听说她天天在家给您做按摩。”曹宇问。
“嗯,弦儿很孝顺。就是有一件事情,不晓得她是啷个想的。”老尚露出忧虑的神情,“她都二十多了,一直不耍朋友。有人给她介绍过好几个,条件也不错,人家还是公务员。但她一个没看上,连面都不去见。唉,妹儿长大了,摸不透她的心思了。”老尚又叹了一口气。
原来老尚操心的是女儿的个人问题。
“小曹,你觉得有合适的人,给我们弦儿介绍介绍。”老尚说。
“您怎么老想把女儿嫁出去呢?尚弦年龄又不大,留在身边多享享福不好吗?”曹宇笑道。
“我这把老骨头,一个人惯了,说扔就扔。可不能误了孩子的幸福,这人啊,一梭就老了,岁数越大越不好找。”说完,老尚站起来要给曹宇倒水。曹宇说不喝,老尚固执地用他那双锉刀似的手端起了茶瓶。凉开水从茶瓶里流入了茶杯,“哗哗”有声,像时间的浪花溅入岁月的长河。曹宇无语,望着老尚佝偻的背影,就像看到了自己的明天。
“我得出去了,锅炉结焦,在搞抢修。”又聊了一会儿,曹宇站起来,要出去。
“哦,啷个搞起的,我都晓不得,一起去看看。”老尚连忙站起来。
“李主任现在在车间干啥子?”曹宇一边走一边问,李主任是原来的车间主任,因为超龄被免职。
“哦,他呀,在主控室抄表,今天轮休。本来干得好好的,不晓得啷个,说下就下了。”老尚摇摇头,惋惜地回答。
锅炉冲水的工作已经结束,炉门口散发着零星的热气,外面的一圈人个个大汗淋漓。华部长和于主任站在炉门口,探头往里看,两人的衣服也已经湿透。
“温度降下来了。”华部长往里站了站,一猫腰钻出来,说。
“马上行动!马上行动!”于主任连忙回头招呼。
大家都在喘气,没人搭腔。
“维修工在哪里?谁是维修工?”于主任急了。
“维修工,上噻。看你娃的了。”蹲在地上的牛角蜂回头说了一句。
在大家的目光中,一个青工缓缓站起来,目光游离不定。
“你磨蹭什么?马上去除焦啊!”于主任催问道。
“楞个去除焦?怕不?”青工说。
“什么意思?”余主任没听懂,盯着他问。
“以前都是冷风机吹冷的。”青工声音弱弱地回答。
“你看到没有,华部长都进去一趟了,还会热死你?”于主任不耐烦地说,“马上去,你不去,自然有人会去,到时你不要后悔。”
“我没有说不去噻,夜班只有我一个维修的,一个人进去,怕不安全哦。”青工争辩道。
“有谁和他一起去。”于主任回头问。
没人愿意,因为没有人回答。
“和他一起去的,本月申请部门特殊津贴进行奖励。”于主任提高了嗓门,加了一枚重重的筹码。
还是没人回答。
“昨天车间刚刚学习了鸿运文化第33条,在关键时刻我们应该怎么办。。。。。。”于主任愤怒而焦灼的神色跃然脸上,他双手叉腰,急得在原地打转。
“小于同志,你不要总是那个啥子文化文化的。这个时候,你应该说谁是共产党员,党员应该带这个头。”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冒出来,盖住了于主任的声音。
是老尚,大家都很熟悉的老尚。年轻的于主任愣愣地望着老尚,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里莫得哪个是党员哦,党员些个都上白班。”大家互相看了看,有人回答。
“哪个说的!”老尚接着说,“我就是党员噻,84年7月1日转的正,入的党,当过20多名党员的入党介绍人,老党员了。”
老尚的确是个老革命,当年还做过曹宇的思想工作,叫他入党,但那时的曹宇刚刚参加工作,思想觉悟远没有跟上,兴趣不大。安捷也说过曹宇应该入党,曹宇当时满口答应,事后却忘得干干净净,直到现在还游离于组织之外。
“老师傅,那就辛苦你,你这个党员同志就带带头吧。”于主任回过神来,催促道。
老尚挥手招呼着那青工。曹宇下意识地一伸手,但老尚已经大步而去。
炉门口还有一丝淡淡的热气在飘。老尚接过安全帽和口罩,全副武装,拿起榔头和铁簪钻进了炉门。那青工也穿戴整齐跟了进去,随即,里面响起了“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粘连在炉底的黑色的煤渣被尖利的铁簪一块块撕开,又被铁锨一锨一锨地铲出来。渐渐的,里面一个敲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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