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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撰记-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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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回头看,我报复他了,我这匹凶猛的小烈马狠撞进他的心里,然后空留他一个人在小树林的前面。瞧,我又再次抛弃了他,亲爱的M先生,后脑勺先生。我已经不再需要这种变态的爱恋,但是我得飞奔离开,跟妈妈坐在一起喝喝汤,跟爸爸在地毯前聊天。
“我带你跟你的小朋友一起去明天大厦的顶楼。”M先生在背后喊道。
这一定是句神奇而有魔力的话,他大声地喊,连回音都没有消逝掉,我就同意了。
其实那天在tomorrow大厦上看到的景象异常壮观,但当时站在楼顶裹在春天的薄裙里面发抖的我却只感受到巨大的沮丧,以及被一个幻想和谎言蒙蔽了这么久之后产生的屈辱和愤怒,并且以为这是M先生的把戏,把我们带到这个荒凉世界。于是我和小远站在tomorrow大厦的楼顶面对着这个最大的最后的谎言。从一个窄小的门走向这个宽阔无比的平台,原来夜晚我们熟悉的那些霓虹灯在白天只是楼顶上巨大的铁架子,后面是纵横交错的电线和铜丝,无比空旷的场地,这就是tomorrow大厦的顶楼,没有旋转咖啡座,根本没有旋转咖啡座。我握着小远的手走到楼顶的边缘,风从霓虹灯架子的间隙里面刮到脸上,底下的城市被蒙在一团湿漉漉的雾气里面,街道上爬着绵软无力的小车,一下子完全失去了生命力一般,就好像小远曾经幻想过的那个将来,那些从无人的城市里生长出来的青苔,爬山虎,好像已经过早地伸出它们细小的触角,覆盖住这个整片整片的湿漉漉的地方,而一种绝望就在瞬间占领了我,我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在这个地方继续生活下去,再次回到那团湿漉漉里面去,爸爸妈妈,棉花屋子,做不完的功课,也没有人跟我讲话,根本就找不到一个懂事的大人可以陪着我去看一次病,看一看肚子里面的小小人,这些庞杂的事情我应付不来,我还是个小孩子,我已经长得太快了,快到自己都要被自己绊倒了,我不想再回到那个就要被青苔覆盖住的地方去了。
明天大厦在倒塌 明天大厦在倒塌(8)
“原来我们住的地方是这样的啊。”小远突然高兴起来,他的手指指向底下的一团雾气里面,他的眼睛再次亮得好像点了漆一般,他的面孔又焕发出陶瓷般的晶莹光泽,我多么喜欢这个样子的他,好像刚刚被我拉上拥挤的公车时那种惊喜交加的心情。我努力往他指的方向看,看不到我们住的房子,朵朵小乌云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漂浮,但我还是拼命挽留这片刻的欢喜,我们互相拥抱着又叫又跳起来,好像在*岁的房间里面玩捉迷藏时发现对方时的尖叫。“看,我们的窗帘,我们的天气娃娃和小风铃。”他越说越兴奋,竟然变得滔滔不绝起来。我这才知道小远在乱说呢,他说的是我们那个已经卖掉的旧房子,我们那些草莓图案的窗帘,吊在窗户前的小风铃和天气娃娃都已经被新的主人换走了。但是谁都不揭穿谁,继续维持着这个稍纵即逝的谎言。“Weh*ejoy,weh*efun,weh*eseasoninthesun”我们轻声欢乐地唱起歌来,直到小远稻草般干燥温暖的小手指突然从我的手中消失。
他单薄的小身体在绿色的睡袍里飘下去了,我猛伸手去拉,但是车门已经向我关上,我们的香蕉车摇着铃铛拐着弯儿开走了,小远还是那个鸟巢里的孩子,被留在喧闹的市中心里,担心地从玻璃里向我招手。
最后的一刻,我没有抓住他,小远从tomorrow大厦的顶端跳了下去。
我扑向站在天台角落里面的M先生,哀求他带我下去,但是他丝毫不听我说的话,他喃喃不停地在角落里说起自己的童年,他说他是因为这样一个严苛的童年才爱恋上我,因为母亲所强加于他头上的屈辱和折磨,他憎恶所有成年的女人,他戏弄那些去他家里唱歌的女人,不管她们有多美貌或者有多善良,但是如今他再次受着折磨。当他看到我涂着眼影跟年轻男孩子调笑的时候,“我突然看到我母亲靠着门跟那些陌生男人调笑的面孔,我受不了了。”他颤抖着说,蜷缩起来要往我细小的怀抱里钻,“我不敢碰你,我总是不敢碰你,要控制住自己的欲望实在是太难了,但是我还是控制住了,只是你不受我的控制,你终于还是往一个女人的样子去了。”他几乎要哭出来。
只是此刻我不要听这些,虽然这个问题也折磨我那么久,但是此刻我听不进任何的解释了,我哀求他,把他从他所沉浸的悲哀里面拖出来,然后带我下楼去。我觉得可笑,他可笑地想叫我永远做一个他心目中不知世事的女孩子,但是是他*起我最初的情欲,而如今他没有碰过我,我却要谋杀那个小孩子了,为什么我还要站在这里跟他说话,为什么我还要原谅他,如今他从我这里所受的伤害根本不及我一个断裂掉的指甲,他为什么不把所有的这些报复都指向他自己的母亲呢,指向那个罪魁祸首呢。好吧,一切都到此为止吧,我要去找小远,从tomorrow大厦底下把他的小身体抱起来。
这是最后一次,我把M先生留在这个天台巨大的霓虹灯架子下,砰的关拢了通往那里的小门,一个人鼓足勇气走进黑暗的楼梯里面,飞奔而去。
长大并没有因为只留我一个人而变得艰难起来,我将变成的女人也不会是丑陋的,虽然说心生厌倦,对这个湿漉漉的地方的失望总还是在,而一个走在街上握着啤酒罐子的年轻女人,没有人去假想她在黑暗的棉花屋子里面疲倦不堪地睡着时梦见的情景,那无非是一片金色树林和低空掠过的天鹅。十四岁的尾巴上,诞生于棉花房的小小孩子像初潮的汹涌小河流般掉进马桶里面,一冲即走,生理上的疼痛也并不比第一次梦见M先生那晚初潮的抽搐来得更为猛烈多少,不知情的妈妈给我端着红糖水来安抚这不知所谓的生理期,我只休息了两日后就重新回到了学校里面,拖拉着沉甸甸的书包站在无人理睬的操场上面,做广播操,唱英文歌曲取悦自己。
我再也没有找到过小远,虽然我眼睁睁地望着他从天台上跳了下去,小手指决然地从我手掌里抽出来,却哪里也找不到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了,就好像我从来没有把他从乡下的荒芜岛带来过这个地方一样,再追溯得久一点,好像我们从来没有在金灿灿的阳光底下与绿头鸭子们一起游泳玩海盗和公主的游戏。从任何人的口中都得不到一点他曾经存在过的信息,我觉得他们是故意把这扇通往小远的门给我堵死了。如若我们一起度过了整个青春期,他现在会陪在我的身边,我们一起在芬芳的草坪上喝罐装啤酒,一起戴着太阳镜睡觉么?
有一天傍晚爸爸带我去旧街区公园的小树林散步,死胡同里面的嬉笑打闹的孩子们已经换了一批,女孩子们还是牛仔超短裙和跑鞋,刺耳的调笑,男孩子们粗鲁地开着跟性有关的玩笑,他们看起来那么稚气未脱,那么小,这时我才意识到所有的恐惧都接近烟消云散了,我再也不必把自己缩得紧紧地来抵抗这已经不再对我造成威胁的世界了。我们的手里握着一包暖烘烘的糖炒栗子,我用皮鞋的底来踩树叶,爸爸突然问我:“你过去那个假想的小朋友现在还在么?”
我愣了愣,心脏狠狠地抽了一下,担心地说:“嗯?”
“就是那个叫小远来着的,你幻想出来的小朋友,你坚持要在桌子上给他摆一副碗筷,每次都要为了这个事情跟你妈妈闹不愉快,还总是跟他说话,玩游戏,你妈妈常被你当时那副自言自语的模样吓着。”爸爸走到了我的前面去。
明天大厦在倒塌 明天大厦在倒塌(9)
这是在长久的时间里第一次有人提起这个名字,并且狠狠地把我从那最后一天tomorrow大厦顶层的雾气里面拎了出来。我总是等着有一天一个知情的人再次告诉我模糊不清的童年真相,就像这样,握着热的炒栗子,随意地说起来,一下子就把我推回到那个湿漉漉的天台上去,小远纵身跳下去的瞬间,如若不是他跳下去,那么就是我跳下去了。我突然惊惧地意识到当时我这么一个小小的单薄的女孩子,皱着鼻子站在楼顶上,感觉莫大的委屈和恐慌,感觉整个世界的人都在背叛我和欺骗我,感觉那些可怕的青苔触角都缓慢地伸向了我,我多么想跳下去,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了,但是小远跳了下去,这个我幻想中的小朋友,我们八岁时候就认识了,一起认字一起唱歌一起玩强手棋,一起坐香蕉车去夜校里上英文课,互相捉弄又彼此珍惜,自私地把这段感情藏起来,他是我最最信任的人,最后当他跳下去的时候,我转身奔向离开天台的小门,从此把这些都关拢在那个无人再去的领地。
我的幻想中的小朋友,他不是绿色的斑点恐龙不是大眼睛的ET,他是个真真切切的小孩子,眼睛像黑色点漆,面孔像上了釉的陶瓷,我多么幸运我在八岁的金色池塘边认识他,他突然住进我的脑子里面,这是这么长久以来唯一不悲伤的真相,也是那么美满的谎言。我比别的小孩子都幸运,因为我幻想中的好朋友,他有个名字,他叫小远。
如今什么都不需要再担心了,我等不到tomorrow大厦的外墙爬满绿色的爬山虎,也等不到我们的太阳变成橙子般的红色,等不到这个城市突然变得寂静无人起来,但是有一天小远会突然醒过来的,他在tomorrow大厦的某个角落里醒过来,揉揉眼睛,惶惑着走进黑暗的楼道里面,他既担心又憧憬地在楼道里走,偶尔捕获一丝从窗户的缝隙里漏进来的光芒,就好像十四岁的我,那么个心事重重的小姑娘竭尽全力地在大厦黑暗的楼道里奔跑,摔跤,爬起来再跑,最后推开底楼的大门,看见灰蒙蒙的马路上,到处是车子,到处是人,小远已经走远了。
他推开大厦底楼的大门,在这个空荡荡的城市里坐上一个爬满苔藓的生了锈的香蕉车,一下子就走远了。
于二○○五年一月二日
往南方岁月去 往南方岁月去(1)
献给我浸泡在水里的绿色的重重,你是不老的。
——《杜撰记》
那里树木青葱,蓝天白云,好像终日浸泡在水里的绿色城堡,春分时节料峭的寒冷中依然是满目或浓或淡的绿色,就算是闭上眼睛都会再次看到那条通往山坡上女生宿舍的陡坡路。在山坡上突然松开脚踏车的踏板,就可以整个人在宽石板路上跳跃般地滑翔起来,把两幢绿色的宿舍小楼远远地甩在后面。远处的停车场上停满了五颜六色的自行车,而再远处是巨大而安静的绿色湖泊,带着植物汁液气味的风轻易地掀起裙子来,在口哨声和尖叫声中我再次看到忡忡,忡忡坐在山坡底下的出租车里。已经是深夜了,黑暗的山坡底下唯一的一辆出租车亮着顶灯,忡忡把车窗全部摇了下来,胳膊抵在窗框上面抽一根烟。我试图停下脚踏车来,躲避在梧桐巴掌大的树叶里面好好地看她一会儿,我太久没有好好地看过她了,可是刹车的声音刺耳,轻易就搞碎了这青葱时光的静谧。
于是突然睁开眼睛来,脑袋正抵着飞机的玻璃窗,冷空气在玻璃上凝起小水珠来,外面是平流层底下棉花般的云朵,将我翠绿色的南方岁月彻底阻隔在了这片美好的绵软之中,自从二十一岁以来,我就再也没有跟忡忡说过话了。
最后一次就是在女生宿舍葱翠的山坡底下。
转弯处我急促地刹车,忡忡的神情竟然突然间喜悦起来,她把香烟扔掉,打开车门把半个身体探出来,欢乐地朝我摇起手来,催促我快点过去。我迟钝地站在半山坡上,单脚抵着脚踏车下滑腻腻长起青苔来的石板,望着忡忡,紧身牛仔裤和橘红色滑雪衫的小女孩,耳朵里塞着耳机。没有巴掌大的梧桐树叶遮蔽,我躲避不起来,我不能够好好地看看她,那么久没有好好地看她一会儿。她鼓起腮帮子要叫我,我只好再次踏起踏板冲下山坡去,一些终年铺在烂泥里的小树叶小小地飞舞起来。打开的车门里呼出暖烘烘的气息,我帮忡忡付了车费,出租车开走后,整个山坡再次处于深夜凌晨的神秘安宁之中。我们俩往山坡上走去,顶上女生宿舍的两幢小楼散发着绿莹莹的光芒,一些路边的小*竟然只在半夜里才开出来。
“我可能得等一阵子才能还给你钱,这两个月的钱都花光了。”
“不急。”我飞快地回答。
忡忡把耳机塞进我的耳朵里,于是听到零零碎碎的歌声来。我想就这样跟忡忡走路,每个人的一只耳朵里塞着一个耳机,向山坡上走去,走回我们的南方岁月中去,所以唱吧唱吧请不要停。但是忡忡突然又说:“你想去吃一碗砂锅米线么?”我犹豫地望着已经透出红色的天空,说:“食堂早就关门了。”忡忡似乎非常的失望,于是她不再说话,我们都不再说话。但是我心里非常高兴,我很高兴一次又一次地把她领回来,她不认识路,一旦离开了这个青葱的山坡,就算是两百米的路她都会不知往左还是往右,往往她坐上出租车只开了两分钟司机就告诉她到了,还要收她十块钱。她就是这样的,不认识路,还总是遇见骗子。但是她从来不怕这些,她拎着仅装了一支口红的小包,口袋里只有十块钱也要拼命离开这个山坡。常常凌晨我被宿舍走廊里的电话铃声惊醒,于是光着身体冲出去接电话,再把忡忡从山坡底下的出租车里领回来,我珍惜这些时光,透着红光的天空下,我们俩沿着山坡往上走,安静得几乎听得到远处湖泊底下淤泥走动的声音。
J的名字只在我和忡忡的嘴唇边出现过一次。那是一个周末的傍晚,我推开忡忡宿舍的时候,她蜷缩在被子里,试图用头发遮挡住下巴上的一块乌青。她背后的窗户外面是另一幢女生宿舍楼,就要下雨了,踩着拖鞋的女孩子在走廊上跑来跑去收衣服,绿莹莹的。忡忡用手撩开头发,露出光洁到惊人的额头,“瞧,洗澡的时候在水龙头上面撞的。”她软绵绵地笑起来,摸摸下巴,那块乌青上面还分散着一些小红点,“这样子骗人也没有人会相信的吧,是J弄的。”忡忡吐出这个音节的时候嘴唇拉得扁扁的,好像一片树叶一样,满怀着令人心醉的迷惘,“他的胡子很硬。”我突然间就愤怒起来,指责起忡忡,数落J的种种不是,好像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忡忡会毁在J的手里一样,忡忡,这个男人怎么会真的爱你,他软弱得不堪一击,他甚至已经老了,他正要把你的新鲜也迅速拉往衰老,而你就连理想都已经被他占据了。这时候滚起了巨大的雷声,珍珠般的雨点就落下来了,那是我们住进山坡上的第一场雨,夏天轰然到来。
我们没有撑伞踩着雨去吃砂锅米线,那时对山坡上的地形还颇不熟悉,最后我俩站在一棵芭蕉树的底下躲雨,却不曾想到那树叶间积聚着的雨水更是大颗大颗地直往脖子里面灌去。忡忡用手摸摸乌青,突然我们觉得这一切都那么滑稽与可笑,刚才在宿舍里说了那么多,我累得口干舌燥起来,我感到神秘的力量正将我们俩拖开,而此刻我们站在芭蕉树下,拖鞋里露出来的脚趾涂得五颜六色,这种越发短暂的时光都被我的记忆硬生生地剪了下来。“我知道你刚才说的都是对的,可是我已经向前走得太多了,走到你丝毫不了解的地方去了。”忡忡说,“自从我们来到这个南方的城市,你从来都没有离开这个山坡去外面看看,你知道那片湖的对过是什么吗?”忡忡伸出光裸的胳膊指着那片巨大的静谧的湖泊,虽然雨珠越滚越大,但是那里依然泛着金灿灿的波光,“我心甘情愿地跟着J往南方岁月里去。”
往南方岁月去 往南方岁月去(2)
自此以后J的名字成了我们间的禁忌。
多年之后,我站在半夜的阳台上面嗑瓜子儿,把瓜子壳往底下的屋檐上扔去,一两只老鼠迅速地在屋檐壁上窜过去,令人浑身发抖的孤独突然间紧紧地抓住我的胳膊,扼住了我的喉咙。我注视着对面楼房顶上一只水龙头,心想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听我说说话了,我惨淡的脚指甲在拖鞋里扭来扭去,终于号啕大哭起来。J从房间里冲出来抱住我,问我:“怎么了,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么?”我浑身抽搐到无法说话,汹涌的泪水好像堵塞了气管,手指发麻到几乎要晕厥在他的怀里,他的问话渐渐在耳边变得朦胧起来。我被幻觉笼罩着,再次回到山坡上去,踩着脚踏车的女孩突然松开脚踏板,滑翔时空气里甜腥的气味,树木郁郁葱葱,是我和忡忡的南方岁月。当我再次平静下来时,我虚弱地对J说:“我再也不能够跟忡忡说话了,我再也不能够跟忡忡说话了。”当说第二遍时,我意识到这是个确凿的事实,于是孤独在瞬间消失,取而代之是巨大的恐惧,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跟忡忡会被某一个禁忌真正地分开,而我所能做的只是虚弱地抓住J的衣服领子,抓在他胸口的衬衫,妄图闻见忡忡留下来的气味,她芬芳的气味。
J怅然若失地问:“你也认识忡忡么?”他的声音颤抖,充满悲哀。
我将忡忡从出租车里领回山坡的那个夜晚过后,她就再也没有在山坡上出现过,她从山坡上彻底地逃走了,也逃离了那两幢绿莹莹的女生宿舍和她那床潮湿的棉花被子,没有丝毫的预兆。其实在这个夜晚之前我们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再愿意理睬她,哪怕是在同一个大教室里上课,我们也坐得很远,但是我感觉到她的目光就在背后死死地盯住我,从来不曾从我身上移开,所以我不敢回头。坐在教室里是一场灾难,我感到自己变成一只软绵绵的兔子,而手枪正抵在脖子后面柔软的地方。好吧,忡忡,这是对你的惩罚,我以为你已经将我们葱郁的日子扔在脑后,你以为你已经彻底向爱情冲去,而不再需要对于葱翠年代的缅怀,我怨恨你,也怨恨J,怨恨我们之间的禁忌将我们带到如此的地步。但是当我听到你从最后一排的窗户跳出去着地时沉重的声音我的心脏还是颤抖起来。我扭过头去就能够看见忡忡从教室里逃跑的样子,像头受惊的小鹿般一次次从教室里逃走,于是我能够想象清晨她逃离山坡时的模样,她只拎一只装着口红的小包就逃走了,他们说她所有的行李都还是安好地放在原来的地方,连牙刷都不曾带走。
我再不会见到她,再不能跟她说话了。
忡忡逃走的两年后我才离开山坡,我毕业了。那是冬天,整个山坡是苍绿色的,假期前女生宿舍就已经走空了,下过一场雪以后墙壁上长出新的小苔藓来,一簇一簇的。我拖着巨大的箱子往山坡下走去,箱子在石板路上一路颠簸着,我心里充满迷惘,完全不知道我将要去往的是什么地方,而我并不想离开山坡,我非常担心如若忡忡回来,她再次拨打宿舍走廊里那个电话,谁会去接呢,半夜里也没有人去帮她付出租车费,她将再也回不到这里。而另一方面,我充满绝望地想着我不可以在这里等她,她已经走得太远了,等到她撞得头破血流,再赶那么多的路回来时,我已经变成白发苍苍的女人,是她最后促使我下了这个决心,离开这片葱郁的土地,离开那些芬芳的树木和静谧的湖泊,我但愿能够在路上再次遇见她。
但是我遇见的人是J。
当我跟忡忡刚刚来到这个山坡上生活时,我们是真正地朝夕相处,在J出现前我们分享彼此一切的秘密,中午一起去食堂里打饭吃,晚上常常挤在一条潮湿的散发着霉味的被子里面睡觉,给同一个男生写信,在下雨天拿着一柄芭蕉叶子去往那个被雨水洗刷得碧绿碧绿的邮筒里投寄。而我们却走向如此这般的境地,我从来不知道那些逃夜出去的夜晚忡忡是怎样在这个南方的热带城市里找到最后一辆亮着顶灯的出租车,我不问她这些,我不问她任何关于J的事情,当没有J的时候,我们俩根本就不需要爱情。可是J横亘于我们之间,当我遇见他的时候我才知道,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叫忡忡神魂颠倒起来。我去往的是北方城市,忡忡在最后的日子里经常提起的城市,她并未去过那里,但是她迷恋那里排山倒海的风沙和光秃秃的日光。她坐在食堂里看着电视机说:“如果能够离开山坡,我就去那里生活,在光秃秃的日光底下走路散步。”我很迟钝,直到我在一个尘土飞扬的麦当劳里遇见J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是J所向往的城市,这时我才想起来,忡忡并未邀请我去往这个城市,我是不受欢迎的闯入者。
而J太好认了,他正买一个汉堡,我从他的背影就认出他来。我跟随着他穿过数条街道,在红绿灯的后面默默地注视他衣领里面的脖颈,以及他食指上钩着的麦当劳塑料袋。他一定比那个山坡时代更加老了,扭过头来的时候我看见他的头顶几乎就要秃掉了,过马路时一辆疯狂的卡车朝他拼命地按着喇叭,我看到他踯躅在马路中央,根本不知道向前还是向后,于是我冲上去一把将他拉回人行道上来。他竟然那么老了,惊慌失措地望着我,直到我说:“你好,J先生。”他却丝毫不疑惑为什么我准确地叫出他的名字来。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已经过气的名人,他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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