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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灵魂 李佩甫著-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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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秋风说:“我现在有资格说话了吧?战友聚会,本是好事。咱们转业到地
方,大家相互关照,也在情理之中。可就这么一天天喝下去,会喝坏身体的。所
以,叫我说,吃饭会从今天起解散。对不起了,大家要想聚,赶到逢年过节的时
候,可以再聚。”说完,他给各位敬了一个礼,扭头就走。

出了门,他心里还很清楚,就是腿不当家……

回到商场后,任秋风叫人买了两箱方便面,再也不出去吃饭了。

苗青青在大街上徘徊了很久。

已是傍晚了,她包里的BB机象虫儿一样叫着,她已经看过了,上边写着:九
点在上岛咖啡见面。九点在上岛咖啡见面。九点务必在上岛咖啡厅见面!……那
人一次一次地呼她。可她没有回。

应该说,邹志刚对她不错。只从有了他,灯泡坏了,是他给找人换的;水管
坏了,是他给找人修的;家里的大小事,只要给他打个电话,他都会帮忙。他还
经常给她送花,请她吃饭。有了一个近在眼前的男人,那日子的滋润是可以体会
得到的。虽然,这一份是“偷”来的,让人忐忑,却又是很富有刺激性的。记得
一次夜半,两人看电影回来,挎着手在街上走,可走着走着,各自的手就慢慢缩
回去了……还是怕熟人看见!

是啊,两个男人,都是她此时此刻无法面对的。她神思恍惚地走着,有两次
都差点撞上行人……从黄河路到大石桥,尔后折身往南,走上了二七路。当她路
过九九美容美发厅时,不知怎的,看里边灯火一片,富丽堂皇,她竟信步走了进
去。一个服务员迎上来,说:“小姐,你头发多好。做个离子烫吧?”她问:
“什么?什么烫?”服务员说:“离子烫。做出来可好了。”她知道,离子烫是
最贵的。她虽有些迟疑,嘴里却说:“行。——你老板在么?”可那服务员却着
意强调说:“这个离子烫,本是一千二的,我们现在只要八百……”她的话音未
落,只见从温州来的女老板九九从里边走出来,九九满脸堆笑说:“阿惠,你胡
说什么?这是晚报有名大记者苗姐!人家什么没见过?苗姐,对不起了,阿惠刚
来,不认得你。你去吧,苗姐的活儿,我亲自做。”听她这么说,苗青青也就不
能不做了。

当苗青青从九九美发厅出来的时候,她已知道她要去哪里了。

是的,事既然出来了,总是要面对的,她必须面对。

所以,当她鼓足勇气,来到男人办公室的时候,她的心情竟好了许多。当她
推开门的时候,见男人背对着她,正在一张图纸前站着,男人真是魁梧啊!男人
办公室的四面墙上全是装修的示意图,站在那里,男人就象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将
军一样。可她也注意到了,男人的办公室里放一折叠床,床上是他的铺盖。看来,
男人是要在这里安营扎寨了。

苗青青是有备而来的。当男人回过身,看见她的时候,竟有了些惊讶。是的,
她换了发型,特意做了个离子烫。而且,她身上穿的那件鸭蛋青的风衣,极自然
地衬出了她那修长典雅的身材。里边穿的那件黑色的开士米毛衣,把饱饱的胸一
下子就托凸出来了,还有那带有装饰意味的长丝巾,打着一个很新潮的结儿,就
这丝巾的扎法和搭配,把一个女人韵致照亮了。那就象美发厅的九九说的那样,
阿姐,“万人迷”呀!

可是,那讶然是片刻的。望着她,任秋风的第一句话是中性的,有点突兀。

他说:“你眼光很好。”

苗青青以为他指的是她的服饰,就提了心气,用半撒娇的口气说:“眼光?

——你以为呢?“

任秋风点了一下头,用词含蓄地说:“嗯,你是很有、眼光。”

苗青青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双关语。那话里,是含着讥讽的。女人哪,千
万别让男人抓到什么!

往下,任秋风的口风变了,他冷冷地地说:“有事么?”

苗青青说:“听说,你被人抓走了……我来,看看你。”

任秋风“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苗青青说:“你去了六个小时,就被放回来了。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任秋风摇了摇头,不屑地说:“纯属胡闹。”

苗青青说:“胡闹?你以为是胡闹?可人家是有证据的……告诉你吧,是我
一个姐们儿给我透的消息。我给法院打了电话,人家才答应放你的。”

任秋风淡淡地、不以为然地说:“是么?那,谢了。”

苗青青觉得机会来了,撒了一个娇,嗔道:“怎么谢?”

任秋风望着她,很久不说一句话。尔后,他的眉头动了一下,背过身去,终
于说:“——离婚吧。”

苗青青虽说是有精神准备的,却还是觉得陡了些。她眼里慢慢起了一层雾,
很艰难地说:“就这么、谢我?”

任秋风默默地说:“我这是为你好。你不是已经这个……离了吧。”

苗青青含着泪说:“你,还是不原谅?”

任秋风沉默。

苗青青喃喃地说:“我是有错。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能不能……?”

任秋风仍是一声不吭。

苗青青丫站在那里,心里的怨气象黑雾一样慢慢涌上来,她一字一顿地说:
“那,我也、谢谢、你吧。谢谢你的、铜雕。谢谢你的、报纸剪贴本。谢谢你,
九年来,七次,不,八次,这应该算是第八次吧?好心的探望……还有,夜里睡
不着觉的时候,我会,把窗户打开,让风进来,那就是你的恩赐。这,也是要、
谢谢的。”

灯光下,任秋风的影子印在墙上,印出一片孤清的模糊……久久,任秋风很
艰难地说:“我执意要转业,本来,是想给你一份惊喜。想不到,真想不到……

算了,不说了。你,好自为之。“

苗青青无声地啜泣了一会儿,扭身向外走去,她走了几步,却又扭过头来,
说:“你、写吧。”

任秋风说:“写什么?”

苗青青说:“你不是要离婚么?离婚协议书。——写好了,请通知我一声,
我随时,签字。”

在这座城市里,到“上岛”去,已成了一种品位和时尚。

以典雅著称的“上岛”,是一个专营西点和咖啡的酒吧。里边的装潢设计全
是欧洲风格的,大厅里是一排排隔开的情侣沙发座。灯也是小的,桔色的,給人
一种很温馨很私密的感觉。自那次会议后,邹志刚和苗青青第一次单独约会,就
是在这里。

还是那个靠里的老位置,邹志刚焦躁不安地在那儿坐着。短短两个小时,他
已先后往苗青青的BB机上发了二十一条信息!可还是一直不见她的人影。终于,
当他最后一点耐性快要散尽的时候,她来了。

苗青青看上去脸色很灰,是那种带有风尘感的灰,于是就有了更多的俏和魅。

当她坐下来的时候,邹志刚很殷勤地问:“喝点什么?卡布其诺?”

苗青青只说了一个字:“——酒。”

邹志刚愣了一下,说:“你……那好,喝什么,干红?”

苗青青说:“干红。”

邹志刚按了一下桌上的钮,片刻,服务生来了,说:“先生,要点什么?”

邹志刚说:“一瓶干红,要最好的。”等服务生退下后,邹志刚急不可待地、
也是有些拗口地问:“那谁,那那、那啥……回去了么?没,没再跟你闹吧?”

苗青青突然笑了,她笑着说:“酒呢,酒怎么还没上来?”

正说着,服务生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了,他把两杯红酒放在两人面前,尔后,
又小心翼翼地把那瓶红酒放在了桌上。苗青青二话不说,端起面前的那杯酒,一
吟而尽!

邹志刚吃惊地望着她,说:“你喝得太猛了,慢点喝,这酒后劲大。”

苗青青看着手里那喝空的酒杯,突然说:“那啥,你,愿意娶我么?”

邹志刚有点促不及防,窘了片刻,说:“这事,当然,我是爱你的……不过
……还是……”

苗青青直直地望着他,问:“当然什么?不过什么?还是什么?!”

邹志刚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他象牙痛似的吸了一口气,说:“这事,我知道
是要负责任的,我也不是不负责任的人。只是,该怎么解决好,咱们得拿出一个
妥当的办法……你说呢?”

苗青青又是一口把杯中的酒喝干,再倒上一杯,拿在手里晃着,说:“你打
算怎么解决?”

邹志刚小心地斟酌用语,说:“最好是……不要闹。闹起来,谁脸上都不好
看。我想,是不是弥补一下……我还是可以出的。”

苗青青说:“你,什么意思?”

邹志刚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就是说,让他,不要再追究了……五万,怎么
样?”

苗青青看了他一眼,说:“五万?”

邹志刚说:“按说,一个当兵的,五万,不少了。”

苗青青目光一凌,说:“你,——卖肉呢?”

邹志刚忙说:“我不是那意思。你别误会,我没有那意思。”

苗青青乜斜着眼看着他:“怕了?”

邹志刚干干地笑了一声,说:“这不是怕的问题。你要相信我。我怕什么?

无非是……对不对?“

苗青青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托腮,冷笑着说:“你仪表堂堂,怎么就长了一
个狗胆?你不用怕。我说出一句话来,你就不用怕了。我告诉你,他,已经不是
军人了,他转业了。”

邹志刚听了这话,先还是阴晴不定的脸,陡然间释然了许多……他说:“青
青,你不能再喝了,你喝得够多了。实话告诉你,我已经去法院问过了……我真
不是怕。这点事,在现代社会里,算个啥?他是军人又怎样?你又不是军用物资。”

没有想到,苗青青端起酒,一扬手,泼在了邹志刚的脸上,说:“你真下作!”

顿时,邹志刚一脸一身都是红色的酒液。酒沥沥淋淋地在他的头上、西装上
流淌着……人显得十分狼狈!邹志刚站在那里,正想发火,看周围有人乱纷纷地
探头看,就说:“你喝醉了,你真的喝醉了。”

不料,只见苗青青跳将起来,大声喊道:“看什么看?我是个坏女人!我告
诉你们,我就是个坏女人!”尔后,她趴在桌上,呜呜地哭起来了。

这时候,隔着四个情侣座,坐在靠西边座位上的齐康民对他的三个女学生悄
声说:“别看,誰也别看,这个人我认识。”

齐康民是被他三个女学生特意约出来的。

面对毕业,她们本是有很多遐想的。可是,在实习时,任秋风的一段话,把
她们打动了。她们也相信老师的分析:中国,即将进入商品时代。可是,那个号
称要打造中国第一商业王国的人,他可靠么?所以,她们把老师约出来,希望他
给出出主意。

齐康民对她的三个女学生说:“先说,啤酒管够么?”

上官云霓说:“老师,你想喝多少都行,放开喝。你要喝多了,我们三个把
你抬回去。”

齐康民推了一下眼镜,说:“那就好。我这人没别的嗜好,就好喝一点啤酒。

既然酒管够,我是卖嘴的,你们不让我说,我也要说。中国是什么?对于世
界来说,中国就是一个市场,一个很大的市场。当然,这个市场目前还不太规范,
但慢慢会规范的……“

陶小桃说:“老师,你等一下,啤酒还没上来呢。”

齐康民说:“没事,我以话当酒。现在的问题是,要抢占先机。谁最先拥有
了新的商业理念,谁就会成为中国的‘洛克菲勒’,成为中国的‘比尔盖茨’。

我现在要说的是,你们相信老师么?你们只要相信我,就应该相信任秋风。

跟着他干,是没有错的。“

这时,啤酒上来了。江雪把一大杯啤酒放在老师面前,说:“老师,你喝一
口,润润喉咙。”

可齐康民的兴致已上来了,他只是随意地端起啤酒呷了一口,连看都没看,
接着就舞动着手臂说:“这个人,我用两个字来概括:极其优秀。我给你们说,
我跟任秋风是少年时期的伙伴,是从打架、偷书开始认识的。他参军后,是干侦
察兵出身,上过越南战场……这个我就不多说了。你们别看他是个军人,读书特
别多。这些年,我们一直通信,他的认识,可以说一直是很超前的。我现在给你
们讲三个有关他的细节,你们就知道这个人了。你们知道,他转业了。可在转业
前,部队一直是想留他的。他原是正营(他的副团是临走时才提的,其实他早该
了),可当初人家要提他当副团,你猜他怎么说?”

陶小桃问:“他说什么?”

齐康民说:“他说,我没有做副职的习惯。听听,这话说的,有点意思吧?”

上官云霓问:“他就这么说呀?”

齐康民说:“他就这么说。第二,回来后,他要改造这个商场,需要资金。

预算造了三百万,可人家银行不见他。你猜怎么着,他连续三天,在人家行
长家门前站着,笔直地站着,就象旗杆一样,一站就是九个小时!……终于把那
行长打动了,行长破例给了他一个小时的时间,贷款就拿下来了。再往下就不好
说了,事关隐私,算了,不说了。“

陶小桃托着下巴,催促说:“说嘛,说嘛。”

其实,到这会儿,齐康民已经兜不住了,你不让他说,他也会说的:“他转
业回来的当天晚上,就遇上了一件很遭糕、很尴尬的事。开了门,屋里有人,那
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遇上这样的事,任何人都是无法接受的。你们
猜他怎么着?他一下子吐了,吐了后,只说了三个字:继续吧。尔后,关上门,
扭头走了。”

听到这里,三个姑娘一下子怔住了。上官云霓说:“真的?”

江雪说:“真的?”

陶小桃说:“真的呀?!”

接下去,上官愤慨地说:“太不象话了!”

陶小桃摇摇头,说:“太伤人啦。怎么能这样呢?是吧。”

江雪咬了咬牙,说:“无耻!”

齐康民说:“这也算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吧?你们想想看,这需要怎样的
胸襟和气度?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干不成的?”

江雪闷了一会儿,忍不住说:“可是……?”

上官问:“可是什么?”

可往下,江雪不说了。

就在这时,只听里边相隔几个座位地方,传出“哗!”的一声,三个姑娘都
站起身,扭头去看……可齐康民却小声说:“别看,别看。”

上官说:“怎么,里边打起来了?”

陶小桃“嘘”了一下,小声说:“不是,那女人是用酒泼了那男人一脸。”

齐康民也小声说:“别看了,那人我认识。”

一时,三个姑娘都回身望着他,上官说:“老师,你认识?”

齐康民小声说:“她一来,我就认出来了。好在她没看见我。她,她就是任
秋风的妻子……”

于是,三个姑娘全都好奇地说:“是么?她长得怎么样?”说着,就站起要
看……齐康民忙制止说:“这事关人家的隐私,都坐下,别看了。”

可就在这时,只见那个被泼了酒的男人,夹着包,悻悻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了。

三个姑娘望着齐康民……齐康民默默地点了一下头。片刻,他小声问:“那
位,女士呢?”

陶小桃也小声说:“先是哭了一阵。这会儿,还在那儿趴着呢。八成是喝醉
了。”

齐康民说:“喝醉了?要是这样,我就不能不管了。不管怎么说,他现在还
算是任秋风的妻子……这样,咱们一块,把她送回去吧。”

不料,江雪首先反对,说:“看她那德性,我不送!”

上官也说:“这样的人,我也不去。”

陶小桃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老师,我们跟她又不认识……还是你
去送吧?”

齐康民脸一沉,说:“我还是不是你们的老师?都去。我一个人去,她醉成
那样,说得清楚么?”

不料,当齐康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刚拍了一下醉酒的苗青青,苗青青却突
然站起来了,她看都没看老齐,只说了一句:我没事。就直直地朝洗漱间走去。

当苗青青从洗漱间走出来的时候,虽然身子仍有点摇晃,但她们对她的鄙夷,
陡然间就少了许多。

苗青青的确是有修养有品位的人。她虽然吐得一塌糊塗,仅是在洗漱间略微
地擦了把脸,拢了几下头发,人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她的矜持、优雅、镇定,就
象是天然的。她挺挺地走过来,脸上微微笑着,对齐康民说:“对不起,老康,
添麻烦了。”

齐康民有点不知所措地说:“你没事吧?这,都是我的学生。”

苗青青再次頷首示意,这时,她身子已有些站不稳了,可还是说了句:“谢
谢……”可是,她话未落音,微笑还凝在脸上,人已慢慢倒下去了……是呀,为
了体面,她已经用尽了最后一点气力!

众人忙围上去,见她已昏厥过去。摸摸,还正发着高烧!就手忙脚乱地把她
抬到沙发座上……陶小桃到了一杯水端过来,可她已经不能张嘴了。这时,齐康
民搓着两手说:“这咋办?这可咋办?”

上官云霓先是掐了苗青青的虎口、人中,尔后指挥着众人把她放平,让她平
躺在沙发上。这时候,才回过身说:“什么怎么办?送医院么。”

齐康民这才想起来,说:“好,送医院,送医院。”

当他们把苗青青送到附近医院的急救室之后,齐康民挠挠头,对三个女学生
说:“这怕是得给谁……说一声吧?”

上官马上说:“我去,我去吧。”

立时,江雪和陶小桃互相看了一眼,她们马上就明白了那个“…”的具体含
意。这么说,上官她,已下了决心了。

可上官云霓却没有让她们来得及猜疑,上官话一落音,就快步走去了。

没有人知道上官云霓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天夜里,上官云霓几乎成了一个失魂的人。那个人,就象是一个巨大的磁
铁,一下子就把她给吸住了。她对自己说,世界很大呀!

上官家族曾经是三代书香。到了上官祖父这一代,家族虽然败落了,祖父还
算是清华毕业的高才生。可他却阴差阳错地被打成了右派,于是上官家族就此流
落到平原上的一个小县城里。在那些年里,她的家景虽然不算富裕,可她从小是
跟着祖母长大的,祖母曾是大家闺秀,家教很好,普通话是带一点南方口音的。

改革开放后,祖父先是平了反,尔后再度被启用,曾做过一段副地级的干部
;那原是教书的父亲也从学校调到了机关,跟随着升到了处级。就此,上官家流
落到平原的这一支,才再度有了兴旺的迹象。她呢,也成了上官家的一颗明珠。

在有名的中原商学院“三枝花”里,无论是个头、长相、仪表,她都是排第
一位的。追逐她的人很多……可是,她一个都看不上。

此时此刻,就连她自己,也未必说得清楚。不过,老师的话,的确在她心里
起了作用。她知道,那个人,是要干大事的,是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有时
候,人对人的了解是由反感开始的。在商学院四年来,从上第一堂课开始,“任
秋风”这三个字是跟偷书联系在一起的,这也是齐康民老师在课堂上无意间的调
侃,他一次次把这个名字输进了她的脑海里。最初,那只是个“贼”的含意,不
管偷什么,也是个偷儿。后来,这个“偷儿”在一次次的重复中变得可笑了、幽
默了、甚至是温馨了。就象是一个小小的悬念,时不时的让人想一下,这个人,
怎么样呢?突然有一天,他就出现了,一下子离的那么近!是啊,很突兀,他离
的那么近,就象是什么什么的……重逢。可她也没想别的,听到他的那些传闻,
就觉得这个人,蛮有意思的。

夜已深了,当她来到商场的时候,却不知道怎么进。所有的门都锁上了,铁
栅栏一道一道的,从哪里进呢?她围着商场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只有地下车
库有一个进口,可那个进口也是锁着的。是呀,她没有他的电话,她怎么就忘了
电话呢?当她焦急地转来转去时,在商场后边,她发现楼上有扇窗户是开着的,
灯也亮着,那就是他的办公室。怎么办呢?她只有喊了!于是,她对着上边大声
喊道:“任 秋 风!任 秋 风!任 秋 风!……”

当上官云霓喊到第五遍的时候,只见那扇窗户里,有头探出来了。他趴在窗
口高声说:“我给你开门,你上来!”

于是,不知为什么,就象是鬼使神差一般,她竟跟着他上去了……在他的办
公室里,看着满屋子的图纸,上官云霓几乎忘了她的来意,她开口就说:“你说
你要办中国第一流的商场,打造一个商业王国?”

他说:“是。”

她说:“你说你要引导消费,让顾客蜂涌而来?”

他说:“是。改变旧的经营模式,放开手脚,搞营销。”

她说:“你看过《市场营销学》么?”

他说:“戴维的?还是伯格森的?”

她说:“那你图纸上关于电梯位置的设计是错误的。你看这里,人上来了,
却又下去了……”

他说:“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人不是留住的,是顾客自己要来的,要让顾
客自觉自愿地来。”

她的脸有点红,象是卡住了。

往下,他的第一句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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