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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灵魂 李佩甫著-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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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度,高跟鞋的节奏一点也不乱……可是,江雪并没有立即上楼,她站在那里,
默默地望着上官的背影,象是要礼送她“出境”。
上官也觉得她背上有“蚂蚁”,她背上爬满了“蚂蚁”。这个人,就象陶小
桃形容的那样,她心里象是藏着一把冲锋号,见人就“杀”,那日子,是一刀一
刀夺的!
这时候,有一辆车开过来了,是“奔驰”。这辆奔驰车开到了她的身边,慢
慢停下了。那个人从车上走下来,拉开车上官什么也没有说,这时上官已顾不得
说话了。她二话没说,就上了“贼船”。这个时候,别说是贼船,就是装满炸药
的船,她也是会上的!
江雪是看着她上了那辆车的。有那么一会儿功夫,江雪站在那里,心里象是
长出了一把锯……
然而,当那车开出博雅小区大门之后,上官突然说:“停车。”
老刀问:“怎么了?”
上官说:“谢谢。我要下去了。”门,说:“上车吧。”
四悄没声地,上官独自一人来到了大连。
大连是个海滨城市。这里三面环海,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气候非常好。海
边上有很多当年外国人留下的欧式建筑,那一栋一栋的小洋楼,有尖顶的、方顶
的、圆顶带浮雕的,造型都很别致。整个城市看上去干净极了,街上到处都是花
草、树木,天是那样的蓝,空气也好,大海就在眼前,碧波万顷,海天一色,还
有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漂亮女骑警……可上官到这里来并不是度假期的。她也没
有度假的心情。她来,是参加最后一次会考和论文答辩的。早在两年前,她就悄
悄地报考了大连商学院的在职研究生,学的是国际贸易。这对心高气傲的上官来
说,也是不甘于人后的一种表现。
选学国际贸易,最初的时候,并不是想出国,而是想为任秋风的宏大设想做
些准备。他不是要建商业帝国么,不是要走向世界么,上官云霓本是打算要好好
辅佐他的。可突然之间,这一切都用不上了。不能想,一想就让人心痛。你一心
一意奔着一个目标,可目标突然消失了……不过,既然上了,那就上完吧。有了
这个文凭,真不行了,还可以去教学。上官就是这样想的。她也只能这样想。
平时来参加考试,只是很短的时间,考完就走。她一般都是早出晚归,中午
在学院食堂吃饭,晚上住在同学家里。其实,来这里读研,也是这位要好的同学
牵的线,她刚好有一套房子,两人可以就个伴儿。可这一次,要两三个月呢。况
且,那同学已经结婚了,男人是个海员。暑期再住在人家家里,显然不太方便。
这里是海滨城市,有很多个人办的家庭旅馆。于是,上官就在学院附近租了
个地方。
上官要考的课程就剩下两门了,一门是《贸易经济学》,一门是《国际市场
营销》。这对她来说,都不是太难。只是毕业论文,在答辩之前,是要费些时间
准备的。
来大连,上官心里还暗藏着疗伤的念头。她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她想一个人
悄悄地躲开,去面对大海,让那受伤的心慢慢平复、痊愈。所以,来这里以后,
每天下午四点,她都会带本书到海滩上来,租上一把遮阳伞,一个人坐在那里静
静看海。这时候,手里的书也许会翻上几页,也许一页都不翻,就那么坐着,默
默地眺望大海。那浩瀚,那渺远,那平静,还有海面上那滚滚的落日,都成了她
治愈伤痛的药物了。傍晚,她也常常一个人在海边上去散步。走在海滩上,望着
双双对对前来度假的人们,她的心就象海浪一样,会有些起伏……这时候,她的
记忆一下子就复活了。往日的情形历历在目!特别是那怀胎十月、又一下子殁了
的孩子,每每想起,都使她不由地伤心落泪……
在海边上,也会有单个的男人,见她一个人走,借机凑上来搭谄。那目光象
抹了黄漆的钩子,很委琐、下流。巴巴地说,小姐,要陪么?她一句话就把人给
顶回去了。她说:“姑奶奶正烦着呢!”说了,等人一走,她自己就忍不住笑了。
她想,人急了,真会咬人。要不,这嘴里怎么就溜出一个“姑奶奶”呢?
待上官住下一段后,突然有一天,在海滩上,她居然又碰上了老刀。那天,
她穿的是一件水洗布的白色连衣裙,眼上戴着一副防晒的墨镜,脖里束着一条天
蓝色的丝巾结,脚下是一双白红相间的细条缕空皮凉鞋,显得静、素、雅。那会
儿,她正坐在海滩椅上愣神。只见一个人手里掂着一把塑料椅走过来。这人把椅
子往阳伞下一放,坐下来说,“大公主,好闲哪。”
她扭头一看,是老刀!心想,这匹狼,他怎么追到这里来了?她懒懒地看了
他一眼,说,“钓鱼人,鱼塘在那边呢。”老刀说,“我改行了。不钓鱼了。养
鱼。”她说,“是么?”心里却说,狼,你不是穷得就剩俩钱了么,还想怎么样?
可往下,老刀只说了一句话,就说得她心里湿湿的。老刀望着她,说:“一
个人在外,不寂寞么?”
上官心里一顿,知道他一上手就扣住了她的软肋。是啊,有一点。有时候,
心里很空。
老刀却说:“发什么愣啊?跟我走。”
上官说:“怎么,请我吃饭?”
老刀说:“请你喝鱼汤。最鲜的鱼汤。”
上官说:“是么。”
老刀很干脆,老刀说:“走吧,车在上边,十分钟就到。”
上官说:“鱼汤?”
老刀说:“鱼汤。”
走过沙滩,见路边上果然停着一辆车。老刀拉开车门,说:“上车,上车再
说。”
上官一边上车,一边说:“那件事,等我考完之后,才能回答你。”
老刀却说:“对不起,没得到你的允许,我已经把你的行李搬过来了。”
上官一惊,说:“这,你过分了!”
老刀却说:“等会再说。我也是有条件的。不算过分。”
于是,坐上车,一会功夫,他们来到了离海边很近的一栋别墅前。这栋别墅
看样子新盖的,两层,也是欧式风格,半圆形的顶,有雕刻花纹的门廊,门廊前
边有两根漆成白色的罗马柱,屋子里显得很空,象是不常住人的样子,只摆着沙
发、电视和一些生活用品……地面上铺的是大理石。
进了门,老刀二话不说,先领着上官一间间看了房子,有卧室,客房,保姆
住的屋子,又看了一应俱全的厨房……还真有鱼汤,鱼汤正在锅里炖着,香气扑
鼻。在厨房里,老刀特意拉开冰箱让上官看了看,只见饮料、水果、酸奶一应俱
全,吃的东西全都备齐了。于是她问:“你想干什么?”老刀说,“你别尽往歪
处想。我没打算金屋藏娇。这是公司的房子,让你住这儿,是有条件的。”上官
不由地就跟着他的思路走了,说:“说说你的条件?”老刀说,“我这儿有一分
支,在海里搞网箱养鱼,是专对日本人的。这一段时间我顾不上,交给别人不放
心,想让你代管一下。”上官说:“我又不懂养鱼,怎么管?”老刀说:“鱼,
九、十月份才熟,到时候我就过来了。在这之前,具体事情由技术员和那些雇工
干……你只是替我管管帐,他们用钱时,你代我批一下。”上官说:“这不合适
吧?我又不懂,怎么替你管帐?”老刀说:“具体的,也不要你多管,有工程师
签字,你起个监督作用。”上官说:“你这人也太武断了吧?你怎么就肯定我会
答应?”老刀说:“你看,我给你省了房钱,帮个忙总可以吧?”上官有些迟疑
:“又钓鱼呢?”老刀说:“鱼不咬钩,我也没办法。就让你帮一忙。”
上官想了想,很含糊地说:“暂时就这样吧。不过,我得给你说清楚,等论
文答辩结束,我就走了。”
老刀见她应了,很高兴,说:“行。你先替我管一段。”
老刀这人办事挺利索,也显得磊落,把上官安排进别墅,喝了鱼汤,他就走
了。第二天上午,他又开车过来,把上官拉到了网箱养鱼的那个海湾。在这个海
弯里,老刀承包了一片很大的海域。走上栈桥时,老刀说,走不惯吧?你慢些。
上官倒觉得有趣,那栈桥长长的,走上去弹弹软软,一直通到船坞。在一个
大铁壳船样的地方,站着一个穿大裤衩子,戴眼镜的光头佬。一见面,老刀就问,
水温咋样?光头佬温吞吞地说,26度。老刀说,盐呢?光头佬说,17。 尔后,老
刀朝身后一指,这是官总。这是老谢,谢工。光头佬盯着上官看了一会儿,说官
总,欢迎欢迎。上官听他这么叫,心里觉得别扭,忙说我不什么官总,是来帮忙
的。
老刀也不解释,就问:人呢?老谢说,半夜一点起来投饵,这会儿人都睡了。
老刀手一挥说,叫起来,叫起来,跟官总见个面。
于是,老谢就跑进仓里,把那些睡觉的雇工一个个叫起来……片刻,有一二
十个男男女女揉着眼从仓里出来了。男的一律大裤衩子,身上都带着一层盐霜,
看见来一穿裙子的,一个个偷不丢的,有些羞涩。老刀说,“这位是上官,嗯,
是集团的副总。这一块,技术上,还是老谢负责。总的,由这个上、官总负责。
以后,有甚事就找她。这个,人家复姓上官。叫上总不合适,就叫官总吧。
今后一律称官总。“接着,老刀又说,官总,你是不是说几句?上官愣愣地站在
那里,有些新奇也有些尴尬地说:”我叫上官云霓,是来帮忙的。养鱼的事,我
也不懂。
以后就靠大家了。“
后来,待上了岸,上官埋怨说,“我也就临时帮帮忙,怎么就官总了?多难
听!”老刀说,“就是帮忙,也得把你威信树立起来。至于以后,再说。”上官
问,鱼呢?我怎么没看见鱼?老刀说,都在下边呢。你没见海面上一格一格的钢
管,那下边就是网架……
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上官就成了“官总”了。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一
“官总”,身上就有了巨大的、不可推卸的责任。
五那是一个早晨。
那个早晨就象是一个圈套,它一下子把上官套住了。一直到很多年之后,每
每想起那件事情,上官还是有些后怕。
上官住的地方,被雇工们戏称为“白宫”。每个星期,老谢会到“白宫”来
报一次帐。他报的都是一些小帐,比如这一段的鱼饵钱、治鱼病的药钱、雇工们
的饭钱酒钱(在海上作业,是离不开酒的)、还有添置工具的钱……这样一来二
往的,上官就跟老谢熟了,也从他嘴里知道了一些网箱养鱼的事情。
老谢这人,挺有意思的。他说他吃了一辈子鱼,也养了一辈子的鱼。鱼和酒
是他的两条命。他还说,他现在不大吃鱼了,鱼娇贵了。给鱼配饵时,还要加上
1%的土霉素;加上维生素C 和E ,鱼也要提高免疫力呢,这样的鱼还能吃么?老
谢一喝酒就有些唠叨,站在那儿,象站在船上一样,两腿叉开,给“官总”讲他
的辉煌历史,他总说:“那时候啊,这海真*** 好啊,一猛子扎下去,那鱼白亮
亮的,就象女人的屁股……”开初,听他说话,上官还有点不好意思。听多了,
也就明白了,他是个好人。七十年代初,老谢由于出身不好,曾经当过“海碰子”,
对这一带的海域非常熟悉。后来他上了一个学水产的专科学校,把眼学近视了,
就戴个镜(他自己说)。毕业后先在水产公司干过一段,好象不太顺心,就自己
干了。据说干了几年也没赚到什么钱,倒欠下了一屁股债,于是就干脆给人当技
术员了。
平时,上官的确没有多少事情,她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论文答辩上了。在八
月下旬,当她的论文答辩快要结束的时候,一天早上,她还在床上睡着,就听见
有人在咚咚敲门,不,那是砸门!等门一开,老谢一头闯进来,喘着粗气说:
“官总,不好了,走!”
这时候已经起风了,风呜呜的,老谢骑一“电驴子”,带着她就往海边赶,
一边赶一边骂着什么,上官也听不大清。
到了海边,只见海水已变了颜色,大海一片汪洋,那浪一排一排的、象山一
样的涌过来;天在响,海在响,那啸声轰轰隆隆的,满世界都是滔天的巨浪,海
鸥一群群惊叫着朝远处飞去,那阵势是很吓人的!站在海边上,只觉得那扑天的
水气、腥气一古脑地压过来,叫人张不开嘴,想吐……这时候,老谢紧抓住她的
手,把上官的手都攥疼了!他说:“官总,起货吧,再不起就来不及了!”上官
哪经过这阵势,上官说:“我又不懂,你给刀总打电话,赶快打电话!”老谢说,
“昨个半夜黑球就挂起来了。黑球,十二级台风!可跟他联系不上啊!”上官说
:“你给刀总打过电话了?”老谢说:“从后半夜起,我一直拨,他狗日的关机,
我有啥办法?”上官说,“你打,你再打!”老谢说,“我打了,电话都打烂了,
狗日的关机么!”上官慌了,说:“那咋办?”老谢说,“他临走时交待,让听
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吧。”上官小心翼翼地问,“这天,有危险么?”老谢一
跺脚喝道,“你这叫啥话?没危险我找你干什么?!这是台风,是海啸,海龙王
发怒了,要死人的!”
上官丫站在那儿,望着那滔天的浊浪,人象是傻了似地!只见远远的天际处,
起了一个巨大的螺旋形的水柱,那水柱直冲天际,高速地旋转着,就象是一面风
的令旗!于是风更大了,那浪更凶猛地扑过来,只听不远处有一棵树竟“咔嚓”
一声断了!暴雨倏然而至,那雨仿佛不是从天上下来的,是从海上扑过来的,
一柱柱象鞭子一样,打人的脸!这时候,人已站不住了……于是,她先是眼里有
了泪,很艰难地说:“老谢,你是技术员,你快说。你说咋办?”
老谢一跺脚说:“我有个啥球办法?我有办法还找你?!你得拿个主意。再
晚就来不及了!”
上官眼巴巴地望着他,急得都快哭了:“老谢呀,你也知道,海上的事,我
不懂,我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啊!”
老谢不想负责,这个责任太大,他也负不起。只有心一横,脸一沉,说:
“刀头走时有交待,你是总,官总。这总(肿)也不是白总(肿)的,我听你的。
你快说吧,人命关天!说,要货还是要人?大主意得你拿!“
上官迟疑了一会……终于,她轻声说:“那,要不,把人先撤出来?”
老谢象耳朵聋了一样,大声说:“你说球啊?!”
上官仍然轻声说:“把人撤出来。”
老谢急了,他呸呸连吐了两口雨水,也不叫“官总”了,跺着脚说:“傻丫
头,姑奶奶,你知道这货、这网箱值多少钱么?至少两三千万!你说撤出来,你
负得了这个责么?!”
上官说:“我又没经过这事,那你说咋办?”
不料,老谢象吓坏了似地,他往后退着身子,脸上的颜色骤然变了!他抽搐
着一张猪肝脸,缩着脖子,哆嗦着说:“这,我可做不了主。我,我头些年遇上
过这事,赔得裤子都卖了……你,你是官,你是总,得你说。”
眼前,海浪排山倒海地压过来!巨大的海啸声象是要把人吃了!上官只觉得
海水冲上了天!她什么也看不见了……无奈,她吐了一口雨水,终于说:“你要
叫我说,人命关天,把人先撤出来。”
老谢怔了一下,说:“好好,这话是你说的。那我可撤了?我这就撤,我撤
了……”说完,他象个小丑似的,一摇一摇地跑到栈桥上去了。上官咬着牙,紧
随其后,也上了栈桥。
来到船坞时,天整个黑下来了,黑气把一个世界都罩住了,只见泼天的浪哗
哗地打在船坞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几乎把天淹了!只见那二十多个雇工的
脸色全都变了,一个个缩着膀子,看样子随时都想逃走……老谢抹了一下脸上的
雨水,结结巴巴地说:“撤、撤了。都滚蛋吧!记住,是官总做的主。官总下的
令。我本想着,要是能抢,咱好歹把货抢出来一部分,可这鬼天气要人的命……”
雇工们听了这话,象得了大赦令一般,冲进雨里,一哄而散!
这时候,老谢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海斧,两手端着,脸色狰狞地望着上官,
说:“丫头,主是你做的,我可砍了?!”
上官愣愣地,说:“你,砍什么?!”
老谢说:“你想保人,只有舍货了。我得把这缆绳砍了,我这一砍,那网箱
可就彻底完了?!”
上官迟疑着说:“要是不砍呢?”
老谢苦笑一下,说:“人都撤了。要不砍,这点设备也保不住了。”
上官眼一闭,说:“那你砍吧。”
眼前满世界都是啸声、雨声、咔咔的响声……老谢又可怜巴巴地说:“丫头,
再说一遍,我砍了?!”
上官咬着牙说:“砍吧。”
话刚落音,只见一道寒光,“咔嚓!”一声,那碗口粗的缆绳被老谢一斧砍
断了。紧接着,在滔天的海浪中,先是冒出一股股水柱,只见一个个钢制的网箱
象鲸鱼一样地在浪头上翻滚着,在冲天的呼啸声中咔咔嚓嚓地响着,倏忽间被抛
上了天!那一根根钢管做成的网架,也象面条一样在浪潮中一根根竖起来、在巨
大的声浪中起伏着、舞蹈着、扭动着,倾刻就不见了……那些鱼呢,不知会不会
哭?!
当一个大浪再次打来的时候,老谢身子一缩,突然蹲在了上官的身前,两手
象钢钎一样地抓住了上官的腿,上官一惊:“你干什么?!”老谢命令道,“趴
我身上!抓紧。丫头,大难你替我担了。我也替你做回主吧。你一个人出不去,
我背你出去!”说着,背上上官就走。
此后,上官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岸上。等她站在岸边,再次回头看的时候,只
见海面上一片狼籍……台风摧毁了一切,什么都没有了。不远处,有人在哭,那
是谁家死了人了。
在岸上,老谢咧着大嘴哭起来。他说,鱼快熟了,都是很值钱的,那些黄花
鱼、梭子蟹,还有池里养的日本对虾,眼看就要出货了……两千多万哪!我们这
些人的命,咋也值不了两千万!
那些雇工们,也都用很奇怪的眼神望着她。他们一个个默默地在地上蹲着,
说不清是感激她还是在埋怨她……反正,主意是她拿的。
这时候,上官已无话可说。她知道,她惹下的祸事,她得一个人担着。
一直到下午,台风停了的时候,老刀才急火火地赶来……没人知道老谢给他
嘀咕了什么,只见他蹲在海边上,黑风着脸,一气吸了三支烟!尔后,他站起身,
象困狼一样地在海边上走来走去……终于,他对上官吼道:“你真是个灾星!我
这货,再有一个月就熟了。拉到公海上,一手钱一手货,二千万都不至啊!”
上官一声不吭……
这天傍晚,上官独自一人回到了小白楼,她匆匆地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
等着老刀来兴师问罪。
不出所料,老刀果然来了。老刀走路的架式很特别,走路象是探路,一蘧一
蘧的。只见他进了门,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以示他来了。上官在屋里的沙发上坐
着,默默地说,“进来吧。要杀要剐,随你便。”
老刀进来,大口地喘着粗气,牙咬了又咬,说:“你毁我呀!几千万的家当?!”
上官默默地说:“要怪就怪你自己用错了人。来吧,有气就往我身上撒吧。”
老刀面目狰狞地说:“我真想掐死你!”
上官说:“动手吧。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
可是,过了一会儿,老刀挠了挠头,突然笑了。他哈哈大笑,说:“算了,
钱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也不全怪你,不就两三千万么,你也别
太轻看我老刀了!”老刀到底是聪明人,话虽然这样说,他心里还是有一本帐的。
假如死几个人,那祸就惹大了,到时候,他一样什么也带不走……
这么一说,上官倒被他的气魄震了。她默默地望着他,心里暗生敬佩,似乎
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片嚷嚷声……
等上官云霓从屋里走出来时,她一下子愣住了!只见院子里男男女女、老老
少少,黑压压地站着一片人……大约有上百人!他们全都在立在门前,脸上带着
一种肃穆,一种静态的、让人心动的沉默。只见人群中的一位白胡子老头缓缓伸
出手来,指着她说:“——记住,世世代代都要记住她,这是我们的恩人!这是
位女菩萨!”
立时,他们齐声喊道:“——恩人哪!”
上官先是傻傻地站在那里,尔后,她“哇!”地一声哭了,大哭!她也不知
道为什么要哭,就是想哭……她明白了,这是那些雇工们的家属!
上官庆幸的是,这件事,她还是做对了。可同时,欠老刀这么大的一笔精神
债,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来还?
看来,这个人,是黏上她了。
十七章
一在一楼开放式电梯的台阶中央,任秋风居高临下,叉开双腿,站出了一个
活生生的、立体的“大”字。
他完全有理由站出一个“大”字。试想,有谁能、只要写上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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