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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灵魂 李佩甫著-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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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菜时也跟小贩们讨价还价。另外,他每次出门前,在头天晚上,陶小桃都会在
他的衣兜里偷偷塞上一些钱。这后来也成了习惯,靳永强每次出门都会下意识地
按一按屁股上的后兜,这么一按,他就满意了。会回过头来,抱着她亲一下。有
一次,陶小桃大约是忘了给他塞钱了。靳永强出门时什么也没说,就勾着头走了,
只是一天都不说一句话。陶小桃问他怎么了?他说没怎么。问得紧了,他说头疼。
可小陶关切地去摸他的头时,他却粗暴地把她的手打掉了。这一晚,小陶哭了。
过了一阵,他又来哄她,说对不起哈,我心情不好。她问他,是论文的事?他说,
不是。她说,那是什么?他说,没什么。我一个穷书生哈,还能有什么?这时候,
小陶才明白,出门时,她忘了给他装钱。小陶也替他难过。是啊,一个大男人,
出门怎能没有钱呢?

在北京,离了钱寸步难行。当两个人的日子由钱来编织的时候,生活上就出
现了很多漏洞。小摩擦是天天都有的。两人从来不提钱,甚至不说与钱有关的一
个字,但其根源都是因为钱。钱象是一把锯,常常,悄没声地,就在心上拉一道
小口子,泊泊流淌着带血气的焦灼。靳永强当然喜欢吃川菜,但川味是要各种佐
料齐全的,所以无论多么努力,小陶总是不能达到靳永强的满意。这人,不高兴
了他也不说,让你猜。在北京的这段时间里,小陶没有上街买过一次化妆品,她
把能省的,都省下来了。有一次,小陶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说你怎么成了一个
小伙夫了?不过,小陶也常常在心里鼓励自己,屋里没人时,她会大声说:面包
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国庆节那天,靳永强跟小陶商量,说小陶做的鱼好,想请导师吃顿饭。小陶
说,导师什么没吃过?去个地方吧。靳永强想了想说,行,就去一哈。小陶说,
也不能太差了,后海?靳永强闷闷地说,行,就后海哈。小陶看他勉强,说要不
去老莫?你不说宋老喜欢西餐么?靳永强说,他在莫斯科呆过五年,往下就不说
了。老莫很贵,他们都知道老莫贵,还要提前预订,可往下他们两人都不说了,
一说就有可能碰到那个字。这样,就苦了小陶了,她连莫斯科餐厅在什么地方都
不知道,只好趁靳永强上课时,自己一路跑着、打听着去订座……待一切订下后,
临去之前,靳永强突然说,有件事我得给说一哈。小陶说你说。靳永强说,导师
哈,喜欢喝红酒,他喝酒时有个毛病哈,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小陶看着他,等他
说下去。靳永强吞吞吐吐地说,导师有个小老病,见了漂亮女孩哈,只要喝两杯
酒,喜欢扯手手,拉人家的手,不放……小陶就看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你的意
思是?靳永强说,拉一哈就拉一哈,拉拉手哈,也没别的,顶多来一吻手礼。接
着又说,你别穿裙子,他喝醉的时候才拍腿哈,我不让他喝醉。这时候,小陶望
着他,说你把我卖了吧。他说,这可是你说的,就把你卖了。这当然是一句玩笑
话。

后来,在老莫,他们很节约很节约地花了一千七。导师西装革履,满头银发,
看上去风度翩翩。可导师的手却黏乎乎的,象蛇。他坐下不久,就抓住小陶的手
说,南方人吧?手这么嫩这么白,我可以吻一下么?这时靳永强象个太监,在一
旁怂恿说,这是俄式贵族礼节,亲一啥亲一哈……好在就要了一瓶红酒,导师还
有些分寸。到十点钟的时候,靳永强出去了一趟,回来说,刚才师母打了个电话,
说别让老师喝多了。导师噢了一声,看看两人,说年轻,真好啊!这才站起身…
…出了老莫,送导师上了出租,尔后他们步行回家。这也是陶小桃进京以来第一
次逛北京城。

十月的北京,天已不那么热了,夜凉凉的,十里长安街可说是火树银花,一
片灯的海洋。不尽的车流就象是火海里的游船,灿烂无比。车流哗哗地响着,走
在路边上,他们就象是被那灿烂辉煌所抛弃的小岛,显得孤零零的。只有身在北
京的外乡人,才会有这种感觉。靳永强一路拥着她走,不时小心翼翼地这里那里
指给她看……走到人少些的地方,他忽然就蹲下来,说背一哈。我背你一啥。陶
小桃明白这是他表达歉意的方式,就让他背一哈。小陶心疼他,背一段就自己下
来走,说我想走走。就这么走一段、背一段,把小陶心里的淤积化解了。当晚,
他们一直到十一点半才走到家。到家后,靳永强把自己往床上一扔,骂道:格老
子,那龟儿子的真不是东西!

此后,靳永强就很少回家了。他找各种理由,论文答辩哈,导师要他帮着查
资料哈……一直“哈”到了刮大风的那天,她还被“哈”在鼓里。

在这一段时间里,小陶几乎成了北京的胡同串子。每到傍晚时分,她就一个
人在七拐八拐的胡同里走,是一个人走。这里有各种卖小吃的摊摊,也都是从外
地来的京漂一族……他们都认识她了。卖油条的、卖豆浆的、卖煎包的……她一
次次地从他们的摊边走过去。见他们都忙忙碌碌地样子,心里很酸,很空。人们
也都看出来了,她出来是接那个人的,她一趟一趟地走,就为等那个人,可她常
常失望。有时候,走急了,也闷急了,她会步行跑到学校去,可到了大学里,她
却又失去了见他的勇气。也许,他正写论文呢。也许,他正在图书馆查资料……
不能打搅他。她只是在学校里走那么一圈,看校园里的灯光,看树,树下有双双
对对……尔后,又独自一人怏怏地走回来。

这时候,她身上带的钱差不多就要花完了。她想,无论如何得出去找一份工
作了。先前,她很想出去应聘,可靳永强不高兴,也就罢了。可往下,老这样,
也不行啊



这天,突然刮起了大风,天昏地暗的,北京又起了沙尘暴了。到了下午,突
然有一拨一拨的人找上门来,他们各自手里都拿着一个条子,进门就说你姓陶?
小陶说,对,我姓陶。他们说,老道你认识吧?小陶说,不认识。谁是老道?他
们说,咦,怎么不认识?你们不是在一哈住么?旁边有人说,靳永强,靳永强就
是老道。小陶一下就愣住了,老道?她还不知道他有这么一个绰号。于是她点点
头说,认识。他们说,那就对了。然后,他们把条子一张张递到她手上,说拿钱
吧。陶小桃接过条子一看,上面全是签有靳永强大名的借款,有五百的、有七百
的、八百的、一千的……原来,这些天,靳永强背着她,把凡能借的同学、朋友、
老乡的钱全借了一遍!而且说,他的钱马上就汇来了,借期三天,让他们三天后
找陶小桃要。更糟糕的是,他竟然借了四川老家在京打工的一些民工的钱!民工
们挣的都是血汗钱。最先找上门的,就是这些民工。

这时候,陶小桃的手机“笛”了一声,她接到了一条信息,这条信息是靳永
强临上飞机前从机场发来的。信息上写的是:我没想当恶人,终于还是做了。当
欠债人无法面对债主时,他只有一条路:逃走。对不起了。欠债总是要还的。

后来陶小桃才明白,这次出逃,靳永强是早有准备的。其实,他的论文答辩
早就做完了。前一段,他不回家住,是偷偷在网上联系出国的事,他整夜整夜都
在网上,一边查询一边等待消息……他的出国签证也是背着陶小桃偷偷办的。当
一切办妥后,就是钱的问题了,他还缺一张机票。于是,陶小桃成了他留下来的
一个人质。

让陶小桃痛不欲生的是,临走的那天晚上,他回来了一趟,回来就抱着她做
爱。从厨房把她抱到床上……尔后,两人躺在床上,他说你恨我么?她摇摇头。
他说苦了你了。他说,总有一天,我会报答你的。尔后,又是做爱,一次比一次
狠!她还以为分别了一些日子,他是熬的紧了;她还以为他在学校里苦读呢;她
还以为他是离不开她……原来,这一切,都是他计算好的。

这个打击太大了!这个打击几乎是致命的。陶小桃又气又急,一下子病倒了。
她在床上一连躺了三天,高烧烧到了三十九度五!第四天,陶小桃带着满嘴血泡
挣扎着爬起来,给上官打了一个电话:要她速寄人民币两万元救急。

几天后,陶小桃一一替靳永强还清了债务。她是提着皮箱来的,又提着皮箱
走。在她的皮箱里,她带走了二十七张欠条。这是她来京七个月惟一的收获。

五回到省城,陶小桃整整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

爱了一场,她的气力好象是用尽了。人就象是瘫了一样,整日里昏昏沉沉的,
象是在梦里。

躺在床上,她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失败者。于是,她不断地向自己发问:
她究竟错在哪里?北京的日子,象底片一样一帧一帧地出现在她的眼前……那些
耳鬓厮摩的时光,有多少是真实的?就象是第一次学着做饭,她竟然把自己当成
了一条鱼,在平底锅里用小火煎了七个月?!

她一次次地检讨自己,奔他而去,是不是有虚荣的成份,是不是看中了那个
“博士”的头衔?好象也不尽然。可是,要是把自己的灵魂剖开,做成切片亮出
来,那一点点虚荣心还是有的。人在年轻的时候,总喜欢那些鲜亮的、耀眼的东
西。虽然看重的不是金钱,但要从骨子里说,这也有那么一点世俗的东西。爱的
收获,也就是一些信。27封信,最后换来了27张欠条。她也刚好27岁。多好,都
是27。27 成了她的宿命。

想想,人有时候很傻,傻到了视而不见的程度。要是有的人,也许早就觉查
出来了。是啊,要是往深处查询,她发现有些蛛丝马迹是她一直没有注意的。比
如说,原本在通信中,靳永强一直有出国的念头,但只从她去了之后,他就再也
不提了。比如说,他很少让她见他的同学,当有同学找上门的时候,他总是很快
就把人领出去了……但是,情感上总有些说不清也想不明白的东西。那一次一次
的爱抚,也不全都是假的。她也记着他的好,他高兴了就说,背一哈。尔后就背
着她满屋转……他的确是太压抑了,他是被穷压垮了。

细细想来,这还是她的错。她一进京就把他的生活全包下来了。她觉得她是
为他好,可她从来没有想过他的感受。记得,刚去时,他眼里是有傲气的,后来
就再也看不见了。他眼里的傲气没有了,有的是急躁,是戾气,是躲躲闪闪……
有那么一段,他的眼神是很奇怪的。现在她明白了,那仿佛就是耗子见了猫的神
情。他不说那个字,不等于他心里没有那个字。也许,那个字刻的太深了。刻得
深,就伤得重。后来,他每次回来,都要在外边转一圈,迟迟不进门。当时,她
还以为他在思考问题呢,他在准备论文呢。其实,那时候,他就怕进这个家了。
她还是有点心疼他,他太不容易了。在最后那个月里,他心里装了那么多事,却
一直瞒着她,他瞒的好苦!记得有一次半夜醒来,看他睁着眼,她说你怎么不睡?
他不吭。俩眼瞪着,就是不吭。她吓坏了,使劲摇他。他翻了个身,说怎么了?
她说你没事吧?他说没事。她说你怎么不睡?他说我睡着了,我是睁着眼睡的。
她居然信了,说从小就这样么?他说从小就这样。说完后,他突然满脸是泪……
他说,我欠你太多了。欠这么多,怎么还呢?七个月来,这是他第一次说与钱有
关的话。他就这样骗她。纵然是骗了她,如果要她原谅他的话,只有这一点是可
以原谅的。

爱是可以生恨的。到了最后,他恨她。他心里肯定是这样想的,既然欠了,
就欠到底吧,就当一个无赖吧。这就是他报复她的手段!

她的总结是,她太软弱了。这是她的致命伤。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甜丫头,
她不会说“NO”,只会说“YES ”。她要想站起来,必须从说“NO”开始。

回到省城后,上官一连来看她了三次。第一次来看她,小陶躺在床上,一句
话也不说。上官说你是不是想当西施?减肥还挺成功的。就这么说着说着,把她
说笑了,上官也笑了。她们二人眼里都有很多话,谁也不说,似乎也不用再说…
…那岁月写在脸上,还用说么?第二次来看她,见她仍在床上靠着,上官说,你
的千金玉体,还没歇过来呢?她又笑了。上官也看着她笑。关于靳永强,上官一
句也没有问。还用问么?到了第三次,小陶一看见上官就流泪了,她满脸满脸都
是泪。她流着泪说:“那人,我把他伤了。”

上官说:“女人就象是蛾子,扑着火就去了。结果是两败俱伤。他伤了你,
你还送他出去。是你把他送出去的吧?”

小陶说:“是。”

上官说:“这会,伤透了?”

小陶说:“伤透了。”

上官说:“那我得谢谢他。”

小陶说:“是得谢他。他给我上了一课。”

上官说:“他要把你带走了,我可怎么办呢?”

小陶说:“遗憾的是,他带不走。”

上官说:“这人,真是拿得起放得下。”

小陶说:“是呀,我后来才知道,他有个绰号,叫老道。”

上官笑着说:“你养了个老道?”

小陶说:“可不。我就是这命。”

上官看了她一会儿,说:“跟我卖鱼去吧。”

小陶摇摇头,沉默了很久,说:“上官,我不行了。我再也过不了这一刀一
刀的日子了。你看见了么?到处都是期诈,到处都是骗局,那日子,生生就是抢
的,夺的……生活,成了一幕幕的演出。我太累了,不想再扮演什么了。真的,
我累了。你让我想想吧。”

上官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说:“好吧。你再休息一段。”

六这天一大早,上官又被人包围了。

本来,早起上班时,上官的心情还是蛮好的。商场已走上了良性发展的轨道,
那38个下岗女工也已安置好了,心里也就松了口气。另外,对小陶的悲观,她也
是不完全赞同的。她觉得,一个人在生活中,还是需要信心、需要勇气的。小陶
心善,这一次,她是伤得太重了。她想再找个时间,跟小陶好好聊聊。

心一松,这眼也自由了。走在路上,上官发现,大街上又有了很多变化。经
常走的这条马路,又在加宽;又有一些高楼,象丛林一样长起来了。街口上的红
绿灯,东西向加到了68秒,南北向25秒,时间一直在跳,跳得人心慌。那些车象
鱼群似的,也不知将游向那里,只要一变绿灯,哗一下就泻出去了。来往的行人,
一个个眼里都写着焦急,谁也不愿多等,没有人愿等。人,在路口上,就象是站
在起跑线上,那跳着的“秒”成了等待中的一声枪响。也许,煎人心的,就是那
一跳一跳的“秒”……上官笑了。她想,急什么呢?

拐过一个路口,上官突然听到了一曲悠扬的乐声。那是“梁祝”,在这样的
街口上,居然还有“梁祝”?!上官扭过头去,她发现在街边的一小块空地上,
有个瞎子在拉胡琴。瞎子屁股下坐着一个马扎,胸前束着一个油布围裙,竟然一
个人干着五个人的营生!他一边拉着胡琴,在拉琴的左手上,还牵着两根绳子,
绳子上一边拴的是鼓和镲;他的右手指上也挂着两根绳子,绳子牵有是打板和小
锣;他的左脚上也还戴着一个绳套,绳套上连着一个敲的木鱼……这真是让人难
以想像,一个瞎子就组成了一个乐队!瞎子拉的真好,那旋律在秋天的早晨飞扬,
每一个过路的人都忍不住停下来看一看。爱情,那伤人的毒药,在这里成了有情
有意的诉说,成了让人想往的、迷恋的一段往事。上官站下来,默默地望着他,
只见他坐在那里,全身都在动着,就象那些乐器全长在他身上一样,该锣的锣,
该镲的镲,一声鼓响,两下木鱼或打板,多么自然,自然的让人着迷!他的头随
着乐曲的节奏一晃一晃地摇着,他头上已经有汗了,那汗珠在他额头的皱折里一
汪一汪地亮着。他什么也看不见,却象是什么都看见了。换曲子的时候,他的嘴
吧嗒了一下,嘴角上扯出了一丝笑意,拉完了“梁祝”,转过来就是“好人一生
平安”……这虽然是一个盲人,可你看他是多么健康!你不能不为他叹服。他的
光在心里,亮也在心里。日子,用心里的光照着,不正在继续么?

于是,上官很虔诚地走过去,在那个小盆里放下了十块钱。这不是钱,是一
份敬意。

走过这个街口,上官禁不住一次次地回望。那乐声仍在继续着。她发现,在
离盲人的不远处,还坐着一位中年妇女。过一会儿,那中年妇女把盆里的钱收去
了。她收钱时,还给盲人说了几句什么。上官想,这就真实了,完整了。这就是
日子。那女人,大约是他的妻子吧。

可是,当上官来到商场门口的时候,她的心情一下子糟透了。只见那三十八
个女工,象树一样,全都在门外立着!天哪,她们又回来了。她们一个个叽叽喳
喳的,脸上带着很沮丧的表情,正议论着什么。只听一个女人大声说:“人要是
倒了楣,放屁都砸脚后跟!”

上官问:“这是……怎么了?”

一时,那些女工全围上来了,乱哄哄地嚷着说:不干了,我们不干了!你让
我们还回商场吧!上官的脑海里“嗡”的一声,象是炸了似的,她说,“慢慢说,
到底怎么了?”

人们先是七嘴八舌地说着,埋怨着,吵成了一锅粥……上官火了,说:“这
么多人,让我听谁的?一个一个说!”

这时,只听那个快嘴的女人说:“鱼,鱼死了!”——她说的鱼,其实是空
运来的海鲜。

上官一惊,说:“什么?!”

快嘴女人说:“鱼,二十箱,全死!”

上官说:“全都死了?”

快嘴女人说:“没有一条是活的。”

这时候,女人们全都望着她,又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一个个报怨说:她们
从来没有卖过海鲜,她们也不知道这卖鱼的活儿该怎么干?这不是坑人么?这第
一综生意就亏了,往下还怎么干?不干了!……

接着,竟然还有人嘟哝说:八成,她是骗咱的。咱不卖鱼,咱还回来!

这些女人吵着嚷着,一下子把上官逼到了死角里。她已无路可走了!于是,
上官拨开众人,抬腿就走,她谁的话也不听了。

上官在前边走,那些女人,就在后边死死地跟着她……还有人喊:哎哎,别
让她跑了!

上官苦笑不得。她只有硬着头往前走,领着她们重新回到了菜市场。尔后,
她独自一个人进了那海鲜门市部。那些女工们袖着手,全都立在了门口……大约
有半个钟头的时间,只见上官戴着一个围裙,端着一个大盆子走出来,她对众人
说:“看,有一条是活的。”

众人都围上来了,的确,有一条是活的。二十箱,活了一条。从箱子上的标
注看,那是一条左口鱼,活的是眼。那鱼眼动着,鱼鳍动着,象是在发问,又象
是在嘲笑什么。

上官站在那里,闷了一会儿,深深地吸了口气,对着众人,也象是对自己,
说:“鱼死了,人是活的。让我们重新开始吧。咱们要一个环节一个环节地查,
查一查看问题到底出现哪里。大家都想想办法……”

在这么一个早晨,这些倒楣的女人们象是被她感染了。她那么漂亮的一个人,
当了老总了,就站在那里,围着一条围裙,竟然说“重新开始”……这话不知怎
地就让人踏实。让人坚强。那么,也只有听她的了。只有那快嘴女人说,“老天,
这飞机上的事,谁知道呢?……”

上官说:“那就从飞机查起。”

就此,上官的飞机生涯开始了。

十九章

一老硬给苗青青送了两只狗。

这两只一窝,是纯英国种约克夏狗,袖珍形的。最初,老硬打电话的时候,
苗青青说不要,我单身一人,自己还养不好呢,养俩狗算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想
拴住我呀。你要想拴我也好办,你离婚就是了。老硬说,费话。你不要就算了。
这狗比人贵,一只上万!你到底是要不要?苗青青说有这么贵么?那你抱来吧,
抱来让我看看。

狗送来的时候,苗青青一看就喜欢上了。狗才刚出生十多天,小不点点的,
那毛象丝线一般,又光又亮又长;鼻头黑黑的,腻腻的,象缎子;那耳朵尖尖的、
小小的,象是两个倒着的V ;俩眼圆得象葡萄,煞是可爱。两只狗是用一只精编
的小篮子提来的,篮子下边象皇家贵族一样铺着黄缎子做的小褥子。它们卧在里
边,互相依偎着,样子很乖。苗青青蹲下来摸了摸,尔后扑到老硬身上亲了一下,
说我要我要。

老硬说,这狗可是英国种。出了满月要价就是一万。它的特点是对人友善、
温顺,活泼热情,平日还爱撒个娇。最重要的一点是,它对主人绝对忠诚。要不,
我也不给你送。苗青青说,你又不是养狗专业户,怎么知道这么多?老硬笑着说,
就是那养狗专业户告诉我的。他养狗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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