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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灵魂 李佩甫著-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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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摘花木时被保安当场捉获!第三次最为恶劣,那是他夜半酗酒,凌晨三点穿着
裤头子跑出来,到女生305 寝室门口大喊大叫!因为那是江雪住过的……有段时
间,有老师举报齐康民违犯校规,在外兼课捞外块,因为他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早出晚归。后来经调查发现,他竟然穿着一个大裤衩子,在一小区里晃来晃去,
象是在给人当小工……其实,那是江雪的房子刚刚装修好,为了不让江雪受到甲
醛的危害,他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主动一天两次去给江雪开窗通风。

先前,是齐教授的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全校有名。他号称“学问第一”嘛
;现在是齐教授的荒唐全校有名。他笑话不断,洋相百出,堪称“荒唐第一”了。
可由于他课讲的好,校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很长时间以来,自从江雪跟他许下了“等她三年”的诺言之后,齐康民一直
悄悄地做着结婚的准备。他先是戒了酒,原来是一喝就醉,一醉方休;后来是
“小二两”;现在是“小二两”也不喝了,改喝饮料了。一生甘于清贫的齐康民
近日突然买了一张最好的床,这张床价值万元!床送来时,倾刻间又成了中原商
学院的一大奇闻!人们围住那床,啧啧地说,齐教授,这是你买的床?!可齐教
授自有理论,他说,怎么了?人生的一半都是在床上度过的,我怎么就不能买张
好床。人们说,是啊是啊,好床。齐教授也该有一张好床了!说着,那笑容多多
少少都带一点“黄色”。可好床买回之后,齐教授并没有睡,却一直用塑料薄膜
包着……另外,为了申请到新房(学校新盖了一栋宿舍楼),堂堂一大学教授,
不惜与人大打出手!他曾经揪着后勤处长的脖领子——后勤处长拽着他的裤腰带
——两人撕打着一直闹到了校长那里!其实江雪有房,他也不完全是为了房子,
主要是后勤处长说的一句话惹恼了他。后勤处长开玩笑说:“听说你傍了个女大
款,整天开一车进进出出,让那女大款送你一套别墅得了,还要什么房子?”由
此,齐教授勃然大怒:“什么女大款?我堂堂一大学教授,傍什么女大款?!你
把话说清楚?——无耻!”

说者也许无意,听者有心,齐康民以为他暗指苗青青。前一段时间,苗青青
的确开着车来过几次……就此,他连苗青青的电话也不接了。

三年之期就要到了。最近齐教授的西装穿得格外整齐,走路突然多了一个舞
蹈动作。他在夹着教案去给学生上课的途中,走着走着,突然会有一个停顿后的
弹跳,这个弹步是很难学的,就象是美国黑人的街舞或是踢踏舞中的一个碰跟滑
步(?),总之,很难模仿。

三这天晚上,任秋风是喝了酒之后来找齐康民的。

酒是闷酒,一个人喝的。对外,任秋风是从不喝酒的,他怕喝酒误事。这天
晚上,他心情烦躁,郁闷,就破例喝了几盅酒……尔后,一个人开着车找齐康民
来了。

进门之后,带着几分醉意的任秋风,乜斜着眼打量着他,说,“老康,听说
你要结婚了?祝贺你呀。”

自从吵了几架后,两人很久不见面了。齐康民见他来了,毕竟是老朋友,就
说:“日子还没定下呢,你怎么知道?”

任秋风说:“是你的学生告诉我的。你的好学生。”

齐康民也不客气,说:“不错,我的学生个个优秀。怎么了?”

任秋风哼哼哈哈地说:“好啊,好。”

这时,齐康民又要辩论了。他接上话头,马上说:“秋风,最近我听到一些
传闻,对你很不利……所以,我认为你放走上官和小陶,是你最大的失误!”

任秋风皱了一下眉头,打断他说:“不说了吧?可能是失误。人都走了,还
说这些干什么?不说也罢。”

齐康民见他有认输的表示,心里高兴,也就没太注意任秋风的情绪,话头一
转,说:“哎,老兄,我买了一张床,最贵的床。一万多!你来看看。”说着,
就把任秋风往放床的那间屋子里引。

那床是包着的,还未解封,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任秋风站在屋门口,不经
意地往里看了一眼,说:“好床。你倒是想开了。”

齐康民又把他的关于“床”的理论说了一遍,他说:“那当然。你知道床是
什么?床是梦的摇篮,是爱的长生地。人生的一半,都是在床上度过的。所以,
人什么都可以没有,得有张好床。”

任秋风意味深长地说:“哈,你有了意中人了。”

齐康民有点羞涩地说:“那啥,你不是知道了么?”

“妙啊!突然袭击。”任秋风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尔后,往沙发上一
坐,闷了一会儿,突然说:“怎么样?喝二两?”

齐康民怔了怔说:“你怎么想起喝酒了?你不是不喝么?”

任秋风看着他,说:“不是要向你表示……祝贺么?喝二两。”

齐康民很严肃地说:“我戒了。我可是戒了。”

任秋风说:“真戒了?”

齐康民说:“这还有假?戒了,一滴都不喝了。”

任秋风说:“行啊老康,你能把酒戒了,不简单哪。”

齐康民说:“这有什么?不就是那点瘾么,改了就是了。”

任秋风突然又转了话题:“你对你的学生,都了解么?”

齐康民抬起头,说:“了解。怎么不了解?”

任秋风摇摇头说:“我看未必。”

齐康民说:“你啥意思?是不是钱多烧的了?有话就说。”

任秋风仍然没把话说出来,他只是含含糊糊地说:“你一个大教授,别把人
看错了。”

齐康民说:“我怎么会看错呢?我早就给你说过,我推荐给你的学生,都是
最好的。”

任秋风说:“有些人,有些事,你还真看错了。”

齐康民又开始叫劲了,说:“不可能。错的是你吧?我看人,从没出过错。”

任秋风乜斜着眼看了他一会儿,叹一声,说:“老康啊,我看,你这个婚怕
是结不成了。”

齐康民一下子怔住了。他望着任秋风,试图想从他脸上读出一点什么,可他
没读出来,就说:“你这人,说一半咽一半,明说吧。”

任秋风冷不丁地说:“——狡兔三窟啊!”

齐康民心里急,说:“真成奸商了?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有啥你说么。”

任秋风说:“我也是为你好。那我可说了?”

齐康民说:“你说。”

任秋风说:“你爱上你的学生了,江雪。对吧?”

齐康民郑重地点了一下头,说:“对。”

任秋风说:“她爱你么?”

齐康民愣了一下,说:“这话说的……怎、怎么了?”

任秋风说:“这一点很重要。她爱你么?”

齐康民一慌,竟有些结巴了,说:“那那那、那还用说。”

任秋风摇摇头,“哼”了一声,说:“老康,实话告诉你,你这个学生,哼,
不怎么样啊!……”

齐康民火了,说:“我的学生怎么了?说话吞吞吐吐的,你不说算了。你走
吧!”

任秋风说:“老康,咱们还算是朋友吧?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吵是吵,可
我一直拿你当朋友。我也是为你好啊!算了,不说了,你自己看吧……”说着,
他从兜里掏出一叠照片,“啪”一下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齐康民哆嗦着手,拿起了那些放在桌上的照片,这些照片拍的全是一些很私
密的镜头:有江雪跟邹志刚在汽车里的;有江雪跟邹志刚在黑井茶社里的;有两
人在饭馆里吃饭的;还有江雪穿三点式跟邹志刚两人在游泳馆里的……齐康民看
了没几张,就吼起来了。他“啪”一下把照片往茶几上一摔,指着任秋风的鼻子
说:“你怎么能干这样的事情?——卑鄙!——无耻!这,这完全是捏造!是诬
陷!”

任秋风坐在那里,点点头说:“对,说得对,我卑鄙。这都是我捏造的。是
我没事拍着玩呢。”接着,他直直地望着齐康民,“你也不想想,我会去拍这样
的照片么?这是我拿钱买来的!”

齐康民忽地站起身来,说:“你给我滚!从现在起,咱们绝交!我没有你这
个朋友了!”

任秋风慢慢地站起身来,这一刻,他有些头晕,身子晃晃地,说:“老康,
几十年的朋友,不做了?”

齐康民抖着手说:“——请你立即离开这里!”

任秋风咬着牙,气乎乎地说:“你这个学生,我是如此看重她,信任她。可
她背叛我,背叛金色阳光!……”

齐康民根本不听他说,只默默伸出手来,做出了送客的姿势……

任秋风边走边说:“老康,你可以不认我这个朋友。但我要告诉你,我从不
造假!”

齐康民瞪着眼,一句话也不说。

当任秋风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又回过头来,恶狠狠地说:“老康,你这么爱
她,你见识过——桃花吗?!”

齐康民象是被击倒了似地,他丫站在那里,象傻了一样直直地望着任秋风,
眼里竟出现了莫名的恐惧!

任秋风以为他没听明白,又一次重复说:“我想,你一定是见过那桃花了。
她背上的桃花!”

此刻,齐康民象疯了似地抓起一只茶杯甩了出去,奋力喝道:“——滚!”

茶杯摔在了门角上,碎了。门“咣”地响了一声,又关上了。齐康民象一堆
泥似地往沙发上一出溜,嘴里喃喃地说:“捏造,这完全是捏造。你不要相信…
…”他闭着眼在沙发上靠了一会儿,尔后,他的眼睁开了一条缝儿,瞄了一眼沙
发上的照片,又赶忙把眼闭上,自言自语说,“不看。我不看。坚决不看。”

可是,他心里已经伸出了一只手,很长的手……

四齐康民又开始喝酒了。

酒是好东西,它可以麻醉人的神经,让人暂时忘却。可酒里又会长出一种东
西,那就是忧伤。越喝,心里的伤口越大,越喝,往日的记忆就越清晰……于是,
齐康民对自己说,我得去问问她,我要问一问。

齐康民也是喝了酒之后去找江雪的。那个小区他是很熟悉的,他在那里跑了
一个月,就为了给那套房子换一换空气……博雅小区6 门409 ,这里对他来说已
是熟门熟路。

当晚十点半,一个不该敲门的时间,喷着满嘴酒气的齐康民敲开了江雪的房
门。江雪看到他的时候很生气,是真生气了。江雪说:“你又喝酒了吧?我说过
多少次,不让你喝酒。你怎么就不听呢?”

齐康民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笑着,笑得很傻。他笑着说:“酒,酒是个好
东西。酒让人清醒。”

江雪穿着一身睡衣立在门口,象吵孩子一样没好气地说:“快进来吧,别在
这儿丢人现眼了。我可告诉你,下次再喝成这样,我就不让你进门!”

齐康民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摇晃着身子进屋去了。进屋后,他站在那里,
四下看了看,象个孩子似地说:“我,走错门了么?”

江雪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齐康民摸了摸脑袋,没头没尾地说:“一醉解千愁啊。莫非,我我我,成了
人家的一首词了?”

江雪冰雪聪明,一句话就刀到了要害处:“哼,——是陆游那首‘错错错,
莫莫莫’吧?‘山盟虽在,锦书难托’。对吧?好啊,你走。你走吧!”

齐康民一下子没词了,他象个没头苍蝇似地,就那么晃晃地站着……片刻,
他一拍脑袋,突然说:“不不。是唐、唐婉的‘难难难,瞒瞒瞒’——‘世情凉,
人情恶;人成各,今非昨’……”

江雪想他又喝高了。就“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先是扶他在沙发上坐下。
尔后回身拿了一条毛巾,走到他身边,一边给他擦脸,一边柔声说:“好了,知
道你学问大。不让你喝,是为你好呢……你怎么就不听话呢?喝酒伤身,以后别
再喝了,行么?”

齐康民眼里突然有了泪……他哭了。

江雪一怔,弯腰拍拍他,笑着说:“哎,哎,老康,不至于吧?你看你,怎
么象个孩子?好好,我不说了。我知道你是大教授,爱面子。”

齐康民喃喃地说:“雪,小雪。我爱了你三年,又等了你三年,数一数日子,
六年了。嗬,整六年……”

江雪点点头,说:“我知道。”

齐康民抬起泪眼,说:“这六年里,我没提过非分的要求吧?”

江雪说:“没有。”

齐康民说:“那,我现在能不能提个要求?”

江雪望着他,久久,说:“你提吧。”

齐康民却一下子哑住了。他的嘴象是贴上了封条似地,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
说话。他太痛苦了!

江雪瞪着一双毛毛眼望着他……见他久久不开口,就鼓励他说:“说吧。无
论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齐康民喃喃地说:“我……”

江雪急了:“说呀?!”

齐康民两手捧着脸,又过了很久,终于说:“我想看看……桃花。”

江雪的脸陡然起了变化,那是惊鹿一样的表情!她象是被冻住了一样,僵硬
地站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象活过来似地,抱着两个膀子,默默地问:
“是谁告诉你的?你,听说什么了?”

齐康民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却没有勇气说出来。他又
垂下头去,默默地摇了摇头。

江雪再次追问:“你到底听说什么了?!”

齐康民的头低低地勾下去,什么也没有说……

江雪那爬满了蚂蚁的眼睛里含着泪珠,她说:“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话么?
我说,你等我三年。在这三年里,无论谁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接下去,
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可你,还是,信了。”“信了”那两个字,是痛彻心
肺的!

齐康民无语……

江雪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不断地发生着变化,先是惊恐,疑惑;接着是怨
怼,仇恨;再接下去是疯狂,是霍出去的凌然……她说:“好,好吧。你不是想
看么?我让你看。”

说着,江雪背过身去,无声去褪去了那件精纺的丝绸睡衣,就那么穿着乳罩
和内裤,赤裸裸地站在那里。她背上果然是有“桃花”的,那桃花镶在肉里,灿
烂地开放着,象真的一样,逼真!如果细细地看,就会发现那桃花是用针雕刻后
又上了油彩的;而桃枝则是天然的疤痕……江雪咬着牙、含着泪说:“看吧,好
好看看。看清楚了么?我给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不是孤儿。我有母亲。我母亲是
个雕刻师,这就这是她给我刻上去的!”

齐康民脑海里象是炸了一样,满眼都是桃花!满世界都是桃花!……

片刻,他再一次艰难地抬起头,默默地说:“雪,小雪,你说实话,你爱过
我么?”

江雪说:“想听实话,是吧?”

齐康民说:“是。我想听你说句实话。”

江雪恶狠狠地说:“没有。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是逗你玩哪。你没看出来
么?大学问家?!”

齐康民深深地埋下头,再一次说:“从来……没有么?”

江雪干脆一下子狠到了底,她说:“从来没有。我就是逗你玩。我就是拿你
寻开心。我牵着你,就象牵着一条狗一样!不时给你扔两根骨头,抛个眉眼……
说得更直白一点:我有一百个男人,你不过是一百零一个罢了!”

齐康民双手捧着脸,叹一声说:“我明白了。”

江雪冷笑一声,说:“你明白什么了?告诉你,我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撕
下你脸上的画皮!你心里想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和那些男人没什么
两样,不过是人模狗样地披了一张假斯文的皮罢了。你不是想看桃花么?你不就
是想证实一下我的无耻么?我还告诉你,我从来不说实话,我没有说实话的习惯!
你们男人都一样,任何一个男人都想看桃花,你已经看到了,该满足了吧?!滚
吧。该看的你都看了,你也该滚蛋了!”

齐康民很难过地说:“江雪,别,别这样说……”

江雪说:“你想让我说什么?让我跪在你面前求饶?让我哭天抹泪的求得你
的宽恕?——你休想!”

齐康民忽然朝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说:“江雪,错了。是我错了。我向你
道歉。”

江雪满脸是泪,她哭着大声喝道:“晚了。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我不原谅你,
永远!”

五夜深了。

城市的夜仍然象一只五色的狐狸,到处都放射着诱人的光彩。远处高楼上的
广告牌上闪烁着花花绿绿的霓红,那是一瓶酒在追一个盘子,或是一束光在撵另
一束光;一街两行的饭馆依然是灯火辉煌,玻璃窗里晃着一颗颗冒着热汗的人头
;卖香辣蟹的小摊已摆在了人行道上;卖羊肉串的就要收摊了,把火红的炭灰倒
在了下水道口上,“兹”一声冒出了一荡带有羊膻味的热气;洗浴中心的敲背声
从窗口跳出来,追逐着亮红的女人曲线;歌厅门口挂着一串串红灯笼,灯笼下站
着穿旗袍挂金黄色绶带的姑娘,有“美酒加咖啡”的歌声从绶带里四溢;美容店
靓女的头相一张张在玻璃窗上招手大喊:亲一个;轿车、出租车一辆辆象蜂一样
在大街上奔跑着,也不知官员们都在干什么……忙啊!

齐康民象一个老乞丐,昏昏沉沉、跌跌撞撞地在路上走着。他自己觉得,他
真成了一个乞丐了,十足的、精神上的乞丐。他身边车来车往,且不断地有人鸣
笛示意,他却浑然不觉,大咧咧地走在马路的中间。当司机骂他的时候,他竟回
头笑了笑。有一段时间,在一个十字路口上,他兴致所至,竟还爬上指挥台,给
人免费当了一阵儿交警,伸出手指挥南来北往的车辆通行……尔后他又走下指挥
台,嘴里念念有词地向东走去。是啊,他去的时候,心还是满的,是有期待的;
可回来的时候,心已经空了。他想证实的,都已经证实。可是,他又得到了什么?

六年了,数一数,多少时光?当他骑着那辆破自行车满城跑着借书的时候,
当他在一张张卡片上记述着人类智慧精华的时候,当他抱着雨伞等在商场门口的
时候,当他厚着脸皮去偷花的时候,他是等着这一天的。可这一天没有了。当然,
他也知道现在社会上有了很多新观念新思潮,有了很多后现代超现代的、多元的
生活方式……可他依然“老派”。他知道、他理解、他也接受(在理论上),可
他自己“新”不了了。

他脑子里有一个死结。这个死结是他无论如何也跑不出的,那就是:一个人
说了话怎么可以不算?一路上,齐康民喃喃地重复着一句话:你说的,让我等你
三年,我等了。你说让我等你三年……

夏夜里,他眼里却开放着一朵朵桃花,桃花满天。那桃花,真是扎眼哪!人
人都知道你背上有桃花,只有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骗我?既然不爱,为什么
还要我等?!每次发问,到了这里,就成了一个死结。

可是,那双眼睛,那双爬满了蚂蚁的眼睛就象是长在了他的脊背上,他是背
着这双眼睛仓皇逃走的。长久以来,他竟然不敢和她对视。不知为什么,他对这
双眼睛非常着迷,可以说是既爱又怕。那就象是一枚钉子,一直钉在了他的心里。

是这双眼睛让他看到了他做人的失败。他真的是很失败呀!他一路走着,一
路都在阅读他的失败。他的失败就象是无法破解的“天书”,每一个字都让他如
坠五里云雾,都让他汗颜:他的前妻,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悄没声地跟人跑了,
跟一台商南逃去了广州;他满腹经论,讲的又是商科,也曾试图经商,却连一颗
钉子也没卖出去过;他曾经炒过股(在理论上,他对股市的判断是可以和国际上
的大股评家划等号),可在实践中他却屡屡败北,投入的钱血本无归;他号称
“学问第一”,可两次评正高都没有通过,到如今教授还是副的……他爱上了自
己的学生,巴巴地等了六年,可人家却说不爱他,从来没有爱过他,是逗他玩?

这么想着,那悲哀象潮水一样漫上来,一下子就把他给淹没了。他也试图挣
扎,也试图重新爬上岸来,可是“岸”在哪里?!

读书人,你真的是很无用啊!你还跟人争执什么?你还有脸执什么教鞭?你
循循善诱口吐莲花讲出的道理不过是一泡臭狗屎!你在讲台上窜下跳声嘶力竭不
过是一场场拙劣的表演!你特立独行放荡不羁不过是为了掩饰你的低能!你大大
咧咧口出狂言也不过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罢了。其实你也是一个孤儿,你是被
齐家抱养的……普天之下,你也是没有一个亲人!

你看得很清楚,不久你将成为商学院的一个笑料,一个茶余饭后嚼舌头的口
实。人人都知道,你平时省吃俭用苛刻吝啬却买了一张最贵的床。有了关于好床
的理论,却没有人睡……你张牙舞爪地跑去跟后勤处要新房,还揪人家处长的脖
领子,四处张扬着说你要结婚啦!可分房时人家问你要结婚证,你又拿不出来…
…到时候,你还有脸见人么?!

齐康民迷迷瞪瞪晕晕腾腾地走回了学院,又鬼使神差腾云驾雾般地上了学院
新建的十二层教学楼。进门的时候,看门的保安自然认识这位大名鼎鼎的齐教授,
有点诧异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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