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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灵魂 李佩甫著-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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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人不是留住的,是顾客自己要来的,要让顾
客自觉自愿地来。”

她的脸有点红,象是卡住了。

往下,他的第一句话也很突兀,他望着她,说:“你决定了?”

她迟疑了一下,说:“决定了。”是的,她是第一个决定留下来的。这很突
然。

任秋风目光炯炯地望着她,说:“那好,明天就来上班吧。手续,以后补办。”

上官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任秋风说:“从你眼睛里看出来的。”

上官刚要告诉他……可他却把她的话头截住了。他看着她,一字一顿地、无
限感慨地说:“年轻真好。有一个人,你知道么?”

她说:“谁?”

他说:“法国的皮尔。卡丹。皮尔。卡丹十二岁闯巴黎。那时候他还是一个
只有小学文化的乡下穷小子,后来成名,也只不过用了十年的功夫……”

她不以为然,说:“这些,老师讲过。”

他说:“有一句话,你老师肯定没讲过。”

她说:“什么话?”

他说:“你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我不是你遇到的最好的人。但我是可以把
你的潜能发挥到极致的人。”

她问:“这话谁说的?”

他说:“我说的。”

这句话是很醉人的。她默默地望着他,望了一会儿,赶忙说:“我来,只是
要告诉你,你妻子病了,在二附院。”

他诧异地看了看她,说:“你们……认识?”

上官不想多说,就说:“不认识。是偶尔碰上的。去了你就知道了。”

他挠挠头,迟疑了一下,说:“苗青青……她,不要紧吧?”

她说:“正在医院抢救。你妻子她……”

这时候,他却说:“曾经,曾经是。走吧,去看看。”

她说:“你妻子,她很漂亮。”

他默默地说:“不说她了,走吧。”

下了楼,她却没有跟他一道走。她说:“你去吧,那是你妻子。我回去了。”

任秋风愣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

这天夜里,任秋风在医院一直呆到了第二天早上。他问了大夫,知道她有心
肌炎。况且心里郁结太久、肝火太旺、加上醉酒造成的肝昏迷,不算十分严重,
也就放心了。当苗青青输了三瓶水,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任秋
风。当她看见他的时候,眼里的泪一下子涌出来了。任秋风给她掖了掖被子,说
:“醒了?好些了吧?”苗青青泪眼模糊地望着他,沉默了很久,才说:“谢谢。”

任秋风说:“谢什么。虽然……总还是朋友吧。”苗青青喃喃地说:“朋友?”

任秋风说:“要是连朋友也不能做了,那至少……还是熟人吧。”苗青青听
了他的话,又沉默了一会儿,很生硬地说:“我没什么了。你可以走了。”

在这一刻,苗青青明白:那失去的,再也找不回来了。

最初,似乎没有人仔细注意过江雪的眼睛。

江雪不是校花。在一般人眼里,她很平常。初看,甚至可以说是有一点点丑
的。她人瘦瘦的,中等个儿,走出来的时候,混在人群里,没有人会多注意她。

可是,在学校里,她的学习成绩却是最好的。也有人觉得这个扎一马尾辫的
故娘身上有些男孩子气,那是因为她每天坚持跑步的缘故。在中原商学院的四年
时间里,无论刮风下雨,她每天早上四点半准时到操场上去跑步……她的出身如
何?

学校里几乎没人知道。跑什么呢?也没人知道。人们只知道,一个扎马尾辫
的姑娘,在跑。

后来,她竟然成了一道风景——可以说,江雪的美是齐康民教授最先发现的。

那还是在上课的时候,一天,齐康民教授正在教室里手舞足蹈地讲着什么。

可讲着讲着,突然,他停下来了。大约有一分钟的时间,他一句话也不说,
就那么张着嘴,目不转睛地、痴痴地望着讲台下的一个地方。尔后,他喃喃地说
:“美,太美了。开花了,眼里开出花来了。”他看的那个地方,正是江雪坐的
位置。

下课后,齐康民叫住了江雪。他郑重地说:“江雪,我告诉你,你太美了!

非常非常美。真的,你眼里开出花来了。“

一时,江雪脸红了,江雪说:“老师,你笑话我干什么?”

齐康民说:“我发誓,真的。”

眼能开花么?没有人相信。可后来这句话还是传出去了。再后,传来传去的,
竟传成了一个典故:说中原商学院有个“眼睛能开花”的美人……连外校也有专
门来看的。可传闻虽多,却始终弄不清这人究竟是谁。

自此,就有人开始注意江雪的眼睛了。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呢?假如你注意
上十分钟,就会发现那里会一时一时地生出一朵一朵的涟漪,涟漪一波一波,抖
然会泛出一种奇妙无比的光。那光似是会幻化的,有魔力的,它会让人一下子灿
烂起来!这时候,你会觉得她脸上的每一个部位都是生动的。特别是在课堂上,
当老师讲到妙处,或是江雪心有所悟时,那双眼睛就真的开出花来了!那眼里电
光四射,有一种放射状的亮光水一样地溢出来,那光先是还有一点邪,烟烟的,
罂粟一般地邪。倏尔,那顶端就象是奇迹般地开出了一支雪莲,雪莲慢慢地从烟
邪的眼波里长出来,在幻化中浸润,在浸润中飘渺,在飘渺中奇诡,美艳洁净,
简直绚丽极了!人,一下子就变得如仙如玉,光彩无比!那一刻,真是顾盼生辉,
千般狐媚,万种风情。可那眼的底部却尤如冰做的深潭,透丝丝的寒气;又象是
万只蚂蚁眼织成的井口,萤萤幽幽,叫人不能近!

于是,齐康民有一次酒后说:……中原商学院,从眼睛上看,江雪第一。可
究竟是什么第一,他没有说。

然而,对于齐康民极力夸赞的江雪,开初,任秋风并没看出她的重要性。他
甚至认为这位老朋友太偏爱自己的学生,夸过头了。所以,当江雪前来应聘,又
一次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说:“考虑好了?”

江雪说:“考虑好了。”

任秋风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听说,在商学院,你的学习最好。我考考
你吧。你说说,从人类意义上说,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江雪说:“不知道。”

任秋风说:“有点偏,是吧?那么,从商品意义上说,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

江雪仍然说:“不知道。”

任秋风说:“你很诚实。那么,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法国葡萄酒是
如何打进美国市场的么?”

当问到这个问题时,江雪似乎是迟疑了一下,可她最后仍然说:“不知道。”

一连三个“不知道”,任秋风有点愕然。他停顿了片刻,说:“好吧,你如
果不知道,我告诉你。法国葡萄酒打入美国市场是1951年。当时,法国酒商借助
于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67岁生日,趁机以法国的名义给艾森豪威尔送去了两桶窖
存了67年的法国白兰地。这件事经媒体的大肆宣传,法国葡萄酒由此在美国家喻
户晓,从而一举占领了美国市场。”

江雪说:“明白了。”

任秋风说:“你不是优等生么?”

江雪说:“其实,我很一般。”

任秋风想了想,说:“你是老齐着力推荐的。既然来了,我决不亏待你。这
一点你可以放心。这样吧,你明天上班,至于分工,我再考虑一下。”

江雪说:“好,那我走了。”她这么说着,却从背后拿出了一个大纸袋,慢
慢说:“任总,这是我业余时间画的几张草图,也许没什么用,你看看吧。”说
着,她放下那个牛皮纸大信袋,扭身走出去了。

等她出门后,任秋风先是摇摇头,喃喃地说:“这个老齐,什么优等生?”

尔后,他有几分好奇地拿起了那个大纸袋,从里边抽出一看,竟是一叠一叠
的四季彩色套装图样。有天蓝的,米黄的,绛红的,牙白的……看着看着,任秋
风简直惊呆了,这可以说是正中下怀。他太喜欢了!任秋风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快步跑出去了。

他跑到楼梯口,高声喊道:“——江雪,你回来!”

过了一会儿,江雪上来了。可任秋风并没理她,仍在专心致至地在看那些图
样……等他转过身的时候,江雪小声说:“任总,我好象记起了一点点,法国葡
萄酒打入美国市场的时间是——1950年。”

任秋风喝道:“——调皮!”尔后,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说:“你有
一个缺点你知道么?”

她说:“我不知道。您说。”

任秋风用审视的目光望着她:“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是你为商场重新开
业设计的标志性套装,对吧?”

她说:“是。我只是……试试。”

任秋风说:“是春、夏、秋、冬四季的吧?”

她说:“是。”

任秋风用责备的口吻说:“你这个设计,有一个明显的缺点。”

她说:“您说。”

任秋风说:“一流的商场,要有整齐划一的、标志性的服装。就象军队一样,
服装是体现风貌的。你的想法很好,设计嘛,也还是,不错的。但是,这里边有
一个明显的缺陷,我们的商场,将来是要走向世界的!服装上怎么能没有商场的
标志呢?这是一个重大的失误!”

她说:“我明白了。”

任秋风对特别看重的人,从来是只批评不表扬的。他望着她,说:“你拿回
去吧,三天以后送我再审。商场就是战场,我的队伍,服装上只有一个要求:第
一流的设计,第一流的样式,第一流的标志。”

她说:“我再试试。”

江雪临走时,却又被任秋风叫住了。他说:“你回来。”

江雪扭过身来。任秋风望着她,说:“你还有一个缺点——”说到这里时,
他停顿了一下,说:“眼太毒。”

江雪一下子怔住了。

商场的老牌子摘下来了。

这家有着三十多年历史的国营商场,在文革中先后改名为“人民”、“红卫”,
一直到一九七八才重新改回来。可这才经营了十几年,它就又跟不上形势了,特
别是近期以来,偌大的商场,日营业额竟不足万元,光水电费都付不起……只有
停业整顿了。

在商场关上大门之后,面对全体员工,任秋风在讲话中说:“从今天起,咱
们停业整顿。同志们,咱们只有一百天的时间,在商场装修这一百天的时间里,
咱们必须以全新的面貌,全新的经营理念,出现在顾客面前!从现在起,全体人
员进行封闭式培训。训练合格的上岗;不合格的,下岗!训练的第一关,就是换
脸!……”

这时候,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一声:“你一家伙定了一百多个条条,我们背
不下来!再说,我们是商场的营业员,不是卖笑的!换啥脸?不就是卖笑么?!”

一时,人群里有人跟着嗷嗷说:“对呀,我们卖东西,不卖笑!”

任秋风站在那里,沉着脸,目光炯炯地望着众人,说:“这话谁说的?!请
你站出来。”

顿时,众人都不吭了。任秋风接着说:“我们不是一直常说,顾客是上帝么?

面对上帝,我们为什么不能把送上一份笑容呢?“

这时,人群里又有人说:“我们又不是军队,为啥要搞军事化训练?专门训
练我们卖笑?!”众人乱哄哄地应道:是啊。是啊!

任秋风说:“站出来说,让大家都听听。”

此刻,又有人在后边高声说:“让李劳模说!让李劳模说说!”就此,众人
把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推出来了。这女人叫李尚枝,曾是市里评的劳模。李尚枝
有些局促,她没想到众人会把她推出来。站在那里,她一下子显得手足无措,嘴
里嘟哝着说:“我,我说啥,我有啥说的……”

任秋风说:“好。李劳模,你说吧。有啥意见你说?”

李尚枝在众人的鼓动下,嘟嘟哝哝地说:“我,没啥说,我笑不出来。”

任秋风说:“你笑不出来?”

李尚枝委屈地说:“我,我不是不想……我就是笑不出来。我真是、笑不出
来。那、那牙……”

任秋风黑着脸说:“你要实在是笑不出来,你就下岗吧。”

李尚枝一听,就那么捂着脸,哭着跑掉了……

任秋风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说:“——还有谁笑不出来?”

人群中再也没人吭声了。

任秋风严厉地说:“在这里,我重申一遍,商场就是战场。商机就是战机。

在培训时,我们必须搞军事化管理,我们得有一支过得硬的队伍。不然,我
们在这个三角地带,是站不住脚的!现在,我给你们请来了三个经理,一个是采
购部经理,一个是销售部经理,一个是公关部经理。也是你们培训阶段的老师。

来,跟大家见个面吧!“

当众人疑惑不解的时候,只见上官云霓、江雪、陶小桃三人从楼上的换衣间
走下来。顿时,人们眼前一亮!三个女子,一个身着天蓝色的职业套装,头戴天
蓝色的船形帽;一个身着米黄色的职业套装,头戴米黄色的船形帽;一个身着绛
红色的职业套装,头戴绛红色的船形帽,一个个肩上都戴着肩章,帽上有帽徽,
象画一样飘逸、洒脱地从上边走下来。

当三个人站成一排的时候,任秋风说:“从正始开业的那天起,这就是我们
商场的职业套装,穿上它,就体现着我们一流商场、一流员工的标志和水准!…

…“当他正要介绍三个经理时,突然有人跑过来说:”任总,不好了!李劳
模跑顶楼上去了!“

商场的员工一时议论纷纷……可任秋风仍然站在那里,他有一分钟的时间一
句话也不说,以目光对目光,望着众人,直到把众人的嚷嚷声压下去!待众人都
静下来的时候,他才说:“你们干你们的,分开培训。我上去看看。”

李尚枝果然在楼顶上坐着。

她一脸愁容地坐在楼顶的最边沿处,两眼呆呆地望着天际处……风,吹着她
那苍苍的头发。

任秋风上了楼顶,默默地望着不远处的李尚枝……他知道,如果这件事处理
得不好,万一出点什么事,就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要是那样的话,他的雄心
就会化为泡影,他也就完了。可他仍咬着牙,一步步地朝李尚枝走去。

这时候,李尚枝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很悲凉地说:“任总,你要让我下岗,
我只有跳下去了。”

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任秋风站住了。他站在那里,默默地从兜里掏出烟来,
点上吸了两口,说:“我知道。”

李尚枝伤心地说:“我在这儿干了25年了。”

任秋风又说:“我知道。”

李尚枝说:“我上有公公婆婆,下边还有一个正上学的儿子,我丈夫也下岗
了。”

任秋风还是说:“我知道。”

说着,李尚枝泪流满面。他含着泪说:“我不是不想笑,可我笑不出来。你
那条条上规定:笑,还得露七颗牙。你看看我的牙,我的牙掉了,有一颗还是搬
货时撞掉的,上边,只有五颗……”

任秋风仍然说:“我知道。”

无论李尚枝说什么,任秋风都说他知道……这么一来,李尚枝反倒不知说什
么好了。她想说,她是“劳模”,她当了十三年的“劳模”,上边有规定的……

可她一时又张不开口,往下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任秋风吸完了那支烟,说:“你下来吧。你过来咱一块聊聊。你要觉得我说
的有道理,你就听我的。你要觉得我说得没道理,不对你的心思。那,你就跳下
去。你跳下去,我也跟着你跳下去。咱们就不操这个心了。”

听他这么说,李尚枝迟疑了。她是一个善良的人,一下子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了。片刻,她说:“任总,我没想害你。”

任秋风说:“我知道。你下来吧。咱聊聊。”

李尚枝没了主意,她说:“你让我想想……”

任秋风说:“李尚枝,李大姐,你听我说,我是当兵出身,不怕坏人,也不
怕恶人。可你不是坏人,也不是恶人。你是个好人,善良的人。你放心,我不会
勉强你做任何事情。咱俩聊聊,主意还是你自己拿。这行吧?”

李尚枝迟疑着,还是没有动。

任秋风说:“这样吧,你要不愿动,我过去,咱聊聊。”说着,他就往李尚
枝跟前走去。

李尚枝有点慌,也很警觉,怕他上来拽她……她望着他,似想说点决绝的话,
可她没想好咋说,只是用力抓着身边的水泥台。可就在她动心思地时候,任秋风
已走到了她的跟前,他纵身一跃,也坐在了楼边沿的水泥阶上。坐在那里,任秋
风朝下望了望,说:“这里风挺大。”

楼下的大街上人来车往,一片喧闹……李尚枝却又哭起来了。

片刻,等李尚枝心绪稍定,任秋风说:“大姐,听说,你孩子学习不错?”

李尚枝流着泪说:“高二,是班里学习最好的。”

任秋风说:“在哪儿上?”

李尚枝说:“一中。”

任秋风说:“哟,那可是重点中学。”

李尚枝呜咽着说:“是孩子自己考上的,没花家里一分钱。”

任秋风说:“多争气,是个好孩子。——老人也是你养的?”

李尚枝说:“是。俩老人,都七八十了。”

接下去,任秋风说:“大姐,你一月发多少工资?”

李尚枝说:“三个月都没发工资了。只给二百块钱的生活费。”

任秋风说:“这我知道。要是发满,能发多少?”

李尚枝说:“我工龄长,也就八九百的样子。”

任秋风说:“不多。象你这样的,将来,一月至少得三千块钱……可你看,
咱要这样下去,一月也就二百块钱,你觉得行么?”

李尚枝说:“那,你们当头的……我一个营业员,有啥办法?”

任秋风说:“你看,你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咱总得拿出个办法来。大姐呀,
我先说,那规定,不是对你的。”

李尚枝不满地说:“我没听说过,卖东西,还有卖牙的……”

任秋风说:“你觉得,没有道理?”

李尚枝倔倔地说:“没道理。”

任秋风很耐心地说:“先前,我也觉得没道理。可大姐呀,这制度,并不是
咱定的。”

李尚枝不解地望着他,那意思是说:不就是你定的么?

任秋风说:“这规章,是外国人定的。咱是从人家那儿学来的。咱讲微笑服
务,讲了多少年,但从来都没有量化标准。可人家外国人有标准,那标准就是:
露七颗牙。”

李尚枝不吭了。她觉得这外国人也怪,竟还有这样的标准?!

任秋风说:“大姐呀,我刚才已经说了,这标准确实不是对你的。你想,你
只有五颗牙,我非让你露七颗……这不是疯了么?你看我象个疯子么?”

李尚枝无话可说。

任秋风说:“大姐,你帮我一个忙吧。”

李尚枝很警惕,说:“你是头儿,我能帮你什么忙?”

任秋风说:“首先,我要告诉你的是,你不会下岗的。你是咱商业系统的劳
模,是给国家做过贡献的。商场决不会、也不应该亏待你。无论让谁下岗,也不
会让你下岗。这一点,你要清楚。”

李尚枝一怔,说:“那……?”

任秋风说:“可是,你必须先‘下岗’。”

李尚枝忽地转过脸来,说:“——那为啥?!”

任秋风说:“我说得更明白一点,就是说,你下岗,是假的。你先在家休息
三个月。尔后,我再给你安排。休息期间,工资全额照发。我说到做到。”

李尚枝很倔,她说:“那不行,我不能不干活白拿工资。我也不是这样的人。”

任秋风说:“大姐,你一辈子任劳任怨,踏踏实实,是商场最靠得住的人。

商场目前正是困难时期,用你一样东西,你不会不给吧?“

李尚枝听不得软话,她说:“我在商场干了大半辈子了……还有什么不能?

你用啥呢?“

任秋风说:“大姐,你能有这个态度,我先给你敬礼了——”说着,任秋风
跳下来,正对着李尚枝,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李尚枝一下子慌了,也赶忙从台阶上滑下来,说:“别,别。你……?”

任秋风说:“现在,整个商场都要‘换装’……微笑服务是必须的。”说到
这里,他顿了一下,说:“——我借借你的荣誉。”

李尚枝望着他,久久,喃喃地说:“这不是……?这是……?!”

任秋风默默地点了点头,说:“大姐是明白人,就是那个、意思。”

这一刻,李尚枝木木地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眼里有泪。

后来,当商场的全体职工在陶小桃的带领下,在一面贴墙的大镜子前练习礼
仪时……突然发现劳模李尚枝和总经理任秋风一起从楼上下来了。李尚枝勾着头,
满脸沮丧,象个小绵羊似地在前边走着。任秋风一脸严肃地跟在后边。

当他们走到众人面前的时候,只见任秋风站住了,他站在那里,很严肃地说
:“你回去吧,回去好好想想。”

在任秋风选中的三个女大学生中,应该说,陶小桃是长得最甜的。

说来,她也算是一个天然的美人坯子。那脸儿圆圆的,眼睛大大的,肤色嫩
嫩白白,就象三月里的桃花,叫人忍不住想摸一摸。那胸脯,挺挺润润的;那臀
儿,饱饱翘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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