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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夜行客-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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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非与顾铭屠有此渊源,他也不会有幸到督察院中一坐,这一去,也不会有幸听到衙役低语提到先帝。近月余,这么久,那定是被圈禁在此。先帝已然疯痴,本应在宫内的东茗殿静养,安西王也已登基,何须再为难先帝,将其圈囿于此呢?何如意又无故死去,有人曾亲眼目睹顾铭屠当日曾去过何府。这些困惑,想必亦是孝煜的困惑。孝煜已是皇子,亲王,何况又事关他那位王妃,他查起来比自己方便。由着他去查,定能从中窥出端倪来。

    成安王抱着这番心思,孝煜自是不知。隔日孝煜便进宫,以关切先帝为由,请皇上允准自己去东茗殿探望,以此来探证先帝是否在东茗殿。

    自先太后和先帝移居东茗殿后,皇上就严令,先帝和先太后需要静养,无诏者不许前往探视,违者以藐视圣意论处。

    孝煜心知不能如愿,却还要请示,无非是想探一番皇上的反应。大抵是父子俩皆心知肚明,遂谁也没让谁如意。

    “顾铭屠那边没出岔子吧?”

    “陛下是担心晟王殿下知道了先帝的去处?”

    “他没问顾铭屠为何去的何府,却来问先帝,这不奇怪吗?”

    “顾大人办事向来严谨,当不会出这等纰漏。”

    “还是叫他小心些。没结果前,一丝风声都不能走漏!”

    “是。”

    朱越出宫后直接去了督察院,向顾铭屠传达了皇上的旨意。不管有没有走漏风声,为以防万一,顾铭屠连夜用哑士替换掉了看管先帝的衙役,并将原来的衙役一并处死。重新布防了密室机关和暗道,严令:近者,格杀勿论。

    照这一月来的情形,先帝怕是要在他这督察院常住下去了,除非哪天天子诏自己现身。

    派去徽州监视何如意一家的探子来报,也未有发现。若非事涉晟王妃,他早派人进何府去搜了,哪用得着现在这般投鼠忌器。

    真是憋屈死了。
………………………………

第五十九章 新府二三事

    孝翊要成婚了。

    原本孝翊和庐阳郡主府二小姐的婚事本应在去年十一月就该办的,可那时宫里正发生巨变,紧接着皇权更替,诸事繁杂,便耽搁了下来,这一耽搁就耽搁到了今年八月。

    孝翊一直不喜欢这门亲事,遂一直跟没这茬事似的,事事高高挂起。

    比起孝翊的“查无此事”,庐阳郡主府那边可谓极其重视。

    孝翊如今成了皇子,获封王衔,有了自己的府邸,这是庐阳郡主当初强撸下这门亲事时万万没想到的,所以啊,总是在府里喜笑颜开地说道“幸亏当日没由着二丫头性子退掉这门亲事,要不然今日这等荣耀哪是我们赶得上的”。柳依依每次听见母亲这般赘述,就头疼的直翻白眼直叹气。她与那翊王都不喜这桩婚事,要真成了婚,能处得来吗?她真的很怀疑!很怀疑!!

    孝翊也很怀疑。婚期越近,越是怀疑,越是烦闷。

    “别拉着脸了。自打婚期定下,就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都三个月了,你不烦啊!”

    孝翊怨毒地睥睨了绍卿一眼。

    “说来,还是我跟你三哥不好,要不是我们,皇后当年也不会因着脸面上过不去,硬把你推了出去。都是我们不好。”阿沅有些自责道。

    孝翊心里一直也有埋怨,可当年三哥和阿沅若没成,他心里也定是不快活的。怪只怪世事弄人!“不干你和三哥的事。是我自己懦弱,不懂抗争,结果也就只能这般,任人摆布。”

    “懦弱……”阿沅若有所思地低声喃语着,“是呀,人不能懦弱。懦弱了,就要受欺负。”

    何家父母的事,樱子的事……一连串的变故,绍卿和孝翊知道阿沅伤心甚多,这半年来,都没在她脸上见过笑容,从前那个总是面带笑颜,明朗洒脱的女子不知去了哪里。刚才又说出那番感慨之语,怕是又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吧。

    “那庐阳郡主府的二小姐我巡视时曾遇到过,看着挺好,听说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你想错了也未必。先不要一瓢子把人打死,这人跟人,得相处之后方能知晓究竟几何。别太早下决断。”

    “用不着!有些人一眼便知,不需要花更多时间去了解!”

    阿沅和绍卿互看一眼,心知怕是劝不动了,皆暗自叹了口气。

    “府内最近可好?”见劝不动孝翊,绍卿转而问阿沅。

    “没什么不好。从前在老王府里,规矩多,这不让那也不让,着实憋屈。如今倒是自由了,却什么都不想做。时间仿佛也过得匆忙,常常早上起来,再一回神,太阳都下山了。真是恍惚。”

    “你呢,多想想喜欢的,就知道想做什么了。这一天啊,也就那么些时辰,过就过了,明日不又来一遍吗!”

    “明日复明日,又当如何?”

    “能如何!尽力开心着呗!”

    孝翊笑着。这三个月,他的笑颜也是少见。阿沅和绍卿瞧见也跟着笑了。

    孝煜回来时看到的即是这幅景象。阿沅笑着,是她昔日里的笑容。他看着看着,竟看痴了。樱子身旁的丫鬟这时来请他,说樱子请他过去,他都没反应过来。待阿沅、孝翊、绍卿听见声响齐齐看向这边时,才回过神来。可惜了,好好的氛围,被那丫鬟一句话扫的丁点儿不剩。

    待孝煜的身影跟着那丫鬟离去后,孝翊道:“一直没敢问你,处的可还行?”

    阿沅知他问什么。自搬进新府邸,她一直无甚心情,甚少出房门,出了也是到演武场练会儿功,樱子有身孕,大半时间也在屋内待着,出来也是在自己院里走走,晒晒太阳,平日里甚少有机会见到。都是管家来禀府内诸事。兰姨如今跟樱子住在一个院里,是樱子院里的人,也甚少上前头来,遂一直相安无事。孝煜每隔五六日会去樱子那里看看,却从未留宿。府里新添的几个丫鬟小厮私下里议论着,王爷为何从不在郑良人处留宿。有人辩道,郑良人如今有了身孕,需要安心静养,王爷那是体恤良人,哪是不疼的。久而久之,这些议论声传进了樱子耳中。早前是做好了心里准备的,可真面对此等蜚语,心里难免不快。今日就是又受了下人们的闲言碎语,心中憋闷,遂派了身边的丫鬟菊香去前头守着,王爷一回来便请过来。王爷平日里一回来都去王妃屋里,樱子不敢去王妃屋里请,想见时都是用这个笨方法,等到王爷一回来直接请过来。

    “她甚少出来,没怎么见过。”

    “相安无事便好。”

    阿沅给了他个笑脸。可孝翊没觉出什么笑来。

    这个话题跟阿沅不好谈,除了刚出事那会儿绍卿跟她谈过,后来便再未提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终究是不好插嘴的。

    孝煜回屋时,已不见了孝翊和绍卿,“他们人呢?”

    “回去了。”

    “还想着一起吃晚饭呢。”

    “留了。都说有事。”

    孝煜哦了声。

    “现在传晚膳?”阿沅帮孝煜脱下外衣道。

    “先歇歇。”

    阿沅伸手给他倒了杯茶,递给他。孝煜接过,却未放开她的手。“手怎么这么凉?”现在可是七月底八月初的盛夏,旁人都热得要冒烟了,阿沅的手却冰凉凉的。

    “无事。我的身子素来寒凉。”

    从前阿沅的手脚就比旁人凉一些,可也不似现在这般寒凉。何家父母的事,阿沅一直未曾放下,这几月来饮食就寝都不大如前,人消瘦了,精神也不济,他看着心疼,除了劝他多吃饭多睡觉,无事时就回府多陪陪她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令她宽心。何家父母的事,自三个月前成安王告知他先帝在督察院,他进宫试探了一番父皇后,便再无进展。这几个月,风平浪静,静的他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他想跟阿沅分享自己的疑惑,却又怕跟阿沅分享,他怕事实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可怕。

    “现在是盛暑时节,这般凉也属罕见。明日请大夫来瞧瞧?”

    “我没事。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阿沅,我不想你有事。”

    孝煜说的郑重,阿沅不忍弗他意,遂道:“好吧。”

    第二日,孝煜没有照常日那样去安防营,盯着大夫来瞧过,问清楚了情况,才动身离去。好在只是胃部有疾,加上阿沅本身身子阴寒,进食又少,遂体感寒凉过甚。

    阿沅吃过药,躺着休息,迷迷糊糊间听见喊叫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她悠悠转醒,披上外衣出来。灵竹瞧她出来,急忙赶上前来为她将颈间的披风带子系好。

    “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郑良人的哥哥来看良人,像是拿了良人屋里什么东西,惹得良人痛哭,兰姨打骂,从那院都追打到前院了。”

    因樱子那件事,阿沅早已对兰姨这个儿子失去了耐心。听罢,心中不禁冷笑。抬步朝声音所在的方向走去。

    兰姨毕竟上了年纪,哪里是年轻小伙的对手,气喘吁吁地骂着,手上的笤帚就是落不到人家身上。磊子像逗猫遛狗一样遛着他母亲,阿沅看着着实来气,精神虽不济,但习武之人脚下素来不缺力气,一脚就把磊子踢倒到一边。磊子受疼,哇哇地哼唧着。随后几个小厮过去把他驾起来,驾到阿沅跟前,并从磊子身上搜出了两只翡翠玉镯,一串玛瑙珍珠项链,都是樱子正式被收为良人后,阿沅作为主母赠送的。

    “王爷允你时常回来,是让你与母亲和妹妹叙旧的,是顾念旧情,不是让你回来打砸抢的!你若抱着这样的心思,日后也不必再回来了!”

    磊子一听不让他回来,急了,“王……王妃,王妃,小的知错了,是小的错了,小的知错,下次再也不敢了,不敢了,求王妃宽恕,求王妃宽恕……”

    兰姨见状,又羞又臊。经过樱子的事,她已没了脸面在阿沅面前求取什么。可这双儿女,再令她失望、伤心,她也无法坐视不理啊。“王妃,您就宽恕他这一回吧。他下次要是再敢,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俗话说,不堪僧面看佛面。心里再气,也得顾及着孝煜。阿沅转身将手中的镯子和项链交给兰姨,“您收好。”再抬眼,看见樱子在丫鬟的搀扶下也过来了。她已有五个多月身孕,腹部很明显,阿沅突然觉得心口发涩,上不来气,转身又到磊子跟前:“记住你的话,若再有下次,就别想再踏入王府一步!”

    “不会了不会了,小的不会了。”

    “松开他。”

    阿沅在灵竹的搀扶下又回了屋躺下。也不知是被气着了,还是那大夫开的药在作祟,她浑身隐隐作痛,脑袋也晕乎得厉害。

    孝煜晚上回来时阿沅还未醒来。听灵竹说午膳也未进,孝煜担心的眉头锁了起来,伸手按着阿沅的额头,似有些热。阿沅睡得好像也不安稳,眉头皱的紧紧的,口中也在胡乱喊着什么,貌似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像是发烧了。去请大夫来。”

    “大夫已经看过了。说不是发烧,是药在起作用,王妃正在把寒气排出体外。”

    “是吗?”孝煜担心的又握了握阿沅的手。手上不凉了,还出汗了,兴许真如大夫说的,正在排汗。

    “听说磊子白日里来了。”

    这个春竹!灵竹在心里又数落了她几句。

    “是。”

    “还在府内大声喧哗?”

    “不过与家人嬉闹几句罢了。”

    “灵竹,言语谨慎是好事。可过于谨慎,就不好了。”

    灵竹闻言羞愧。“郑良人的哥哥顺了良人屋里的东西,兰姨发现了,跟他理论了一番。”

    孝煜起身,在一旁的桌前坐下,叹了口气,“恶习难除!吩咐管家,以后不许他再进府!”

    “兰姨求情,王妃已经允了兰姨……下不为例。”

    “他还在府里吗?”

    “在。”

    “去把他带到书房。”

    “是。”

    自打进来,磊子就就觉得头顶直冒寒气,虽未抬头瞧上一眼,也知王爷此刻心情定然不佳,后背和手心不禁冒起了冷汗。战战兢兢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王爷道:“去银器铺时,你是怎么保证的,安分守己,踏实做事?这才过了半年,就忘了?”

    磊子不由得一哆嗦,请罪道:“王爷恕罪!小的一时迷了心窍,手痒,下次不敢了,不敢了!王爷您就饶了小的这次吧!”

    “偷拿铺子里的钱去赌不够,还偷进了王府里,你是觉得本王拿你没办法,还是本王不敢把你怎样?!”

    磊子身子一紧。他偷拿铺子里的钱去赌,第一次输了,第二次本想赢回来把偷的钱补上,结果第二次又输了,又偷拿,结果就一直没补上,还被赌坊的追债,被铺子里的掌柜驱赶,无奈之下才进府来看看能不能顺点值钱的东西拿出去当了换点钱,好度过眼下的难关。谁知母亲和樱子那死丫头一点都不可怜他,愣是让他一个字儿没落着,还挨了王妃一顿打,现在又被王爷训,真是倒霉到家了。哎呀!

    “小……小的……小的知错了,知错了,请王爷开恩呐!开恩呐!”磊子连连磕着头,头在地板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孝煜看着,听着,丝毫不为所动。自樱子那件事后,他便不敢再把此人留在府中。若非兰姨,他早处置他了。“错哪儿了?”

    “错……错在不该擅自拿了铺子里的钱,还有……还有不该顺府里的东西……”

    “还有呢?”

    磊子急的猛眨眼,“还有……还有……还有不该贪赌……”

    “还有呢?”

    磊子额角冷汗浸满,“还有……还有不该让母亲和妹妹受累?”

    “还有呢?!”

    磊子张着口,急喘气,搜肠刮肚地想啊想,实在是想不出来了,支吾着:“小的……小的……小的……”

    “错在不该惊扰王妃!惹王妃心烦!”

    孝煜这句话说得格外重,磊子听着心惊肉跳,匆忙磕头认罪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对不起王妃!对不起王爷!求王爷王妃饶了小的!”

    一直憋着气的孝煜,此时才呼出口气,觉得好累。“既然城里你不愿好好待着,就去城外的庄子上待着吧。好好看看一食一饭,一钱一文来的有多不易!收起你那手痒嗜赌的毛病,若再犯,本王就剁了你那双手!”

    磊子吓得哆嗦了下。去城外,荒郊野地的,能有啥盼头,心里百般不愿,可也不敢违逆啊,度过眼下才是最重要的,只得硬着头皮道:“是是是,小的记下了记下了!谢王爷开恩!谢王爷开恩!”

    “赵莆,带他下去!”

    赵莆把磊子从地上拎起来,拉着他出去了,连夜派人直接送去了城外的田庄上。

    孝煜在书房又待了好一阵子,想了些事,出来时,发现灵竹立在院中,望着屋顶。孝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阿沅在那里。孝煜接过灵竹手中的披风。

    孝煜悄默声地来到阿沅身边,将披风给她披上并系好。

    “你看。天边多美。”

    夏日深夜的天边,隐隐地泛着白光,云流和云块受其普照,变成了黑灰相间的灰黑色,在涓涓的流动间不断地幻化成不同的形状,有的流进了新的云块,有的兀自飘向了天际,也不知会飘向何处,或许在眼睛不能及的地方又重新找到了新的归宿……

    孝煜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嗯,很美。”说完扭头看阿沅。从前阿沅眺望天际的时候,神情是雀跃的、向往的。此时的她,是平静的,眼角带着一丝忧愁和迷茫。孝煜心间不经意之际划过一丝惊澜。

    他从前其实不大理解阿沅为何总喜欢待在房顶上,以为那只是她贪玩的缘故,此刻他有些明白了。当站在房顶时,心中会莫名地疏阔,伸手就能够到远方似的。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
………………………………

第六十章 宫宴

    父母丧仪结束后,随灵车一起回徽州老家的,还有阿沅的一封家信。等了三个多月,终于等来了回信。读罢,阿沅泣不成声,连着守在一旁的灵竹和春竹也跟着哭个不止。信中提及祖母因伤心过度,身子有过一阵不适,好在眼下已渐好。信中又言及曼泽、曼兮他们,除了为父母骤然遭遇不幸感到痛心外,皆一切安好,阿沅心中所忧这才有所缓解。

    孝煜赶到翊王府时,正赶上拜天地,四下里瞅了瞅,没见着阿沅。等这边礼一成,同孝翊添喜几句,便径自去寻了。遇到绍卿才知,阿沅身子不适,在后院歇着呢。

    “怎么回事?”见是自家王爷,灵竹回道:“王妃说身子乏,来了翊王府后没多久便歇下了。”

    这几日晚上回府,阿沅都是早早便歇下,夜里睡得也算安稳,就是胃口依旧不大好。他想着许是前段日子阿沅劳心伤神没睡好的缘故,遂才嗜睡。

    孝煜在阿沅身边待了约莫半个时辰,就被绍卿拉去灌新郎酒了,直到宴席结束,阿沅都未醒,回府时,还是孝煜抱着她上的马车。许是睡饱了,又或许是马车颠簸的缘故,阿沅醒了。醒来映入眼帘的就是孝煜满目怜惜地看着自己。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就这样也看着他,直到孝煜打破沉默:“这么看着我,不认识为夫了?”“怎么会。你这么好认。”阿沅的嗓子有些沙哑,孝煜的手掌在她脸颊上摩挲道:“饿不饿?”“饿。快饿死了。”孝煜一笑,“就快到家了,再忍会儿。”“哦。”自何家父母离世后,这是他们这段时间以来最舒心的一次相处,孝煜抱着阿沅的手臂不禁紧了紧。

    又是一年中秋,各王府贵胄都进宫参加宫宴去了。孝翊因新婚,夫妇俩受到的恩赏最多。宫宴进行过半,皇上和晋安王先后离去,而后孝煜被请进了宜兴殿。

    自先帝疯痴后,西蜀便蠢蠢欲动,一再寻衅滋事,扰得渝州、黔州地界军民难安。南境守将孙荟病故后,一直是其长子孙柏年在代父行职,这孙柏年为人刚正,行事磊落,遇事却优柔寡断,缺乏谋略,实非将帅之才。面对西蜀几经挑衅,皆应召无力,长此下去,怕是要助长了西蜀入侵的气焰,生了战事也未知。放眼眼下朝中,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替代孙柏年,看来看去,晋安王看上了孝煜。可孝煜是皇上心爱的皇子,他钟意归钟意,还是得征得皇上同意,孝煜点头才成。

    孝煜看罢晋安王叔递过来的军情奏报,道:“西蜀看来野心不小。大有扩疆拓土之意。”

    皇上和晋安王闻言面上均露欣慰。这军情奏报信息极简,概述略要,孝煜竟从中看出了要点,实属难得。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阻击?”

    孝煜抬眼看了晋安王叔一眼,道:“此乃军政要事,孝煜不敢置喙。”

    “无妨。叫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孝煜踟躇道:“唯有一战,方解此患。”

    皇上一直未语,此时道:“渝黔两州与西蜀交界带山峦横亘,于我们来说,难守亦难攻,如何战?”

    “请君入瓮。”

    “请君入瓮?如何请?”晋安王疑道。

    “西蜀想要黔渝江一带,我们便趁机向其索要蕉城。以交易之名,行伏击之实。”

    “他们怎会上这当!不行!不行!”晋安王叔摇头否决。

    “直接谈自然不行,所以才要一战……”

    “然后再来个声东击西……”

    孝煜未吱声,神情却表明晋安王的猜测没错。

    “黔渝江流经斐济、大阏、冼国,夺了这个地方,西蜀的货船日后就不必再受我们关卡的制约,收益势必剧增,这对西蜀的国力和兵力来说举足轻重。于西蜀而言,眼下是夺取这个地方的最佳时机,他们等这个时机怕是已等候多年,断不会这般轻易放弃。比起黔渝江一带,蕉城对西蜀来说,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以一个不重要的城池换取一片沃土,任谁看,都是一笔甚是划算的买卖。可晋安王还是疑惑:“可西蜀未必愿意拿蕉城来换啊。别忘了,蕉城一旦归我们,除了扫除我们与北越间唯一的障碍,同时也等于向我们敞开了西蜀的北门户,西蜀怎可愿意?”

    “西蜀自然不愿。可眼下西蜀国力虚乏,民众焦苦,又饱受北越侵扰,纵是不愿,总要取舍。再说,蕉城一旦归了我们,我们会瞬间成为北越第一个需要防范的存在,这无形中也解除了西蜀的外患压力。”

    晋安王看着皇上。孝煜此番言论已不单单是兵法策略,更涉及到治国疏略,不仅晋安王心生讶异,连皇上都心头一震,从前只知这孩子爱文好武,没想到竟有这般治世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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