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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长姐凶且媚-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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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玠叹口气:“前年姑母逝后,他总睹物伤怀,况又无儿无女,打算变卖后回乡度日。”

    曹大章拈髯:“想必房价亦是可观。”

    “这是自然。”丁玠朝沈岐山道:“五百两纹银。看房者颇多,京城富贵不少,已两三家相中,你要的话得赶紧,过这村可没那店。”

    沈岐山颌首:“你说的花好稻好,明日先陪我看过再议。”

    几人又吃了会酒,听了两折戏,月挂半弯,方各自散去不提。

    再说翌日,沈岐山来找大嫂蒋氏,在廊上等了半晌才进房,蒋氏坐在桌前朝他歉然笑道:“午时心口有些痛,躺了会儿竟睡去了。”即令丫鬟杏儿:“快倒茶来。”

    沈岐山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今相中定府大街一所房屋,四进院落,三间门面,带个花园。”

    “那倒是个好地界。”蒋氏朝帘外喊:“怎地茶还未上!”杏儿托着茶盘匆匆过来,只道炉火不晓怎地熄了,重新炖的茶。

    蒋氏敛起笑容训斥:“要你们有何用,每月例钱一分不少,干活偷奸耍滑,个个没正形儿,都气死我就好了。”

    再看向沈岐山:“三爷要说甚麽?”

    沈岐山继续说:“那房子需得五百两纹银,我这些年的俸禄皆由大嫂保存,估摸算应是足够,还烦请大嫂能给我,以付房钱。”

    蒋氏没吭声儿,慢慢吃口茶,方开口:“实不瞒三爷,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几年京城物价真是翻了天见涨,族里的义塾祠堂,红白喜事,谁有个难处没少来讨银,府里上下一百多口就指大爷那点俸禄,定要喝西北风去,加上三爷你的堪堪才够,自然也不白用三爷的俸禄,你那三房妾室,丫鬟佣仆成群,锦衣玉食,是捧在手心娇养的,特别是赵姨娘,非得从京城去南边老宅,我哪敢怠慢,有个三长两短怎向你交待,如此来回一趟七八十两银子就没了呢。”

    沈岐山蹙眉:“依大嫂的话,我的俸禄是一分没剩下?“

    蒋氏道:“这倒不至于,但五百两定是无的。”她顿了顿:“三爷又何必铁了心要住出去,府里现成院落不少,宽敞的,明亮的,清静的,景致美的,出入方便的,由你随便挑拣,你若觉我这间好,明儿就能腾出让与你住。府邸大了最忌冷寂清清,弟兄俩住在一起,但凡有个事,还能相商有量,就算无事,素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是一派热闹又不离心。”

    似想起甚麽,恍然问:“听老爷说三爷要纳个萧姓妇人为妾,可是她不肯入府一道同住?若这样,我亲自去劝她放宽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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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贰零捌章 三爷亦有桂花意

    有道是:金凭火炼方知色,与人交财便知心。

    沈岐山还未开口,蒋氏见门帘一动,大声道:“是谁?”

    丫鬟进来禀:“管事夏嬷嬷来提清明祭扫的事。”

    沈岐山起身告辞,出了房站在廊上,檐梁紫燕呢喃,隐约传来蒋氏没好声气:“一个两个的都来问我讨银子,把我逼死算了。”

    福安提着红笼立于踏垛,暗瞧他神情凝肃,也不敢相催。

    沈岐山皱起浓眉沉吟,半晌后才冷淡道:“走罢!”

    他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很快消失在朦胧月色里。

    再说这日,萧鸢看暖律暄晴,便坐在院里盐腌一盆嫩春笋,蓉姐儿小指头在盐罐里蘸了蘸,放嘴里舔了舔,咸得直吐舌头。

    萧鸢噗哧笑出了声,听得院门被推开,放眼望去,是沈岐山大步走进来。

    她不笑了,低头垂颈,撮把盐往春笋上继续搓抹,蓉姐儿跑过去,苦着脸把白晶晶的手指头给他看,沈岐山笑了笑,从袖笼里掏出两块桂花糖。

    蓉姐儿喜笑颜开,接过桂花糖,谢一声沈老爷,迫不及待往屋里去找燕靛霞。

    沈岐山见萧鸢不睬他,索性撩袍坐她旁边,没话找话:“你怎给蓉姐儿吃盐,会把嗓子齁哑的,女孩儿家家,哑嗓子寻不着婆家。”

    萧鸢一言不发,抱着盆子站起往厨房走,沈岐山跟进去,他高大魁梧,厨房狭窄仄逼,愈发像座山堵在门口。

    萧鸢叹口气,无奈看向他,问道:“沈大人此来何事?”

    “带你去个地方!”沈岐山拍拍衣袖蹭到的墙灰。

    “去见滽哥儿?”萧鸢眼睛倏得闪亮起来。

    “明个就回了,不急今朝。”

    萧鸢便没甚麽精神,把手洗干净,怏怏从他面前侧身而过,却被一把搂住腰肢挪动不得。

    “沈大人怎又动手动脚!”萧鸢连耳带腮的红,咬紧下唇生气。

    “我说要带你去个地方。”沈岐山再重复一遍。

    “要照看蓉姐儿,抽不脱身。”萧鸢用劲掰他手指,一根再一根。

    跟挠痒痒似的。沈岐山觑眼掠过她的头顶,看向门首挂的一盏羊皮灯,一只马蜂绕着圈飞走了,屁股被晒成金黄色。

    “带蓉姐儿一起。”他道,松开手率先走出去。

    萧鸢觉得掌心被塞了甚麽,低头看是块桂花糖。

    马车嘎吱嘎吱沿着街道前行,燕靛霞撩帘往外看,蓉姐儿从萧鸢身上下来,爬到沈岐山腿上坐定,拍手唱道:

    郎情妾意两相好,只盼佳期掀盖头,春风明月为良媒,撩云拨雨是真羞。

    沈岐山本阖眼假寐,听得惊睁双目:“谁教你唱的?”

    蓉姐儿得意洋洋:“是柳少爷教的。”

    柳孟梅?!沈岐山气腾腾看向萧鸢,唇角噙起一抹冷笑。

    毒妇!在富春镇不晓怎地风流快活,连孩童都学会了银词艳藻。

    萧鸢亦也是首趟听蓉姐儿唱,臊的半死,才晓得是柳孟梅干的好事,心底把他骂千遍,抬眼恰看见沈岐山面色不霁。

    晓得他又把自己往那处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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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贰零玖章 小楼深院暗藏情

    马车停在定府大街口,沈岐山抱着蓉姐儿走前,萧鸢与燕靛霞随在后。

    定府大街乃京城王孙贵胄玩月饮酒、赏花攀柳之处,引众多商贩货郎簇拥密集,其热闹之处自不可言喻。

    沈岐山驻足叩门钹,萧鸢看是个三间门面楼,暗疑他引领她们到此作甚。

    朱红大门由内嘎吱打开,出来个五十年纪的男子,头戴方巾,身穿竹根青夹纱直裰,脚踩红底黑面鞋履,腮至下颌留着美髯,天生一双桃花眼,自古儿无人有他风流气。

    听他自诩苏轩,和沈岐山及萧鸢作揖见礼,再笑着往槛内请。

    萧鸢抿唇跟着,望见一进院是马房和佣仆房,马房边搁着大小箱笼囊箧,几个仆子正合力往马车上抬,显见是有出远门的打算。

    一个妇人站在那看着,一时躲避不及,红着脸福了福身,二十年纪,虽不若萧鸢美貌妖娆,也自有一种动人颜色。

    苏轩含糊介绍是其远亲,沈岐山与萧鸢亦是经过事的人,哪看不出其中蹊跷,却也不语。

    入了仪门,是个二近的院落,主屋东西厢房俱全,穿堂往里走,有个园子,佳木葱笼,奇花灼灼,湖石搭起嶙峋假山,碧池游动数条锦鲤,有诗为证:

    粉墙暖阳浮云,杨柳紫燕黄莺,一痕红波凌乱。白山小亭,青草绿叶红花。

    苏轩看萧鸢很喜欢的神情,随手摘朵油黄迎春花,簪在蓉姐儿鬓上,感叹道:“这园子是由先妻亲自打理,人面已故去两年余,你看花草终究无情,年年新生依旧。”

    萧鸢淡笑不语,过了园子是三进院,上房东西厢房亦全。

    蓉姐儿不要沈岐山抱,下地跟在燕靛霞身后东看看西瞧瞧,跑进跑出兴奋的很。

    苏轩站在院里等候,萧鸢进了正房,黄花梨的橱柜桌案等摆设皆有,一阵风吹得绿竹帘摆动,啪啪击打着窗棂,她转身直问沈岐山:“你到底是何意?”

    沈岐山不答只道:“你觉得这宅子怎样?可相得中?”

    萧鸢心思一转,已把他意明了八九不离十,搅挠着手里帕子,垂颈半晌,才说:“不喜欢!”

    沈岐山倒有些意外:“哪里不喜欢?”

    萧鸢淡然回话:“加上你三个爱妾,我的弟妹,住不下!”

    “谁说她们要住这里!”沈岐山语气平静:“这三进院我们和蓉姐儿住,二进院萧滽住,并设客房。”

    萧鸢因他的话怔愣住,脑里乱麻一团,她委实有些搞不懂他了。

    他前世里将哥嫂视如父母,不允有丝毫不敬。

    她也曾提过分开独住,被他一口拒绝不说,整日里只顾宿在赵姨娘处,将她疏冷作为诫训。

    想起这些,萧鸢撇撇嘴角:“随你便罢!”她东瞧西望,随意打开橱柜,空荡荡的,仅挂着件妇人所穿鸦青色禙子,大镶大滚着花边儿,新得不像穿过的样子。

    她道:“定是苏老爷忘记收了。”沈岐山遂出房去找苏轩。

    燕靛霞不晓怎地走进来,把她挡在身后,取出照妖镜,叱喝道:“还不快出来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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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贰壹零章 多情总被无情误

    萧鸢惊睁,候了稍顷不见动静,笑说:“燕生多疑。”

    燕靛霞把照妖镜递给她帮拿,再从袖里掏出乾坤袋,扯开袋口,一阵劲风飞沙走石,吹得橱柜扇门哐当大开,那件妇人禙子“唿”得一声飘落在地。

    风从袖口衣摆钻了进去,像条长蛇般,在前后紧贴两层绸布间乱钻,哪儿都钻到了,扭动着身子胀得鼓囊起来。

    萧鸢面色大变,地上竟是躺着个妇人,着鸦青色禙子,未穿鞋,小脚裹缠清水白布。

    她诚惶诚恐地坐起,被一股子力道拉扯着径往乾坤袋抻去,只得凄凄哀哀双膝跪地磕头,高喊饶命。

    燕靛霞猛把袋口一束,皱起眉问:“你乃一缕魂魄,大限早至,怎地不托生去,在此留恋作甚?”

    萧鸢观她肌肤腊黄,一脸病气,暗忖这妇人怕不就是那苏轩已故的妻。果然听她开口道:“我是陶氏,两年前患一场重病,不治而亡。只因生前与苏老爷举案齐眉,鹣鲽情深,感情极好。。。。。。原是要托生去,但见他抚着我的衣裳整日悲恸,有不恋尘世之心,三番五次欲要悬梁自尽,实在难以无牵挂地离去,便附于这件衣上,在此相陪与他。”

    燕靛霞道:“你作茧自缚,错过托生之期,只得终日困顿于房中,不得走出半步,否则必将魂消魄散沦为微尘。”他又添一句:“苏老爷已收拾箱笼要远离此地,你如何是好?”

    那陶氏显见也不知所措,只是揽袖捂面哭泣,看得萧鸢很是心酸,这世间唯痴情人最是可怜,她问燕靛霞就无旁的法子麽?

    燕靛霞回说:“若是苏老爷将她装入箱笼一并带走,倒也无事,只如今单单将她落在这里,要出去反麻烦。”

    他想了想,从袖里掏出个透明织袋:“这是鲛绡而制,见阳不透,入水不湿,我可怜你一片真心意,愿把你装尽袋中交到苏老爷手上。”

    陶氏顿时大喜,磕头千恩万谢。

    那禙子瞬间瘪空没了人型,燕靛霞上前拾起叠成四折装入鲛绡袋中,袋口用根红绳勒紧。

    萧鸢笑赞他:“你倒是有情有义呢!”

    燕靛霞凝肃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虽她不是人,却比人更重情重善,我心敬之,自然难下狠手。”

    话音才落,就见蓉姐儿笑嘻嘻抓着帘子玩,顿时神情微变,每至做法降妖除魔时,他都会设结界,还无谁能破过。

    怎这妖孽轻轻松松就闯进来!

    不待多想,他听见院里有人嘀咕说话声,转身出房,果然是沈岐山和苏轩由远渐近,待至跟前,他把鲛绡袋递给苏轩:“里装的是你故去夫人的衣裳。”

    苏轩怔了怔,颇为歉然:“佣仆该死,怎把夫人遗物疏漏。”连忙称谢,接过拢进袖里。

    燕靛霞想起自己的照妖镜还在萧鸢手中,复又回房讨。

    萧鸢未说甚麽还给他,蓉姐儿跑过来,她觉得自己头上小揪揪好像散了:“燕哥哥,照镜子,看美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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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贰壹壹章 莫为痴情误来生

    美个锤子!”燕靛霞莫名烦躁,一面朝外走,一面把镜子收起,就不给她照。

    蓉姐儿追在后面跑:“桂花糖,吐出来。”

    燕靛霞往地上啐口水:“妖孽,还你!”

    蓉姐儿瘪嘴眼泪汪汪:“我要告阿姐。”转身往房里跑。

    谁怕谁啊!燕靛霞坐在踏垛上擦拭宝剑。

    沈岐山把一张五百两银票递给苏轩,苏轩接过上下细看,笑着拢进袖里,把房契地契等文书连同两串铜匙还他,叹道:“若非要回乡,实难割舍这宅院,是个极好的住处。”

    一个佣仆匆匆过来:“老爷,箱笼囊箧皆已备妥当,倩娘来问何时起程?”

    苏轩拱手告辞,洒洒先自离去。

    沈岐山朝房里来,走过燕靛霞身前定了定,简单道:“再惹蓉姐儿哭,我揍你!”

    语毕进房,见萧鸢怀抱蓉姐儿轻哄,把一串铜匙给她:“房子已买下,家私摆设皆要转卖,得来的钱你再买新的,门房及婆子丫鬟也要几个。”

    萧鸢不接,蓉姐儿眨着泪眼接过捏玩。

    萧鸢咬唇道:“我要看顾滽哥儿,没得空闲理这些。”

    沈岐山笑了笑:“不急,你甚麽时候把这里拾掇好,我们就从沈府搬来住。”

    萧鸢瞪圆双目,真莫小瞧他是个武将,性子糙得很,其实也很会算计人。

    暂不表她(他)们,且说苏轩走出仪门,倩娘已迎过来:“买卖妥了麽?”

    “妥了,沈大人豪气。”苏轩从袖里掏取银票,不慎带出一物轻飘飘坠落于地。

    他(她)俩低头看,是鲛绡袋裹着鸦青衣。

    “不是说不要了麽?”倩娘瞬间眼眶泛红,哀怨道:“你既然忘不得她,又何苦来招惹我呢!”

    苏轩抬手摸她颊腮,微笑起来:“小性子,原是不要,哪想被沈大人看到,以为忘记收拾,又好心送我罢了。”

    “我反正不要见。”倩娘撇眼,踩着矮凳由丫鬟搀扶进车舆里。

    苏轩很欢喜比自己小甚多的妇人,他俯身拾起,横着心欲扬手丢弃,又爱这鲛绡袋轻软,便去解了红绳、抽出衣裳揉成团儿往马圈里扔,忽听“嘭”一声,那衣裳竟在空中燃烧起来,又是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吹得他忙用袖子遮住脸面。

    待风停且住,他看向天空,日朗云清,人间平静。

    再看手中空空,鲛绡袋不晓被刮到哪里去了。

    他没来由觉得心中空荡,摇摇头,撩袍跨上马车,车夫扬起鞭子大声呼喝,马蹄得得朝着门外驶行,渐没了影迹。

    萧鸢从房里出来,恰见燕靛霞把鲛绡袋收进袖里,不由怔忡问:“那衣裳苏老爷收起了?”

    “或许罢。”燕靛霞不置可否,其实与妖麽诡怪打交道多了,便愈发现,人其实是这世间最可怖的。

    “燕哥哥。”蓉姐儿跑他面前,白嫩掌心托着一颗桂花糖:“给你吃!”

    他下意识看一眼沈岐山,摇头自顾走到了前头,蓉姐儿乐颠颠跟在后面。

    萧鸢默然想着心事,她之前无意间照了那照妖镜,所见画面实不敢深想。

    这正是:人心两头挑忠奸,真个夫妻能有几。

    世上光阴催景短,莫为痴情误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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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贰壹贰章 萧滽伤体出诏狱

    翌日,萧鸢一早站在门前望眼欲穿,蓉姐儿蹲她脚边,捏一条小鱼逗弄着肥猫。

    阳光刺破曙色,走来个剃头匠,手里击打铁片,一肩扛两张椅凳,一肩挑担。

    担前笼里置炭炉烧水,锔上摆个掉漆红瓷盆,后担设屉木柜,屉里梳子、抿篦、剃刀、刨花、棉巾件件摆整齐。

    他在街对面放下担子,摆好椅凳,已有个发须斑白老者走近坐下,张婆领着自个小孙子边等边晒日阳儿,后又陆续来几人。

    剃头匠不常来,来了就忙忙碌碌。

    也就这时,一辆马车停在门前,福安及两强壮仆子跳下,萧鸢认得福安,忙上前问:“滽哥儿回麽?”

    福安称是,一个仆子打帘,一个仆子背起萧滽直朝房里走,至床榻前趴俯搁置,又进来个拎医箱的官儿,福安道是宫里太医,三爷请来给萧滽诊疗,但见那太医坐榻前,指头按在左脉上听息数,再换手听了,仆子揭衣褪裤让他看伤痕,这般量过才起身到外间坐,萧鸢连忙递茶倒水送纸笔,太医斟酌着写下方子,怎麽煎药,怎麽清洗伤口,怎麽包扎都细细讲一遍。一个仆子拿过方子急出门抓药。

    太医拎起药箱要走,迈出槛闻到厨房飘来浓鸡汤的味儿,皱起眉斥:“伤后不宜立刻吃喝生火之物。”

    一个仆子拎来食盒,福安朝萧鸢笑道:“这里是炖好的冰糖燕窝粥,可给滽哥儿食。还有一大包燕窝和冰糖搁在堂屋桌上,吃完告诉一声,我再送来。”

    语毕即送太医坐轿离去,抓药仆子很快回来,利落的搬出白皮炉子升火准备煎药。

    福安急着要走,指向煎药伙计,跟萧鸢交待道:“诸事已稳当,我先行一步,若有不明处,萧姨娘同他讲便妥。”

    拱手作揖乘马车风风火火走了。

    萧鸢上楼看蓉姐儿正和萧滽说话,她揭开食盒盖子,端出一碗燕窝,调羹划着热气,凑近榻沿喂萧滽,侧目打量他,在诏狱那暗无天日处到底受了罪,头发蓬乱,脸色阴白,掀起袖口或衣摆,显露伤痕累累。

    忍不得鼻子发酸:“那日我探后,可还有被他们施刑过?”

    萧滽摇头,他其实还好,能有命出来已觉万幸,这点伤痛又算甚麽。

    嘴里清甜,入喉柔润,他怔笑道:“阿姐破费,这燕窝可是价昂之物,非寻常百姓可享用。”又看向蓉姐儿:“小妹体弱,给她吃罢!我这些伤无谓。”

    萧鸢深以为然,她今在旁看着,全被福安事无巨细的做了,才惊觉背靠沈岐山这棵大树委实不错:“你尽管吃就是,厨房还有一大包。”

    萧滽眸光微烁,欲要开口询问,忽见个仆子捧着碗热腾腾黑糊糊的汤药过来,听他嘴里道:“萧姨娘,汤药炖好喛!”

    他脸色愈发苍白,咬牙问:“萧姨娘,他怎这般称呼阿姐?”又喝道:“你是谁府上的?”

    萧鸢接过药碗,让仆子回去,再看向萧滽,微抿起唇角:“你先把药喝了,我再详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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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贰壹叁章 推心置腹话姐弟

    萧滽摇首,颇执拗“阿姐还是先说罢!否则我实难入咽。”

    萧鸢也不勉强,把药碗顿在香几上,略思忖会儿,语气很平静“你应知,我只是个南边小镇失夫的孀妇,不惜声名狼藉,靠开茶馆和绣艺带着你和小妹艰难度日,满心能指望的就是阿弟你,登科入仕做个清官儿,光耀萧家门楣,有了朝廷俸禄,我和蓉姐儿也能得个安身立命之处!自来京城后,更是两眼一摸瞎、人生地不熟,在高门大户做绣娘,每日里勤做针黹赚取工钱,也仅能维持吃穿二字。此次你受科举舞弊牵连被捕入诏狱,可知于我如平地惊起一声雷,炸得茫然不知所措。”

    “我无银子打点,无熟人通窍,连想进诏狱探望你都无门而入,反遭校尉戏弄欺凌,你瞧你的阿姐,其实也是这般的无用呢!”

    顿了顿“幸得还有些姿色,能被沈岐山看上。经他打听,无非是朝堂党派倾轧,要置那韩燝死地,而陆无双有钱势作保,便拿你来当那替死鬼。”

    见萧滽面色愈发苍白,她接着说“我岂能眼睁睁看你冤死,此时沈岐山提出让我做妾,便可救你一命,甚金榜题名,予朝试机会,有望入选庶吉士。”

    她笑了笑“不过是以色侍人,便能救阿弟你的命且保住功名,我岂能不答应!”

    萧滽沉默稍顷,嗓音沙哑“阿姐实不必如此,我宁死也不要这般保全性命!”

    萧鸢听得火起,冷笑道“我保全你的性命,你倒觉屈辱可是?你若是个外人,生死与我有何相干,不过唏嘘感叹阴曹地府又添一条冤魂,再慈悲些,至多清明亡祭替你烧把纸钱罢了。”

    “可我却不能不管你的生死,知道为何麽?因你是我的阿弟,同流萧家的血脉,彼此有至亲的情份。生存本就不易,我们姐弟妹三人离谁都不行,必须相互扶持才得安稳度日,你饱读四书五经,如今也尝尽世事冷暖,怎还不懂这个道理!”

    萧滽低道“可这个阿弟已非昔日那个阿弟”

    萧鸢打断他“不管你是谁,我只认这副皮囊,你若还这般薄情寡性,我虽不能把你怎样,但定会有天来收你。”

    萧滽听得笑了“长姐这话不该,好容易救我一命,怎又要天来收我。”

    他艰难起身下榻,不顾伤口拉扯疼痛,给萧鸢跪拜作揖,十分郑重“阿姐听好,萧滽此生负天负地负皇帝负百姓,也决不负阿姐和小妹,若沈岐山这个无耻之徒,敢有半毫亏待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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