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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芳-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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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妇人回头看了同行的两名妇人一眼,继而又回来问道:“姑娘闺名可是沈念禾?”

    沈念禾摇头道:“我叫沈秦西。”

    又道:“我有个哥哥沈秦中,前一向去了京城,说会遣人来接我,你们是不是京城来的?”

    那妇人见她长相、又听她口音,本来就不太满意,又见还有个哥哥在京城,更为嫌弃了,却是仍未放弃,而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郭安南在一旁站着,却是忍不住插口道:“沈姑娘,既是不认得的生人,万不可随意跟着走。”
………………………………

第四十三章 穷酸人家

    沈念禾还未说话,对面那妇人就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位差爷想多了,若不是正主,便是想要跟着走,我们府上也断然不会收的!”

    又转向沈念禾问道:“姑娘一路从翔庆军过来,在路上有没有见得其他沈姓的小娘子,那小娘子十一二岁,应当也是有不少人护卫。”

    沈念禾皱眉道:“既然有人护卫,旁人怎么可能见得到?况且我并没有从翔庆来——本是要去翔庆,还未到地方便听说出了事,半路在庆阳转来的宣县,一半走的还是水道……”

    后头另有一个妇人插嘴问道:“却不知走的哪一条水路,又走了多少天?”

    沈念禾并不是胡乱诌的,那路她从前就走过,刚醒来时得了裴继安拿回来的游记,又和着裴家的舆图放在一起,早已记得熟了,此时一处一处数给对面人听,自己先停在均州某处码头,某节气在襄阳城中落的脚,几时又路过了江州。

    她仿佛只是信口粗粗带过几句,偶尔一两处又描述得十分细致,倒是听来更为可信了。

    最妙的是,这一条路同翔庆来宣州天南地北,截然不同。

    然则即便是这样,方才问话的那妇人还是没有放过,只道:“你同我去那葵街上的五福客栈,我主人家有许多话要问——毕竟走丢了家中小主人,个个人心惶惶的,听得你半路来,怕你这一处有些什么线索。”

    又从袖中荷包里掏了一小块银子出来,亮在掌心,道:“这是给的报酬,姑娘同我来罢!”

    另又对着郭安南道:“几位差爷且放心,我们是河间府沈家来的,累世大族,谁又有功夫来骗人!若你几位不放心,一同跟来就是。”

    那妇人口中说着,另几个人便虎视眈眈地盯着沈念禾,尤其说到“河间府沈家”二字时,个个都等着她的反应。

    沈念禾只做从未听说过一般,回道:“我知道的方才都说了,若是有话要问,只叫你那主人家过来问我便是,我还要在此处看家,断不可随意乱走的。”

    她一说不肯走,那三名健妇便围了上来,当前那人道:“也不叫姑娘白做,给足了二钱银子,只问几句话,难道竟是不够?”

    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抓沈念禾的胳膊。

    后头另两个妇人也或去捉沈念禾的手,或去按她的肩膀,几个壮汉则是跟着围了上来,眼见就要用强。

    沈念禾早有防备,见得对方的手探过来,立时就往后头一躲,随手抓过郭安南放在一旁的长棍挡在面前,惊声道:“你们这是想当着官差的面强抢吗!”

    郭安南反应极快,他的棍子被沈念禾抢了,自己便一把抓过身边衙役的长棍,喝道:“光天化日的,这是不把衙门来的官差当回事,要强抢民女吗?”

    正闹作一团,后头却是有人上来道:“这是在做什么!”

    一时那健妇壮男们不约而同地转头叫道:“三老爷!”

    沈念禾循声看去,却见不远处方才领路人又带了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过来。

    那中年人身着锦袍,打扮得十分体面。连胡须都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并不像是个行了远路而来的异乡客。

    大冷的天,他手中还握着一柄折扇,扇子上画着兰花几株,又有题字。

    那些个沈家下仆见得其人过来,连忙四散开去,让了条道出来。

    他走得并不算很快,口中则是斥道:“如此粗暴无礼,叫外人见了,怎么看我们沈家!”

    又上前几步,四下扫了一眼,很快把目光放在了沈念禾身上,仔细看了她半日,复才问道:“是沈姑娘罢?我也姓沈,乃是河间府沈家人,家仆无礼,惊扰你了,只是我这一门上下个个着急来寻内侄女——她那爹正是我四堂弟,前日特地遣了人送信回本家,叫我们这些族亲来接女儿,一家听得一个小姑娘家流落在外,哪里放得下心,难免事情做得有些糙。”

    沈念禾不太高兴,却还是道:“我也知道你们急,却没有这样强行抓人的道理。”

    对方便行了一礼,又道:“难得见得姓沈的姑娘家,年岁相合,又是翔庆来的……”

    沈念禾便把方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回,最后道:“我一个越州人,也没去过翔庆府,走的水路过来,当真没有见到你那侄女——她长什么样子?你不妨画了像出去张榜,好过在此处没头苍蝇乱撞。”

    对方先前仔细看她相貌,还有些不太拿得准,再听得她一口地道的越州腔调,已是大皱其眉,最后又听得沈念禾说她来时经过的州县之地,辨不出什么问题,便再无耐心,转头呵斥道:“在此处耽误这许久作甚,还不快去找人!”

    语毕,也不回沈念禾的话,也不说把那先前的银子留下,连一句谢都没有,转身带着人就走了。

    他才行出这一道小巷,一旁的妇人就小心翼翼上前道:“三老爷,方才那小娘子不是吗?”

    沈三怒道:“那沈念禾生在夔州,后来去了翔庆军,沈老四是河间府人,冯家人是大名府人,你听那小丫头一口的越州腔,不掉头就走,还在那一处耽搁作甚!”

    那妇人也有些委屈,道:“好叫三老爷知晓,临行前特地嘱咐过,说那沈念禾怕是不愿跟着回来,怕她耍滑不承认,今次这一个年纪相合,又听说是翔庆来的,是以咱们不敢轻易放过……”

    那沈三恼道:“便是你不敢光凭口音认人,看脸也看得出来罢?!”

    那妇人低头道:“主家们都一个也没见过真人,咱们这些下头的更没见过了,哪里认得出来……”

    沈三气得嘴都要瓢了,低声训道:“没见过人,便是傻子也能猜得到几分罢——若不借那一张好脸,沈轻云怎么能做成宰相女婿?至于其妻冯芸更是出了名的美人,这两人生的女儿怎可能不是个貌美的?!我听得有人说过,多年前那小女娃就粉雕玉琢的,人人都夸是个美人胚子,她自小金尊玉贵,虽是遇得事情,自也有人护送而来,怎么可能生得这样干瘦?!”

    再道:“沈轻云就这一个女儿,既然托付过来,自然不是来吃苦的,你见那一家什么穷酸样子,动动脑子想想也知道不是了!”
………………………………

第四十四章 想不想跟着回去

    那沈三带着人径直走了,留在原地的郭安南却有些不放心,招来身旁一名衙役道:“你去葵街打听打听,这些个人究竟要做什么。”

    又与沈念禾道:“这一群来势汹汹的,十分不讲道理,一会我叫人去衙门里头报与裴继安知晓,再吩咐左近的巡铺多多留心——若有人来敲门,沈姑娘你先不要乱开。”

    他把地上许多东西提进了门后,也不进屋子,只道:“我还有事,不能多留,烦请同郑婶娘通福一声,就说郭安南来过此处。”犹豫了一下,又道,“若是谢处耘不问,就不必同他说了。”

    语毕,拱了拱手,带着人走了。

    郭安南一走,沈念禾就反手把门关了。

    宣县虽然地远,此时来看,也不再安稳了。

    她回想了一下方才情形,只觉得沈家、冯家接连来人,并且一个比一个急,一个比一个不要脸,自己虽然再一回瞒了过去,未必将来还有这样好的运气。

    况且一味躲闪并不是个法子,总要知道其中原因,才好应对。

    沈念禾回得厨房,只稍坐了下,就听得外头有人开门的声音。

    很快,郑氏一脸惶急地撞了进来。

    她见得沈念禾安坐在灶前,整个人都松了口气,把手中篮子慢慢放在地上,道:“方才听得巷口有人说,沈家来了许多人要接你回河间府,又抢又闹的……”

    沈念禾见得是郑氏,那手本来已经把到菜刀上,此时连忙收了回来,道:“我说自己不是沈念禾,已经把人打发走了——婶娘,有个叫做郭安南的正巧来寻你,说他是谢二哥的长兄,因他带着几个衙门差役,那些个沈家人不敢动手!”

    郑氏也不理会什么安南向北的,过来先摸她的手,又摸她的腰腿,并未见得外伤,复才问道:“没伤到哪一处吧?”

    沈念禾摇头道:“当真没事。”

    又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回。

    郑氏皱眉道:“若有认得你的来了,或是谁说漏了嘴……”

    她口中说着,左手已是忍不住扶着一旁的灶台,道:“方才听得人说,我还以为你已经被人带走,吓得脚都软了。”

    出了这样的事,郑氏哪里还有心思再去做什么绿豆糕,连忙拉着沈念禾回得堂屋里头细细问询。

    两人还没坐下多久,裴继安便自外头急急推门而入。

    他见得屋中人,先叫了一声婶娘,继而转向沈念禾问道:“方才有人来衙门寻我,说是家中出了事。”

    沈念禾站起来回道:“是有河间府沈家人来寻我,说是得了我爹的信,好似已经同他化干戈为玉帛,还来接我回本家。”

    她犹豫了一下,道:“先前也来过一个冯家派来的人,说要接我回京,不过那回是个管事,又不认得人,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同婶娘说一声就罢了。”

    又把上回同今次的情况简单叙述了一遍。

    裴继安的脸上有些难看,道:“这样的事情,怎的不早告诉我?”

    他的五官本来就长得极为端正,平日里又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说话也好、行事也罢,俱是如同春风拂面一般,温暖又和煦。

    然而越是脾气好的人,一旦生起气来就越让人觉得可怕。

    裴继安此时把笑容一收,只是问话的语气严肃了些,已是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

    郑氏本来坐在椅子上,见势不妙,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也不敢帮着说话,只向沈念禾投去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忙道:“厨房里还煮着豆子,我去做绿豆糕!”

    也不管方才自己早把火熄了,登时就如同脚底抹油一般,滑也似的飞奔去了里头。

    一时堂中只剩沈、裴二人。

    沈念禾别有所图,此时面对这裴三哥一片好心,难免生出些愧疚来,只好坦诚道:“三哥,上回冯家只来了一个管事,我难辨他真假,便打发走了,因那人并未纠缠,我便没有放在心上。”

    裴继安的面色微变。

    什么叫“只来了一个管事“、“我难辨真假,便打发走了”。

    这意思是,如果辨出了是真的,如果来的人身份地位高一些,这小傻子就要跟着去吗?

    不会当真这样蠢吧?

    他才要说话,立时就察觉到自己方才态度有些不对,怕是哄不住人,便连忙把声音放轻了些,柔声道:“我没有怪你,只是你一个女儿家,哪里晓得外头人心险恶——现下外头四处都是寻‘翔庆来的沈家姑娘’的人,我听得消息,难免有些着急。”

    说到此处,隐隐约约的,他的语气里竟是多了几丝微不可查的紧张,因见沈念禾站立在原地,特地又走得近了两步,低声道:“怎么老是站着,腿要酸的,你且坐着听我说。”

    又道:“我已是打听过了,那沈家人虽然十分跋扈,近些日子在宣县惹是生非,闹得极大,却并非冒名而来,那一个沈寄云手中持有印信同路引,乃是你爹爹那河间府的本家兄弟。”

    “另有京城来的几人,虽只是不中用的管事同仆从,却是你外公冯相公族中亲故遣来的,两边都是你的血亲——只是血缘淡薄,不是什么排得上行序的至亲。”

    话语之间,抓住沈、冯两家来人的不靠谱之处大说特说,又把对方的好处几句带过。

    沈念禾听他口气不太对劲,可那话更为奇怪,一时把不稳对方想法,哪里有心去坐,只道:“三哥且说,我在听。”

    裴继安停顿了几息,见她果然没有坐下来的意思,只好又道:“那两家名声虽然不太好听,家中也乱,还曾与你爹爹、外公有过许多大嫌隙,然则毕竟或是世家大族,或是富贵之门,一个在翔庆,一个在京城,比起宣县,无论吃、住,还是身边伺候的人,都要好一些。”

    “而今这两家都是特地来寻你的,身份并无问题,你见得人,心中是个什么想法?可是想跟着回去?”

    他说到此处,也不知为何,竟是屏住了呼吸,抬头看着沈念禾,颇有些不安地等她回话。
………………………………

第四十五章 走一步看一步

    裴继安两下为难。

    在世人看来,无论家风再怎么差,从前又有多大的矛盾,沈、冯两家终究也是血亲,一旦他们出面想要接回沈念禾,自己作为外人,并无立场做阻拦。

    沈轻云仓促之间,只给了一封书信为凭,没有德高望重之人作保,也无三媒六聘,说是两家做亲,其实不过空口而已,不管河间、京城哪一边出面反悔,甚至都不用做什么解释,便能把他同沈念禾之间的关联割断掉。

    裴家小门小户的,经不起折腾,也扛不住什么风浪,莫说此时没有结亲,便是已经成了真夫妻,想要合离,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他如果出面强留沈念禾,一来名不正言不顺,二来很有可能卖力不讨好——如果这一位将来后悔了怎么办?

    毕竟裴家早已落魄,自己未必能有出头之日,跟在宣县,就算不嫁进裴家,由他帮着择婿,很可能也只能找个只有人品靠得住,条件十分寻常的。

    而沈、冯两家仍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他们出面帮忙说亲,自然各有各的优势。

    往后她见得少时手帕交,那些个不是嫁与豪富,就是入得名门,心中又会怎么想?会不会怪自己拦着她去过好日子?外人又会怎么看?难说不会觉得裴家趁人之危,拿着鸡毛当令箭。

    如果此事发生在沈念禾刚来的时候,裴继安并不会说太多,只把利弊摆出来,由她自己去选。

    可眼下两家做一家,已经同吃同住了数十天,这小傻子一片赤诚,家传孤本都拿出来给“裴三哥去印”,还要自己跑去买了各色纸、墨回来,一色一色去试,又认真在想书册中的排版、样式,只差把心肝脾肺都掏出来补贴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裴继安自然也不例外,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割舍不下——如果任由旁人将这蠢货接走,怕是被吃干抹净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况且当真落了个不好的下场,给婶娘晓得了,定是会长吁短叹,在他耳边念叨不休的!

    裴继安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细细分析一通——沈、冯两家乱得很,凭他口才,不需要添油加醋,想来已经足够把一个姑娘家吓退了。

    他心中还在构思言辞,对面沈念禾已经面露犹豫之色,过了好一会,复才低声问道:“我是不是给三哥添麻烦了?”

    沈念禾哪里猜得到裴继安这七拐八拐的心思。

    她听得对方问话,心中猛然醒得过来。

    君子也有君子的不好。

    这裴三怕不是觉得裴家穷苦,又认为沈、冯两家富贵,觉得人要往高处走,好心办得坏事,想劝自己忍一时难,选一家跟着走罢?

    这如何了得!

    这一回是示弱好,还是表明自己不慕荣华的好?

    无论怎样,都最好不要让他晓得两家很有可能是为了莫须有的钱财来的。

    沈念禾想了想,决定两个法子一起用,当即把声音放得更小了几分,道:“三哥,我虽然帮不得什么忙,却不会只白吃白喝的,等到那《杜工部集》印得出来,多少能分几十贯罢?”

    “我今后会晓得俭省,若是在此处碍了事,且等得几年,叫我积攒些银钱,自会想办法搬得出去——那沈家、冯家俱是去不得,我爹当年就是被逼出的河间府,同本家早已水火不容,至于冯家那边,婶娘已经同我说了,家风乱得很,进去何如羊入虎口……”

    又道:“若是养我太费钱……”

    裴继安听她越说越奇怪,同他设想的反应全然不同,本来预好的劝说之辞早不能再用,一时竟是有些紧张。

    这还是怎么回事?

    本来只是想表示自己并没有私心,是去是留,沈家妹妹可以自行决定——虽然她如果选了走,自家定会想方设法劝其回转心意。

    可为什么现在变成好像自己在撵人一般?

    他连忙上前一步,按着桌子拦道:“我并非这个意思,哪里又会叫你将来搬出去,能长久做一家人住着才好!只是裴家毕竟寒酸……”

    沈念禾皱眉道:“难道我在三哥眼中,就是那等贪图富贵之人?”

    裴继安被噎得暗暗叫苦,只得回道:“自然不是,然则你毕竟年纪小,许多事情考虑不得那样周全,往往只凭借一腔……”

    沈念禾打断他道:“若我没记错,三哥也只比我大四五岁罢了……”

    裴继安无奈道:“我虽只比你大几岁,可自小便在外头自己挣饭吃,哪里能一样?”

    沈念禾便道:“三哥从前那样小便能挣饭吃,而今我年龄这样长了,反而还要靠着名声极差的怨门过活?”

    裴继安说一句,沈念禾回一句,倒是把他衬得好似杞人忧天一般。

    “我在家中住得十分自在,婶娘疼我,三哥也对我极好,谢二哥上回还送我胭脂……”沈念禾低声道,“若是三哥强要我自另两家中择一家跟着去,谁晓得旁人会怎么待我,若是受了欺负,还能找谁去说?”

    沈念禾语气中的委屈真得不得了,听得裴继安实在自责。

    ——何苦来着,对着这样一个姑娘家还要耍心眼,而今倒是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要怎么哄才好?

    他又想要表明心思,偏生原本那想法狡猾得很,哪里好解释,只好认错道:“是我想得左了,本以为忍得一时,将来你自沈、裴两家发嫁,门当户对,自然要比在宣县出路更好……”

    沈念禾摇头道:“嫁人又不是嫁给门户……高门也有败类,恶土却有芳草,只要品行好,门第又有什么关系——况且而今就说嫁人的事情,太操之过急了罢?谁晓得将来三哥不能脱颖而出?届时再帮我寻亲,岂不比那些个只会做面上功夫的上心?”

    她不过敷衍而已,裴继安却是已经听得当了真。

    朝堂之事,瞬息万变,裴家究竟还有没有出头之日,他并没有多少把握,不过如果只是给沈念禾寻一个人品可靠的丈夫,又不要求门第的话,他自负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不过沈家妹妹还是太单纯了,嫁给不嫁给门户,怎能保证生活?难道当真要吃糠咽菜不成?

    想到此处,裴继安看向沈念禾的目光里都多了几分复杂。

    人是个好的,只是脑子时而聪明,时而糊涂。

    旁人都晓得要算得清楚些,最好走一步,看十步,有机会回得高门,多少苦都肯吃的。

    这一位倒好,走一步就只晓得看一步,教她看三步,她还要嫌路远,待在穷人家就不想走了!

    今后遇得事情,还是自己帮着多担待几分算了。

    至于河间并京城来的那两家惹事的,虽都是豪强,毕竟也只过江龙,人生地不熟的,想要糊弄走,他倒也不是没有法子。
………………………………

第四十六章 亲不亲

    两人一旦达成了共识,彼此都松了一口气。

    裴继安挨过几次惊吓,已是发觉不能指望这一位沈姑娘自己抓主意,想得又偏又歪的,全不按着常人的路来走。

    他作为承恩受托之人,原只是责无旁贷,不该插手的全不会多嘴,然而处得久了,熟悉之后,难免生出几分真心怜悯,冷眼看了这些日子,早认清沈念禾虽有些拎不清的,性子却很好,还掏心掏肺,自此之后,有什么事情便宁可自己先拿捏了再来知会她。

    而另一头沈念禾得了承诺,一颗心却始终放不下来。

    先前冯家来的只有一个带着随从的管事,看起来并不像多上心的样子,是以她也没怎么在意。

    可这一回沈家人多势众,行事毫无顾忌不说,特还有本家人带路,若非其中利益甚大,又怎么会安排这样大的阵势?

    沈轻云与冯芸夫妇,究竟给女儿留下了什么东西?

    她没有依仗,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日起轻易不敢再随意出门,只老实躲在裴家,又竭心尽力设法催快那印书的进度。

    且不说沈念禾不把裴继安当回事,而裴继安没处理干净,也懒得来同她细说。

    他这一回匆匆赶回来,是因为听说家中出了事,眼下见得人还好好的,便也不再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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