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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芳-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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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谢处耘看来,此事从始至终都是自家三哥做的,自然应当由他继续管,可一旦提出想去主理圩田之事,谢图、谢善父子肯定会想把肥差搂回来,而彭莽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哄一哄,说不得就当真松手了。

    这叫他怎么能服气!

    裴继安心中不是没有感动,然而更多的却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最后只好叹道:“才说你进益了,怎么一下子眼光就又如此短浅?难道区区一个县衙的公使库,就能把你圈住?”

    谢处耘原还不忿得很,听得这一句话,却忽然像是被打了一个闷棍似的,茫然无措起来。

    裴继安没有再多说,而是另寻了三本书,放在他面前的桌案上,道:“看来只背两本书还是太少,叫你有功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索性添多三册,过几天我来考你。”

    谢处耘又是羞愧,又是自责,只觉得果然还是自己鼠目寸光,叫三哥要花那许多力气来带携,然而等到低头看到那垒得足有五六寸高的书堆时,才终于感觉出几分不对来,可要说哪里不对,好似又只能怪到自己头上,一时之间,更是难受得眼泪都快要被逼出来了。

    ——怎么回事?本来只要背两本,到底发生了什么,要背的书一下子就翻了比之前一倍还多??

    果然一旦扯上沈念禾那个蠢蛋,自己就要吃大亏!

    ***

    沈念禾自然不知道有人为了打听她究竟会不会算学,最后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好对着一堆书流眼泪。

    她听裴继安解释之后,又从彼处取了许多文书、手札并算稿回房,当夜早早睡下,次日起来,本是要去同郑氏一起整理行李,却被打发了回来。

    郑氏出门近两个月,回到宣县之后,自有相熟的门户要去走访,对沈念禾的自告奋勇很不以为然,笑道:“你那小细胳膊小细腿的,别在此处碍手碍脚了,等你三哥晚间回来叫他帮着收拾就是!”

    还不忘交代道:“我先去找几个相熟的绣娘,明日你腾出空来,要给你量身,灶台上温了饭菜,中午你取出来便能吃了。”

    说完取了些东西,竟是这般就出了门。

    剩得沈念禾一个人对着那一堆行李,也不敢擅动,正好回去翻阅一回自裴继安房中取回来的文书。

    饶是她看书甚快,碍于着实不太了解水利之事,花了不少功夫,才大概弄明白了今次的事情。

    原来当年咸保、宣县左近以丹阳湖田为主,总计得田十多万亩,田地肥沃,所谓“江南丰、天下足”,其中大半得赖于此地。只是大燕末年,吏治崩坏,守湖田的官员办差不利,偏巧又接连遇得数十年一见的大涝,直把湖堤冲垮,田亩自然也被全数淹毁,此后或为当地豪强所占,或被湖水所没,曾经能充大半内库的官田就这般再不复存。

    等到新朝得立,重定天下之后,已是过了数十载,虽说宣州官员屡次想要重修湖田,递上去的折子从未断过,却总碍于各色原因,最后为能成事。

    当年裴六郎来到宣县之后,见得此地田少人稠,食不果腹者常有,又因西北之地战乱,流民时时涌入,引出纷争不断。

    一则田地乃是百姓立身之本,只有田亩足够,才能把使人安居立业,有所傍身;二则无恒产者无恒心,光脚之后,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可一旦有了田产,便是安防也能轻松太多。

    是以他同谢父一同花了小十年功夫,几乎走遍江南东路,最后结合实际,整理出应对之法,拟要重修圩田,辟回农田千顷。

    只是裴家当时早已没落,裴六郎更是不得天子待见,更兼此事引得朝中一番议论之后,许多重臣以为弊大于利,俱是不肯同意,便一直搁置下来。

    裴六因病而死,死前依旧挂着圩田之事,裴继安此时进得衙门数年,已是暂时站稳了脚跟,便想趁着彭莽尚在,虽是不能重整江南东路圩田,却是可以先整出宣县的圩田。

    他不像其父那般想着一口气吃成胖子,而是打算以小带大,等到宣县圩田有了成果之后,再以新田、赋税所得去说杨知州,由下而上,复请朝中再议,不愁没人为了功绩,去帮忙出头。

    正因裴继安的想法是要做纵连三县,长逾百里的大圩,如果一切顺利,最后所得的田亩当能有十万亩之多,而宣县虽然只是打前阵,最后大圩成型时,却要成为一体,是以开始之前,整体的勘探、设计、图纸等等,全数都要确定。

    沈念禾此时手中持的图纸有两份,一份是裴六郎同谢父两人从前费尽心机,找来的前朝湖田图绘,原来的堤坝、湖田乃是一名唤作沈披的官员所做,设计切合当地,精妙异常,可惜过得百年之后,山川变迁,自然不能依样画葫芦,只好另行改做。

    另一份则是裴继安在父辈修改重做的图绘上,再做修订的一份图绘,看得出来这些年里没少在地头跑,许多数据都做了更正。

    ()


………………………………

第一百四十六章 越鸟屁股

    想要修堤坝、圩田,自然设计最为重要,所有东西都是按着图绘所建,一旦其中出了问题,便如同根子长歪了,再难拨正。

    沈念禾虽然不懂水利之事,可她熟于算学,不能核查其中原理,却能核查其中数字,便细细去看那图绘,一面计算,遇得问题,复又一一记录下来,若是见得有些异于寻常的数字,更是要做好标记。

    除却图纸,新建圩田、堤坝自然也需要人手、钱粮、材料,她便按着裴继安纸上所列的,也不去管他原本所算,只照自己理解,重新算了一回。

    对于沈念禾而言,比起做生意也好,与人应酬也罢,算数自小就是她十分喜欢的一件事,繁琐却有趣,能解出一道难题,更是会有难以形容的成就感,是以一下子就浸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有人在边上叫唤她的名字,沈念禾这才终于回过神来,抬头一看,窗外站着的却是裴继安。

    对方显然十分吃惊,问道:“怎的半日没有动静?我见厨房里温了饭,菜坐在水上叶子都被焖黄了,是做什么用的?”

    沈念禾犹有些迷糊,口中问道:“什么时辰了?”

    又要转头去看角落里的漏刻。

    裴继安无奈道:“已是申时了,你在此处坐了多久?”

    他口中问着话,看那门并未关上,便走进房中来,见桌上摆满了四下散落的算纸,还随手拿起了一张。

    沈念禾还未从“居然已经申时这么晚了”,“怪不得肚子好像有点饿”,“怎么天黑得这么快”的情绪里出来,就见得站在前头的裴三哥拿了自己放在桌上的算纸,登时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想要去抢,那手伸到一半,猛地觉出不对,忙又在桌上又翻又找,终于寻到几张纸,急忙递了过去,道:“三哥别看那个,那上头乱得很,只是算稿,你看这个!”

    她做事向来没有条理,从前还被义兄嘲笑说看着表面乖巧,私下做事便似一团浆糊,做得出来的东西倒是漂亮,往回一看,才晓得后头成了什么样。

    不但做事如此,算数也是一般。

    她一贯喜用心算,少用笔算,便是用了笔算,也把稿纸涂得如同鬼画符似的,今天算得顺利,早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把从前习惯都带了出来。

    沈念禾从前对着这裴三哥,一向努力做出大家闺秀的模样,又要装善解人意,又要作细心温柔,其实内里又懒又馋,做事还没条理可言,上回已是险些露了馅,好容易瞒了这许久,却不想眼下又给逮了个正着。

    她听得人说,滇地有越鸟,另名大孔雀,对人时喜欢把全身上下最绚丽多彩的尾羽展开来,唤作“开屏”,正面去看,果真炫灿缤纷,比起寻常珠光宝气更为美丽,可若是绕过去,见得其后头,看到的却不再是什么大开屏,而是光秃秃,灰毛毛的屁股。

    也不知道今日到底是个什么手气,裴三哥手中拿的那一张纸,正是自己写得最乱的一页,此时便是叫她重新去看,也要花上许多功夫才能对应出来究竟上头绘的是什么。

    虽然这说法实在不雅,可沈念禾当真有一种错觉,自己仿佛就是一只丑孔雀,尾羽本来就不漂亮了,只勉强还能见人,谁知忽然裴三哥偷偷绕去了后头,偷看她的毛尾巴……

    裴继安一面接过她递的几张纸,却没把最开始的算稿放下,而是粗粗看了一回,复才问道:“中午吃了什么?”

    沈念禾正等着同他讨论最后得出的几个数字,又拿着几页列满问题的纸,正要说话,被他这般一问,登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裴继安只好道:“外头我带了糕点回来,你先去吃一点再来说话。”

    又叹道:“一屋子都是吃的,饿着肚子也不会出去找一找?”

    沈念禾想要解释几句,然则一脱得出来方才那状态,当真就饿得如同前胸贴后背一般,只是见得桌案上乱得同狗窝也没两样,还想先整理一回,被裴继安拦下,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倒是挺平和的,只是平和之外,另有一种安静得可怕的感觉,还轻声道:“我买的梨枣黄糕,再不吃就要凉了。”

    话虽然说的温柔得很,可不知为什么,沈念禾就是听得背后都出了冷汗,哪里还敢收拾,连忙出去外头去把找糕点吃了。

    她脑子里挂着事情,吃起东西来便没了心思,幸而自小习惯了吃东西口口都要嚼十三下才能尽咽,否则怕是喉咙都要被卡住。

    等到一碟子糕点吃了大半,沈念禾这才回过味来,忙把剩下的留给郑氏同谢处耘,急急又回得房里。

    明明才离开了片刻功夫,再回去时,房中却是全然大变样。

    本来堆满了乱糟糟书册、图绘、算稿的桌案上、地面上,已是整理好了,书按着分类并次序竖放在桌案最前,边上有笔架、砚台、笔托等物,另外的图绘纸或垒叠起来,或平铺开,至于算稿纸,则是已经整理好了顺序,每一张下角处还编了序号,另有一张带编目的总序放在最上头,那总序一看就是裴三哥手书,条分缕析,写得清楚干净,布局、间隔叫人看起来舒舒服服的,字迹也极为漂亮整齐,同雕版印刻出来似的。

    沈念禾看得赏心悦目,却更觉得自己尾巴上的灰毛丑了。

    倒是裴继安仿佛没有看到她的局促一般,见她回来,先问好不好吃,再问还饿不饿,最后才讨论起那算纸上列出的问题来。

    有人装瞎,沈念禾自然乐得保住自己的脸,忙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高高兴兴同他说起算法来,又问了许多问题。

    两人你问我答,等到外头天色渐黑,裴继安才把桌上的东西重新放好,道:“不要总坐着,也活动活动,婶娘今晚不回来,处耘也去外头办事,只我们两个在,我先去弄些吃的。”

    一面说,一面往外走。

    等半只脚跨出门了,他才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微笑道:“下回再做算稿,把稿纸留下,后头收尾的杂事我来整理便是,你只算你的,既是不喜欢,何必自己为难自己?”


………………………………

第一百四十七章 破罐子破摔

    同一个毛病被人连着逮了两次,沈念禾便是想要找些解释的借口,也觉得半点站不住脚。

    自这日起,刚开始她还做些表面功夫,装模作样地把桌案收一收,后来见得那裴继安下衙回来之后,每天都抽时间过来给誊写算稿,更要紧的是,经过他的手后,不但桌案整齐了,算稿也被排列出顺序来,叫她翻找原来的东西时几乎再不费功夫,简直是事半功倍。

    沈念禾从前并不缺伺候的人,四个贴身大丫头个个都聪明伶俐得很,管理填满库房的各色衣衫细软、钗鬟首饰、摆设器皿,从来没有出过半点纰漏,可她却从来不肯给几人去打理书房当中的书架同桌案。

    她的东西虽然摆得并不整齐,却自觉乃是“乱中有序”,或者哪怕没序吧,可给她们帮着整理得次序竟然之后,看着是漂亮了,可要找东西的时候,却常常找不到了。

    而有时候桌案上的算稿虽然乱七八糟,可她自己翻的时候,顺手抓来抓去,抓错了也没什么,一旦给人整理到了匣子里,要在里头翻来找去,就整个人忍不住地烦躁起来。

    做事时最忌讳心浮气躁,一旦心情不好,起头起坏了,好半日都高兴不起来。

    沈念禾自己也知道这是个坏毛病,也曾经羡慕过旁人条理分明,尝想效仿,被义兄知道此事后,还把他家中多年内院库房的女账房送了过来,那一位原还自信满满,说什么“奴婢不会叫姑娘觉得碍手脚,用不得一个月,就能带得过来。”

    便教她做事时如何分一二三四,又教她如何去记书册摆放位置,还想要教她如何才能把东西放得顺手又整齐。

    沈念禾先还兴致勃勃,满心积极地学,然则十天过后,桌上、书架上是整齐了,她坐在桌案前,却是做什么都觉得不顺手了,只好客客气气附上不少礼,把那老账房送了回去,被义兄拿来取笑了好一阵子。

    当时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眼下被裴三哥帮着整理之后,不但不乱,反而心情愈好,做事愈顺,倒叫沈念禾渐渐琢磨过来其中原因。

    她原本东西虽然乱,却全是按着自己的本能放的,放的时候,除却有一种畅快并遂心的满足感,等到找东西的时候,自然也是按着自己的想法去找,往往一翻就能找到,即便找第一处找不到,找第二处肯定就找到了,另又生出一种心想事成的满足感。

    这一应行为,全是不用动脑,跟随本心,反而可以作为用脑之后的放松。

    而被人把桌案、书架按着常人的想法摆得整洁之后,她再按着从前的方式去找,时常是寻不到的,而此时一旦叫了人,开得口之后,偏又打断自己的思路。

    满足感没了,还多了挫败感,又怎能叫她高兴?

    可这裴三哥帮着来整理的方法,却同旁人全不相同。

    他誊抄算稿,知道去芜存菁,错处、冗杂处便不要,只留正确的,或是必要的过程并结果,誊抄之后,又在第一页放了索引之法,原本的算稿也不扔,还按着她原本算数思路的顺序叠放。

    况且他的字还特地写得工整极了,仿佛雕版印刻的一般,看起来全不费力,又因按着她原本的思路整理,一来二去,叫她甚至都不耐烦看自己原来的算稿了——字那样草,还一块一片,七歪八倒的,有时候自己都要看半天才能辨认出来!

    这时候满足感就转为了事半功倍上头。

    原本要花一天才能做完的事情,此时只用花半天,而乱得手都没地放的桌案,一觉起来,不过去吃了点东西,帮着婶娘打了点下手,再回来时,就按着自己顺手的方式整好了,还把自己的进度、成果都整理了一回,满足感更甚。

    究其原因,多半是因为今次她算的数、式,整理出的问题同结果,甚至看的书册,都曾是那裴三哥看过无数次,也亲自算过的,他看一步就知道下几步,举一而反三,自然处理起来顺畅无比。

    得了这样的好处,沈念禾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习惯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坦然享受专人“伺候笔墨”的待遇,有一两回裴继安忙于衙中事务,因事未归,她一个人对着混乱的桌面,在里头找昨日的进度时,竟然并无半点熟悉,还生出点手足无措的迷茫感。

    ***

    且不说此处沈念禾为着重核宣县、宣州圩田的图绘并工期等,正专心算数,而另一处,宣县的县衙当中,押司谢善也正为着这圩田之事,对着儿子谢图又责又训。

    “你爹一辈子只当了个押司官,吃亏就吃亏在出身低,又落到那裴家手下,他本就不得朝中待见,许多事情便不好给我运作,否则依我之能,做出一二桩事情,岂止于今日?”

    毕竟是自己的种,他劝得苦口婆心。

    “彭知县已是同我说了,裴三拟要辟东边荆山边上的水地,等州中批文下来,做得同意,立时就能动工,你不是成日想着也掌点东西?明日你寻个机会,同那裴三说了,问他讨要几个差事下来,他那一处点了头,我就去找彭知县,一旦此事落成,你也跟着有了功劳。”

    “便是他因为姓裴,总有许多妨碍,你却不同,熬个两年,你爹我便能给你转去州中,再过几年,拼着我这几十年的老骨头,退得出来之前,怎么也能把你拱到一个‘官’字上头。”

    由吏入官,从来是万分艰难之事,可却并非全不可能。

    但凡儿子能有一点实绩,又有自己这个做爹的在后头托着,在宣县这一个小地方不行,去得宣州,总能抢下一两口肉来。

    谢善在衙门里头当差多年,从前亲眼见得裴、谢两人花了多少功夫去寻访、亲探,也曾跟着做过不少事情,更是见过那沈批的图绘手稿。

    正因亲眼所见,也了解裴家人的行事,他才知道只要州中批文一下来,给那裴继安牵头做了,多半不会出什么岔子。


………………………………

第一百四十八章 要面子还是要里子

    谢善打算了这许多,可听在谢图这个做崽的耳朵里,却只觉得自己父亲老糊涂了,做事不晓得分辨轻重。

    他皱了皱眉,道:“爹,做什么要去管什么修圩田的事情?裴三那个愣头青想要出头图名声,才这般拎不清,你怎的跟着他一起脑子发热?圩田的事情我也听说过,当年县里、州中递了不晓得多少折子上去,朝中吵闹了多年,最后还不是修不成?”

    “若只修咱们县里的,堤坝年年修,新田也嚷着年年辟,哪里同你说的那般有什么功劳可摆,况且还要去同裴三讨差事?我又不是闲得慌,便是当真想要插手,自然去找彭知县,作甚要去找他?我与他又不在同个司,算不得上下级,吃饱撑着了才要去白白这般矮上一个头!”

    他生怕父亲觉得自己不上进,忙又道:“爹,你若是当真想给儿子铺路,便不要去管那什么圩田不圩田的,此处另有一桩现成的买卖——那裴三去挖田了,多半想把公使库印书的事情给那谢二去管,只是谢二才进衙门几日,怎能担此大任?!”

    谢图越说越觉得心头火热。

    趁着裴继安去京城,他总算把公使库里头的那些个茶楼酒铺、各色买卖重新接了过来,这几个月间,着实捞了不少本,足能过个肥年,只是这些个得利放在平常是满意的,同书坊的印书比起来,实在就不值一提了。

    他上回特地偷偷去找过书坊的账目,一刀纸居然的进价居然能去到两贯钱!至于墨、线、浆糊等物,无一不是极高的价格。若给他去做,一刀纸花上五六百文顶天了。

    公使库印的这万来部书,记在账面上的成本足有数万贯,谁晓得裴三从里头搂了多少?

    同那成千上万贯油水比起来,自己在铺子里辛辛苦苦这许久,费劲心力,也才得了几十贯,被衬得简直同个小可怜一般!

    也忒不公平了吧!

    如果能把那公使库印书的差事收入囊中,那才是躺着都有钱往怀里流的肥差呢!

    原是想着那裴继安回来,若他要重新管印书的事情,虽然自己一时不好去插手,可等到秋税的时候,一旦衙门里头有事要把他调走,自己也不是没有机会。谁知道都不必等到秋税,那裴三就窜跳得如此厉害,要去弄什么圩田。

    田啊地啊的,虽然也能捞点材料钱,也能自民伕身上得一点,可能得个几百贯顶天了,况且这样冷的天,便是做个样子,也得时不时去一趟河堤、水流边上,又不是傻子,冷风有什么好吹的?

    先成的便宜不晓得捡,偏去挂那一点已经洗刷干净的锅底,若非说这话的是自己爹,谢图都想一口唾沫吐他脸上!

    谢善却是摇头道:“印书坊那一处正是衙门里的摇钱树,虽也是个好差,也能出成绩,可裴继安又不是傻的,便是那谢处耘一时资历不够,也有张属帮着接他的手,衙门里头自有规则在,你我不好去插这个手。”

    谢图冷笑道:“爹从前还说什么那裴三对你有礼得很,又说咱们两家从前诸多渊源,更别提当日他能进衙门,也多亏了爹你这一处帮着搭把手,不然凭他那个姓,旁人躲都来不及,谁会去管顾?”

    “既然他得了咱们家的恩,两家又有这样的交情,那我与他便似异姓兄弟一般了吧?”

    谢图阴阳怪气地道:“既是兄弟,正该帮一把才是,他那书坊,不给我接,给什么张属?是那张属同他亲近,还是爹你同他亲近?”

    又道:“我记得张属当年刚来的时候,对爹还是俯首帖耳,尊尊敬敬的模样,这才过了多久,立时就换了尊菩萨拜,可见也只你把那裴三当做自己人惦记,我看那裴三可从未把你放在眼里!”

    谢善怒道:“他放不放的,与我何干,我当年在他爹手下做事,把他当个小辈看,难道还同他一般计较!”

    言语之间,已是隐隐透露把儿子说的话听进去的意思。

    谢图撇了撇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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