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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嫁-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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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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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交代

    大庸国。

    天和十二年中秋这日,京城大雨滂沱,赏月无门,一度成了文人雅士口中之憾事。

    中秋过后细雨缠绵,淅淅沥沥数十日,直到寒露这日,连续铺陈了多日的水墨画似的天空才被轻风薄云替换,太阳露了脸,日光却十分的腼腆,不足以带走空气中的潮湿,以及深秋的阴冷。

    平肃侯府后宅的一处院子尤显萧条寂寥,院门紧闭,几不闻语声。

    姜零染站在廊下看着高挂枝头的一片边缘泛黄的银杏树叶出神。

    丫鬟厢竹走过来,低声劝道:“夫人,回去吧,您还病着,受不得风的。”说着将一件素白云缎绣玉兰花的披风搭在了她肩上。

    姜零染垂了垂眸,侧首看她,苍白的唇角噙着些笑意,音色轻柔:“侯爷可回话了?”

    厢竹点头。

    姜零染亦是点了点头,唇角弧度加深。

    厢竹看姜零染这般淡然无畏,忍不住一阵哀恸,眼眶红了红,强忍着没落泪。

    丫鬟青玉提着一个黑漆雕花四层食盒回来,看到廊下的姜零染,垂首屈膝道:“夫人,都准备好了。”

    姜零染抿唇笑了笑,温声叮嘱道:“既准备好了,就去吧。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切记万事小心。”

    二人皆垂首未语,脚下也未动分毫。

    姜零染心中叹了声,歉疚道:“边关遥远,本不该让你们去,只是我身边已无人可用,少不得辛苦你们了。”

    青玉听着这话,悲从中来,呜咽哭出了声。厢竹忍泪道:“夫人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将军的尸身,好生的收敛入土。”

    姜零染满目欣慰:“你们去,我很放心。”

    青玉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拉着姜零染的手,抽噎道:“可我们走了,夫人您怎么办?”

    姜零染无奈失笑:“怎么孩子似的,还哭鼻子。”似是无法忍受青玉的邋遢样子,面带嫌弃的揪着袖子给她擦了脸,声音却依旧的温软:“离开京城后就忘了这里的事情吧,你们两个相互扶持着过日子,再不要回来了。”

    厢竹知道这极可能是姜零染最后一次叮嘱她们,也知道今日一别,此生或许再无相见之日了。她咽下了吼间的哽咽,拽着青玉的胳膊“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姑娘,我们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跟了您这个主子,来生,奴婢们还跟着您。”说着伏地砰砰磕了三个头。

    一句“姑娘”听得姜零染红了眼,唯恐在二人面前露了怯懦,她忙闪身进了屋。

    厢竹看着姜零染的背影,眼泪终是没忍住,咬牙抹了眼泪,拽起青玉,提着食盒头也不回的走了。

    院子本就冷清,二人一走,更是安静到了极致,姜零染似乎能听到胸腔里嗵嗵的心跳声以及院中落叶坠地的脆响,她在外间支起了红泥小炉,茶水滚过三滚,依稀听到了脚步声。

    她拿起扣在茶盘里的青瓷竹纹茶盏,倒了一杯茶。

    转眸看那人身着宝蓝漳绒绣暗纹福禄长袍,玉带金冠,步伐稳健的走了进来。。。一如多年前他踏雪走向她时那般挺拔倾长,清润雅逸。

    孟致沛走进房间,眉目睥睨的看着坐在茶桌前的人,秀颜冷容,一袭素绫长裙,发间一支东珠银簪,周身再无二色,素净的堪比丧服。

    他心生不悦,音若冰斩道:“姜霁贪渎军饷,人赃俱获后不知悔改,竟敢狡辩辱上,军法判处其腰斩,以正军风。如此不忠不义为非作恶之徒,你在为他守孝?”

    说着掀袍在她对面落了座,瞥了眼茶盅内黄绿澄净的茶汤,冷训道:“你要时刻记住,你已嫁入平肃侯府,你的荣辱系在我身上,而不是你的兄长!”

    姜零染垂眸盖住眼睛里泄出的丝丝锋锐,淡声道:“侯爷忘了,今日是毅儿的生辰。”

    听到“毅儿”二字,孟致沛的脸色瞬间僵硬。

    毅儿是姜零染的孩子,四年前他们夫妻吵架,他气恼之下推搡了她,她摔跤后动了胎气,产期生生提前了两月余。

    孩子生下来便是死婴。

    所以这生辰,实则是死忌。

    只是姜零染自欺欺人,从不管这日叫死忌,只是执拗的叫生辰。

    一个死孩子,哪里有生辰?简直是疯魔了!

    也就是那件事情后她对他有了心结,生了怨憎,再后来清仪进府,生下长子,她就彻底的成了一个只会嘶吼耍蛮手段狠辣的毒妇,令人生厌作呕。

    姜零染在他满目的憎恶中发问:“侯爷已经不记得毅儿了吧!”

    孟致沛一滞。

    他确实不记得了!

    这三四年间他连她都懒得想起,何况一个没见过面的死孩子。

    可对上她平静的毫无情绪的脸,并无质问口吻的诘问,孟致沛却难得的有了两分的心虚,仓皇的转开了眼,端着茶猛灌了两口。

    姜零染看着他的动作,唇角略略牵动:“侯爷今日又是一个人来我这里吗?”

    孟致沛冷哼:“来你这院子里的人,除了我能全身而退,还有谁?又有谁敢来!”

    姜零染勾唇,笑意无声,似是这深秋夜里悄无声息落在叶面上的薄霜,冷岑岑的。

    她在笑,可那双似是氤氲着三月烟雨的眸子却乌沉沉的,冷硬的像块生铁,叫人看的心中发寒。孟致沛拧眉盯她片刻,心中莫名不安,道:“听说你把陪房都遣散了,为什么?”

    姜零染慢慢的转着手中的茶盏,目光从他脸上收回落在茶汤上,凝视一息,垂眸抿下一口,再抬眸,眸中的冰冷已尽数收敛,丝丝笑意在黑瞳仁里缓缓流淌开来,于这一袭清冷中别样的邪魅诡异。

    “侯爷不是要把我送去家庙养病?我这做主子的都不在了,留他们在府中也是白吃粮食,倒不如给他们放放假,也好给府里省去一些花用。”

    孟致沛不相信她有这份好心,冷声质问:“你是不是在算计什么?厢竹和青玉去了哪里?”

    姜零染转盏的动作一顿,看他一瞬道:“我让她们去给毅儿送些吃穿。”说着讥讽一笑:“侯爷在怕什么?我唯一的倚仗已经死在了边关,侯爷还有何可惧呢?”

    她的话让孟致沛想起了这些年他被姜霁威慑的日夜,内心熄灭的愤恨再一次的高涨,他切齿恶视着她,温和的面孔骤然多了几分凌厉森然。

    姜零染将他的每一寸情绪看进心底,笑意凉薄:“看来侯爷也想杀了我!”

    也?她知道了什么!孟致沛眼底震颤,放在膝上的手掌瞬间收紧,青筋暴现,脊背紧绷如满弦之弓,濒临断折。

    他心下惴惴,目光却森寒,凝她片刻,冷声发问:“你什么意思!”音色像是被调的失真了的琴弦,紧绷又涩哑,全没有往日的温润劲儿。

    姜零染带着几分嘲弄的轻笑道:“我兄长的罪名不就是侯爷与郑清仪想方设法促成的吗?”说着在他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撑桌站起了身,走到了博古架前。

    死寂的房间里只有她轻缓的脚步声以及裙裾扫过地面时发出沙沙细响。

    姜零染微微踮脚,在博古架的上层捧下一个巴掌宽厚,尺长的木盒,重新坐了回去。

    这片刻空隙,孟致沛已经压下了最初的惊恐。

    她就算知道了真相又如何?如今的她已是砧板上的一块肉!有何可惧!

    这般想着,孟致沛脸上多了两分镇定,狐疑道:“你怎么会知道!”这秘密不可示人,全京城的知情者也不超过一巴掌的数,这府里更只有他和清仪知晓,姜零染一个连院门都走出不去的人如何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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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了结

    姜零染凝着他,上身前倾,苍白的唇微启,隐现贝齿后一小截殷红的舌尖,带出了几分妖气,往日悠软的音色这会儿涩哑低凉,像是极致深夜里一把剔骨刀在磨刀石上发出的摩擦声:“我若说是我兄长告知我的,侯爷信吗?”

    孟致沛直视着她的双眼却像是在与一双枯井对视,阴郁的死气让他生了怯意,正要转开眼睛却猛闻此言,心中悚然,猝然睁目,方才营造出的镇定自若因这一句话而土崩瓦解,他几乎是立刻的向后避了避,远离了她。

    姜零染看他吓得煞白的脸,撑桌笑的浑身颤抖:“你也不过如此!”

    孟致沛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她耍了,内心里仅有的一丝的心虚愧疚都湮灭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意,缓和了浑身的紧绷和心底的惶恐,端着茶喝了口,转瞬之间又恢复了雍容华贵,谦逊君子的模样。

    “是!姜霁的事情是我做的。”

    姜零染止了笑,目光幽冷的看着他。

    孟致沛提着小壶给自己续了杯茶,瞥见她苍白的脸,心中稍稍平衡,轻笑了声,笑声愉悦又解恨:“你能怪谁?这一切都是你的错,若没你,你哥不会这么死!”

    “知道你们兄妹情深,我就发发善心,尽快的送你去下面见你哥,如何?”

    姜零染坐得端正,像是学生听课一般的认真聆听着他的每一字,听罢,嘴角带了些笑:“好啊!”

    她的回应出乎了孟致沛的意料,他脸上的畅快空白了一瞬,而后眯眼,细碎的审视冷光从狭长的眼缝中射出,不安质问道:“你到底在算计什么!”

    姜零染轻笑垂眸,葱玉似的手指慢慢的拂过木盒表面,盒面上雕刻的缠枝花纹在她指腹的摩挲下仿佛变得妖艳鲜活起来。

    盒子打开,姜零染从中取出一把通体银白,纂刻着螭龙纹的匕首。

    匕首十分的奢华精致,特别是镶在手柄上的三颗蓝宝,色泽纯正,光华耀目。

    这样的一把匕首,赏玩的价值多过于实用。

    孟致沛记得这匕首是姜霁送给姜零染的,当初他见了还笑她说,这样的匕首怕是徒有其表。

    如今利刃出鞘,寒光乍现,戾气摄人。

    姜零染随手丢了刀鞘,迎着窗格透进来的日光细细看着刀刃泛出的锋芒。

    孟致沛警惕的看着她道:“你干什么!”

    姜零染睇他一眼:“杀你!”

    孟致沛以为自己听错了,张口结舌片刻才从混乱的脑子里组织出简短直白的一句质问:“你说你要杀我?!”

    瞧瞧这难以置信的模样,听听这骇怪的语调!多么蠢啊!他做了这么不可饶恕的事情,还奢望她全心全意毫无怨言的爱慕他吗?姜零染笑的讥讽。

    她的笑像一根毒针扎在了孟致沛身上,而她的行为于他而言则像是被豢养了多年的狗给反咬了一口,孟致沛又痛又怒,僵着脸,磨着牙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盅一阵乱响。鄙夷又嫌恶的唾骂道:“你真是疯了,亏得清仪看你可怜,要饶你一条贱命,现在看来,也不用多此一举了。你这样乖戾阴毒的人,死有余辜!”

    姜零染凝视着他,周身杀气乍起,像是一汪死潭骤然掀起了万丈刃浪,锐不可挡!

    她学着他的动作,一掌拍在桌上,上身前倾,欺近了他,厉声道:“孟致沛,我嫁与你五年,这五年中你欺我无父无母,欺我无依无助,你害我儿,纵妾辱我,给我扣上蛇蝎毒妇的帽子,冷眼旁观看我被万人误解唾骂。。。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能忍,谁让我当初愚蠢,信了你的承诺!这是我的选择,我的命数,我该承受的!”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动我兄长!”

    “如今他已亡,你的气数亦是尽了。”

    语调缓慢,每一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蚀骨的恨意。

    万丈刃浪袭砸下来,孟致沛懵了,他从不知道她对他有这么多的怨言,他也从未见过如此这般冷厉嗜血的姜零染。

    这一瞬他相信了,姜零染是真的要杀他!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上拉下马!她若是癫狂的用匕首乱划乱刺,他说不定真有可能被她所伤。

    秉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原则,孟致沛断了与她争辩的念头,立时就要起身离开,可刚动了动手臂他就察觉了异样——他的手臂异常的沉重僵硬,像是坠着一块巨石。

    再动双腿,才发现双腿竟在他没察觉的时候失去了知觉!

    孟致沛心中“咯噔”一下,脸上终于有了惊慌,咬牙道:“毒妇,你对我做了什么!”

    闻言,姜零染淡淡的瞥了眼小炉上犹在翻滚着的茶水,似笑非笑道:“我在茶里放了点东西,侯爷现在觉得怎么样?胸口可否觉得窒闷?”

    她不说还不觉,听她说完,孟致沛只觉一口恶气从胸口顶了上来,他抑不住的咳了声,一口血溢出唇边。

    鲜血刺目,孟致沛彻底的慌了:“贱人,你敢下。。。!”话未尽,又是一口鲜血涌出。

    可恶!可恨!他对她从未设防,可她竟然对他下毒!

    姜零染持着匕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以为意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之事,侯爷怎么就恼了?”

    孟致沛顾不上与她理论。

    他咳喘不断,一股股鲜血从口中溢出,很快前襟就被鲜血浸湿。

    死亡的恐惧感驱使着孟致沛逃离此处,可他的双腿却不听使唤,只好抬着重若千斤的双手用力的推着桌子边缘,椅子失去平衡,连带着人一起后仰倒地,后脑勺重重的磕在地上,摔得他懵了会,回神后立刻从椅子里爬了出来,拖着毫无知觉的双腿,费力的向外爬去。

    姜零染没动,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在地上拖出一道色彩灼丽的血迹,最后力竭停下,但他不死心,双手仍努力的向着门槛这个高峰努力。

    “侯爷这会儿像一只蛆虫。”

    姜零染笑着,踩着他留下的血迹,走近他,站定的一瞬间骤然弯腰发力,匕首对准孟致沛的后心,猛刺了进去。

    “啊——”

    伴随着孟致沛凄厉惨绝的嚎叫,姜零染用力的拔出了匕首,炙热的血液从伤口处喷溅出来,几滴溅落在她眼周,她不以为然,脚尖用力的踢着他的腋下,将他踢得翻了个身。

    隐约泛红的眼角斜挑着,挑剔又冷漠的看孟致沛像条坠在沙漠里的鱼大口喘气,殷红的血液从他后心的伤口处流出,在他身下铺陈出了一朵近乎妖冶的血花。

    看了会儿,姜零染蹲下身,裙裾堆叠在了血花上,洁净的颜色涤荡出灼目的红。

    孟致沛痛的浑身发抖,几欲昏厥,盯着她,目光狠锐的似是要将她撕碎生吞。

    姜零染亦在看他,目光却趋于平和,她道:“侯爷可知,腰斩的人是不会立刻死去的。你说,清醒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斩成两段,剧痛中感受着周身的血液从断裂处泄洪般的流淌,会是怎样的感觉?”

    “听说我兄长苦捱了半个时辰方才闭了眼。。。。”吼间哽咽着堵住了余下的话。姜零染默了两息,羽睫颤抖着两行清泪从霜白的脸颊上滚落,她漫不经心抹了,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孟致沛,像问他又像是问自己:“你说,这半个时辰中,我兄长可曾忧心过我?”

    伤口处的剧痛以及胸膛逐渐加重的窒闷使得孟致沛的五官变的青白狰狞。

    “拜侯爷所赐,我兄长就连死都没能瞑目!”温和哀婉的脸庞骤然狞恶暴戾,随着最后一字的落下,攥在手中的匕首尽数没入他的胸膛里。

    孟致沛想抬手制止,却浑身僵硬的连动一动手指不能,他绝望的看着匕首落下,感受着匕首刺穿皮肉,冲断肋骨,扎入脏腑中最柔软之处。

    尖锐的窒痛袭遍周身每一寸,他用尽全力也再难获取一口新鲜的空气,咕咕桀桀的声音从他吼间模糊发出,伴随着一股股溢出的血液,怒睁的眼睛里姜零染的影子越来越涣散。。。。

    当初那双满含爱意温柔,后来布满憎恶厌弃的眼睛,在不甘与惊恐中失去最后一点华光,姜零染泄了口气,松开了紧握匕首的手,仓踉着站起了身。

    屋外不知何时阴云密布,黑沉的天际低垂着,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姜零染看着,凄凉的扯了扯唇,低喃道:“我们都活成了恶魔!”说完一股鲜血从口中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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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归来

    姜零染直挺挺的躺在床榻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头顶的大红色百子千孙婴戏帐。

    这帐子是她和孟致沛成亲时挂起的,寓意连生贵子,人丁兴旺。

    直到她生下毅儿前,这帐子都一直挂着。

    后来毅儿没了,厢竹怕她看到帐子伤怀,就收了起来,换了一顶轻粉色绣红石榴的帐子。

    石榴多籽,仍是寓意开枝散叶,延绵子嗣。

    按理说她刚丧子,不该用这种帐子,可是平肃侯府人丁实在太单薄了,当年老侯爷和老侯夫人成亲多年无所出,延医问药拜神求佛多年,终于,在老侯夫人二十又二的年岁,生下了金疙瘩似的孟致沛。

    此后经年,直至老侯爷去世,侯府再未添丁。

    可想而知老侯夫人与孟致沛想要延续子嗣的迫切心情。

    孟致沛九岁承爵,十岁时老侯夫人便开始在京城给他选妇,他侯爵在身,又长就了一副冰雕玉砌的面容加之温柔如水的性子,简直就是那话本子中所写的优质夫君的模板,故而京城中适嫁的女子大都悄悄的思慕过他,不过他却一个也没瞧上。

    这一拖便到了十七岁,急的老侯夫人夙夜难眠,若不是心疼儿子又顾忌着府邸门楣,老侯夫人都想随便拽一个回去拜堂了。

    直到天和六年,仲秋九月,荣国公府的一场花宴,孟致沛第一次见到了随祖母参宴的她。。。。

    十九岁时,他娶了她。

    二十四岁时,她杀死了他!

    那掺了毒的茶,孟致沛喝了,她也喝了,可睁开眼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个场景?

    姜零染豁然起身,一把撩开了帐子。

    内室里寂静如夜,明亮的日光穿透窗格在地上留下长长的斜影,薄浓适宜的安神香从鎏金双耳福禄香炉里弥漫出来。

    被这份静谧影响,姜零染擂鼓似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她下了榻,走到外间,清雅温馨的陈设,不见丝毫凌乱血腥。

    她没死!?

    她被人救了回来?侯府里谁会救她?

    那孟致沛呢?不会也被人救回来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姜零染的心弦骤然绷紧,转念一想她又松缓下来。

    不可能,前胸一刀,后心一刀,皆为致命伤,就算他能解了毒,也绝活不了!

    “吱呀”一声,房门从外推开。

    姜零染不知门外是谁,心生防备的后退一步,就看门外一抹暖绿色一闪而过,伴随着清浅低语:“。。。听到了声响,许是夫人醒了。”话落,就看一人走了进来。

    这人上穿米白色镶毛比甲,下穿暖绿色百褶裙,细眉杏眼,竟是厢竹。

    姜零染瞪大了眼,刚想问她怎么没走,就看她眉头一拧,急了:“您怎么穿着中衣就起了,鞋子也不穿,着凉了可怎么得了?”说着“哐”的一声反手关了门,三步并两步的走到了姜零染身边,拉着她往内室去。

    姜零染于这番诡异的场景中难回神,被厢竹拉着走也没什么多余的反应。

    厢竹对于姜零染这种不顾惜自己的行为十分的头疼上火,把她按回了榻上,又把烘在炉子上的衣服拿来,伺候着她穿上,口里一刻不停,碎碎念道:“您多大人了,怎么还孩子似的?这两日虽比前几日暖和些,但到底才出正月,滴水成冰也不为过!您就敢这么衣单赤足的往外跑,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不怕冻呢!”

    对于厢竹日常的这种碎碎念,姜零染再熟悉不过了,一时倍感亲切,故而也没辩驳的打算,可待她听清楚了一个词眼,她就无法保持冷静了,正月?!

    一个玄而又玄的想法炸在脑中,震悚的姜零染打了个哆嗦。

    厢竹看她打颤,又见她目光发直,脸色发白,更是着急了,扬声唤道:“青玉,快进来。”

    门外一道清脆的声音嗳声答应着,匆匆脚步声渐近,姜零染抬眼看着闪身走进来的小丫头——笑容明媚,生动活泼,全没有记忆里哭的无助,满脸鼻涕泪的狼狈样。

    青玉看了眼姜零染,又觑了眼厢竹,掩唇笑道:“是不是夫人又不听话了?瞧厢竹姐姐脸色臭的。”

    厢竹脸一板,低斥道:“别没大没小,还当是家里呢?被人听到,可让夫人的脸面往哪里放?”

    青玉忙做受教状,暗地里却调皮的朝姜零染吐了吐舌头。

    厢竹也顾不上纠正青玉这总也改不掉的毛病,急道:“你快去吩咐厨房熬一碗浓浓的姜汤来。”

    青玉闻言看向姜零染:“夫人不舒服吗?”

    厢竹轻柔的探了探姜零染的额头,道:“像是有点着凉了,倒也没烧,喝碗热姜汤驱驱寒吧。”

    青玉看姜零染神色恹恹,皱眉道:“约莫是昨晚等侯爷的时候冻着了。”说着忙去吩咐了。

    姜零染脑子里嗡嗡作响,魂不附体的被厢竹伺候着穿衣洗漱,直到喝光了一碗姜茶,飞出云霄的思绪才慢慢回笼,她捧着仍温热的茶碗,看着守在跟前的两个人。

    太真实了!

    这一切都太真实了!

    真实的不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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