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浮世画家-第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我注视的当儿,一股微风吹来,摇动了一根枫树枝,把大部分雪花都抖落下来。只有花园后面那盏石灯的顶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白色。
我听见绅太郎说了声对不起,离开了房间。
也许,我那天对绅太郎有点过于苛刻了。但是,你如果知道了他登门拜访几个星期前发生的事,就肯定能够理解我为什么对他想逃避责任的做法这样缺乏同情了。实际上,绅太郎登门拜访正是在仙子相亲的几天之后。
整个去年秋天,仙子跟佐藤大郎的婚事进展得还算顺利。十月份时交换了照片,我们通过中间人京先生得知,那个年轻人很想跟仙子见面。仙子。当然啦,假装要考虑考虑,但那个时候,显然我女儿——已经芳龄二十六——经不起轻易错过佐藤大郎这样的对象了。
于是我告诉京先生我们同意相亲,最后大家敲定了十一月的一个日子,地点在春日公园饭店。你大概也认为春日公园饭店这些日子变得有些粗俗,因此我对这个选择有点不满意。可是京先生向我保证,到时候会定一个包问,并且说佐藤家的人很喜欢那里的饭莱,最后我也就同意了,虽然并没有什么热情。
京先生还说,未来的新郎一家把这次相亲看得很重——他的父母和弟弟都打算出席。他建议说,如果我们带一个亲戚或朋友去给仙子壮壮胆,那就再好不过。可是,节子离得那么远.我们能请谁来参加这样一个活动呢?也许,就是因为我们觉得在相亲时可能处于下风,再加上我们对地点的不满意,使仙子对这件事变得格外紧张。相亲之前的那几个星期真是度日如年。
经常,仙子下班一回家就说些这样的话:“爸爸,你一整天都做什么了?大概又跟平常一样闷闷不乐地闲逛吧?”其实,我压根儿没有“闷闷不乐地闲逛”。我是在为保证这门亲事有个好结果而忙碌呢。可是,我当时觉得不能把事情进展的细节告诉她,以免让她操心,所以就对我白天的活动含糊其辞,这样一来,她就更加含沙射影地攻击我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们不把某些事情摊开来说.反而使仙子更加感到紧张,如果当时我坦诚布公,倒可以避免我们那时候的许多令人不快的交流。
比如,我记得有一天下午。仙子回家时我正在花园里修剪灌木。她在阳台上客客气气地跟我打了声招呼,就又进屋去了。几分钟后,我坐在阳台上。望着外面的花园,欣赏我的劳动成果,这时仙子换了和服,端着茶出来了。她把托盘放在我们俩之间,坐了下来。我记得那是去年晚秋一个晴朗宜人的下午,柔和的阳光洒在树叶子上。她循着我的视线望去,说道:
“爸爸.您为什么把竹子剪成那样?现在看上去不协调了。”
“不协调?你这样认为吗?我倒觉得蛮协调的。你看,你应该考虑到嫩枝最茂盛的地方。”
“爸爸总是喜欢没事找事。我看他非把那片竹子也毁了不可。”
“把竹子也毁了不可?”我扭头望着女儿。“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曾经把别的什么东西毁掉了?”
“杜鹃花一直没有恢复原先的模样。这都是爸爸整天没事可做的结果。爸爸只好没事找事,胡乱插手。”
“请原谅,仙子。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杜鹃花也不协调了吗?”
仙子又看着花园.叹了口气。“你应该随它们去的。”
“对不起,仙子,可是在我看来,竹子和杜鹃花都大有改观呢。我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你所说的‘不协调’之处。”
“那么,爸爸一定是眼睛瞎了。或者,就是品位太差。”
“品位太差?那可真奇怪了。知道吗,仙子。别人可从来不把品位太差跟我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唉,在我看来,爸爸,”她疲倦地说,“竹子就是不协调。你还把浓荫密布的感觉给破坏了。”
我坐在那里默默地望着花园。“是的,”过了一会儿,我终于点点头说道,“我想你大概是从那个角度看的,仙子。你从来就没有艺术家的直觉。你和节子都没有。健二就不一样。你们两个女儿都遗传了你妈妈。实际上,我记得你妈妈以前就说过这种不靠谱的评论。”
“难道爸爸在剪枝方面是个权威吗?对不起,我没有意识到。”
“我倒没有自诩为权威。只是我被批评为品位太差,感到有点吃惊。在我来说,这个批评倒很稀罕,仅此而已。”
“很好,爸爸。我相信这只是观点不同。”
“仙子,你母亲跟你很像。她总是毫不犹豫地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想这倒是很坦诚。”
“我相信爸爸在这些事上最有发言权。这是无可争议的。”
“仙子,我记得你母亲有时甚至在我作画时也品头论足。她经常说出一个观点来,逗得我发笑。然后她自己也笑,然后承认对这些事一窍不通。”
“那么,我想,爸爸在他的绘画上也是一贯正确的喽?”
“仙子。讨论这件事毫无意义。而且,如果你不喜欢我在花园里做的改进,就尽管出去依你的想法把它恢复过来好了。”
“爸爸真是太好了。可是您说我什么时候做这件事呢?我可不像爸爸那样整天闲着。”
“你说什么呀,仙子?我今天很忙的。”我气呼呼地瞪了她一会儿,但她只顾看着花园,脸上显出疲倦的神情。我转过头,叹了口气。“可是讨论这件事毫无意义。至少你妈妈说了这样的话我们还可以一起笑笑。”
那个时候,我真想告诉她,我为了她实际上是怎样在尽心尽力。如果我这么说了,女儿肯定会感到吃惊—~而且肯定会为刚才那样对待我而感到羞愧。其实,就在那天,我去了一趟柳川区,因为我发现黑田现在就住在那里。
寻找黑田的下落其实倒并不很难。上町学院的那位艺术教授,当我向他表示我没有不良动机后,他不仅立刻把地址告诉了我,而且跟我讲了我这位昔日的弟子这些年的遭遇。看来,黑田自从战争结束被释放以后,日子过得还不算糟糕。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他在监狱里的那些年倒成了他有力的推荐证明,一些组织明确表示欢迎他,愿意给他排忧解难。因此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工作——多半是给人辅导功课——并得到自己开始绘画所需要的材料。后来,去年初夏的时候,他在上町学院谋得了一个艺术教师的职位。
听说黑田的事业进展顺利,我感到很高兴——甚至很骄傲,也许这么说有点不妥。但是,尽管环境使师生关系变得疏远,但我毕竟以前做过他的老师,现在继续为他的事业发展感到骄傲也是情理之中的。
黑田住的地方不很富裕。我在那些房屋破败的小巷子里穿行了一段时间,然后来到一个像是工厂前院的水泥场地。没错,我看见场地那头停着几辆卡车,再往远处,铁丝网栅栏后面,一辆推土机正在挖土。我记得我当时站在那里,注视着那辆推土机,片刻之后才意识到面前这栋新的大楼实际上正是黑田的公寓楼。
我上到二楼,两个小男孩在走廊里来回骑三轮车。我找到了黑田的房门。我按了一遍铃,没有回音,但已经打定主意要见他一面,就继续按铃。
一个二十岁左右、满脸稚嫩的小伙子把门打开了。
“非常抱歉”——他非常真诚地说——“黑田先生现在不在家。我想,先生,您大概是他的一位同事吧?”
“也可以这么说吧。我有几件事想跟黑田先生商量一下。”
“那样的话,就劳驾您进屋等一等吧。我相信黑田先生很快就会回来的,如果没有见到您,他肯定会感到很遗憾。”
“但我实在不愿意给你添麻烦。”
“没关系,先生。请进来吧。”
那个单元房很小,像现在的许多住房一样,基本上没有什么过道,朝门里迈一小步就是榻榻米。屋里显得很整洁,墙上挂着许多绘画和挂件。充足的阳光从宽敞的窗户洒进来。我看出窗户外面是一个狭小的阳台。推土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希望您没有什么急事,先生,”年轻人说着,递给我一个垫子,“黑田先生回来如果知道我没让您进屋,肯定不会原谅我的。请允许我给您沏点茶吧。”
“太感谢了,”我说,自己坐了下来,“你是黑田先生的学生吗?”
年轻人轻轻地笑了一声。“黑田先生很宽厚,把我称作他的弟子,实际上我怀疑自己是否配得上这样的称号。我叫恩池。黑田先生过去辅导过我,现在他虽然在学院担当重任,还是非常慷慨地继续关注我的作品。”
“是吗?”
外面传来推土机在工作的声音。一时问,年轻人手足无措地在一旁陪着,然后道了声抱歉,说:“请原谅,我去沏壶茶来。”
几分钟后,他回来了,我指着墙上的一幅画,说道:“黑田先生的风格一目了然。”
听了这话,年轻人笑了一声,尴尬地看着那幅画,双手仍然端着茶盘。然后他说:
“恐怕这幅域离黑田先生的标准还差得很远呢,先生。”
“这不是黑田先生的作品?”
“不好意思,先生,这是我的一件拙作。承蒙老师看得起,挂出来献丑。”
“是吗?不错,不错。”
我继续凝望着那幅画。年轻人把茶盘放在我身边的一张矮几上,自己坐了下来。
“这真的是你的作品吗?啊,我不得不说你很有天分。非常有天分。”
他尴尬地又笑了一声。“我有黑田先生做我的老师,真是三生有幸。恐怕我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我还以为这肯定是黑田先生的画作呢。风格笔调有那种特征。”
年轻人笨手笨脚地摆弄着茶壶,似乎不知道怎么倒茶。我注视着他揭开壶盖往里面看。
“黑田先生总是告诉我,”他说,“我应该争取画出自己鲜明的风格。可是我实在太敬慕黑田先生的画风了,总是不由自主地模仿他。”
“暂时模仿自己的老师倒不是一件坏事。那样能学到很多东西。可是在适当的时候,你会形成自己的观点和技法,因为你毫无疑问是一个很有天分的年轻人。是的,我相信你的前途不可限量。怪不得黑田先生这样关注你。”
“先生,黑田先生对我的恩情是说不完的。是啊,您也看见了,我现在甚至就住在他的公寓里呢。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将近两个星期了。以前的房主把我赶了出来,多亏黑田先生向我伸出援助之手。他对我的恩情,先生,真是说也说不完的。”
“你说你被原来的房主赶出来了?”
“我向您保证,先生,”他轻笑了一声说,“我是付了房租的。可是,不管我怎样小心,还是免不了会把颜料洒在榻榻米上,之后房主就把我赶出来了。”
我们俩都笑了起来。然后我说:
“对不起,我不是不同情你的遭遇。只是我想起了我早年间也有过这样的烦恼。不过只要坚持不懈,你很快就能得到理想的条件的,我向你保证。”
我们俩又都笑了。
“先生,谢谢您的鼓励,”年轻人说着,开始倒茶,“我想黑田先生很快就会回来了。请您不要急着离开。黑田先生肯定非常愿意有机会感谢您所做的一切。”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认为黑田先生想感谢我?”
“请原谅,先生,我以为您是科登协会的。”
“科登协会?对不起,那是什么?”
年轻人看了我一眼,又变得像先前那样尴尬。“对不起,先生,我弄错了。我以为您是科登协会的。”
“很抱歉,我不是。我只是黑田先生的一个老熟人。”
“明白了。是以前的同事吗?”
“是的,我想你可以这么说,”我又抬头看着墙上年轻人的那幅作品,“确实不错,”我说,“很有天分。”我意识到年轻人正在仔细地端详着我。最后,他说道:
“对不起,先生,我可以请问您的名字吗?”
“很抱歉,你肯定认为我很失礼。我叫小野。”
“明白了。”
年轻人站起来,走到窗口。我望着矮几上的两杯茶袅袅地冒着热气。片刻之后:
“黑田先生还要很久才能回来吗?”我问。
起初,我以为年轻人不会回答。但他眼睛望着窗外,头也不回地说:“如果他没有很快回来,您也许不应该再耽误您的其他事情。”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就再等一会儿,既然已经大老远地过来了。”
“我会告诉黑田先生您来拜访过。也许他会给您写信。”
外面的走廊上,那些孩子似乎把三轮车撞在了离我们不远的墙上,互相大声嚷嚷。我突然想到,站在窗口的年轻人多么像一个生气的孩子。
“请原谅我这么说,恩池先生,”我说,“可是你年纪很轻。我和黑田先生刚认识的时候,你实际上还只是个小孩子。关于你不知道具体情况的一些事情,我希望你不要草率地得出结论。”
  “具体情况?”他说,转过身来看着我。“请原谅,先生,可是您自己知道具体情况吗?您知道他受了多少苦吗?”
“大多数事情都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恩池先生。你们这一代的年轻人看问题太简单了。不过,我们俩目前辩论这个问题似乎毫无意义。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是继续等黑田先生吧。”
“我倒建议,先生,您不要再耽误您别的事情了。黑田先生回来我会告诉他的。”此前年轻人一直保持着礼貌的语气,现在似乎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坦率地说,我很惊讶您有这样的勇气。竟然登门拜访,似乎您只是一位友好的访客。”
“我确实是一位友好的访客。如果让我来说,我觉得应该由黑田先生决定愿不愿意接见我。”
“先生,我对黑田先生非常了解,以我的判断,您最好还是离开吧。他不会愿意见您的。”
我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年轻人又转眼望着窗外。当我从衣帽架上取下我的帽子时,他又一次转向我。“具体情况,小野先生,”他说,声音有一种异样的镇静,“显然您对具体情况根本一无所知。不然您怎么胆敢上这儿来?举个例子,先生,我敢说您从来不知道黑田先生肩膀上的伤吧?他当时痛得要命,可是那些看守只顾图省事,忘了汇报伤情,他直到战争结束才得到治疗。当然啦,他们倒是没有忘记不时地给他一顿毒打。叛徒。他们是这样叫他的。叛徒。每天,从早到晚。可是我们现在都知道了谁才是真正的叛徒。”
我系好鞋带,朝门口走去。
“你太年轻了,恩池先生,还不了解这个复杂的世界。”
“我们现在都知道了谁才是真正的叛徒。他们许多人仍然逍遥法外。”
“你会告诉黑田先生我来过了,是吗?也许他会好心写信给我。祝你愉快,恩池先生。”
当然,我不会让年轻人的话严重影响我的情绪,可是,考虑到仙子的婚事,如果黑田真的像恩池说的那样对我的过去耿耿于怀,那倒是很令人不安。不管怎么说,我作为一个父亲,有责任把事情向前推进,不管多么令人不快,因此,那天下午回到家里,我给黑田写了封信,表达了跟他再次见面的愿望,并特别指出我有一件棘手而重要的事情要跟他商量。我这封信的语气是友好的、寻求和解的,几天后我收到他的冷淡而简慢的回信时,不免感到很失望。
“我没有理由相信我们的见面会产生什么有价值的结果,”我昔日的学生这样写道,“感谢您那天亲自登门拜访。但我觉得不应该再麻烦您这样受累了。”
必须承认,黑田先生的做法给我的心情笼罩了一丝阴影。它无疑使我对仙子的婚事不再那么乐观了。虽然像我前面说的,我没有告诉女儿我在努力争取跟黑田见面,但她无疑感觉到事情进展不太顺利,这自然使她的心情更加焦虑。
到了相亲的那天,女儿看上去太紧张了,我开始担心她那天晚上会给佐藤一家留下不好的印象——他们肯定会表现得镇定自若、游刃有余。到了下午四五点钟,我觉得应该想办法让仙子的心情轻松起来,因此,在她走过我坐着看报纸的餐厅时,我对她说:
“真令人吃惊啊,仙子,你竟然整天什么也不做,只顾打扮自己。我还以为你是要去参加婚礼呢。”
“爸爸就喜欢嘲笑别人,自己不好好地做准备。”她反驳道。
“我只需要一点时间就准备好了,”我笑着说,“你一整天都这样,真是很反常呢。”
“是爸爸自己有问题。他太骄傲了,不肯为这样的事情好好做准备。”
我吃惊地抬头看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太骄傲’?你想说什么呢,仙子?”
“我的终身大事不过是区区小事,如果爸爸不愿意为此小题大做,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毕竟,爸爸的报纸还没有看完呢。”
“可是你在改变话题。你刚才说我‘太骄傲’,为什么不说得详细一点呢?”
“我只希望到时候爸爸表现得体面一点。”她说,然后气冲冲地离开了房间。
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这样的情况经常出现,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一年她跟三宅家商量亲事时的态度,跟现在形成多么鲜明的对比。那时候,她非常放松,甚至有点沾沾自喜。当然啦,她对三宅次郎很熟悉。我敢肯定她一直坚信他们俩会结婚,把两家之间的议事只当成是繁琐的程序。所以也难怪她后来遭受的打击那么惨重,但我觉得她没必要像那天下午那样含沙射影。不管怎么说,那小小的口角并没有帮助我们端正对这次相亲的态度,反而导致了那天晚上在春日公园饭店的情形。
许多年来,春日公园饭店一直是城里最令人愉快的西式风格饭店。可是最近,管理部门开始以一种比较粗俗的风格装饰房间——无疑是想让经常光顾这里的美国客人觉得它体现了“日本”魅力。不过,京先生预定的那个房间还是非常令人愉悦的,其特点是通过宽敞的窗户能看到春日山的西山坡,整个城市的万家灯火也尽收眼底。房间里主要是一张大大的圆桌和几把高背椅,一面墙上挂了一幅画,我认出是我战前认识的艺术家松本的作品。
大概是这种场合气氛有点紧张,我酒喝得快了一点,那天晚上的事情我有点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我对佐藤大郎——我要当成女婿来看的那个年轻人——立刻产生了好感。他不仅看上去有学问、有责任心,而且具有我在他父亲身上看到并欣赏的那种气定神闲的风度。我和仙子刚到时,佐藤大郎镇定自若、但很有礼貌地迎接了我们,使我立刻想到了多年前在同样情形下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年轻人——也就是说,当时在帝国饭店跟节子相亲的池田。当时,我考虑到佐藤大郎的温文尔雅肯定会随着时间消失,就像池田那样。当然啦,我希望佐藤大郎永远不必忍受池田的那种惨痛经历。
至于佐藤博士,他看上去依然是那么指挥若定。虽然在那个晚上之前我们并没有被正式介绍,但我和佐藤先生实际上已经认识多年,出于对彼此名望的尊敬,我们在街上遇到都会打招呼。他妻子是一位五十多岁、相貌不俗的女人,我们碰到也会问候一声,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交流了。看得出来,她和她丈夫一样,也是一个很有风度,善于处理任何尴尬局面的人。佐藤一家唯一没有给我留下好感的,是他们的小儿子光男,我估摸他大约是二十出头。
现在再来回忆那个晚上,我相信我打第一眼起就对年轻的光男产生了怀疑。但我不能肯定最初是什么引起了我的警觉——也许他使我想起了我在黑田的公寓房里遇见的年轻的恩池。总之,大家开始吃饭时,我发现自己对这些怀疑越来越确定。虽然这时候光男的一举一动都合乎礼仪,但是偶尔瞥见他看我的眼神,或者他隔着桌子把碗递给我时的神情,都使我感觉到他的敌意和谴责。
我们用餐几分钟后,我突然起了一个念头;实际上光男的态度跟他家里的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只是他掩饰的功夫还没有那么高明。从那以后,我经常朝光男看,似乎他才能最清楚地表明佐藤一家的真实想法。可是,光男坐在桌子那头,离我有一段距离,而且坐在他旁边的京先生似乎一直在跟他长谈,因此在那个阶段我跟光男没能正经谈上几句话。
“仙子小姐,我们听说你很喜欢弹钢琴。”我记得佐藤夫人这样说。
仙子轻轻笑了一声,说:“我没有怎么练琴。”
“我年轻的时候也弹钢琴,”佐藤夫人说,“可是现在也不练琴了。我们女人的时间太少,没工夫追求这些事情,你说是不是?”
“是啊。”我女儿局促不安地说。
“我本人对音乐的鉴赏能力很差,”佐藤大郎插进来说,同时目光坚定地盯着仙子,“实际上,我妈妈经常骂我是音盲。所以,我对自己的品位一点信心也没有,只好去问她应该欣赏哪些作曲家。”
“胡说什么呀。”佐藤夫人说。
“你知道吗,仙子小姐,”大郎继续说,“有一次我弄到一套巴赫钢琴协奏曲的唱片,我非常喜欢,可妈妈总是批评它,骂我品位太差。我的观点当然斗不过这位母亲大人喽。结果,我现在几乎不听巴赫了。不过仙子小姐,也许你能救我一把。你喜欢巴赫吗?”
“巴赫?”一时间我女儿显得有些茫然。然后她微微一笑,说:“喜欢啊,非常喜欢。”
“啊,”佐藤一郎得意地说,“现在母亲需要重新考虑考虑了。”
“别听我儿子胡说八道,仙子小姐。我从来没有从整体上批评过巴赫的作品。可是你跟我说说,就钢琴来说,肖邦是不是更有表现力?”
“是的。”仙子说。
在那天晚上早先时候,我女儿的回答都是这么拘谨僵硬。必须承认。这也在我的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