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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陌尘事-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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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是回原籍,我老家还有叔叔伯伯,你怎么不回原籍?”同船的一个小姑娘问。她年龄估计比楚宁大一点。楚宁躲在妈妈的怀里,眼睛盯着她没有搭话。小姑娘又问:“你爸爸呢?你爸爸是不是在那等你?”楚宁眼睛湿了,他知道爸爸已经死了。在他的记忆里,爸爸的影子很模糊。
楚妈妈见小姑娘有点拾嗒,强笑着问:“你们家也是全家下放的吗?”
“嗯,阿姨,我们是回老家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小姑娘天真地说。
“你们老家有亲戚吗?”
“有,有我大伯还有三叔都在老家。”
“你回老家有小朋友吗?”
“有,我妈妈说,老家有两个哥哥,还有三个妹妹。”
“是堂哥堂妹吧?”楚妈妈问。小姑娘回过头看了看她妈妈,她妈妈点点头。楚妈妈跟她妈妈会意地笑了笑,两人都没有说话。蓦然了一会儿,楚宁妈妈搀着儿子走出船舱。咧咧的寒风肆掠着江水,吹打在楚宁瘦小的脸上,皴红了他的脸蛋。右岸的燕子矶矗立在江边,像拦水的巨石栽在江水中,灰灰暗暗的天际没有一丝云彩,压抑着无边无际的世界。
“宁儿,知道妈妈带你去什么地方吗?”楚宁仰头望着妈妈,他紧紧地抓住妈妈的衣服,生怕妈妈把他丢弃。妈妈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她搀着儿子立在船的木甲板上,望着拍打船帮的江水久久没有说话。
忽然,在哒哒、哒哒、哒哒的马达间隙声中传来一声声呼喊:“有人跳江啦,有人跳江啦;快停船,快停船;救人啊,救人啊……”楚宁妈妈一惊,他本能的一把死死地抓紧儿子,惊恐的保护着。她回过神来,见后面的驳船上站满了人。瞬间,拖船上的人骚动起来,他们目光一起投向呼喊的方向。小火轮熄火了,马达声骤然消逝,呼喊声顿时是凄惨一片,冷冷的凝固在水天之中。船老大和几个男人赶忙找来一把木浆,绑上绳子向落水的人抛去。滔滔的江水中,任凭船上的人呼喊,落水的人就是不抓木浆。这时,一个中年男人把木浆拽回,他抱着木浆跳进了刺骨的江中,拼命的向落水的人游去。
“都回船里去,回船里去。不要站在一边,船会翻的。”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从小火轮出来,后面紧跟着两个戴红袖章的年轻人。他们跨过连接驳船的跳板,沿着船舷从楚宁面前走过:“小孩,进船里去,外面不冷啊?”楚宁萎缩着身子,吓的浑身直抖,紧紧抓住妈妈没有搭理他。
“都别看了,别看了。回船里去,不要站在一边,船会翻的。”穿中山装的男人反反复复地喊着。
跳江的是个男人,估计五十岁左右。他被救上船后,“哒哒”的马达声又一次响起,船舱里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哎,有什么想不开的。”
“是跳江嘛?是不是不小心落水了?”
“都一样。”
“哎,干嘛想不开,天塌下来也不能跳江啊。”
“都别说了,别说了。”
“哪位难友带酒的?找点酒给他送去,不然他会冻死的。”
“你别乱说。什么难友啊?这话要是给刚才那个人听见了,给你定个现行反革命。”
“嘘,不说了,不说了。赶快找点酒来。”
“哪个有酒?”
“没有啊,下放了,哪敢带酒啊。”
船舱里的人都没有酒。这时,又见那个穿中山装的男人疾步回到小火轮。不一会儿,他又从小火轮上下来,手里拎着一个瓶子,估计是酒。他扶着船篷摇摇摆摆的从船舷走过。
“哎,这人还不错。”
“蛮好的。”
“哎!都是天涯沦落人啊。估计也是跟我们一样,都是下放户。”
“不是的,听说是区下放办的。”
“不是,不是的,是下面公社派来的。”
“不管他了,只要还有点人性就算是好人了。”
“又瞎说了,要不是你这张嘴,也轮不到我们家下放。”
“哎呀,好了好了,都是我嘴不好,是我害了你了。”
“都别说了,还是装哑巴吧。”
哒哒、哒哒、哒哒的马达声中,船舱里又恢复了悲凉的宁静。
楚宁在燕子矶头呆了一个多钟头。他回眸着儿时眼见的一幕,怅然地又望了望长江。随后,他悻悻地走下矶头,骑了一个多小时车才进了中央门。此时,市里已是华灯初放。回到家,吃过晚饭,女儿回房看书了,楚宁不觉又来了兴致,拉着吕佳又去河边散步。
南京的护城河蜿蜒的沿着城墙,虽说城墙根下当年的披子已不复存在,但零星的印迹还留存在城墙壁上,给紫陌的城外平添了一段历史。记忆中,城墙根下的披子不像北方的窝棚,它一边依在城墙壁上,搭起斜坡或是支起“人”字型屋山,简易的不能再简易。这披子都是当年回城下放户的家,唯有强势的人占据在城墙的藏兵洞里,再有的只能投亲靠友的寄人篱下。吕佳陪着楚宁散步,沧桑的城墙就近在咫尺,吕佳没有经历过下放,她常听楚宁说起他下放的故事。这对没有经历过的来说,下放户是当年的一种歧视代号,而对经历过的人来说,这是充满血泪的称呼。
吕佳拐着他,她见他久久不说话,问:“又想什么了?”
“能想什么呢,看这六百多年的城墙太结实了。哎!大清的铁骑踏过,太平天国的大炮轰过,日本人的飞机炸过,文攻武卫的长矛戳过,它都是冷冰冰的。唯一的一次它心动了,它给回城的下放户遮风避雨啊。”
“又感慨了?”
“不是感慨,是一种冷飕飕的敬畏。”
“你今天去燕子矶干嘛了?”吕佳本想岔开话题。
“本想去跳江,结果是腿软了。”
“胡说。怎么想这些了?”吕佳感到陡然的心颤。她紧紧地拐住他,疑惑地问:“怎么啦?是不是觉得我不够关心你。”
楚宁侧过头对她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说什么啦,我开玩笑的,”俩人默默地走着,“你说许和尚做什么好事了?”
“哪个许和尚?”吕佳不解地问。
“就是他制造了几十万人下放的。哎,一本血泪帐啊。”
“当年是什么原因搞下放的呀?”
“谁知道啊,都疯了吧,”楚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冷笑着:“我只记得当年那个热情高啊,人都燃烧了。”
“听我爸说,我们家是上山,你们家是下乡。”
“你也没有上山,你跟你外婆都没离开南京啊?”
“是啊,我是没跟我爸妈上山啊。不过,听我爸说,当时单位里开大会,一个一个念名字,叫到的人还欢欣鼓舞,热泪盈眶,还举起拳头喊:‘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是不是啊?”
“我不知道,听我妈说,好像当时下放有两拨子人。一拨子是干部,另一拨子就是全家下放。”
“你家下放的时候,你还在防空洞里玩,是不是啊?”
“谁告诉你的?”
“别管谁告诉我的,问你是不是吗?”
“好像是的。那防空洞不就是响应许和尚‘备战备荒,疏散人口’的号令才挖的嘛。”
“嗯,好像就从那时候就搞上山下乡运动了。”
“之前就搞了吧。刚开始的时候是老三届插队,后来又来了上山下乡运动。哎!都是响应毛老头‘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圣旨啊。这也是南京在文革中的土特产啊。前些时候,我看了一份资料,据不完全统计,当年是全国几千万人的大迁移啊,真是现代人类历史上的闹剧。”
“听说当时还有人写决心书,甚至还写血书,一无反顾的响应号召。”
“这不是听说,是热情万丈的事实啊。都疯了,像种了病毒似的狂热的无药可治。后来到了农村,人人还本想大有一番作为,结果展现在眼前的是贫穷落后,愚昧无知和单调乏味。后来上山的人被山风吹醒了,下乡的人也被饿昏了,实在是受不了啦,于是乎希望没有了,又开始进行持久的抗争。最后,有人组织扒火车上访,集会静坐游行,喊反动口号都发生了。”
“嘿!毛主席也真是神了,他说什么都有那么多人狂热的听从。”
“是神啊!他老人家手一挥,全国人民都疯了。其实啊,也都是年轻人狂热,许多下放户也并没狂热。因为下放户都是有家有口的,他们有生活阅历,不像年轻人一人饱全家饱,跟着他老人家跑啊。今天我在燕子矶的时候,还想起来当年下放的时候有人跳江的呢。”
“真有人跳江啊?”
“是啊,这有什么奇怪的。还有人就赖在城里不走的呢。”
“那不是抗拒毛主席号召啊?”
“抗拒!有的人就抗拒了,又怎么着。你知道什么人赖着不走吗?”楚宁问,吕佳摇摇头,他又说:“你还记得我们小学的语文老师啦?”
“你是说施老师,教语文的。”
“对,她家就是赖着不走。”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她家刚解放的时候才到南京来,她太知道农村有多苦,是什么样子的,死活就是不肯下放。”
“那就不给她家下放了?”
“好汉怕赖汉啊,拖过风头也就没事了。”
俩人说着走着,不觉到了桥边。吕佳指着河对岸的楼宇:“现在河那边都开发了,什么时候我们去河那边看看。”
“好啊。也该好好建设建设城市了,再不建设,等国民党老兵回来都用不着问路。”
吕佳看了看他,觉得他话语里刺刺的:“你啊,就是话多感慨多。要是在文化大革命时候,就凭你刚才这句话,肯定给你扣顶反革命分子帽子,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哼哼,永世是不可能的。过去的反动派都成了手足兄弟了,还斗啊。”楚宁点上一支烟,他又感触到什么,吁叹地说:“万岁,谁也万岁不了。只有人民才是万岁的,历史上还没有哪个朝代活到千岁的,就呼万岁,呼万岁的都是短命哦。”
第61章(2)
河对岸一片落日余辉,瓦蓝瓦蓝的朵云挤着夕阳的光芒斜射天空,映射出城郭的剪影。俩人继续往回散步,楚宁不觉哼起文革时的小调:
天上布满星,月牙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申。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恨……
楚宁低沉的哼着,吕佳也随着他的哼腔哼着,凄婉而又纪实的词曲伴着晚风显出更加悲凉。回家的路上,来河边散步和放风筝的人多了起来。楚宁看见好几个大修厂退休的老同志在路灯下聊天,他小声地对吕佳说:“瞧,一帮当年的热血青年,今天都夕阳了。”
“都退休了吧?”
“嗯,都差不多了。我给你讲个故事,是郑凡他老丈人跟我说的,是他的亲身经历,我说给你听听。”楚宁想起刘副厂长跟他说的一个故事:“你知道他老丈人是文革时候的什么人吗?”
“估计是红卫兵或者是造反派吧。”吕佳不假思索地说。
“你说的不完全。其实,红卫兵不都是造反派,要是几千万的红卫兵都是造反派,那共产党的江山不早就换人了。哎!都是宫廷里的斗争啊,拿这些热血学生说说事罢了。还是说说他老丈人吧,文革前他可能真是一个老实的学生,他说他从小就喜欢书和字画。自打毛主席他老人家登上天安门城楼,他把军帽一挥,检阅了一下红卫兵小将之后,这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开张了,”楚宁绘声绘色地接着说:“他老丈人说,有一次造反派在他们县里大肆抄家,揪斗反动权威,他也参加了,而且还砸了县文化馆。当时,他们县里有个留苏的老先生,我估计也就四五十岁吧,是个水利专家,特别喜欢收藏古玩字画。他见造反派来抄他家,自己就主动的撕了字画、砸了古玩,还一面撕一面骂:‘什么鬼封建的玩艺儿啊,我把它撕了烧了,让你去陪葬吧’。他老丈人说他一听到这话心里就痛的很,但也不理解那老先生骂陪葬的意思。哎!什么文化大革命哟,就是上面斗,下面揪,毛老头的金口玉言害人啊。怎么说呢,说他老人家封建吧,他砸烂了旧社会,没了他,这太阳都出不来啊。”
“小时候总觉得旧社会的天,都是阴沉沉的。”
“是啊,那时候你我懂什么,一看到反映旧社会的电影,天气就暗暗的,人人都是苦大仇深的。郑凡他老丈人跟我说,他跟着造反派抄家,看到烧掉的东西太可惜了,就偷偷地藏了点起来。后来见没人在意,一天晚上,他用板车往家里拖了一板车的书画。”
“哎呀!他蛮有头脑的嘛。”
“那是啊。他还说,当年他救下来的东西好多好多,后来文革结束了,他又把一些东西送给了上面的几个领导。就这样,他就一步步爬上来了。”
“乖乖,他也真是人物。哎?说到郑凡,你有一年多没去看郑凡了吧?”
“不止一年喽。改天是要去看看他了。”
“他在里面还好啊?”
“坐牢有什么好不好的。上回我在饭桌上碰到一个朋友,他说他才去看过郑凡,说他在监狱里面当上小头头了,好像负责什么检验。”
“嘿!他还真可以,坐牢也能做出个领导来。”
“那不是自然嘛,他天生就是一个做官的料,到哪都有官运啊。”
河岸广场上的路灯下,楚宁见有五六个人围着下棋聊天。他远远的见这些人都是大修厂的退休干部,便拽着吕佳有意避开绕道走过。他怕跟这些人打招呼,嫌他们会问这问那的烦人。避开后,楚宁嘲笑着:“你瞧见这些人啦?现在闲的无聊了吧。哎!都土知了吧,再叫也成壳喽。”
“也好,退休了就下下棋打打牌,也别争了。”吕佳说。
“争哦。斗了一辈子还是争哦。”
“还争什么呢?”
“争鱼。听吴乐宝说,就这几个下棋的,合伙承包了一个鱼塘,就为了年底分鱼还闹的人死牛瘟。还有几个老干部入股办了一个小作坊,给街道做做自行车棚,装装封闭阳台,最后也是为了分钱闹的是老死不相往来。”
“怎么会这样啊?”
“你以为这些人是省油的灯啊,个个都是利益者。最老实、最朴实的还是那些工人,这些官不大僚不小的东西最烂。”
沿着长长的河岸,顺着河堤的坡势,如今已修筑了一条风光带。早年那破破烂烂的披子被扒了,残垣的城墙正在修着,河堤上还种上了花花草草,筑了曲曲折折的小径,设置了铁架木椅和石凳,给来这里的恋人提供了休闲之处。不过,小径上的年轻恋人不多,中老年的男男女女却不少。若是留意一下,这一对对男女是不是老来夫妻,你会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楚宁觉得无聊,他看着前面的一对中年男女亲密无间,他问吕佳:“你猜猜他们是什么关系?”
“不是夫妻吗?”
“肯定不是。”
“怎么说?”
“哪有老夫老妻亲热成这样的,这样就不正常。”
“也许人家感情好呢。”
“不可能,夫妻间的感情好,不会是这样的。都到这年纪了,再这么亲热,肯定是认识不到一年半载的。”
吕佳下意识的看了自己拐着楚宁的姿态,然后又看看他们前面的那对男女,见那女人挽着男人的胳膊,身子几乎是倾倒在那男人身上,斜歪着头跟男人亲热的说着话。吕佳扑哧地笑了,她看了一眼楚宁,然后说:“有道理,要是老夫老妻不会这个动作。”
整治过的河岸,环境也确实好了许多,但再好的环境也少不了生活的趣味。因而,城墙根的梧桐树下又派生出露天洗脚做下活,捶背按摩的服务,虽说这与优美的环境大不协调,但有人需要也就无大碍了。走着走着,楚宁看见大树下有几个洗脚做下活的挑子,每个挑子的距离也相隔蛮远。他猛然看见侯主席半躺在竹椅子上,眼睛微微的闭着,一条毛巾被从腹肚往下披盖到膝盖腿,膝下一个中年妇女低头为他捏着。楚宁用余光看了他,见侯主席快活的哼哼着,心想这老爷子还真会享受。
“这也是老共产党员噢,旧社会地主老财的生活,他现在也享受喽。”楚宁轻声地对吕佳说。
“享受什么?”吕佳没有理解楚宁的话。
“享受乐趣啊。”楚宁见吕佳没有看到侯主席,他不好直说,只是含糊。
“他们这是干嘛?是洗脚吗?”
“是的,你没看见那快活的样子吗?”
“这卫生吗,脏不脏啊。”
“卫生不卫生不是最主要的,只要快活还讲什么卫生不卫生啊。”
“我们离远点吧,看了都恶心。”
楚宁冷笑了一声,吕佳拽着他快步走了过去。侯主席快活的享受着,他双膝顶在那中年妇女的胸口,女人一手搓着他的脚脖,一手伸在毛巾被里,上下往复的波动着,老侯轻轻哼哼的声律在有节奏的释放着。
第62章
卖了画廊,楚宁一下也觉得无所事事,他除了在家读点闲书,给老婆孩子做好后勤之外,画笔也真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这些年下来,楚宁画画买画,虽说不是富裕之人,但生活也过得去。他讨厌官办的艺术活动,更不愿为生活而去低三下四,故而也只好挺着傲骨画画。
元旦这天,他收到政协主办的迎新春画展,他本不想去,可朋友的盛情难却,也只好去了。世人都说中国人喜欢热闹,事事都要求个喜庆,因而画展的开幕式也是如此。站在主席台上的画家个个佩戴胸花,但表情看上去有点拘束,唯有被请来剪彩的领导落落大方,春风满面。在主持人介绍过一大串头衔的嘉宾之后,一位原画院的老领导走到话筒前,他环顾了台下的人,刚想张嘴,下面的人就鼓起掌来。也许是这位老领导确实有威信,下面的掌声持续着,他做着周恩来的手势,两手平摆着示意大家停掌,然后轻咳了两声:
各位领导、来宾、同志们:大家好!
我老朽已退居二线了。今天,我能受邀参加这个喜迎新春的画展,我感到很荣幸!上个月,我去了一趟美国探亲,我女儿前几年就拿到绿卡了,现在也在美国从事画画。以前,我们没有用纳税人钱的概念,以为我们都是在为人民服务。我去了趟美国以后,对我感触颇深,在美国的艺术家可没我们这么好的条件啊!那里的艺术家都是个体户,没有做官的呀!现在我有一个概念了,我们这些蹲在画院里的人吃的用的都是纳税人的钱,而自己还以为是自己的能耐,其实不是。
楚宁听惯了那些老一套的致辞,头一回听到台上的领导开此头,说此话。他不觉感到有点听头,不由地拍起掌,随后掌声又起,持续了一会儿。
谢谢!谢谢!毛主席说过:“艺术为大众服务”,这一点,我在领导岗位上的时候,就一直坚持这个原则。现在,有几个大众能买得起画?没有,至少我没见到。今天,你们办这个画展,是讴歌我们具有社会主义特色的祖国,很好!艺术家就是要这样嘛。在这里我要说,你们要感谢时代,感谢党,也要感谢纳税人啊。今天的艺术家是幸福的,是有时代精神的,这真是春风吹动大地,改革一片喜气啊!虽说,我老朽已经退居二线了,但我还年轻,至少心里还年轻嘛。刚才我进去先看了这次迎新春的画展,我看到了有几个年轻政协委员的作品,我很激动,也很高兴。为什么?因为我看到了我年轻时候的那种激情,那种精气神,看到了不少歌颂我们党,我们祖国的作品。好!好啊!
台上的领导高亢着,他发泄着,唱颂着,他把大话、空话、实话、假话绞在一块煮着。说了老半天,又换上一个领导,又是长篇大论的说教了一番。底下的人腿都站麻了,开幕式还没结束。楚宁看看台上的人,觉得他们真有站功,个个还没有偷懒换换站姿。这时候,楚宁手机响了,他悄悄的挤出人群,退到后面接了电话。电话是郑凡打来的,他接完电话,连跟朋友招呼都没打,就急匆匆的离开了美术馆。
“你在干嘛?”楚宁拨通了吴乐宝的电话。
“上班。”
“你马上跟我到郑凡家去吧。”
“什么事?”
“他父亲去世了,去看看吧。”
“什么时候走的?他老爷子身体不是蛮健壮的吗?”
“不知道。刚才郑凡给我打电话的。”
“啊?他出来了?”
“没有吧。老父亲死了,犯人应该可以回家料理丧事吧,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打个车过来,我在美术馆门口等你。”挂了电话,楚宁在美术馆对面的巷子里找到一家福寿店,他买了两顶孝幛,然后折回美术馆门口去等吴乐宝。
吴乐宝接上楚宁,两人风风火火的赶往郑凡家。一路上,两人瞎猜着郑凡的事,直到出租车拐进小区,两人还没说完。这是一个不大的小区,其中两栋楼的住户都是大杂院拆迁过来的人,而且大多是原来大修厂的中层干部。自打郑凡坐牢以后,他父亲就很少出门,原本就闷声不大说话的人变得更寡言。
到了郑凡家门口,只见楼下原来的自行车棚被临时披挂起白布,两根竹竿斜挑着白布支出车棚,形状有点像凉棚,棚下摆了一张八仙桌和几条长凳,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挥着毛笔在写挽联,里里外外有两三个人围着,估计都是前来吊唁的人。
楚宁认识写挽联的男人,他走到八仙桌旁:“哟!尹大师亲自操刀呢?”
“哎哟,是楚老弟啊。你也亲自来了?”
“你尹大师都亲驾了,我还敢不来啊。”
“郑叔是我师傅,我理所应当的。”
“噢,郑凡他爸是你师傅啊?真是尊师楷模啊!”
“哪里哪里,老弟现在哪发财啊?”
“我能发什么财哦,无业游民啦。”
“楚老弟说笑话了吧?如今没能耐的人才跟党走呢,像我这样的连工会都不要我,只能业余业余喽。”
“老哥可别瞎说,我可不是不想跟党走啊,是我迷茫啊。对了,你说工会都不要你,什么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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